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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克回忆; 投笔从戎 & 老师 刘嘉树

(2010-06-02 18:05:54) 下一个


1926 年2 月,我到了广州。一下火车,就赶往广东大学(此时已改名为中山
大学),找堂哥萧武惠。他见到我很高兴,忙把我安排在一个旅馆住下。

又去通知我的二哥萧克允。在师范时,我曾给二哥写信,告诉他我要到广东从
军。二哥开始不大赞成,说大哥不在了,他自己早已决定“以身许国”,我如果再
出去,家中就没有人管了。但后来他还是表示,若志向定了,他当然支持。

晚上,克允兄也来到旅馆。兄弟三人相聚在南国名城,讲广东的形势,讲黄埔
军校、东征军,还有蒋介石、汪精卫、陈独秀等。这时我才知道革命营垒中的共产
党和国民党两个党派的主张不大一样,而国民党中又分左派和右派。原来革命圣地,
也并不那么纯净。但不管怎样,形势还是令人鼓舞的,经过平定商团叛乱,两次东
征和南征,广东已经完全统一,与北洋军阀控制的中央政府相对立的广东国民政府,
于去年7 月宣告成立。国民政府将黄埔军校校军(名为党军)和驻在广东的粤、湘、
赣、滇、桂等各系部队,统一改编为国民革命军。这支军队是按照苏联红军的制度
建立的,军、师设党代表和政治部,团、营、连设政治指导员。这是一支不同于中
国旧式军队的革命军。我想要投身的,正是这样一支军队。

唯一遗憾的是,黄埔军校第四期招生已经结束。我紧赶慢赶,也没有赶上。这
时中央军事委员会宪兵教练所第二期在招生。我看了招生简章,说毕业后可以当士
官,便去报考,并考上了。

宪兵教练所原来直属国民党中央军事委员会,这时,已归并到黄埔军校。

扩大后的黄埔军校更名为国民革命军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校长还是蒋介石。

宪兵教练所的地址在广州市。所长杭毅,党代表李安定,黄埔一期学生,是开
学以后来的,我只见过他一面。我们第二期分三个大队,我编在第二大队,队长刘
嘉树,湖南益阳人,黄埔一期生;大队党代表贺崇梯。我们大队住在广州飞来庙。
这里设了小造弹厂,每天能造65 口径子弹约万发。庙里又砌了些房子,全队百十
人住在里面。1 队和3 队驻地离我们有里把路,平常很少见面。

教练所学制4 个月,实际学了5 个多月。学制虽短,学的内容却很多,也很正
规,有6 门课程:“步兵操典”、“射击教范”、“野外勤务”、“陆军礼节”、
“内务条令”、“宪兵学”。课程排得很紧,除了课堂讲授外,大部分时间是实际
操练,有队列教练,还有单兵和营以下的战术教练。政治教学也是很重要的内容,
国共两党的一些名人经常来讲演,给我留下较深印象的是恽代英,讲话极富感染力。

我带着国恨家仇从军,学习的欲望特别强烈,总想在有限的几个月中学到更多
的军事知识。从军前,我读过几本古典兵书,有一些军事基础知识,因此,对教练
所的课程总感到有些“吃不饱”。有一次,我因事到大队长刘嘉树房里,见到他桌
上放着一些书,内有《战术学》、《筑城学》、《交通学》、《兵器学》,就问他
:“我们怎么没有学这些教材?”他说,“这是黄埔军校的四大教程。”我就向他
借来看。借一本,读一本,送还再借。不管白天上课和操练有多紧张、劳累,晚上
我都要挑灯读书。教程中大部分内容是我从未接触过的,有些需要中学数理基础知
识,由于我在少年时代养成了自学习惯,也学会了一些自学的方法,因此,还能勉
强读懂和领会。到毕业时,我读完了3 本,只剩一本《交通学》没有读完。这些知
识在以后的战争生涯中得益不小。

说到这里,我很感谢刘嘉树大队长。后来,我曾遇到过他,但是在一种特殊情
况下相遇的。

1931 年我任红一方面军独立第5 师师长,红军粉碎了国民党军对中央苏区的
第三次“围剿”,抓了很多俘虏,一天,我到兴国开会,路过一个关押国民党上高
级军官的地方。出于好奇,我想看看是些什么人,就向着守人员要了一份名单,一
看有刘嘉树的名字,便问:“他是哪里人?”看守告诉我:

“是湖南益阳人。”我想,一定是刘大队长了。便进去,一看果然是他,他也
认出我了。被俘前他是国民党韩德勤师的团长,面对当年曾是他的学生,如今穿红
军军装的我,他很不自然。我见他被捆着,就问看守:“是不是都要捆起来?”看
守不置可否。我说,“已经俘虏了,就可以不捆了。”看守给他松了绑。他揉着被
捆麻的双手,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却没有说什么。


我理解他的心情,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出来了。

我的部队有个医生,是第二次反“围剿”俘虏的,也是湖南益阳人,此时正在
兴国办事。我问他认不认识刘嘉树,他说认识。我就从自己的零用钱中拿出一块光
洋,让他送给刘嘉树。医生把钱送去,回来告诉我,刘拿到钱,十分感激,一再表
示谢意。我说:“他与我有师生之谊,你知道我们红军的制度,不分官兵,只发点
零用钱,我能做的仅此而已。”据说,后来他家里把他赎回去了。

1949 年我任弟4 野战军参谋长,一次查看国民党的材料,发现刘嘉树任长沙
绥靖公署参谋长(公署主任为程潜)。此时的国民党已兵败如山倒,而人民解放军
则所向披靡,我们很快打到湖南。在湘西,时任国民党兵团司令的刘嘉树第二次被
我军俘虏。不久,送北京关押。后来我也调北京工作。一天,有关单位告诉我,一
个被俘的国民党兵团司令打听我。我猜想可能是刘嘉树,但当时的情况不一样了,
我不便过问,也不便去看他,后来怎样,不得而知。

回想起来,我学军事是从宪兵教练所的学习起步的,刘嘉树引我走进军事知识
的天地。但在战场上,我们始终是敌手。更富有戏剧性的是,作为老师的刘嘉树两
次成了我军俘虏,这中间蕴含着中国近代历史的复杂与曲折。

PS.
刘嘉树(1903~1972)
别号智山
   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别号智山,湖南益阳人。中央军校高等教育班第三期、陆军大学特别班第二期毕业。1923年冬到广州,考入大本营军政部陆军讲武学校学习。1924年秋该校并入黄埔军校,编入黄埔军校第一期第六队学习,毕业后任黄埔军校入伍生队区队附,国民革命军第一军排、连、营、团长。1933年任第二十二师四十六旅少将旅长,南京警备司令部参谋长。1938年11月授陆军少将,任第五军副军长。1943年1月任第三十二集团军八十八军军长。1945年任第三十四集团军代副总司令。1946年起任湖南省军管区司令官兼保安司令,长沙绥靖公署参谋长。1948年9月授陆军中将,任第十七兵团司令官。1950年2月6日在广西平而关被人民解放军俘虏。1972年3月3日在抚顺战犯管理所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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