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存档:馋门小史2
(2005-02-26 13:44:57)
下一个
对老爸这个潜伏在俺家内部多年的资深馋虫,我花了数十年抽丝剥茧的侦探功夫,才发现其馋嘴的历史根源,一提起此事,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激动得语无伦次起来。为了不让自己的文字打摆子,我只得扬长避短,转移视线,说说俺家二号馋嘴人物--老姐,这位新馋猫成长史的每一细节都没逃过我---当年哪个死心塌地的跟屁虫妹妹的法眼,在相当多的事件中我还是胁从和帮凶。
老姐先天很足,后天却莫明其妙的掉了队,生下来7斤,长了半年还没实现翻两番,急的妈没事就带她往医院跑,就这么跑来跑去的,她也就长到能蹦会跳的岁数了。也许是小时候欠的营养太多,姐对吃的东西投注了超越其年龄应有的关注。才小学三四年级,她对柴米油盐各类票证的知识就已经胜过了老妈,于是老妈就顺水推舟的把俺家开门七件事拱手相让。从此老姐裤兜里常传出钢崩儿悦耳的撞击声。经过街角的小吃铺时,她就能气定神闲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弄点爆米花绿豆糕尝尝。总是离她不到三尺远的我,也能沾点光吃些剩渣。
俗话说大河有水小河满,当俺爹妈这条大河吃紧时,老姐自然没法紧吃,口袋空空的老姐脑瓜子从没空过。三伏天,她趁爸妈午睡,找橡皮筋若干根,置金属器皿中,放炉子上熬化,揣在身上当黏胶,再提上根上细下粗的竹竿,就溜出了门。我紧跟其后,到了门前小树林里,帮她抠黄豆大小的胶粒沾在竹竿细头上,闪身站在一旁,看她举竿沾树上的蜻蜓跟知鸟。在我眼里,知鸟就跟厨房里的偷油婆一个模样,只是少了些油光。老姐教导我,知鸟会脱皮,脱下来那层皮有个学名,叫蝉蜕,街西北角那家中药铺收蝉蜕,价钱比桔子皮好得多,攒够了蝉蜕换钱,半年的爆米花绿豆糕就解决了,弄的好还能多走两条街,吃个缠丝糖。老姐的话虽好听,可理想跟现实总如九月怀胎的孕妇的手指跟脚尖,相距不远,可谁也挨不着谁,我这辈子也没吃上蝉蜕换来的缠丝糖。但老姐手中的竹竿上沾着的另一样东西---蜻蜓,却在缠丝糖的理想实现之前,暂时的给了我们一些满足。
蜻蜓有对透明的大翅膀,还有双在图画中被大肆夸张的眼睛,这在我最初的画作里就可以找到证据。但对蜻蜓还有发达的肌肉组织这个问题,非专业人士中大概很难找到老姐和我这么有发言权的。老姐沾到蜻蜓后,并不拿去找隔壁二傻换粮票,只取蜻蜓的大头和长腹之间的胸脯肉,划燃随声携带的火柴烧烧,就放进嘴里,这是我们此生头一回BBQ,方法原始,取材简陋,但对老姐令人发指的馋门创意,我除了表示崇拜,别无二话。20年后我与老爸啃着鸡脖子就酒,说起当年这段吃法,引得老爸感怀身世,怀念起他少爷时代,在天津租界里倚红偎翠,吃着红酥手喂过来的油炸蝗虫的好时光。这下我才找到机会扒出贫农出身的老爸身上那根馋筋,并认定这正是纠缠我们姊妹多年的馋虫基因。
老姐在吃上面显示出的天赋,是在她小学四年级的暑假中得到行家首肯的,这位行家是我们院里唯一的专职家庭主妇---外婆,外婆姓应,可全院所有人都叫她外婆。外婆耳背,可鼻子灵,照说她家住在院门口地处上风口,可下风的人家油锅一起,她就能知道人家都是啥菜下饭。老姐油盐菜三结合的做法,或是油盐豆瓣菜的加级方式都遭到外婆的嘲笑。常言道:知耻近乎勇,又有人说过知识就是力量,老姐在暑假的百无聊赖间,翻遍了家中除了毛主席著作外的所有印刷品,精研过三本菜谱后,进了厨房,攀上了她业余厨子生涯的第一个高峰。
没有山珍海味,鲍参翅肚,老姐找准目标---朝着粗菜细做的方向发展。从此,老姐常用葱白弃葱绿,因菜肴所需,时而葱段时而葱花葱丝的变换着花样,同样的,姜也分姜块姜丝姜米,蒜有蒜瓣蒜片蒜茸,更讲究的还有泡葱姜蒜丝,只取其味不要其形。油盐酱醋糖,样样都得酌量配合,白的菜要加红椒丝,红油汤里要飘黑芝麻粒,为了制造效果,还用明油淋热菜,非要看到火苗才罢休,一个星期下来,老妈就罢了她的官取了她的印。可到了吃凉粉的时候,妈又虚声下气请老姐调汁拌料。老姐二话不说,取镟子凉粉一小碗,将藤藤菜杆掊开卷成卷子,切成长条细丝,在开水里一过,挑一撮在凉粉上,再撒葱花,熟黄豆,碎花生粒,糖,浇蒜水,黄酱,浦江酱油保宁醋,最后淋上一大芍熟油海椒,妈吃一口夸一声,外婆也抽着鼻子摸了进来,老姐依样给她也来了一碗,等外婆叭哒着嘴放下筷子,说出一句话:就快赶上洞子口张凉粉了。从此。老姐在院里声名大振,尽管她做起饭来就把妈多快好省的原则忘到爪洼国去,可老妈实在也不想拒绝那些挡不住的诱惑,就由着老姐闹起了厨房革命。
从吃上来说, 我经常恨自己不能生为成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