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和会上中国外交迷失, 占理却讨不到半分便宜
(2010-06-02 18:0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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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1917年加入协约国一方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有点像押宝。但不管怎么说,这一宝算押着了。1918年11月11日,在法国贡比涅森林的一列火车上,德国人签了投降书的那一刻,中国也成了战胜国。
跻身战胜国之列, 国人群情振奋
消息传来,北京政府放假3天,上万人上街提灯庆祝。据胡适回忆,时为北大校长的蔡元培兴致特别高,在3天庆祝之后,还跟教育部借了天安门的露天讲台,拉北大的一班儿教授,做了1天的对民众的演讲。
第一次跻身战胜国之列的国人,对“战胜”和“公理”很有期待,战胜已经变成了事实,我们列在榜上,公理似乎也有影子,美国总统威尔逊发表了关于战后和平的14点声明,最令人鼓舞的两点是:一、废除秘密外交;二、各国一律平等,尊重弱国小国的权利。此论一出,不管威尔逊动机如何,弱小国家欢欣鼓舞,中国人也是相当兴奋。
中国人满以为,经此世界大战,作为战胜国的中国,可以摆脱不平等条约的束缚,争得关税自主的权利,收回被日本占据的青岛和胶济路,在世界上抬起头来做人。台湾著名史学家郭廷以当时是个河南的中学生,他回忆道,当时开封举行庆祝大会,学生差不多都来了,大家心里充满了快乐。不仅学生这样想,外交界的大人物也这样想。因此,中国政府对巴黎和会同样期待甚高,听闻与会国参会代表有3个等级,5人、3人和2人,中国似乎想都没想就派出了5人。
弱国无外交, 占理却讨不到半分便宜
要论对第一次世界大战协约国的实际贡献,中国并不小。毕竟有几十万华工在欧洲战场做苦力,挖战壕,修工事,运物资,抬伤员,相当于中国派遣了一支几十万之众的后勤部队。但当时这个世界并不是一个“新世界”,依然没有走出丛林时代,所谓的公理、正义,不过是好听的外交辞令,巴黎和会是个决定战后国际秩序的会议,但战后的国际秩序却是要按照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来制定的。中国跟多数殖民和半殖民地国家一样,在和会上的命运,如同是砧板上的鱼肉,所差的无非是切给谁而已。
可是,前来参加巴黎和会的中国人,以及中国的知识界中人,对和会有着非常不切实际的幻想。连老于世故的外交总长陆徵祥都一厢情愿地以为,中国作为一个大国,理所当然地在和会上名列第一等级,有5位代表。未加细想,就派出来5位正式代表。可是,当中国代表团到了巴黎才知道,中国被排在最后一个等级,只能派两人出席和会。会议开始之后,若干国家经过力争,全权代表人数得以增加,巴西、比利时和塞尔维亚均增加1席,但“中国仍属向隅”。这让中国很没面子,也一度让率团出席巴黎和会的陆徵祥很为难。代表团经过反复协商,最后决定5人轮流出席,中国代表团的名次顺序为陆徵祥、顾维钧、王正廷、施肇基和魏宸组。由于陆徵祥的身体不好,实际上最有才华的留美学生顾维钧,成了事实上的首席代表,这对中国人在和会上的折冲樽俎,大为有利。可惜,弱国无外交,在会上占理,却在实际中讨不到半分便宜。
尽管一上来就吃了瘪,脸面无存,但中国代表团还是想在和会上争取最好的结果。他们的目标,是一揽子解决自鸦片战争以来,使中国成为半殖民地的所有问题。为此,代表团各个成员还分头备课,写出备忘录。当然,中国代表团的底线是解决山东问题。事实上,中国代表团在和会上所能据理力争的也只有山东问题。
1919年1月28日,中国代表顾维钧关于山东问题的陈词,一度使这个问题闪现出一丝曙光。这位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高材生,用一口流利的英语,从山东的历史讲起,三言两语就阐明了山东和胶济铁路对于中国的重要性,同时引经据典,引证国际法名家的见解,认为和会理所应当让中国直接收回山东的权益。日本代表牧野男爵的发言则相形见绌,不但口音过重,还有点含混不清,估计不少与会者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所以,双方发言过后,各国代表纷纷上前跟顾维钧握手,而日本人则被冷落在一边,情形颇为尴尬。
可惜,巴黎和会不是公平的辩论赛,大家都是来做交易分糖果的。尽管欧洲列强跟日本有矛盾,但鉴于日本的实力,绝没人乐意为了中国而开罪日本。5强之中,最强的英、法、美3国,法国一向对华不友好,此番和会,与会的法国总理自始至终对中国代表态度恶劣。英国人在实质上也更倾向于日本。美国总统威尔逊在会上,虽然反复强调公理和正义,呼吁建立一种新的国际秩序。可惜,他的这种秩序是要靠建立国际联盟来实现的,而建立这个联盟,必须得到5大国之一日本的支持。因此,只要日本坚持非要山东不可,美国人势必只能答应。
对美国人仍满怀期待, 恨只恨自家人
所以,在那一瞬的曙光过后,在巴黎的中国人,迅即陷入黑暗之中,不仅是中国代表团,在巴黎的留学生和侨民,还有一个自费到巴黎“观会”的梁启超,统统感到暗无天日。
最后,美国人也找到一个借口,为自己的背信开脱,这个借口就是1918年中日关于山东问题的换文。这个换文,是在日本的压力和“善意”下,基本按照日本的意思,承认了日本对于胶济铁路的权利。代表中方签字的章宗祥,在换文中有例行的“欣然同意”字样。据王芸生的《六十年来中国与日本》所载录的陆徵祥1919年4月22日电文,说是美国总统威尔逊质问:1918年9月当时,协约军势甚张,停战在即,日本决不能再强迫中国,何以又欣然同意与之订约?
更耐人寻味的是,后来出版的反映这段历史的《秘笈录存》在收录了陆徵祥这份电报之后,随即附上了一份“某要人欧洲来电”,这个某要人明显系指梁启超。这个欧洲来电非常明确地说,1918年的中日换文,被西方误以为是中国为二十一条“加以保证”,所以,“惟有使订约之人负担,庶可挽回,展开新局。不然千载一时之良会,不啻为一、二人毁坏,实为惋惜”。该书在收录这篇电文的背后,还加了一句按语:“此时舆论咸归咎于一九一八年订约之人,遂在北京发生‘五四’之变。”这个电文跟《梁任公先生年谱长编初稿》所载的有点儿区别,但有这么份电报,而且把和会上中国的失败,归罪于“一、二”订约之人,的确是实情。于是,接到电报的梁的儿女亲家林长民,随即“放了一把野火”,在《晨报》上披露了梁的电报内容,直接点燃了“五四”的游行示威。据台湾学者吴相湘考订,林长民在此时,通过国务院方面,探听到中国政府有意即使在拿不到山东权益的情况下,也会在巴黎和约上签字。遂自撰《山东危矣》一稿,命随员连夜送往《晨报》刊布。有意思的是,在后来“五四”中被火烧的曹汝霖看来,林长民这样做,无非就是因为林曾经借钱于他,受到了怠慢,思以报复。
其实,不仅梁启超、林长民们对美国人满怀期待,恨只恨自家人。“五四”闹起来的学生们,对于美国总统威尔逊也依然有感情,不仅有感情而且还有期待,大游行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到美国使馆递交请愿书。可惜美国公使施芮恩那天恰好不在,一腔怒火的学生才转而奔了赵家楼。甚至在“五四”游行过去两个月之后,毛泽东在长沙办《湘江评论》,还把法国总理克雷蒙梭、英国首相劳合·乔治、意大利首相奥兰多和日本代表牧野伸显,都说成是强盗,而对威尔逊网开一面,说他被坏人包围了,很可怜,云云。
无论学生闹不闹,中国在巴黎和会上的外交失败都是不可挽回的。面对国内汹汹的民情,中国代表所能做的也只剩下拒绝签字了。事实上,也只能拒绝签字,因为即使没有留法学生的包围,中国使团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在和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五四”运动激昂的民意,那种认为“中国就要亡”的危机感,其实不仅是因为当时中国的处境真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其实1919年的中国,要比1915年日本提出二十一条的时候,有了变化。日本已经改变了当初的强硬政策,开始怀柔,即便对于山东的权益,至少在口头上说今后要还给中国。作为战胜国的中国,虽然依旧被人看不起,但还多少得到了一点来自德国和奥匈帝国的好处,两国的租界收回了,在华的财产也没收了,一些被德国和奥匈帝国抢去的东西也收回来了。但是,此时的中国人,尤其是中国的知识界,却是受挫折感最强的时刻,因为原先的期待太大,此时落差也就更大。这也是为什么1915年中国在最危险的时候,没有发生类似“五四”这样的运动,而恰恰在4年之后的1919年才涌现这样大规模群体性抗议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