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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同事老易说,台北的师大附中,在他读中学的时候,是一所男中,那大约是一九六五年左右。
当时校园分为两大片,前面一部分是以上课的校舍为主,后面是一片以操场,球场为主的活动场地。学生们在下课后,常常到后院去打球玩耍。后门一开,会有大批小贩拥入,卖各种小吃给玩累了肚饿的男生。有红豆冰,绿豆糕等等。
后来学校觉得学校进来一堆小贩,搞得废纸残渣到处都是, 有伤风化,决心取缔,于是关了后门不再开。
不过这并难不倒小贩们。他们和学生隔着门缝递钱,把吃的包起来丢过矮墙,生意继续进行。况且那校墙很容易翻过,生意虽不如从前,还可以维持,有一些小贩走了,有一些留了下来。
学校一看,光是关后门不行,于是不惜血本加高校墙,让翻墙过境成为了具有挑战性的一件事。即使这样,还是有人会翻后墙出去,具体办法是这样:先将书包丢过墙--这是以示必翻的决心。后退几步,目测距离后猛跑几步上墙。在墙上跑几步后,用手抓住墙沿,再翻过去。
这样的翻法,显然不是人人敢做,也不是人人能做的。隔墙的小贩们生意自然一落千丈,一个一个的,都另找地方谋生去了。
有一个人没有走,那就是卖蛋饼的黄建成。而且他一直没有走。在师大附中的后门口,从一九六三年到二00一年,他卖了三十八年的蛋饼。知道他本名的人并不多,大家都叫他蛋饼伯。
所谓蛋饼,简单地说, 就是两片面饼中间夹蛋。制作过程并不复杂:揉一团面,可包些萝卜丝后放进平底锅煎, 同时打蛋下去煎。饼煎好后,加上蛋,抹个酱,用纸一包就好了。
这些动作,他在同一个地方,做了三十八年,风雨无阻。
这三十八年中,学生来了又走了,老师们也不停的变,连校长也换了不知几届。后门开了关,关了开,学校政府都有过花样百出的整顿措施。他有过定期收罚单的时候,但他一直在那里。台湾常常下雨,有时淹了水,他双脚踩在水里,也会定时出现。这样一直到二零零一年,他的宿舍被银行收回,以他的收入无法在那寸土寸金的地方住,他只得迁往南边住,终止了卖蛋饼的生活。
三十八年中,附中的学生们可能有不同的老师,不同的校长,坐过不同的教室, 经过不同的教学制度,在他们的青春记忆中,至少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后门的蛋饼伯。
同学们比赛胜利,愿赌服输,同学生日,老师请客,都常常是后门的蛋饼。每个人都说蛋饼伯的蛋饼好吃。
但蛋饼伯赚不了什么钱,在早餐店都卖二十五块时,他还卖十块。如果学生没带钱,他会说没关系下次补就好了, 还会叫他从钱罐里拿钱去坐公车。他说:“只要你们吃得开心就好。”
可是他赚到的,有怎能用钱来衡量呢?
二零零五年,蛋饼伯中风去世。他一生独居,却有成百人冒雨去他的葬礼。附中人出了他的纪念专刊,建立了精美的纪念网站。不少媒体报导了他去世的消息,包括好几家电视台。
他的纪念网站首页,贴着一张他做蛋饼的照片,面容祥和沉着,旁边是他可能最有名的话:“人生不用太享受,只要吃个饼就会饱了。”
那个网站的留言版,让我感动,在充满争执和谩骂的互联网上,原来也可以找到这样的地方,满满的,除了回忆,思念,伤感和祝福, 别无其余。
“你给过的温暖,永远不会消失。”有留言说。
又有人说:
“一个人生的成功,
大概,
也莫过如此吧。”
承蒙记念问候,非常感谢!托上帝的福,近来还好。衰躯残年,废物一个;平安度日,奢望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