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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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的故事

(2008-07-09 04:58:07) 下一个
背景音乐:Richard Clayderman 弹奏的 Elvira Madigan

昨晚读了一篇老舍的散文,《当幽默变成油抹》,不知不觉就联想到了“猴子”。猴子不是动物园的猴子,他是我幼儿园时的一个小伙伴,因为顽皮好动,才落下“猴子”这个外号。我们两小无猜,快乐单纯地一起走过了充满稚趣的童年。

我第一天上幼儿园时,是爸爸、妈妈一起把我送去的,妈妈把我抱了又抱,才依依不舍地跟我说了“再见”,我当时一边打量着新环境,一边还挺奇怪,他们怎么磨磨蹭蹭的,到了晚上我才知道,我上的是全托,一个星期才回一次家。

小班上有两位老师,年轻的丁老师和年老的谢老师。因为我是新生,丁老师先给我取小椅子去了,谢老师抱起我,逗了逗我,然后就听她说了一声,“猴子,把你的椅子搬过来”,话音刚落,一个又黑又瘦、特别机灵的小男孩就“嗖“地就连人带椅子过来了。谢老师和蔼地把我放在椅子上,“飞扬,你坐好了。”

可我刚一坐下,猴子就不干了,说“那我坐什么?”“你不是不爱坐吗,你站会儿。”谢老师一边笑眯眯地逗着他,一边帮我把棉鞋鞋带解开了。新来的小朋友,第一件事就是由老师把棉鞋上的鞋带给抽去,然后用针线在鞋帮的一边缝上一粒扣子,另一边缝一段松紧带,这样只要手一钩,就可以把鞋子扣上,省去了我们系鞋带的麻烦。

猴子看看我,又看看谢老师,“我不!我爱坐!”说着就试图拽走他的椅子,“那你到门口看看丁老师回来没回来。”谢老师试图打发他走,“那我也的得带着我的椅子一起去!”哼,后来我就没见过他和他的椅子那么亲过。

这是我在幼儿园认识的第一个新朋友,难缠的“猴子”。

但很快,我就和“猴子”成了形影相随的好朋友,有了什么好玩儿的,第一想着互相显摆的就是对方。比如说吧,猴子会拧开水龙头,然后神秘兮兮地,像魔术师那样给我看看他空空的双手,“看好了!”然后就沾点水搓起来,只见肥皂泡一个接一个地出来,“好玩儿,你怎么变的?”“告诉你吧,在手干的时候,我就打上好多肥皂 … ”放心吧,周末一回家,我一准儿就会把这招儿给爸爸、妈妈演示一个遍。

幼儿园的老师真是特别好,极有耐心,对我们充满了发自内心的爱。吃饭时,我们人人都有一个小碗,外带一个小盘子,老师给盛上一份饭、一份菜,吃完了再添。这一天开饭了,我只端着小碗儿找老师去了,“丁老师,请您先给我盛一点点米饭,谢谢!” 这么有礼貌,老师能不答应吗,我端着小半碗米饭站到没有人注意的地方,用小勺子压平了,像个小坑,然后又去了,“丁老师,请您给我盛一点点菜,谢谢!”丁老师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给盛上了,“丁老师,请您再给我盛一点点米饭,谢谢!”“你又玩儿什么呢?”“请您小声儿点,谢谢!”我自顾自地背对着大家,小心地将米饭盖平了菜,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小饭桌前。

我先给猴子看看这碗“白米饭”,“看好了!今天我能不吃菜,就把这碗白米饭吃下去!”猴子看着我那碗按得平平的“白米饭”和一个小空盘子,眼里写满了好奇。我挺得意的,抱着小碗儿就开始吃,为了不让他看清楚了,就得把碗口倾向我自己。猴子两眼不挪窝儿地盯着我看,似乎一走眼,我就吃到了菜一样,我越吃越小心,到最后碗几乎快扣到脸上,然后放下碗哈哈大笑地宣布,“我的菜其实全埋在米饭里呢!”

猴子二话不说,就开始把碗里的饭扒拉出来照着学,没一会儿就端着跑到别的小朋友那里逗其他人了,于是就接二连三地传开了,丁老师和谢老师特别好,看着我们笑,说“只许一次啊,晚上不许这样吃了!”

我和猴子都不爱吃煮鸡蛋,尤其痛恨鸡蛋黄,可是我们每天早晨都必须吃一个,后来我们两个把鸡蛋黄藏在口袋里,然后到院子里喂给蚂蚁吃,不用说,这个举动很快就被老师发现了。老师很聪明,给我们两个讲吃鸡蛋的好处,除了长高个子什么的,还有一条就是记忆力好。在循循善诱之下,那天早晨我们两个开始吃鸡蛋了,“真灵唉,我想起上个礼拜的一件事!”猴子大声地宣布着,我不甘示弱,“我想起上个月的一件事!”“我想起一年前的一件事!”“我想起十年前的一件事!”“我想起一百年前的一件事!”“那时哪有你们俩,快把鸡蛋给吃了!”老师一声令下,止住了我们的吹牛比赛。

有一个星期天,妈妈给我讲人类起源的故事,当我听说了人是猴子变的之后,我那叫一个吃惊。第二天一见到猴子,就迫不及待地告诉了他,可他因此得出了结论,非说他比我聪明,因为人都是由猴子,就是他变的。我不爱听了,眼珠一转,连珠炮似地告诉他“我比你聪明,我爸爸、妈妈也比你爸爸、妈妈聪明,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 ”反正道理只有一个,我们家自古就比他家聪明,而且我还说了,我们家的那只猴子是最先下树直立行走的,记得老师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问我,“你怎么知道的呢?”我绘声绘色地说,“是我们先站直了走路,他们家在树上看着好玩儿,才跟着下来的,是他们家学我们家!”

光阴荏苒,长大后的猴子不再是活灵活现的淘气包模样,翁同和有个对子,“每临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是我对现在的他的印象。去年,我们一起相约着去探望了幼儿园的老师,从老师家出来时,长安街已是华灯初上。儿时每个星期,我们乘坐着幼儿园的班车沿着这条路往返两次,那时我们俩最喜欢跪在最后一排的长椅上,对着后面的汽车比划着“瞄准儿”、“开枪”和“扫射”等动作,要是哪辆车中途拐了玩儿,我们就认定人家是逃跑了。现在我们得系着安全带,端坐着,只管向前。


附: 《当幽默变成油抹》,作者: 老舍
原载于 1933 年 2 月 16 日 《论语》第十一期 

小二小三玩腻了:把落花生的尖端咬开一点,夹住耳唇当坠子,已经不能再作,因为耳坠不晓得是怎回事,全到了他们肚里去;还没有人能把花生吃完再拿它当耳 坠!《儿童世界》上的插图也全看完了,没有一张满意的,因为据小二看,画着王家小五是王八的才能算好画,可是插画里没有这么一张。小二和王家小五前天打了 一架,什么也不因为,并且一点不是小二的错,一点也不是小五的错;谁的错呢?没人知道。“小三,你当马吧?”小三这时节似乎什么也愿意干,只是不愿意当 马。“再不然,咱们学狗打架玩?”小二又出了主意。“也好,可是得真咬耳朵?”小三愿事先问好,以免咬了小二的耳朵而去告诉妈妈。咬了耳朵还怎么再夹上花 生当耳坠呢?小二不愿意。唱戏吧?好,唱戏。但是,先看看爸和妈干什么呢。假如爸不在家,正好偷偷的翻翻他那些杂志,有好看的图画可以撕下一两张来;然后 再唱戏。

爸和妈都在书房里。爸手里拿着本薄杂志,可是没看;妈手里拿着些毛绳,可是没织;他们全笑呢。小二心里说大人也是好玩呀,不然,爸为什么拿着书不看,妈为什么拿着线不织?

爸说:“真幽默,哎呀,真幽默!”爸嘴上的笑纹几乎通到耳根上去。

这几天爸常拿着那么一薄本米色皮的小书喊幽默。

小二小三自然是不懂什么叫幽默,而听成了油抹;可是油抹有什么可笑呢?小三不是为把油抹在袖口上挨过一顿打吗!大人油抹就不挨打而嘻嘻,不公道!

爸念了,一边念一边嘻嘻,眼晴有时候像要落泪,有时候一句还没念完,嘴里便哈哈哈。妈也跟着嘻嘻嘻。念的什么子路——小三听成了紫鹿——又是什么三民主义,而后嘻嘻嘻——一点也不可笑,而爸与妈偏嘻嘻嘻!

决定过去看看那小本是什么。爸不叫他们看:“别这儿捣乱,一边儿玩去!”妈也说:“玩去,等爸念完再来!”好像这个小薄本比什么都重要似的!也许爸和妈都吃多了;妈常说小孩子吃多了就胡闹,爸与妈也是如此。


念了半天,爸看了看表,然后把小本折好了一页,极小心的放在写字台的抽屉里:“晚上再念;得出门了。”

“ 再念一段!”妈这半天连一针活也没作,还说再念一段呢,真不害羞!小三心里的小手指头直在脸上削,“没羞没臊,当间儿画个黑老道!”

“ 晚上,晚上! 凑巧还许把第十期买来呢!”爸说,还是笑着。

爸爸走了,走到院里还嘻嘻呢;爸是吃多了!

妈拿着活计到里院去了。

小二小三决定要犯犯“不准动爸的书”的戒命。等妈走远了,轻轻的开了抽屉,拿出那本叫爸和妈嘻嘻的宝贝。他们全把大拇指放在嘴里咂着,大气不出的去找那招 人笑的小鬼。他们以为书中必是有个小鬼,这个小鬼也许就叫做油抹。人一见油抹就要嘻嘻,或是哈哈。找了半天,一篇一篇全是黑字!有一张画,看不懂是什么, 即不是小兔搬家,又不是小狗成亲,简直的什么也不象!这就可乐呀?字和这样的画要是可乐,为什么妈不许我们在墙上写字画图呢?

“ 咱们还是唱戏去吧?”小三不耐烦了。

“ 小三,看,这个小盒也在这儿呢,爸不许咱们动,楞偷偷的看看?”小二建议。

已经偷看了书,为什么不再偷看看小盒?就是挨打也是一顿。小三想的很精密。

把小盒轻轻打开,喝,里边一管挨着一管,都是刷牙膏,可是比刷牙膏的管小些细些。小二把小铅盖转了转,挤,咕——挤出滑溜溜的一条小红虫来,哎呀有趣!小三的眼睁得像两个新铜子,又亮又圆。“来,我挤一个!”他另拿了管,咕——挤出条碧绿的小虫来。

一管一管,全挤过了,什么颜色的也有,真好玩!小二拿起盒里的一支小硬笔,往笔上挤了些红膏,要往牙上擦。

“ 小二,别,万一这是爸的冻疮药呢?”

“ 不能,冻疮药在妈的抽屉里呢。”

“ 等等,不是药,也许呀,也许呀——”小三想了半天想不出是什么。

“ 这么着吧,小三,把小管全挤在桌上,咱们打花脸吧?”

“ 唱——那天你和爸听什么来着?”小三的戏剧知识只是由小二得来的那些。

“ 有花脸的那个? 嘀咕的嘀咕嘀嘀咕!《黄鹤楼》!”

“ 就唱《黄鹤楼》吧! 你打红脸,我打绿脸。嘀咕嘀——”

“ 《黄鹤楼》里没有绿脸!”小二觉得小三对扮戏是没发言权的。

“ 假装的有个绿脸就得了吗! 糖挑上的泥人戏出就有绿脸的。”

两个把管里的小虫全挤得越长越好,而后用小硬笔往脸上抹。

“ 小二,我说这不是牙膏,你瞧,还油亮油亮的呢。喝,抹在脸上有点漆得慌!”

“ 别说话;你的嘴直动,我怎给你画呀?!”小二给小三的腮上打些紫道,虽然小三是要打绿脸。

正这么打脸,没想到,爸回来了!

“ 你们俩干什么呢? 干什么呢!”

“ 我们——”小二一慌把小刷子放在小三的头上。

小三,正闭着眼等小二给画眉毛,睁开了眼。

“ 你们干什么?!”爸是动了气:“二十多块一盒的油!”

“ 对啦,爸,我们这儿油抹呢!”小三直抓腮部,因为油漆得不好受。

“ 什么油抹呀?”

“ 不是爸看这本小书的时候,跟妈说,真油抹,爸笑妈也笑吗?”

“ 这本小书?”爸指着桌上那本说:“从此不再看《论语》!”

爸真生了气。一下子坐在椅子上,气哼哼的,不自觉的,从衣袋里掏出一本小书——样子和桌上那本一样。

乘着爸看新买来的小书,小二小三七手八脚把小管全收在盒里,小三从头上揭下小笔,也放进去。

爸又看入了神,嘴角又慢慢往上弯。小二们的《黄鹤楼》是不敢唱了,可也不敢走开,敬候着爸的发落。

爸又嘻嘻了,拍了大腿一下:“真幽默!”

小三向小二咬耳朵:“爸是假装油抹,咱们才是真油抹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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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扬的青春 回复 悄悄话 回复查铺的的评论:
其实提到幼儿园,我发自内心地感激我们幼儿园的老师,都特别有爱心和耐心,给了我们很多幸福、快乐的记忆。
查铺的 回复 悄悄话 这句特精彩:

我越吃越小心,到最后碗几乎快扣到脸上,然后放下碗哈哈大笑地宣布,“我的菜其实全埋在米饭里呢!”

给我发张你儿时的照片,我想研究研究这丫头当时怎么能那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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