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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言爱

(2008-04-23 07:01:39) 下一个
我和雯之间的那点儿事

五谷之

雯转过身不让我看见她流泪的眼,
她走向那公共汽车站。
那空荡荡的车来时,
她登上车并坐在座位的最后一排。
那车并没有立即启动,
尽管车尾冒着白色的烟。

我看见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似乎要停坐那里永远、永远。
眼前身后,不停地有人走动。
可我仍感到一种死寂和空旷,
触摸着苦痛的黑暗。

认识雯是在大四的冬天,
一个刮着风的很冷的夜晚。
那天老七托人带话来说,
约我在校后门外的小酒馆。

我跑到那儿,
看见角落里蜷缩在我的军大衣里的老七,
也看见了桌上的浸着酒壶的冒着热气的水罐。
那天的老七说话异常地悠远,
对这着那一提酒地说:“五哥,我他妈的失了恋”。
我不记得那晚我们之间怎样地交谈,
只记得老七不停地叫“酒,酒,老板!”

那晚老七大笑着走出酒馆,
而我走出酒馆的门没几步就感到天旋地转。
我爬起来时老七早已不知去向,
我径直扑向不远处的几个稻草垛,
当时心里想的就是,
那里一定很温暖。

雯是在我睁开眼看到天上的星星的时候出现在我的面前。
女人这东西关心起人来会要人的命,
雯告诉我不要动等着她去将人喊,
雯告诉我在她回来之前千万不要睡,
并塞到我手里一块手帕告诉我用它把嘴擦干。
雯第二天上午没有去上课,
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电炉放在我的床前,
雯嘲笑我,
说昨晚天上根本没有星星,
你看到的星星一定是大家手里的手电。

雯小我两届。
雯告诉我她入学不久就认识我,
雯说她爱看我在舞台上打架子鼓的表演,
喜欢我长发半埋的墨镜片,
雯还说我的学校运动会上跳高第三名,
是因为那次她负责跳高场地的升竿。

临近期末大家都忙于考试,
雯也被我忘到了一边。
我白天复习功课,
晚上则跑到市内的一个歌厅去伴奏舞会赚钱,
因为我在一个外汇特供商场的二楼看好了一串项链。

考试结束的那个下午,
我将我所有的钱兑成外汇券买到了那串项链。
“她白皙的皮肤,配上这串项链一定好看。”
望着在前面唱歌的莺的背影,我一边想一边打着鼓点。
可当莺谢幕转过身来的时候,
我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般地睁大了双眼,
因为莺的胸前戴了一串我从未见到的项链,
舞台的灯光晃得它是那么地刺眼。

离开歌厅时我犹如一只丧家犬,
左手不停地捻着我的军大衣的口袋里那串项链,
灯火阑珊中徘徊了好长时间,
不知不觉中回到了学校来到了那个小店。
打电话到对面的女生宿舍的传达室,
我看到传达室的女人对着麦克喊话,
也看到了亮着灯的雯的那个房间。

雯进门来的时候我没有抬头,
我看到她的一只靴子的拉链只拉上一半,
她身上的冷空气的味道让我感到一丝清醒,很新鲜。
“陪我走走吧,就走到小河那儿”。
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风铃草般的眼神将我本来已经裸露的孤独洞穿。
于是我们就走向那有许多柳树的小河边,
那个冬天雯给了我她全部的温暖。

三年后,还是冬天。
我来到了一个我从未到过的地方,
我的调研课题本来没有这个城市,
只是我听说雯回到这里,
我才说服了我的老板。

见了雯,
一如我想象般地冷淡。
“我来是调研,顺便想请你吃饭,谢谢你在我考研期间帮我洗衣,做饭以及用粮票换的那些鸡蛋。”
我尽量想说地轻松自然。

“崇德门外有家包子铺,叫甲三”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
但这种平静却压得我无法将气喘,
顿时我明白她永远不会将我原谅,
我明白她要惩罚我的背叛,
任何抗议都只能马上结束这次会面。
我没有选择只能听从她的安排,
虽然我们走路时并着肩,
但我的心却一直跟在她的身影的后面。

吃饭时雯用天底下最平淡的语言和我交谈,
缭绕在屋里的雾气让我根本无法看清她的脸,
这的确是最有效的方式来惩罚我的心,
我真希望有所谓地狱的烈焰。

暮色中我们来到了车站前,
沮丧,绝望的我不知如何说再见。
就在我不知所措时,
雯突然抱住了我,
没有哭出声,
她的泪水却流满了我的脸。
我知道我当初说出“不爱”这两个字有多轻率,
我也知道“不爱”这两个字,
即使在今天对于雯仍然很难,
我不知道我们在风中相拥了多久,
我不知道有多少辆车曾经到过站。

雯转身走的时候已经不哭了,没有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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