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诗是不可以解读、不可以评论的。因为,在感觉里,诗是有生命的东西,象海里的水母,那些优美的伞状体,闪耀著微弱的淡绿色或蓝紫色光芒,有的还带有彩虹般的光晕。她们会流动,会变形,会改换颜色,会伸动触角。
诗,也是这样。而且,诗一旦结胎投生,放入大海,诗人自己就再也无法控制她们,从此,她们便可以自由地舒展招摇了。
在这种假设下,也许可以解读红豆豆最近创造的那些生命,那些幽幽浮动于海水中的生命;她们也会寂寞,也会渴望;也希冀那一瞥的惊喜,能如夏日斑驳的阳光,给她们披上流动的色彩。尽管,也许这样,诗人自己也就认不得她们了。
红豆豆这几首诗立意十分险峻,极象刀锋上赤脚跳舞的精灵,稍不小心便会被刺破流血,让看的人也胆战心惊。所以,如果没有良好的心理素质,是很难跟随诗人完成她的旅程的。
比如,剁下脑袋当球踢;
比如,砸开猴脑吃脑花;
比如,冰箱里列满了尸体;
……
在表面的残忍中,读者会轻易被血腥遮住眼,忽略诗人躲在帷幕后理性的冷笑。
比如,杀生,大量杀,残忍地杀,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忽然想起,沈从文自传里,也极冷静地描述了湘西剿寇大量杀人的情景:
“白日里出到街市尽头处去玩时,常常还可以看见一幅动人的图画:前面几个兵士,中间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挑了两个人头,这人头便常常是这小孩子的父亲或叔伯。后面又是几个兵,或押解一两个双手反缚的人,或押解一担衣箱,一匹耕牛。”
这是典型的沈从文。轻描淡写,余音袅袅。不沉重,仿佛别人瓦上的轻霜,一阵风过太阳晒,便没有了。
相反,红豆豆的诗,决不轻松,决不黑白,仿佛是故意滴在水墨宣纸上浓得化不开的一点黑油彩,让人心生郁闷,恨不得它消失,不存在。
这也许是诗人的刻意。
但这种郁闷,往往由特殊的诗元素稀释、缓解。
红豆豆写诗,有她自己的语言色彩和话语模式。比如:
“一缕深粉色的肉;”
“蜗牛……留下最后一道粘白迹;”
“银锤……猛烈地敲开他的脑壳。”
这些极其具体的意象组合成水母变化的彩色身体,使水母伞状体膨胀,而羊眼、猴头则是迸出、凸起于水母身体、无所不在的千变触手——它们拽着你阅读的视线,缩回去,用伞状体下面的息肉吸住,此时,每一个诗元素都能够分泌出酵素,迅速将你的感觉分解。
你中毒了!
如果非要用画画作比喻的话,常常想沈从文的文字白描就是丰子恺漫画,白山黑水,古朴坐实。
红豆豆的诗则让人想起凡高画里那浓烈的金黄、扭曲到接近爆发的姿态,令人窒息的图画张力。
当然,这并不是全部。她在另一首诗里写道:
“抬头仰望蓝天白云布谷鸟飞过
布谷鸟飞过……”
也许布谷鸟飞过的地方,才是红豆豆寄托诗情的地方。
※ ※ ※ ※ ※
额的古怪东西集锦
红豆豆
刚剁下一个脑袋
刚剁下一个人头在场子上练练脚
一脚飞起他脖子根儿血直往下滴
他的眼睛眨巴着好象在求我脚轻点儿
“砰!”让他直扑球门网上顿时血迹斑斑“厉害!厉害!”
他的眼镜掉在地上我懒得去帮他找穷老九死了国家没损失
踢完就扔垃圾冻脑袋弹性不大好
明天练球再剁个新鲜人头
咱国家人多剁千把脑袋问题不大
得往大处想就得把人头当球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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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敬献绿色和平组织
一碗羊眼眼白布满血丝眼球后搭拉着一缕深粉色的肉
一只长角的蜗牛在优雅的音乐声中从壳里缓缓蠕出在蓝色的景德镇瓷盘上留下最后一道粘白迹一双筷子坚定地把它用WASHABI全染成粉绿色
一只剃了光头的猴子被掀去带血的头皮固定在圆桌中间为减少疼痛一柄银锤猛烈地敲开他的脑壳一桌子的大勺小勺同时伸向豆腐一样柔润的猴脑猴子最后一声撕裂肺腑的惨叫划破餐厅团圆的中秋曲
一盘刚出生的小白鼠伴着一盘带蒜加辣的酱油“叽叽”-他们被一双双筷子夹住“叽叽”-他们在酱油中拼命仰泳“叽叽”-他们已在带笑的牙缝中
在晚餐结束前得高论一下老子庄子还要谈谈如何全面复兴尊孔
(据未经科学完全证实的报导,名噪一时的SARS,可能来自食用果子狸。)
※ ※ ※ ※ ※
冰箱里列满了尸体:素食主义者的诗
冰箱里列满了尸体:羊尸,猪尸鸡尸,鸭尸雌尸,雄尸幼尸,老尸未出生的卵尸
把冰尸体化冻再用手按着剁成肉块划成肉片切成肉丝
然后还要用姜酒去掉尸腥味
炒肉时尸腥味随酒挥发到鼻孔里还以为是香
为什么人们要如此作孽啊?!
不觉得恶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