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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卖肉体的痛苦 男公关讲述四年炼狱生活ZT

(2008-03-28 13:46:13) 下一个


和他的第二次见面,是在南京新街口一家西式茶餐厅。明亮的玻璃窗外是一片花花世界。商家搭台劲歌热舞,在料峭春寒里声嘶力竭搔首弄姿。人流熙攘,没有谁顾得上为这片早春的阳光停留。

玻璃窗滤过的阳光铺了他半边脸,让他面色半明半晦。这是一张年轻的脸,相貌算不上十分出众,有男性的棱角,但肌肤已有些松弛懈怠。淡淡一抹香水味,反让双眼越发苍老与疲惫。

他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热气升腾的茶杯上,旋即又飘向头顶的一片虚空。

嗫嚅半晌,他终于开口:“你写吧!不要用我的真名就行。反正那一切很快与我无关了。”

让他给自己起个化名,他脱口而出:“就叫晓新吧!希望明天都是新的。”

晓新,这不是他的第一个化名。

从2003年7月起,他丢掉用了24年的本名,开始如是向人介绍:“您好,您叫我阿健吧。希望我的服务能让您满意。”

他所从事的,是一个有悖道德伦理、也触犯了法律的行业——把自己的肉体出卖给素不相识的女人,来获取金钱。

关于这个行业的称谓很多,诸如男公关、男妓、鸭子。但他不这么说。“像我们给女性提供特殊服务的人”,他总如是自称,字斟句酌。

那个他不愿提及的本名,记载着他曾经的家园与梦想。

那本名伴随他在东北一个小镇上的农户家中长大,伴随他十年寒窗,伴随他到上海一家艺术院校完成了四年学业。

他渴望回到过去,回到本名的状态。然而中间多出来的这四年,有如炼狱,殊难逾越。

下面的情节,为第一次见面时晓新的叙述。期间多次被泪水打断,晓新亦多次捶胸顿足,以头撞墙,姑且略去不谈。

陆姐

22岁以前,晓新的理想很简单:大学毕业后找个好工作,娶个温柔贤惠的女孩,生个孩子安分守己过日子。他一直认为是与陆姐的相遇,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虽然这相遇原本也可变作擦身而过。

毕业前夕,他去跑招聘会。有限的职位被无数的求职者包围,让他恨不得扔掉手里的本科文凭。那一张纸,什么都不是,自己也什么都不是。

他胡乱把精心准备的十余份简历丢了出去。最后一份刚要投出时,被一个笑盈盈的女子给拉住了。“小伙子,不要急,也许我们这里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如今晓新仍能记得她的笑脸,说那笑意像母亲,像姐姐,也像情人。

4天以后,他的手机响了。有单位约他见面。过去一看,正是那天朝他笑的女子。她对他进行了很详细的面试。问他家境如何,甚至有没有女友,等等,之后决定录用他。当时就给他付了一个月的工资,五千元。让他发晕。“你的品性很好,就做我的秘书吧,有事我会叫你。”

他回去仔细看了,没有一张是假钞。他就这样成为陆姐的秘书。工作内容就是陪她吃饭,会见客户,敬酒。后来帮她开车,送她回家,再后来,他成为她的秘密情人。

“我那时是真心爱她的,也以为她跟我之间会有一个结果。我不在乎她离过婚,比我大,这些都无所谓……”

两年后,陆姐提出分手,并给了他一大笔钱。二人的私密关系在私密状态下了结。他很想把那装满钱的大信封摔到她脸上,然后痛骂几声扬长而去。然而最终还是接受了她所安排的一切。

那刻他才恍悟,结局早在开始就已注定。他们就此陌路。

可他的心情,完全是失恋者般糟糕。此后两个多月,他天天泡在酒吧里。“南京所有的酒吧,我几乎都去过了。”有时会在迷醉中跟不相识的女人发生关系,天亮了就走。

突然就发现手中所剩无几了,东北老家的父亲,已经来电话问他要钱。此前,他每月往家寄500元,就够家乡二老一月支出了。

沦陷

他翻出一个号码,是此前在酒吧相识的一个男孩的,那人多次跟他说过,可以给他介绍富婆。两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已经让他想象不出还有什么工作,可以让他尽快得到更多的钱。

男孩把他引进一家休闲会所。首先是一个月地狱般的岗前培训。看碟,或在熟练者的指导下,把做爱当成一门毫无感情投入的技术,来反复练习。模拟各种场景,训练表情步态。他的进步很大。

“他们说,我有一股子天生的忧郁气质,很能打动人。”他笑了一下,笑声很干。

一个月的强化培训之后,他成为正式编号的员工。有客人通过照片选中了他,他就要提供服务。

刚开始他很兴奋,“雄性激素很多,感觉很好,好像征服了全世界。又占便宜又得钱呢。”他甚至还悄悄计数,每天数着,自己又多了几个女人。

然而那些女人,终归不属于他。“有一回被人拿皮带抽,抽得我生疼啊,还要我笑!我气了,我说我不干了,你还拿不拿我当人?”

他的质问换来的是更猛烈的抽打。“笑话,谁拿你当人看了?你就是个陪我玩的畜牲!”从那以后,他不再计数。

原定的赚钱目标很快成为储蓄卡上的一串数字,他原定收手的时候到了。事实上一年下来,他也觉体力不支。可他对未来有本能的恐惧,出来能干什么?

于是他拿钱来买业内所流行的各种壮阳用品,驴鞭、牛鞭,吃了不计其数。到后来假日期间,应接不暇的他偷偷违背禁令,买了市面上广告很厉害的补药来吃。“白花钱。一点效果都没有。”

他一直记得接待过的一个女孩。她的相貌与年龄都让他惊喜。她抱着他哭,嘴里喊着一个男人的名字。他不由自主答应了下来,并依据她叙述的情节来安慰她。

女孩酒醒之后,扇他耳光,又扇自己。“她后来就劝我,说看你也不是养活不了自己的人,干嘛要做这个呢?出去找个正经职业吧!”

这话让他恨不得再给她一个真心拥抱,然而脱口而出的却是戏谑:“那你帮我找个正经职业怎样?我会好好干的!”

“怎么可能?!”她的笑容突然冷却,迅速而仔细地收拾好东西,扔下钱走了。

他对着宾馆的镜子欣赏自己的身体,试着像“老大”教的那样给以积极暗示:“我的使命就是要为广大女性服务!这是一门艺术!”然而目光一旦落到那散落一地的纸币上,虚幻的自尊顷刻间落了满地碎片。

到后来,他也可以很卖力地表演,收放自如,懂得如何讨要更多小费,招徕更多回头客。金钱成为他换来的唯一回报,他甚至懒得去想,金钱的意义又是什么。

挣扎

居然就这样熬过了四年。每天的生活,就是在两种状态之间反复。没客人时,在宾馆里等客人。有客人时,在宾馆里接待客人。在宾馆里可以看电视,可以上网自己找业务。但除了“为女性提供特殊服务”这一件事之外,他的禁区太多。

经济所得,要交保护费,要给宾馆抽头,要买营养品,剩下的,只能存着。为安全起见,他要尽量减少外出,外出须向“老大”请假,不能私留客户任何资料,不能上网泄露自己工作地点,不能以任何方式结交任何朋友。

包括女友。

他曾认识一个女孩,是大学里的师妹。那次在街上偶然相遇,她很热情地招呼他,还记得他曾经获奖的作品。他给了她手机号码,是那部专限与亲友联系的手机。

他对她撒了很多谎,说自己在外企工作,管理很严,晚上经常加班。也说了一句真话,他喜欢她。然而前面的诸多谎言,让他的真话也不再真实。

“她肯定是喜欢过我的,有时我真的很想抽手不干,去跟她谈一次真正的恋爱,去体会一下有感情的性。”

然而他几乎没时间与她相处。她下班时,他多在忙着。三个多月后,他告假为她庆祝生日,红酒喝到一半,“老大” 打他另一部“业务”手机,要他火速回去顶班。

升温不畅的恋情,最终不了了之。以至于再提起她来,他都觉得有些多余。“很奇怪,我喜欢她,可在她面前,始终做不了男人了……”

四年里,他也曾回东北老家看过父母。

他对父亲说的话,与对同学、朋友们说的都一样。在外企工作,特别忙,越到假期越忙,平时还不能随便接电话……

但他总是按时寄钱。直到2006年冬,家乡急电,说父亲要做心脏手术。

他是唯一的儿子,请了一周的假飞回去,听父母和姐姐喊他的乳名,突然就掉了眼泪。手术很顺利。但他自踏进家门就隐隐不安。那晚父亲喊他说话。

“他跟我讲村上谁家谁家孩子,出去了做缺德事,赚女人钱,满村人都骂!”

他心虚得很:“怎么能做这个事呢?外面工作多的是,干吗不做点正经事?”父亲突然抓住他的手哭了起来:“你这样说我就放心多了!孩子,你这几年在外面,就见钱往回寄,不见人往回跑。村里风言风雨的也有啊!我就知道我家孩子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人!你不会给祖宗丢脸的!”

母亲适时进了屋,问他有没有交女朋友,什么时候能结婚,让她抱上孙子。他仰起头看着屋顶笑:“我要多赚点钱呢!没钱哪个女孩来给我生孩子啊?”

“等你钱赚够了,我就老了抱不动孙子了!”这有限的快乐时光,最终因为不堪承受的痛苦,让他不得不提前结束假期,在家5天就回了南京。

噩耗

那次回来,他真是下狠心打算不干了。他去找到大老板,说自己要收手了。老板不以为然:“装什么清纯?每年过年之后都有很多人来说要收手。你收吧,要不了几天你就该出手时就出手了!”

他不认识任何人,也不想再去跑招聘会。他给自己做简历,不由自主就写了“阿健”,然后填自己的尺寸。撕掉重来,他突然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大学所学专业知识早已丢光,毕业后就从未从事过任何工作,他能做什么?哪个单位会要他?那点青春血泪换来的钱,又够他撑多久?

在城市里晃悠,想找美发店当学徒。一听学费很高,又犹豫了。“我想再干一阵,把学徒费赚回来再说。”

学徒费赚回来了,他突然又不想做美发师了。“美发师还是给女人服务,摸她们的头,碰到脸,跟现在有什么区别呢?我不干!我要做个干净的活,跟这个一点关系都没有!”

美发、送货、美术装帧,种种职业都经不起他的挑剔。直到几个月后,他才发现这些挑剔都是假相,要他完全舍弃这一阴暗职业带来的高回报,并不太容易。

“肉体被出卖了,灵魂被丢弃了,我就是个工具而已。”

2007年五一期间出了件事,让他彻底寒心。同行业的一个男孩,被几个女人叫走后就没能回来。他死了,死在床上。“他入行才三个月,很多东西还不太懂。”

男孩的死被严密封锁。“我们跟上面没有任何合同,上面也没任何责任。那几个女人赔了笔钱,上面给打在他卡里,又把他卡跟身份证寄回老家。就这么完了。”

与晓新不同,这男孩的父母知道儿子在干什么,也因此与他断绝了关系。

他的骨灰,至今无人领取。

淡出

这事之后,他扔掉了业务手机,不再与“表哥”等人有任何联系。

他想回家,又不敢见父母。他到处旅游,名山大川,旅行社推荐哪里就去哪里。“经常看街边卖艺的残疾人,拉一把破二胡也有那样的快乐,我就挪不动步,看着他们掉眼泪……”

半年以来,他没碰过任何女人。“连梦都不做了。”他有点担心自己完不成母亲的心愿。“偷偷给男科医院打过电话咨询,说要好好休息,不能乱用药了。”

2008年春节,他的回家给父母带来大惊喜。“我说公司破产了,我回家歇歇。我爸说没事,多歇一阵子,我们养你。”

他离开了那个城市,来到南京,报了家职业学校组织的电脑培训。报名登记那天,他带上身份证,很熟练地签上全名。

他说那感觉太好。“有那么一刹那,走在街上,恨不得有警察过来查我的身份证。我可以举着证件告诉他,我是良民。”

其实他也有担心。那四年的经历像尾巴一样,割不掉,也藏不住。会不会哪天,这老底就突然让人给掀了?

他不愿多想。“有因就有果。再继续下去只会更坏,反正我也没资格奢望将来多好,抓住现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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