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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扒大师周汝昌的皮:又一造假疑案被捞出

(2009-11-05 14:24:56) 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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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语言大学教授沈治钧,继揭露周先生在《红楼梦新证》用己作冒充古人吊芹之
作以欺世后[1],近日又发表《顾随〈木兰花慢〉一阕辨惑》、《〈木兰花慢〉疑案
补说》等文章[2],提出周氏窜改其师顾随赞颂曹雪芹《红楼梦》的《木兰花慢》原
词,矫称为褒奖他的《红楼梦新证》之作,往自己脸上贴金。周汝昌人海之英,一
身既兼司马迁、郑玄、刘勰诸长,诚文曲星之临凡,获麟后之所仅见;而《红楼梦
新证》面世,实开华夏文运之新局。漪欤盛哉,天津咸水沽的“周汝昌红楼梦学术馆”,周家人和昌门子弟不知是否有意将之升格为新文庙,或向联合国科教文组织申报世界文化遗存。


  周汝昌又一造假疑案被捞出
  
  顾随先生毕业于北京大学英语系,学兼中西,是古典文学专家。解放前任教于
燕京、辅仁等大学,长于词曲文论,亦创作小说戏剧,明禅理,擅书法,在当时虽
不甚著名,但授课很受学生欢迎,周一良、叶嘉莹、吴小如、郭预衡、欧阳中石等
著名学者即出其门下。解放后顾随任辅仁国文系主任,52年院系调整,入北京师范
大学,1953年调天津师院,60年去世。周汝昌41年秋曾在燕大听过顾授《宋词选读》
几堂课,师生关系却十分投契,书信往还,唱酬不绝。据周说,顾称他是“平生得
意弟子”,“中外文皆通,文言白话都好”[3];周则尊顾先生为“大师”:“一位
全能特异、大师级的学者”、“特异天才艺术家”、“勤学、覃研、深思、妙悟的
大学者”。[4] 在1997年撰写的《燕园名师顾随先生》的纪念文章中,周氏特选用
“□”字来称呼他(顾随),其崇敬度与《圣经》之称耶和华为“他”,只差一间。

   顾随1954年写过一首《木兰花慢》,给从四川调回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周汝
昌:
  石头非(真)宝玉,便(题)大观,亦(岂)虚名。甚扑朔迷离,燕(莺)娇莺
(燕)咤,鬓乱钗横。西城试寻旧址,尚朱楼(甍)碧瓦映觚棱。_赫奴才(金帝包衣)
家世,虺□败(没)落阶层(魏王诗赋才情)。燕京人海有人英,辛苦著书成。是
(等)慧地文心(论文),龙门史法(作史),高密笺经。分明去天尺五,听巨
(哲)人褒语夏雷鸣。下士从教大笑,笑声一似蝇声。[5]
  
这首词一直捏在周汝昌手里。括弧内异文,是周的改字。1976年《新证》增订
本,未提及顾词(周汝昌如果稍有尊师之心,他应收录《木兰花慢》吊芹,而非
“爽秋楼歌句”《八声甘州》。自己不为老师抬轿子,却要老师为自己抬轿子,于
此亦可见其人品)。1992年出版的《恭王府与红楼梦》(红楼访真),周将顾词作
为书前“题词”。 1997年撰《燕园名师顾随先生》,谈到顾对《新证》的赞赏,亦
未及《木兰花慢》一字。可见直到这个时候,周还认为《木兰花慢》是赞颂《红楼
梦》及其作者的。但到2001年,周氏却突然发现顾词原来是赞《红楼梦新证》和自
己!周先生在《天地人我》(后改名《红楼无限情──周汝昌自传》)诠释说:顾
随《木兰花慢》下阕“‘燕京’二句以下,‘等’字领起的三排句(等慧地论文,
龙门作史,高密笺经)是全篇的重心,亦即褒奖的要点,先生是说,这部拙著是综
合了三大 ‘体性’:好比刘彦和的作《文心雕龙》、司马子长的著《史记》、郑康
成的笺注经书──把三者融为一体,即文评、史证和笺诗那样的内涵与功夫。”[6]

  顾词下阕领起“三排句”者为“是”,周改“等”。“是”是绝对级,“等”
是比较级。顾词用“是”,意谓《红楼梦》在小说(稗官)之地位,同史学之《史
记》,经学之郑注,文论之《雕龙》。周氏既改赞《红楼梦》为赞《红楼梦新证》,
自己也就综合了中国传统文化文、史、哲三顶峰的“体性”。上下两千年,恐怕没
有哪人敢如此高比。周先生想屁股冒烟,骑火箭上位,十之八九走火入魔。

  沈治钧的文章就是要拆这个局,指出顾词原本是赞颂《红楼梦》的,周汝昌将
之窜改为褒奖自己的《新证》,实际是对老师的亵渎,对读者的欺骗。他要求周公
布顾随的原件,解释那些改文是怎么回事。我支持沈先生。周氏学术不端,案底累
累。这里谈点自己所知道的周先生的功底,供关心此案的读者参考。



周汝昌读燕大中文系研究院未能毕业
  
  在近代文人中,恐怕很少人像周先生那样敢于宣传自己。毛主席去世才盖纪念
堂(不见得是他的意愿),周汝昌活著就入庙;天地人我,自撰行述;弟子修传,
奉上“红学泰斗”的尊号,未盖棺就要定论,做“当代红学第一人”。

  周汝昌说他九岁上学,读的已是洋课本,“人刀尺,马牛羊”,“五经四书,
概乎未闻”[7]。他高中毕业于法国天主教会办的工商学院附中,考读燕京西语系,
是希望能找份好职业,吃洋饭。及1948年遇上胡适这位贵人,他才对知识转型“兴趣
渐浓”,要吃“红”饭。1949年西语系本科毕业,考取燕大中文系研究生。加上周氏
论文《真本石头记之脂砚斋评》在《燕京学报》第三十七期(1949年)发表,此事
颇引人注目。若干年后,1949届中文系一位校友,回忆此事时还充满激情:“1949年
北京的金秋季节,考入燕京大学中文系研究院治古典文学的研究生有两人,一位是
周汝昌,另一位就是许政扬。两人同学又同住一间宿舍,是名实相副的同窗。”[8]

   周汝昌入读研究院毫无问题,问题是有没有毕业。周汝昌女儿周伦玲编写的
《周汝昌学术年表》说:
   1950年32岁,“燕京大学西语系本科毕业”,“考取燕京大学中文系研究院”。
(此有误,应为49年事)
   1951年33岁,“被成都华西大学聘为外文系讲师”。
   1952年34岁,“燕京大学中文系研究院毕业”。毕业论文:《宋词语言的研究》。
[9]

   周汝昌自撰的简历更一再斩钉截铁:
   “周汝昌,1918年生。”“1939年考入燕京大学西语系,后毕业于燕京大学研
究院中文系。”[10]

  但奇怪得很,燕京研究院2002年编的《燕京大学人物志──燕京大学学生名录
(1919──1952)》,研究生却没有周汝昌的名字。1949── 50届入学男生,本专
科318人,其中有蒋彦永、余英时;研究生13人,其中有许政扬,没有周汝昌。[11]许
政扬名字始见于1946──47届新生名单。很清楚,许从1946年秋到49年夏,读完中
文系本科,秋天升读研究院,五二年夏读完三年研究院,毕业分配到天津南开大学
当讲师。[12]周汝昌的名字只见于 1940──41届新生。[13]就是说,1949年夏他西
语系毕业,秋天虽考上中文系研究院,但只读了两年,没有完成学业,他的研究生
资格不被承认。

  周先生是非常精细的人,早有志于“自己的历史自己写”,故特别注意保存有
用资料。从《红楼无限情──周汝昌自传》中,可以见到周先生的中学毕业证书
(P88),戴学士四方帽的燕京大学西语系毕业证书(P137),可就没有燕大中文系
研究院的毕业证书!这是怎么回事呢?

  不是提前毕业是被劝退

  周氏解释说:“我是1951年之秋,忽接成都华西大学之电聘,邀我去当外文系
的讲师。”[14] 梁归智的《红学泰斗周汝昌传》说的更生动有趣:“周汝昌一想,研
究生很快要毕业了,也得考虑谋生的问题.但还有一个学期的研究生课要上,还得作论
文,这该怎么办呢?他就去向中文系主任高名凯先生请示。高先生十分通情达理,对
周汝昌说,你就先去应聘吧,研究生课程差一个学期可以不计。你到华大后半年内
把毕业论文寄来就行,照样承认你的研究生学历。”[15]

  周汝昌说的是事实,但掩盖了原因。梁归智则编造故事──当然是周先生教他,
企图把责任推到高名凯身上。中文系高名凯等老先生早登鬼_,虽不会出来掰谎,但
这样的谎也不易编圆。

  第一,“快要毕业了,得考虑谋生问题。”这恐怕是目前中国高等教育的现实,
并不是五六十年前的情况。一直到改革开放前,政府对高校毕业生都采取包下来政
策,不存在“谋生问题”。

  第二,解放前,教会大学招生和毕业出路都有自己的渠道。1951年2月,燕京被
政府接办,改为公立大学。国家培养的大学研究生,怎么可以私下去应聘?高名凯
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应允此事。
  
第三,周先生为知识转型,使自己的学问再上一个台阶,才转攻中文系研究院。
怎么读了两年,眼看就要毕业了,却降级以西语系本科毕业生学历应聘去教英语,
而不是像他的同窗许政扬先生一样,按中文系研究生的资格分配呢?虽知燕京大学
研究院毕业生就是真金白银的硕士,可以直接攻读美国名大学的博士学位。燕大许
多老师,也来自研究院。周汝昌不读完三年研究院,等候对口分配,不顾父母反对,
妻子埋怨,千辛万苦,带著老婆和四个孩子间关入蜀,到华西去教英文,当然不是
去支援西部建设,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据中文系传出,是他的国学根底太差,五经、
四史似未发蒙,语言学理论接受也不好。读了两年,系里评估,周同学恐难如期完
成研究生课程,而政府接管燕京等教会学校后,已传出将进行院校调整,不仅中文
系研究院,连燕京本身如何收圆结果,都难预料。1950-51学年结束,刚好华西私下
要求调拨一位英文讲师。陆志韦,高名凯劝周汝昌以旧燕大1949年西语系本科毕业
生资格就聘。也许周氏也觉得中文系研究院读得太辛苦,接受了校方的安排:不是
中文系研究生提前毕业,是西语系本科毕业生滞后两年分配。这就是燕大将周汝昌
中文系研究生除名的内情。

  周先生虽然一贯托大,吹捧自己,有时无意中也讲些真话:“自顾平生经历,
下功夫最多的不出四大方面:一、诗词;二、书法;三、英文;四、红学。” [16]
周先生实际上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中文系研究生毕不了业,而我们也明白为什么后来
周氏竭力要把《红楼梦》尊为“新国学”,还想给自己另糊一顶“大文化学家”的
别致的帽子。

   周汝昌1952年春就离开燕大,程毅中同学搬入与许政扬同室。[17] 程先生后
来成为著名古典文学专家、中华书局副总编辑。周氏5月1日到华西,行前应把到四
川任英语讲师的事由告诉顾随,顾先生_他在燕京教学多年的经验,知道周同学中文
系研究生读不成,才回西语系吃旧锅粥。去妇何颜见六亲,手中刀尺不如人。试问
在有如落第的尴尬情况下,顾随会高调写一首《木兰花慢》赞他吗?除非周汝昌真
的骗他的老师:《红楼梦新证》已获今上传谕嘉奖,本人六百里加急奉调回京……。
但即便这样,顾随难道不知他的弟子肚里有几碗干饭?不致把周的 “体性”比作司
马迁+郑玄+ 刘勰,无原则吹捧到这样的程度吧!


毛泽东为何一语不及周汝昌
  
  《木兰花慢》赞曹红,不是赞周红。“分明去天尺五,听巨人褒语夏雷鸣”。
“天”、“巨人”、“夏雷鸣”,合起来只能是指最高统治者发话。贾岛《颂德上
贾常侍》:“边臣说使朝天子,发语轰然激夏雷”。[18] 毛泽东对周红有过褒语吗?
五四年批俞批胡,周氏被划分出来作“团结对象”,邓拓等衔命做转化工作。一颦
一笑千金重,那些属策略招数的话语,原是不上纸笔的。《党的文献》2002年第四
期曾公布《毛泽东关于红楼梦的一组谈话(1938年──1973年)》,1964年毛泽东
在北戴河同哲学工作者的谈话提到 “俞平伯、王昆仑,都是专家,何其芳也写了个
序,又出了个吴世昌。这是新红学,老的不算。”[19] 老的指蔡元培、胡适,并没
有周汝昌。昌门大弟子安慰老师:你还看不出“奥妙”?毛不提你,“是一种无言
的赞赏和肯定”啊!“毛泽东其实只肯定周汝昌一个人”。[20]

  可是周先生想不开,“无言的赞赏”不见得大家都相信。他觉得还是有“语录”
踏实,哪怕是山寨版的。他自己记载、自己措词,1954年他回北京,聂绀弩对他说:
“《新证》出后,毛主席看了……”。后面一串省略号,暗示毛主席还有后话。[21]
后来,等老聂死了,他才把他的话改为“毛主席对你的书有好评”。[22] 避免“孤
证”,周还通过已故人民文学出版社另一位同事杨霁云的嘴巴说:毛主席称许过
《红楼梦新证》,是《新证》的“知音”。[23] 但这些“巨人褒语”,有如黑钱,
虽不缺鼻子眼睛,却缺乏透明度和信用。他希望将之漂白,因此呼吁四方君子有谁
写“红学史”,务请将“此情”(毛赞《新证》)写入。

  毛泽东走下神坛,对他的评价目前可能仍有较大分歧。但有一点怕是大多数人
同意的,毛是一个红迷,《红楼梦》的大护法。他把《红楼梦》地位空前提高,推
广全民读红评红。他本人是红学大家,阶级红学的创立者,利用《红楼梦》开展政
治文化思想斗争,更出神入化。毛对周汝昌何以不及一言,不好猜测。1973年前可
不论,文革中后期,周先生搭通四人帮天地线,是受到眷顾的。人民文学出版社出
版了经他增补的八十万字的《红楼梦新证》。其中《史事稽年》、《议高续书》、
《本子与读者》排成大字以宣纸精印供毛进览,共六函五十三册[24]。不能说毛不
了解,但依然没有话。当然,“没有话”只不见于传媒,不等于没开过口。依据常
理,毛红与周红是两股道,捏不到一起:(1)毛认为《红楼梦》是小说,把它当社
会史来读;周认为《红楼梦》是曹家兴衰的“实_”,“康、雍、干三朝交替的政治
变局为其关钮”。[25] (2)毛用阶级观点评红,着眼于书中四大家族与下层被统
治者的斗争;周红专注于红楼外统治上层的倾轧,雍正皇帝抄了曹俯家。(3)毛接
受高鹗续后四十回,与前八十回看做一个整体;周力图把后四十回砍掉。文革末期,
趁批孔评红疯热,诬告高鹗受乾隆、和□指使,篡改《红楼梦》,是“最最令人惊
心和痛心的事件”,怂恿禁之,以后谁再看后四十回就是“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26] (4)毛靠“两论”打天下,唯心唯物,老眼不花;周红的本质是新索隐、再
创作。他的认识论是唯心的,“悟”比考证重要。[27]

  毛对周红说过什么话,也许随著有关的人过世永不为人知。但当时的反应是迅
速而直截了当:1975年由当时国务院文化组副组长袁水拍召集会议,宣布成立《红
楼梦》版本校订小组,由冯其庸任组长,吴世昌、周汝昌、吴恩裕任顾问。小组成
员,由冯其庸物色,负责校订出版120回《红楼梦》──不是周汝昌所谓的八十回
“真本”。周先生不管多么愤愤不平,他成局外人。可以想像,袁水拍不会自作主
张,成立版本校订小组的主意应来自更高层,而江青事前肯定听毛说过一些意见。

   经过三十年之后,红研所的120回校本与周汝昌的八十回“真”本都出来了。
每个人都可以据此判断两本的优劣。


以小见大,看“泰斗”终极的内涵功夫
  
   周氏为猎高名,一贯搜集各种赞美自己的言辞,加以放大,有时还不惜造假。
[28] 其实不管师尊顾随也罢,巨人毛泽东也罢,他们说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自己有多少真本事,亦即周先生说的“内涵与功夫”。

   1953年《新证》出版,周汝昌读研究生都毕不了业,私下利用胡适的原甲戌本
与张伯驹、陶洙等交换资料,爬罗剔抉,可算是研究曹雪芹家世的一本资料书。红
学界人士认为有用,学院派的学者则指为“繁琐考据变本加厉的典型”。1976年
《新证》经周氏增订再版,王利器先生发表《〈红楼梦新证〉证误》,指摘《新证》
“不知妄说”、“以讹传讹”等十项错误,并说此书“每一页都有错误” [29]。周
汝昌说,他是念洋书出身的,“此时撰《新证》,‘每一页都有错误’也不足为奇”
[30]。周氏以此为初版《新证》辩解尚可,为增订版《新证》辩似太皮厚。周先生
“八十年代,走向辉煌”,一连四届政协,学术上的谬误,怎么好意思还赖读洋书?


   现在抛开《新证》,从周氏近年著作中举几个例子,看看周先生终极的“内涵
与功夫”。

  一、从校注“烧埋银”看周氏的“史证”识力。

   周汝昌汇校本《石头记》第四回:“薛家有的是钱,老爷断一千也可,五百也
可,与冯家作烧埋之费。”

   周氏校注云:“烧埋之费,乃雍正时新制。”[31]

   “烧埋之费”又作“烧埋银子”,第78回:“王夫人闻知(晴雯已死),便命
赏了十两烧埋银子”,即刻送往“外头烧化”。

   周氏的校注使人诧异。

  第一,周先生不知烧埋银制度,是元人旧法,不是清雍正新制。元世祖忽必烈
至元二年(1265)颁布法令:“凡杀人者,虽偿命讫,仍出烧埋银五十两。若经赦
原罪者,倍之。”[32] 此制度在《元典章》、《元史 刑法志》均有详细记载,以
后不同程度又为明、清两代所继承。

  第二,周先生不知烧埋银制度,是先进的民事赔偿法,误以为雍正所制恶法。
这项法律首次要求在追究行凶者的刑事责任的同时,还要承担民事损害的赔偿,这
在中国前所未有,在西方到19世纪才出现。《红楼梦》贾、薛两家企图以民事赔偿
代替刑责,是赃官枉法,与烧埋银法度的公义无关。

  第三,烧埋银法律,从元朝施行以来,在社会产生很大影响。反映元明社会生
活的通俗文学、戏剧小说,如《西游记》、《金瓶梅》、《三言》、《二拍》等都
常写到,还流行“不服烧埋”(不忿、不服)的成语。[33] 周氏以烧埋银为雍正新
制,说明对元明戏剧、小说没有下过真工夫,大半夹生。缺乏这方面的知识去校注
《石头记》,难怪笑话多多。

  元人尚火葬,丧葬叫烧埋。大陆解放后大力推行火葬。元人创立的烧埋银法律
制度,在1986年颁布的《民法通则》中也有类似规定。故“烧埋”、“烧埋银”渐
渐成为社会的通用语。王利器先生评周氏《新证》,说其中的一些错误,是由于
“知识贫乏之故”。不识“烧埋银”,不知是否属于“知识贫乏”。而他把 “烧埋
银”指为“雍正时新制”,则反映他对雍正某种病态的仇视。顺便一说,雍正对政
敌心狠手辣,对汉族是颇为温和的,最少他不以“夷狄”、“胡虏”字样为忤,倾
向于“东夷之人”的种族认同,以缓和满汉矛盾。而这也正是曹雪芹的底线。

    二、从解“肉边菜”看周氏的“笺诗”功底。

   郑玄是东汉末经学大师,综合今古,遍注群经,其注毛诗曰“郑氏笺”,最有
名。周汝昌曾多次举其师顾随的一首绝句:

   煨得薯芋成软玉,嚼来萝卜似甜冰。
   半年不吃肉边菜 ,惭愧西山入定僧。[34]

  顾随《解闷六绝句》写于1942年冬,抄赠弟子滕莘园,此其五。根据手迹,周
氏改了原诗七个字,原诗“山中”改“西山”,证明周氏不知其师用典。[35] 1941年
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占领燕京大学,顾随失去教席,生活更加困苦,常以马
铃薯、山芋、萝菔充饥。全诗明白如话,只“肉边菜”有点费解。周氏笺释云:
“他不说菜边肉,而掉过来说肉边菜,这滋味浅人是难知的。盖清贫之家不能常有
肉吃,馋了也只买一小块炖炖,专为烩白菜吃,取那点肉味而已。故仍以菜为主眼,
‘肉’只是个配角。”

  周先生自称“解味道人”,原来只知肉味,不解诗味。如果像他所释,岂不是
西山和尚常偷肉吃?顾家快断顿了,还谈小块肉烩白菜之味!周氏笺释实是无知妄
解。“肉边菜”是禅宗六祖惠能的故事,见于《六祖大师法宝坛经》。说慧能自黄
梅得法,回到岭南,又被恶人追杀,藏于四会山中,与猎人一起生活十五年。“时
与猎人随宜说法。猎人常令守网,每见生命尽放之。每至饭时,以菜寄煮肉锅。或
问,则对曰:但吃肉边菜。”[36] 顾之京教授解此,谓“饭菜中不见一点荤腥”,
完全正确。[37]

  《坛经》并非僻书,现在已成国学经典。“肉边菜”亦非僻典。这个故事所以
有名,因为牵涉到禅宗的戒行。和尚可以同杀生、吃肉的猎户生活在一起,同睡一
个铺,同吃一锅饭,甚至替猎人守网。──只要不杀生,“见生命尽放之”;不茹
荤,“吃肉边菜”。

  周汝昌曾说,他在燕大上学时,曾辅导一个美国学生林阿释读佛教史。他的师
尊顾随更是“禅学大家”,治学授业,多借径于禅家词话、精神,常教他“莫将活
龙打做死蛇弄”。看来周先生似未读过禅宗的原典,他也谈禅,不过是口水禅。

  三、从柳嫂“四十碟果子”看周氏索隐的心法。

  曹雪芹的年寿有两说。敦诚诗:“四十萧然太瘦生”、“四十年华付杳冥”。
张宜泉诗自注:“年未五旬而卒。”前者解“四十年华”,认为“四十”是实数,
后者解“年未五旬”,又偏向年近“五旬”甚至年逾“五旬”,各不相下。证之
《四松堂集》,敦诚《先祖妣瓜尔佳氏太夫人行述》,称祖妣“二十年来养育教诲”,
实二十三年,少三年。《南溪感旧》“十年事往浑如昨”,实十三年,也少三年。
据此,实不应将敦诚挽诗“四十年华”数字看得太死。不过周汝昌终于找到了曹雪
芹“年寿四十”的铁证,恐怕大家都很想知道这项学术大发现:

  《和贾宝玉对话》:“群芳夜宴祝寿怡红,为何柳嫂预备了四十个果碟?”
  周(汝昌) 雪芹寿比南山,(警幻)仙姑定的?
    贾(宝玉) 是她注定的──书里也写了。
    周 书里写了?哪里的话?
   贾 群芳夜宴,祝寿怡红,丫头共凑银数两数分,叫柳嫂预备了四十个果碟─
─为什么单是四十?寿筵之数已定可知。
   周(叹息) 原来如此![38]

    事见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为什么“寿怡红”与曹雪芹有关?
因为周汝昌认为《红楼梦》中的怡红公子就是曹雪芹自己。为什么“四十碟果子”
属“寿筵之数”,因为周汝昌认定曹雪芹只活了四十岁。但周先生的索隐又一次
“炸锅”,他不知用“四十碟果子”上寿,是民间流传已久的习俗。百多年前,
《红楼梦》的祖宗《金瓶梅》,写孟玉楼、李瓶儿上寿就用“四十碟果子”:
    第二十一回:从新摆上玉楼上寿的酒,并四十样细巧各样的果碟儿上来。

    第四十三回:(为李瓶儿上寿)前边卷棚内安放四张桌席,…每桌四十碟,
都是各样茶果甜食,美口菜蔬,蒸酥点心,细巧油酥饼_之类。[39]
    是不是明季以前,民间就有此习俗,俟考。

    史实、禅话、民俗,综合以上三条,大略可窥知周先生的知识库存,“文
评、史证和笺诗”的功夫。注“烧埋银”出人意外,不说大师,就一般文史研究者
也不应闹这样的笑话。“雍正时新制”更不知如何悟得。“肉边菜”可以不明出处,
就诗解诗,亦不能解小块肉“烩白菜”,因为后面还坐著个和尚。“四十碟果子”
以为捡到便宜,岂知蹈空,暴露周氏索隐的轻率任意。周先生有学,但实在有限,
依上面的例析,有些方面还相当空疏。欲与司马迁、郑玄、刘勰比肩,甚至一个顶
仨,骗几个初上道儿的“周粉”还可以,有识者恐怕要笑掉大牙。刘姥姥教导说:
“守多大的碗儿吃多大的饭。”做学问,第一要“老诚”,大师更不能灌水。欠缺
知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以不知为知,装得好像无所不知,不肥充胖,信口胡说,
唬弄读者,流毒后代。这也许就是学术界“周汝昌现象”值得我们警惕的地方。
    
  注释:
  1、沈治钧《日望西山餐暮霞──有关曹雪芹在西山诗词八首笺议》,载《红楼
梦学刊》2006年第三辑;《从〈爽秋楼歌句〉的署名问题说起》,载《红楼梦学刊》
2006年第六辑。
  2、沈治钧《顾随〈木兰花慢〉一阕辨惑》,载《红楼梦学刊》2008年第六辑;
《〈木兰花慢〉疑案补说》,载《河南教育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二
期。
  3、 周汝昌《红楼无限情──周汝昌自传》(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5),
页253。
  4、 周汝昌《燕园名师顾随先生》,燕京研究院编《燕京学报》新五期(北京
大学出版社,1998),页231-240。
  5、顾随《木兰花慢》影印原件,见周汝昌《我与胡适先生》(桂林,漓江出版
社,2005)页173;《红楼无限情》页242。原件上已有周氏改字。印本见周汝昌
《芳园筑向帝城西──恭王府与红楼梦》(桂林,漓江出版社,2007)页275,改文
达二十多字。顾随女儿顾之京教授注云:“此词当作于 1953年。周汝昌先生现提供
的函件未见此词。周先生以此词作为《红楼梦访真》一书之书前‘题词’。(此词
与周汝昌《我与胡适先生》一书第173页影印顾随致周汝昌函中原词在文字上有较大
不同,这可能是顾、周师弟子之间经常互相改动所赠诗词之所致。)”见闵军《顾
随年谱》(中华书局,2006年)页 336。及至近日周氏女儿周伦玲在《人民政协报》
发表文章《燕京人海有人英──顾随先生眼中的〈红楼梦新证〉》,则抵赖改文是
周汝昌做手脚,反咬是顾随的二、三稿。
  6、 周汝昌《天、地、人、我》(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1),页234。
  7、 同(3),页332。
  8、 周绍昌《许政扬与〈许政扬文存〉》,《燕京学报》新九期(2000年8月),
页307。
  9、 周伦玲编写的《周汝昌学术年表》,见梁归智《红学泰斗周汝昌传》附录
[二],页478。
  10、周汝昌《从三曹到雪芹》,文末缀有作者自撰传略:“周汝昌,男,1918年
生。1939年考入燕京大学西语系,后毕业于燕京大学研究院中文系。现任中国艺术
研究院研究员、燕京研究院董事、河北省曹雪芹研究会名誉会长。”燕京研究院编
《燕京学报》新二期(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页243。又周氏尚在《燕京学报》
新一期(1995),新五期(1998年11月)发表文章,文末均附内容相同小传。
  11、 燕京研究院编《燕京大学人物志》第二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页
466─467。
  12、 同上,页460─461。
  13、 同上,页451。
  14、 同(3),页189。
  15、 梁归智《红学泰斗周汝昌传》(桂林,漓江出版社,2006),页92。
  16、 同(3),页129。
  17、 《程毅中》,《燕京大学人物志》第二辑,页389。
  18、 贾岛《颂德上贾常侍》,《全唐诗》(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页1471。

  19、 毛泽东64年北戴河谈话,又见龚育之等编撰《毛泽东的读书生活》(北京,
三联书店,2009),页194、195。
  20、 同(15),页184。
  21、 同(6),页232。
  22、 周汝昌《我与胡适先生》,页170。
  23、 周汝昌《怀念杨霁云先生》,《脂雪轩笔语》(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页117、118。
  24、 此项资料为著名的《红楼梦》书籍收藏者刘晓安老先生提供。
  25、 周汝昌《曹雪芹家与雍正朝》,《曹雪芹传》(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
2007),页261。
  26、周汝昌《〈红楼梦〉“全璧”的背后》,载《红楼梦学刊》1980年第四期、
1981年第一期,后收入《献芹集》。这是第一次将程高续书问题提到阶级斗争的高
度,定性为“中国文化史上最最令人惊心和痛心的事件”,最大的政治阴谋,并企
图以此划线,谁不认识这个问题,谁再看后四十回,就是“一个关键性问题”。莫
谓Z生空议论,有人狠毒想禁书。所以笔者在《说“龙门红学”》中指出,《“全壁”
背后》带有“文革胎记”。但是毛泽东没有上当。周先生后来将他的“万言书”扩
充为三万字的论文,拿到威斯康辛国际红学讨论会上去发表。
  27、 同(3),页178、184。
  28、周先生自诩文革中写的大字报“颇有质量”。《〈红楼梦〉“全璧”的背
后》便是一张超级的大字报。在十一届三中全会拨乱反正、结束“以阶级斗争为纲”
路线两年之后,拿到美国举行的红学研讨会上去宣读,丢人显眼,可以想见。周氏
《美红散记》却称潘重规“有过奖之言”,昌门大弟子直谓论文首先得到老学者潘
重规的 “赞赏”。红学界尽人皆知,潘主张“《红楼梦》是反清复明的隐书”,120回
均“胜国顽民”所撰。他和学生花十年时间校订《红楼梦稿》以成“全璧”,怎么
可能“赞赏”乾隆和□篡改、掉包的无根之言?潘在台报撰文曾谈及阅周文事,并
无一赞语,只有四个字:“洗脚上床”。
  29、 王利器《〈红楼梦新证〉证误》,《红楼梦研究集刊》第二辑(上海古籍
出版社,1980),页403─422。
  30、 同(3),页332。
  31、 周汝昌汇校《曹雪芹著八十回石头记》(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页
39、40。
  32、 《元典章》四十三(北京,中国书店,1990),页637。
  33、元康进之《梁山泊李逵负荆》杂剧四:“休道你兄弟不服烧埋,由你便直
打到梨花月上来。”《金瓶梅词话》第七十五回:“倒说着你,嘴头子不服个烧埋。”
今粤港民间尚存“不服烧埋”俗语。
  34、 同(3),页252。周氏五六种书,引此诗字词均有不同,此据《自传》。

  35、 《顾随全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页373。
  36、 《六祖大师法宝坛经》“行由第一”,大正藏No.2008,页349。
  37、 《女儿眼中的父亲──大师顾随》(北京,中国工人出版社,2007),页
136。
  38、 周汝昌《和贾宝玉对话》(北京,作家出版社,2005),页188、189。
  39、 梅节重校本《金瓶梅词话》(香港,梦梅馆,1993),页251、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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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linuxmil 回复 悄悄话 作者文字学问看上去不错,花那么大精力戳人画皮不值得。干点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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