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有人问我跑马拉松了没有,我总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我不敢,我怕马拉松都跑了,人生就没有追求了。
后来我为什么跑了呢?想来想去,一定是受了这个人的刺激。下班的时候,经常看到一辆黑色的SUV从我旁边冲过去,牌照是极其醒目的六个字母“MIT PHD”。我不由自主地攀比开了:人家是麻省理工学院的博士,而我是州大的;我的车上贴了13.1迈(半程马拉松),人家是个粉红的26.2(全马);况且,人家开车都比我快,总是超过我扬长而去。人比人,气死人哪。某天遇红灯,这辆车停在我前面,我仔细一端详,她的车也比我的好,是奔驰的。人家处处比我厉害,怎么办?思来想去,再读名校不可能,买新车费钱,看来只有跑个马拉松才能赶上她了。
第一次马拉松,快到终点的时候,我边跑边掏出口袋里的iPhone,准备拍等在终点的人们。忽然,我注意到对面几十个长枪短炮的大镜头紧紧瞄着我,哦,我们。原来,我旁边半米外是一个人推着轮椅在跑,镜头大多是对着他的。面对这么多记者,我手里攥着手机,没敢拍照。
跑过终点,拿了奖牌,头一抬,巨大的屏幕上正是轮椅跑者,记者在采访他。几天后我的比赛照片出来了,好几张都是我和轮椅合影。我才知道这个轮椅赛者的故事,他们是两个人。坐在轮椅里的是32岁的黑人安爵,他天生患有严重脑瘫,口齿不清,站不起来,也不能用手推轮椅,一直由政府照顾长大。这么惨的命运,可是安爵性格积极,总是给身边的人传递正能量,尽量过好每一天。
推他的是40岁的泽克,长发,全身刺青,算美国人里的一朵奇葩。泽克自学了海地语,到海地工作了几年,给记者、宗教人士、和其它非盈利性的组织做翻译和带路。他曾因示威游行被抓,在海地的监狱里坐了两个月的牢,吃带蛆的食物。一年多前,泽克从监狱里出来,身体不佳,还患有糖尿病。
泽克回到美国,找了份工作,每天开面包车送安爵和其它残疾人去参加社区活动。后来,他又做了安爵的健康助理。有一次,他推着安爵的轮椅,在外面跑了几公里,安爵一向爱看体育比赛,他高兴地说感觉象他自己跑一样。他们俩一拍即合,决定挑战马拉松。美国有对著名的Hoyt父子,爸爸推着脑瘫的儿子,参加过30次波士顿马拉松和6次大铁三项赛,是他们的榜样。
组委会考虑安全问题,讨论了很久,才同意他们跑。医生说安爵的骨头脆的跟玻璃似的,给他做了骨密度的检查后才放行。一个非盈利组织借给他们俩一个专门的跑步轮椅。
这是泽克的第一次马拉松,他推着加起来一百多斤的轮椅和安爵上阵了。前半程他只花了2小时7分,但是后半程的大上坡让他非常吃力,有的地方几乎推不上去。
接受记者采访时,安爵说,我从来都想亲身参加体育运动,轮椅飞奔的时候,我觉得我自己好像飞出去了,好像我在起跳、投篮。他吃力地不太清楚地说,““just because you’re in a wheelchair doesn’t mean you have limitations in life(被困在轮椅上,并不意味着你的生活就要被限制住)。”
跑完第一个马拉松,我的粗浅体会是,跑马拉松不难。和农民抱小猪过小沟一样,只要循序渐进慢慢训练,几乎人人都可以跑下来。可是,马拉松训练很花时间精力,尤其对一个全时工作、家有孩子的中年妇女来说。如果只是为了锻炼身体,没必要跑马拉松。比赛中看到有抽筋的人、撞墙的人,马拉松毕竟是挑战人体极限的运动。比赛很好玩,有打鸡血的效果,我建议距离随意,重在掺和。
我们为什么要跑马拉松呢?想完成一个看似艰难的目标?像我一样受刺激了?像安爵和泽克一样希望超越生活的限制?为了跑过终点时high的感觉?为了享受跑时和跑后的快乐?就爱跑,没有别的爱好?燃烧激情、娱乐大众?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情做?为了超越自我、挑战极限?也许,只是想证明你能做到……不管什么原因,只要你想,那你就尽情地飞跑吧!
赛完开车回家,我到处翻东西,想找出我的一个“26.2”的贴纸,我现在终于可以把它贴在我的车上了。儿子过来说,人有几种需要,有证明自己能力的高级需要,也有人体吃饭洗澡的这些基本需求,对你现在来说,身体的需要是第一的。哦,他是暗示我一身汗味,应该立刻洗澡。
在家找了两天,也没找到那个贴纸。罢了,就算找到了,人家MIT的博士那么厉害,肯定比我跑得快。你说呢?
豁然开朗,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