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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雯之间的那点儿事
五谷之
雯转过身不让我看见她流泪的眼, 她走向那公共汽车站。 那空荡荡的车来时, 她登上车并坐在座位的最后一排。 那车并没有立即启动, 尽管车尾冒着白色的烟。
我看见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似乎要停坐那里永远、永远。 眼前身后,不停地有人走动。 可我仍感到一种死寂和空旷, 触摸着苦痛的黑暗。
认识雯是在大四的冬天, 一个刮着风的很冷的夜晚。 那天老七托人带话来说, 约我在校后门外的小酒馆。
我跑到那儿, 看见角落里蜷缩在我的军大衣里的老七, 也看见了桌上的浸着酒壶的冒着热气的水罐。 那天的老七说话异常地悠远, 对这着那一提酒地说:“五哥,我他妈的失了恋”。 我不记得那晚我们之间怎样地交谈, 只记得老七不停地叫“酒,酒,老板!”
那晚老七大笑着走出酒馆, 而我走出酒馆的门没几步就感到天旋地转。 我爬起来时老七早已不知去向, 我径直扑向不远处的几个稻草垛, 当时心里想的就是, 那里一定很温暖。
雯是在我睁开眼看到天上的星星的时候出现在我的面前。 女人这东西关心起人来会要人的命, 雯告诉我不要动等着她去将人喊, 雯告诉我在她回来之前千万不要睡, 并塞到我手里一块手帕告诉我用它把嘴擦干。 雯第二天上午没有去上课, 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电炉放在我的床前, 雯嘲笑我, 说昨晚天上根本没有星星, 你看到的星星一定是大家手里的手电。
雯小我两届。 雯告诉我她入学不久就认识我, 雯说她爱看我在舞台上打架子鼓的表演, 喜欢我长发半埋的墨镜片, 雯还说我的学校运动会上跳高第三名, 是因为那次她负责跳高场地的升竿。
临近期末大家都忙于考试, 雯也被我忘到了一边。 我白天复习功课, 晚上则跑到市内的一个歌厅去伴奏舞会赚钱, 因为我在一个外汇特供商场的二楼看好了一串项链。
考试结束的那个下午, 我将我所有的钱兑成外汇券买到了那串项链。 “她白皙的皮肤,配上这串项链一定好看。” 望着在前面唱歌的莺的背影,我一边想一边打着鼓点。 可当莺谢幕转过身来的时候, 我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般地睁大了双眼, 因为莺的胸前戴了一串我从未见到的项链, 舞台的灯光晃得它是那么地刺眼。
离开歌厅时我犹如一只丧家犬, 左手不停地捻着我的军大衣的口袋里那串项链, 灯火阑珊中徘徊了好长时间, 不知不觉中回到了学校来到了那个小店。 打电话到对面的女生宿舍的传达室, 我看到传达室的女人对着麦克喊话, 也看到了亮着灯的雯的那个房间。
雯进门来的时候我没有抬头, 我看到她的一只靴子的拉链只拉上一半, 她身上的冷空气的味道让我感到一丝清醒,很新鲜。 “陪我走走吧,就走到小河那儿”。 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风铃草般的眼神将我本来已经裸露的孤独洞穿。 于是我们就走向那有许多柳树的小河边, 那个冬天雯给了我她全部的温暖。
三年后,还是冬天。 我来到了一个我从未到过的地方, 我的调研课题本来没有这个城市, 只是我听说雯回到这里, 我才说服了我的老板。
见了雯, 一如我想象般地冷淡。 “我来是调研,顺便想请你吃饭,谢谢你在我考研期间帮我洗衣,做饭以及用粮票换的那些鸡蛋。” 我尽量想说地轻松自然。
“崇德门外有家包子铺,叫甲三”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 但这种平静却压得我无法将气喘, 顿时我明白她永远不会将我原谅, 我明白她要惩罚我的背叛, 任何抗议都只能马上结束这次会面。 我没有选择只能听从她的安排, 虽然我们走路时并着肩, 但我的心却一直跟在她的身影的后面。
吃饭时雯用天底下最平淡的语言和我交谈, 缭绕在屋里的雾气让我根本无法看清她的脸, 这的确是最有效的方式来惩罚我的心, 我真希望有所谓地狱的烈焰。
暮色中我们来到了车站前, 沮丧,绝望的我不知如何说再见。 就在我不知所措时, 雯突然抱住了我, 没有哭出声, 她的泪水却流满了我的脸。 我知道我当初说出“不爱”这两个字有多轻率, 我也知道“不爱”这两个字, 即使在今天对于雯仍然很难, 我不知道我们在风中相拥了多久, 我不知道有多少辆车曾经到过站。
雯转身走的时候已经不哭了,没有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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