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资料
  • 博客访问:
正文

花花草草中看砺人气节的人伦精神

(2008-06-28 07:48:27) 下一个




中国的古人说,植物之间也有朋友之谊。如唐代冯贽《云仙散录》载:

 

“黎举常云:欲令梅聘海棠,枨子臣樱桃,及以芥嫁笋,但恨时不同。然牡丹、酴醾、杨梅、枇杷,尽为执友。”

 

牡丹、酴醾、杨梅、枇杷都在春末夏初同一时节开花或结果,互相间有如遵信守诺的好朋友,作者于是把它们称作“执友”。“执友”者,执志相同者称,这里指它们之间的关系有若志同道合的朋友。

 

不过,如果将这执友仅仅理解为是说那花木四物间的关系,而非对人言,不免有些呆气。要知道,拟人化用辞,已说明论者既视它们互相为友,又视它们与作者自己为友。因为它们能够抱仁而守义,与自己不正是气类相投吗?以执友命之,恰是推崇之辞。这一道理,在北宋文豪苏东坡的“三益之友”论中尤为明显。在在《题文与可画》中,他宣称梅、竹、石是“三益之友”: 

 

“梅寒而秀,竹瘦而寿,石丑而文,是为三益之友。”

 

秀,即开花。梅不畏寒冬,吐露芳华,代表的是仁勇刚毅的品格。寿,即长寿。竹身瘦削修长,风姿独特,《诗经·卫风·淇澳》曰:“瞻彼淇澳,绿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把它同君子联系了起来,所谓“仁者寿”,正符合它怀仁抱德的本质。可以唐代白居易《养竹记》为证辞:“竹似贤,何哉? 竹本固, 固以树德,君子见其本,则思善健不拔者;竹性直,直以立身,君子见其性,则思中立不倚者;竹心空,空以体道,君子见其心,则思应用虚受者;竹节贞,贞以立志,君子见其节,则思砥砺名行,夷险一致者。夫如是,故君子人多树之为庭实焉。”文,即石头的纹理。石头外貌朴实无华,却内蕴风采,大有大智若愚的贤者之风。所谓益者,有益于人也。寒梅、瘦竹、丑石,因各寓哲理,益人心智,好似可以与人对晤把谈、提示警策的知己。

 

古人从花木中看到自己所推崇的品格,进而有意倾心交好,携之为友,待之如宾,于是便出现了著名的“岁寒三友”、花中“六友”、“十友”以及花中“十二客”、“三十客”、“五十客”等种种说法,花木间充满了人伦的风雅之情。请看,宋林景熙《霁山集》:

 

“即其居,累土为山,种梅百本,与乔松、脩篁为岁寒友。”

 

明无名氏杂剧《渔樵闲话》四折:

 

“那松柏翠竹,皆比岁寒君子,到深秋之后,百花皆谢,惟有松、竹、梅花,岁寒三友。”

 

清俞樾《茶香室丛钞》卷二十二:

 

“宋刘黻《蒙川遗稿》有六友诗:静友、兰也;直友,竹也;净友,莲也;高友,松也;节友,菊也;清友,梅也。”

 

明都卬《三馀赘笔》:

 

“宋曾端伯以十花为十友,各为之词:荼縻,韵友;茉莉,雅友;瑞香,殊友;荷花,浮友;岩桂,仙友;海棠,名友;菊花,佳友;芍药,艳友;梅花,清友;栀子,禅友。

 

张敏叔以十二花为十二客,各诗一章:牡丹,贵客;梅,清客;菊,寿客;瑞香,佳客;丁香,素客;兰,幽客;莲,净客;荼縻,雅客;桂,仙客;蔷薇,野客;茉莉,远客;芍药,近客。”

 

宋姚宽《西溪丛语》卷上:

 

“昔张敏叔《有十客图》,忘其名。予长兄伯声尝得三十客:牡丹为贵客,梅为清客,兰为幽客,桃为夭客,杏为艳客,莲为溪客,木樨为岩客,海棠为蜀客,踯躅为山客,梨为淡客,瑞香为闺客,菊为寿客,木芙蓉为醉客,酴釄为才客,蜡梅为寒客,琼花为仙客,素馨为韵客,丁香为情客,葵为忠客,含笑为佞客,杨花为狂客,玫瑰为刺客,月季为痴客,木槿为时客,安石榴为村客,鼓子花为田客,棣棠为俗客,曼陀罗为恶客,孤灯为穷客,棠梨为鬼客。”

 

元程棨《三柳轩杂识》:

 

“花名十客,世以为雅戏。姚氏《残语》演为三十客。其中有未有当者,暇日易共一二,且复得二十客,并著之,以寓独贤之意。

 

牡丹为贵客,梅为清客,兰为幽客,桃为夭客,杏为艳客,莲为净客,桂为岩客,海棠为蜀客,踯躅为山客,梨为淡客,瑞香为闺客,木芙蓉为醉客,菊为寿客,酴釄为才客,蜡梅为寒(今改久)客,素馨为韵客,琼花为仙(今改尊)客,丁香为情客,葵为忠客,木槿为时(今改庄)客,桃花为狂客,玫瑰为刺客,月季为痴客,含笑为佞客,石榴为村客,鼓子花为田客,棣棠花为俗客,曼陀罗为恶客,孤灯为穷客,棠梨为俗(兄弟之义不可称俗,今改为和)客,木笔为书客,(以上见姚氏)芍药为娇客,凤仙为媚客,紫薇为高调客,水仙为雅客,杜鹃为仙客,萱草为欢客,橘花为隽客,栀子为禅客,来禽为靓客,山矾为幽客,楝花 为晚客,菖蒲花为隐客,枇杷为粗客,玉秀球为巾客,茉莉花为神客,凌宵花为势客,李花为俗客,迎春花为僭客,月丹为豪客,菱花为水客。(以上新添)”

 

花卉中如此众多的雅号,并不全是一时兴起,随意加封的,许多雅号曾经历过古人的反复推敲,并经受住许多代人的认可才确定下来的。上引的命名中,我们就可以看到形迹可寻的传承。梅花,不外是岁寒友、情友(客);兰,为幽客;牡丹,为贵客;莲,为净友(客);菊为寿客,等等,多显一致。他们的根据是花草所秉赋的天然气质和本性,他们的理论则取自于孔子、庄子等先哲的思想。

 

古人非常重视朋友的选择。孔子曾告诫他的弟子们:“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论语·季氏》)意思是说三种朋友是有益的,三种朋友是有害的。与正直的人、诚实可信的人、见闻广博的人交友,便会得到益处;与谄媚奉承的人、当面恭维背后毁谤的人、夸夸其谈的人交友,便会受到损害。因此孔子特别强调交友不应滥交,要谨慎,要有择友的标准。 

 

既然朋友有好坏之分,那么花草中也要有所辨别。古人在花木观赏中,已将他们认为不入流的、甚至被视为“小人”的花木大多摈斥于这类评鉴之外了。比如,桐松花、地丁花、马兰、滴滴金、千里光、旋复花,在上面的名单里我们就找不到它们的影子。原因何在?原来,古人认为这些花犹如小人,不可列入论中。胡少瀹在《菊谱》的序言中就对这些花发表了一通奇论,他说,这些花外表近似菊,在习性上却不能望其项背。“花虽相近,乃菊之盗,犹小人之效君子,非不缘饰其外,而胸中之不善,讵能自揜?”(引自宋·史铸《百菊集谱补遗·杂识》)这样,这些花自然难以再登堂入室,延为座上客了。

 

即便在古人“三十客”、“五十客”的品鉴中,也有些花草之名实不敢恭维,什么村客、俗客、粗客、鬼客、佞客、显得不伦不类。好在“客”与“友”毕竟有些区别,客有时候不像友那般,都须讲究交神交,常言道:“来者都是客”,貌合神离者,道不同不相与谋,却都可待之如宾客,不过是尽地主之谊而已。想通这一点,便不难理解,何以恶客也可忝列其中了。恶客者,曼陀罗也。曼陀罗,又名风茄儿,花和全株有剧毒,误服过量,可致人死,有此恶性,遂得此恶名。如此度身打造名号,不正可警醒世人,在与此客交接应酬时,须多加些小心为是!

 

交友宜慎重。“君子必慎交游焉。”(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慕贤第七》)在古人看来,与花木相处,又何尝不是这样。明人袁宏道曾发精辟之论:“夫取花如取友,山林奇逸之士,族迷于鹿豕,身蔽于丰草,吾虽欲友之而不可得。是故通邑大都之间,时流所共标共目,而指为隽士者,吾亦欲友之,取其近而易致也。”择花取于近而易致,那是限于条件。他接着说,为求良朋佳友,他绝不会降低尺度:“余于诸花,取其近而易致者:入春为梅,为海棠;夏为牡丹,为芍药,为石榴;秋为木樨,为莲、菊;冬为蜡梅,一室之内,荀香何粉,迭为宾客。取之虽近,终不敢滥及凡卉,就使乏花,宁贮竹柏数枝以充之。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岂可使市井庸儿,溷入贤社混。”(《瓶史·花目》)若无梅花、牡丹之类,即便是用竹枝与柏枝来代替,也不肯用那些“凡卉”。由此可知,那类凡品,在他看来,不过是些庸脂俗粉,缺乏的是可以正人衣冠、养人心性、砺人节制、发人意气的高尚风范,又怎能与花中之君子、隽士同日而语呢?

 

古人交友的深刻体验是,“与善人居,如入兰芷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则与之化矣”,又道,“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汉·刘向《说苑·杂香》)兰芷是香花,曼陀罗是毒草,养花人不可不察。即使是香花,也要详加分辨。有些花,如夜来香之类,香则香矣,却香得怪异,嗅多了,并不利于人的健康,在古人看来,也应保持距离。有些花,如兰花之类,古人则推崇备至。兰,除了我们已经一再谈到过的古人所看重的品格外,还在于它香味纯正,毫不刺鼻,古人甚至认为它有养鼻的功效,这不能不说是古人一直奉它为上宾,给予高规格礼遇的一个重要因素。所以刘向《说苑》中讲“与善人居,如入兰芷之室”,当可反过来理解:入兰芷之室,犹如与善人居!二者并无区别。与兰相处,在古人看来,便是与品德高尚的土君子相处,“夫兰清芬醖藉,比德君子,日薰陶,使人鄙吝之心油然自消”,(明·张应文《罗钟斋兰谱·封植第二》)同臭(嗅)味,说的便是“久而不闻其香,亦与之化矣”,自己和士君子同化而为一了。

 

“梅令人高,兰令人幽,菊令人野,莲令人洁,春梅令人艳,牡丹令人豪,蕉与竹令人韵,秋海棠令人媚,松令人逸,桐令人清,柳令人感”。(张潮《幽梦影》下)正是在这种与君子之花的同性相吸、同气相求中,君子方可达到心物贯通、物我两忘的境界。

FROM SOHU

[ 打印 ]
阅读 ()评论 (1)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