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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往事: 18 水水

(2012-09-19 16:26:15) 下一个

从鸿塘到贵溪有一条公路。公路蜿蜒曲折,到了西洋丁家一段,却变得笔直起来,由西向东。贵溪在东面,离西洋丁家大约三十里地。说三十里,是指沿公路走。真要走路,就走小路,那样能近不少。西洋丁家在路的南边。路北有一个生猪收购站,附近农民上供国家的猪,都送到这里。从收购站往东走几百米,有一个大水库,也在路的北面。夏天炎热,大家就到水库里洗澡。一个个赤身裸体的,公路上行走或坐车的人们,可以免费欣赏。

收购站里有一收购员,姓张,叫水水,三十上下。农民把猪送来,他得圈养几天,然后会有车来,一下全拉到县城。月头月尾,会杀一两头猪。这里是公社和大队部所在地,那里的干部,就在那里买几斤猪肉。有时碰上开大会,要有会餐,会临时多杀几头。收购员是个好差事,水水领三十多块的月公资,吃得白白胖胖。

杀猪的时候,会有不少人围观,小孩居多。乡下人没啥乐子,看杀猪也算一种娱乐。水水套上围裙,有两三个壮劳力做帮手。几个人把猪往台子上一按,猪大叫,拼命挣扎,水水拿起尖刀,往猪脖刺去,猪血往备好的盆子里流。血流尽了,放进一个大木盆,用开水烫毛,然后再用快刀刮尽猪毛,开膛破肚,干净利落。

卖猪肉的时候,才是水水大显身手的时候。给谁肥肉,给谁瘦肉,全靠他手中那把快刀。那时肥肉金贵。说肥肉金贵,不是说一斤肥肉比一斤廋肉价钱更贵。单价都是一样的,但人们更愿意要肥肉,因为肥肉可以熬油,做出来的菜香。白白的肥猪肉,多少人翘首以盼。水水的身价因此高贵起来,很多人都想巴结他。

水水一月就忙碌几天。余下的时间干吗?读书,打牌,玩麻将。水水读的书大都残缺不全,无头无尾,书页泛黄。牌友和麻友,大都是当地的干部。大队和公社的都有。赌钱吗?赌!

我和水水相识。他有时会和学校里的年轻老师互通有无,交换各自辛苦觅得的禁书。

打麻将好玩,也不难,规则可繁可简。有人要出去方便,有时会让我们代抓牌,无关紧要的时候,还可代玩几把。他们玩麻将,我往往可乘这个空档,瞄一眼他的禁书。那些书真不一般,比我当时能接触到的有趣太多。故事离奇古怪,往往到了精彩之处,就让你下回分解。撩人逗人,叫你心急火燎,茶饭不香。没办法,有时就得厚着脸皮求他。

公路路面铺一层碎石子,有专门的养路工人打扫。时不时的会有一两拖拉机或汽车经过。汽车都是东风或解放牌的敞蓬车。司机大都和水水熟悉。有人要进县城,往往托他的面子,公路边一站,看见有车过来,他招一招手,车就停下了。他嘟噜几句,司机就同意他的朋友上车,捎带到城里去。车子扬起一阵尘土,跑了。

西洋中学实际上还是中小学,小学五年,初中两年。高中还得到外地去上。校舍是一家大地主的私宅。大地主是被镇压了呢,还是逃走了,不得而知。

学校前面有块空地,空地西边筑起一个土台,一人来高。空地算是操场,是平常做广播体操的地方。要开批判大会,土台就是主席台。挂牌子的,戴高帽的,就在台上亮相。
“不忘阶级苦!”, 
“牢记血泪仇!”, 
     。。。
口号声此起彼伏。

操场兼做露天影院。要看电影,就在土台子上挂起银幕。天未转黑,就有人扛来板凳,占好位子。电影片子不多,翻来覆去就那几个。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小兵张咔,是大家最耳熟能详的了。

那时看完电影,都要学几句俏皮话。

“你的,什么的干活?”
“我的,八路的干活。”
“你的,死拉死拉的有。”

到了后来,大家就自由发挥了。

“我的,修地球的干活。”
“我的,杀猪的干活。”

杀猪的干活,多好。有一段时间,水水都快成了小孩子的偶象。谁都不愿修地球的干活!修地球苦,杀猪有吃有喝,干净体面,肚子里油水十足。那时市面上流行一种布料,是一种叫尿素的化肥口袋,由日本进口,得有面子才能买得到。那布料做成的裤子,风一吹,就象一面旗似的哗哗作响,据说非常凉快。水水就有好几条那样的裤子。多叫人艳羡哪!再配上一件白白的的确凉上衣,谁都觉得一辈子没有白活。

那时流行李铁梅的唱词:做人要做这样的人!

做水水那样的。

那一阵子,水水真的很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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