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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白天最高气温才15度左右,一到了夜晚会很冷,朋友说昨晚居然烧起了壁炉。在冬天的时候,每当无风的天气,家家烧起壁炉,夜色中会形成一层雾霭,每次我行走在这雾中,就仿佛回到了爷爷、奶奶的农村老家。
我小时候通常是在春节时候回爷爷奶奶家,天刚一擦黑儿,家家都会用玉米秸、柴草等生火做饭,整个村庄很快会沉浸在炊烟中。我们小孩子们,一门心思只顾屋里屋外疯玩儿傻跑,谁也不会留意这个情景。上了大学后的那个寒假,我和爸爸一起回老家过年,大年三十上午到的家,从一进门,眼泪就止不住扑簌簌地流下来,我想控制住自己,可一想到爷爷不在了,心里就一阵阵地疼。
提起爷爷,我会有千言万语,可是首先在脑海里冒出来的,竟是一个“馋”字。记得有一次回家过春节,有个亲戚来拜年,在村里供销社买了一兜玻璃瓶装罐头,进屋往桌上一放,却不知怎么一个罐头骨碌碌滚到桌边,“啪”的一声儿掉在地上摔碎了,汤汤水水洒了一地。爷爷看还有一小半没有洒到地上,就小心翼翼地拾起那半个罐头瓶,托在手上,用筷子夹着吃。奶奶不乐意了,她吃什么都先想着小辈儿,看爷爷没有让我吃就说他太馋,爷爷说,“她在北京吃得上。”我坐在边上说,“我不爱吃罐头!”爷爷笑,吃得更欢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爷爷当时那快乐、心满意足的样子。所以当我再次走进老家,取出那么多好吃的东西,而“馋嘴”的爷爷却不在了,我手都有点哆嗦了。
每次回老家,爸爸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进门开始那叫一个勤快,除了做饭没有他不做的,扫院子、写春联对子。小时候我总是给不识字的爷爷奶奶画画儿代替书信,春节时见到我,奶奶会取出来让我给她再讲一遍,有一张就是我画的懒爸爸的苦恼,因为他长期不热爱劳动,手指头全连在了一起,没有办法用筷子吃饭、用笔写字,全是我瞎编的,但爷爷、奶奶最爱看了。
我陪奶奶坐在炕上,取出妈妈给她添置的新衣服、新鞋子。和以往一样,奶奶再欢喜,也只是穿一小会儿,然后不顾众人反对,全部仔仔细细爱惜地叠好收起来,她舍不得,可是爷爷不一样,以往爷爷看到新衣服,立刻就会穿上再出去溜达一圈,等回来时,裤脚已经沾上了雪地的泥点,每到这时,奶奶就会特别气恼。爷爷有时很像小孩子,有一回爸爸给他钱,他第一次看到新版百元纸币,就说要换一张,堂哥一边直说,“拉倒吧,回头再让人一把给抢了去,一丢丢一百。”
姑姑曾对我说,爷爷的活法儿让后人想着好受点,因为儿女孝敬他的心意,他都领受了。即使如此,我也不曾觉得轻松,我多么希望再看到爷爷像孩子似的吃着点心,欢喜地穿上新衣服...
那一天从一进门,我就使劲儿跟奶奶说话,因为只要一停下来,我的眼圈就酸酸的。到了傍晚,大家开始忙活丰盛的年夜饭,快开饭了,我却再也忍不住了,披上大衣冲出门去,向着南山方向跑去。爷爷在南山,我边跑边说,“爷爷,爷爷,我回来了,我们带来好多好吃的东西...”
“飞扬,你到哪儿去?”身后传来亲人们的喊声,“快回来,奶奶等你吃饭呢!”南山毕竟还有些距离,我一边答应着“就回来”,却一边又向前跑了一段,然后才收住脚步往家走。就在一转身,我看到了炊烟环抱的整个村庄,家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时不时有鞭炮响声,狗叫声也此起彼伏,料峭寒冬,厚厚的积雪趴在一个个冒着热气的房上,每一家人都围坐在暖洋洋的热炕上,那一桌一桌一定摆满了丰盛的饭菜,菜香、酒香、柴草香,和着化不开的亲情,在整个村子流淌,我的心一下子变得暖暖的,充满亲爱和欢喜,我坚信这是爷爷送给我的礼物,我回头深情地看了一眼南山,从心底叫了一声,“爷爷!”
走进家门,我脱下鞋子上炕,紧挨着奶奶身边坐下,抛开“食不语,寝不言”等等礼仪,偏偏要嚷嚷吃这个、吃那个的,这是奶奶最开心的时刻,那一天我的嗓门儿特意大了一些,因为我想让爷爷也听见...
时间能把爷爷从世间带走,但爷爷的礼物却永远珍藏在我心里,就像记忆里的炊烟,缠绕着爱与眷恋,千年挥之不去。
背景音乐:Bach: Goldberg Variations, BWV 988 – Aria,钢琴:András Schi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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