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场疫情,差一点把我熬成了白发三千丈。
不是说我日理万机,愁成了那个样子。
我有什么好愁的?虽然不能舞照跳,马照跑,但该吃吃,该喝喝。就算新冠病毒死皮赖脸赖着不走了,也没人敢找我的茬。低端人口起码有这个好处,天塌下来了也怨不着我。要骂就骂当官的!要感恩,就去感恩上帝!
在我头发刚有点长的时候,就想该找个地方理理发了。可是一打听,才知道地球上没有一家理发店敢开张。
好在是在家里上班,除了能在镜子里看到人影,难得见到一个人。头发长点就长点吧,Who cares!
三月以来,就一直在家里上班。世上万物都是一体两面。虽然在家上班是稍微寂寞一点,可好处也是很明显的。觉可以睡踏实了,家里的闹钟,平常总是讨人嫌,老在你做着美梦的时候把你吵醒,干脆让它失了业。穿着短衣短裤,塔拉着拖鞋,有时干脆赤着脚,要多惬意就有多惬意。我们的生活比蜜甜呀比蜜甜。
刚开始在家上班,以为不过是几周的事,只带了几本书回家。就算真需要用书,到时候再来公司取一下。谁能想得到,这个新冠病毒,就像沙家浜里的胡传魁,来了就不打算走了。
嘿嘿,公司的大门,不是特别紧要的人,还就不让进了。有时碰到有问题,确实需要几本书,可惜都留在了公司。几天前老板有事打电话找我,我提起想去取书,老板说,你得给某某送邮件申请,要统一安排。
我递送了申请,据说下周可以去公司。真是太好了!Long time no see ,真想去公司看看。
一不小心,看见了镜子中的怪物。
头发实在是太长了。得找地方理发去。
2
既然决定了要理发,那就先打探一下,看看理发店是不是真的开门了。
我家附近有两家理发店,其中一家是洋人开的。洋人是指西洋人,也就是白人。他们的价钱一般比较贵,简单理一下,就得二十刀。理发师指着墙上的照片,问:which style would you like? 墙上的发型,哪一个看着都挺好,可一落实到我头上,总有一点不太和谐。
后来注意到不远的地方有一家是韩国人开的。韩国人算不算洋人?不知道。不过说心里话,反正我没拿他们当洋人看。店主是一位老太太,七十多岁了。她的理发证书挂在墙上,证书是在日本取得的。同样是理发,这里的价钱就便宜很多。最便宜的,早几年只要十块钱,两年前才涨到十二块。当然得另加小费。
价钱便宜当然是好事。关键还在于,那发型还真的适合东方人,顾客也大多是东方人。都是黑头发黑眼睛,面孔和发型都差不多。我第一次进门的时候,她们把我当成韩国人。非常热情洋溢的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懂,但肯定不是骂人,就傻傻地笑了一笑。
给我理发的是位女理发师。瘦高的个子,乌黑发亮的头发,看不出她的年龄。她看出我不是韩国人,就用中文问了我一句,发现我居然听懂了。原来她是吉林延边人,朝鲜族。据说参加过77年的高考,没被录取,就嫁给了一个韩国人,然后几经辗转,最终到了美国,儿子女儿好几个,都已长大成人,不在身边了。她的先生在餐馆打工,做日本料理。她的梦想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理发店。
打那以后,每次去理发,只要她在那里,都是由她替我理。一边理着一边聊天,聊她的吉林老家。父亲走了,老母亲还健在,得常抽空回去看看。聊她不怎么成功的弟弟,时常得帮衬帮衬。后来终于有一天,再去的时候,她不在了。一打听,原来她真的开了一家自己的理发店,走了。
真了不起。为了实现梦想,顽强拼搏。其实她比我年长。她的黑发,是染出来的。她还向我推荐她用的染发水。
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一首英文歌:I have a dream,我很喜欢的一首,它的中文大意是这样的:
我有一个梦想,有一首歌要唱
它能帮我应对各种困难
如果看懂了童话中的奇迹,你就拥有未来
就算失败了又能怎样
我相信天使 ,万事都有美好的一面
我有一个梦想
在合适的时机
我要跨过那条小溪
我有一个梦想,一个幻想曲
它能帮我排除万难
人生的追求
激励我在黑暗中英勇顽强
我相信天使,万事都有美好的一面
我有一个梦想
在合适的时机
我要跨过那条小溪
我会跨过那条小溪
……
这么心不在焉地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理发店。我知道这时已经不早,就算开业,也到了下班时间。我只是刺探一下军情。
我在门前停了下来,先注意到几行英文字:
No Mask,
No Gloves,
No Service!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如果你不戴口罩,不戴手套,对不起,就不给你理发了。当然这也表明,理发店已经营业了。同时我注意到,明天的营业时间是早上九点到晚上八点。
行,明天一大早就来。
3
路旁的紫嫣花开得正旺。紫嫣又叫百日红,花开之后经久不衰。紫嫣花并不都是红的,我家的紫嫣开的就是白花。
回家的路上,我慢悠悠地走着,又想起了理发店的告示:不戴口罩,就不提供服务。No mask, no service !要是早些日子,我还就真理发无门了呢。二三月份,跑遍了周围的Home Depo 和 CVS,压根儿就没有见到口罩的影子。据说网上可以买得到,但我对网购不太热衷,就一直拖着,没有行动。后来香港和加州的朋友分别给我寄了一些,差点让我成了口罩暴发户。
说到暴发户,又让我想起了三月份在佛罗里达州上演的一个闹剧。有位华人女子,可能想乘机发一笔横财,开着车到处横扫口罩,还洋洋得意发了视频,嘲笑美国人的愚昧,夸耀自己的聪明。那些美国人还不知道口罩已是紧俏物资,一个个傻呼呼帮她找,帮她搬。她可是成箱成箱的买呀!
说实在话,我还真的不喜欢戴口罩。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戴上口罩,镜片上就泛起一层白雾,呼吸不顺畅,眼睛看不清,挺烦人的。不是非戴不可,我是能免就免。这样,口罩到我这里成了耐用品,一个口罩可以用很久很久。
新冠病毒是萨斯的变种,却比萨斯狡猾得多。尤其是它的无症状感染,更叫人防不胜防。世界上那么多一流的防病毒研究机构,一时都拿它毫无办法。不是我们无能,而是新冠太狡猾!
王朔先生有句名言:我是流氓我怕谁?时下可改编成你是新冠我怕你。是啊,当今世界,就得怀疑一切,把所有人都当成可能的新冠携带者。
这让我想起二月份的一件事来。那天在超市买菜,打了一个很响亮的喷嚏,所有人都颤惊惊地盯着我。好嘛,终于也有人怕我的时候!我啥时候这样风光体面过?
不过那天我挺知趣,打完一个喷嚏后就不再打了。以前我不这样。喷嚏轻易不打,一打起来就没完,非得摆出一付连发二十一响的豪华阵势。那天我要真那样任性,估计得被人剁成肉浆。
今年的新冠病毒,可是彻底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一年一度的樱花节没人张罗了,华盛顿那些习惯万人瞩目的樱花,一定感觉落寞了吧?去年独立节白天还去赏荷花,晚上又冒雨观看焰火,今年可都全免了。走路时看到对面的人,都会及时远远的避让。Keep Social Distance!
新冠,难道真的来了就不肯走了吗?
那脸皮可够厚的!
4
晚风轻轻地吹着,天边泛起了晚霞。夏日的晚风温柔无比,美丽的晚霞叫人陶醉。一时间竞又感觉岁月静好。要是没有新冠该有多好!
走到十字路口,我要往左拐进街区。突然发现皮特(Peter)从对面走来,也正拐进街区。皮特是我邻居,两家隔着几个房子。皮特八十多岁了,身体还健壮如牛。他爱打网球,几个月前还对我说,疫情过后要教我打球。他牵着他的小狗,一定是从湖边散步回来。
皮特是从台湾来的。说起来我们算是老乡,因为他是四九年从江西南昌到台湾的。他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留在大陆,受了不少苦。他在台湾上了大学,他的弟弟妹妹远没那么幸运。
我最初要叫他大叔,他说,还是叫皮特吧。皮特有大中国情怀,希望大陆台湾统一。这次台湾大选,他难受了好些天,一直不愿意接受蔡英文当选的事实。蔡英文曾经民调很低,得有什么样的神助选,才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啊!
有一天他怒气冲天地对我说:大陆的胡锡进胡叼盘,什么样的盘都能叼啊?沙俄侵占了我们的海参崴,侵占了中国那么多领土,他居然能为他们做叼盘侠?还有那个什么金灿荣,说什么中美双赢就是中国连赢两次,中国怎么尽出这种活宝级师爷?
我能说什么呢?胡叼盘是特殊材料制成的。那人脑子快,心眼坏。只要有需要,什么样的盘他都能叼住。最近还叫嚷着,要玩着抖音,把美国逼回到农业国去。那个金灿荣金教授,那就更别提了。什么广东省一省的GDP就要超过整个美国的GDP,中国几小时就能瘫痪美军在亚洲的军事存在。反正什么有人听他就说什么,完全没有底线。中美双赢就是中国连赢两次,现在被美国官方用上了。
我们打过招呼。皮特的头发也不短了,我告诉他,理发店已开门了。
“啊,是吗?改天也得去把头发理理。”
5
赶到理发店时,门外空无一人。店里的灯亮着,只有店主老太太一人在那里忙碌。
一辆小车驶进停车场,里面走出一位年轻女子。她轻轻推门,进了理发店。
我继续等着。不一会,刚才的女子推开门,向我招手,笑着说:Come in。
几个月不见,理发店变了样。原来的一堵内墙拆掉了,一下子宽敞了很多。我摘下眼镜,正了正口罩,调整好手上的一次性手套,正襟危坐。
剪短?
剪短!
陆续有店员进来。
有多少人上班?
五位。
生意还好吗?
有时好,有时不咋样。
我的头发太长,剪到右耳后侧时,一不留神,口罩带子被剪断了,口罩从我鼻梁上滑了下来。她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帮我把带子接好,重新把口罩戴上。
继续剪,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剪到左耳那边时,带子又一次被剪断了。这个口罩是新的,估计出门就得扔掉。
不一会,头发剪好了。看到一地的头发,人也感觉清爽了许多。
Wow! What a different person!
理发师看着我,很夸张地说。啥意思?是夸我,还是夸她自己?
理发费涨了,十五块。以前是十二块的。疫情期间,除了工资和贷款利率,一切都涨了价。我给了二十,道了谢。
出门一看手机,九点整。
屋外阳光灿烂,紫嫣花明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