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你走了25年,而14年前转瞬的一刻,已经永远的刻在我的心里,从未抹去,历久弥新,那是父爱——天底下最质朴、最厚重的情感。
与很多那个时代(60-70年代)的孩子一样,我是在祖父母家长大的。在那个时代,年轻的父母是在乐意和不乐意中被裹挟着忙着“革命”,孩子对他们而言,只是突然多出来的一条生命。在他们的逻辑,有孩子后的第一反映,就是如何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安置(即使是自己照顾,也决不可能象现在这样细致、周全),然后自己还得忙着“革命”,争当“先进”。在那个年代,个人的情感在当时大背景的映衬下已经显得微乎其微,甚至儿女情长会被认为是小资产阶级情调,还会感觉多多少少有些矫情,甚至不齿的感觉;即使对于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略有些布尔什维克思想的青年而言,这些现在看来再自然不过的情感也不得不被压抑,甚至忘却和麻木,因为那是一个以“革命”为重的时代。于是,我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其中众多孩子中的一枚,而搁置在祖父母家似乎是唯一最好选择,初为年轻父母的他们不得不上山下乡,去五七干校劳动。
那时候的父母在我眼里只是每月两张薄薄的纸,一张是汇款单,一张是官方语言模式信纸:开头问好,接着是汇款查收,然后是好好学习,最后是简单落款。如果是在现在,似乎可以做一个模板,只需要更换或几乎不更换汇款的数额,必须更换的日期即可,因此那纸,来与不来,与我无关!父亲在我眼里只是一个符号而已!
童年是欢愉的,因为跟着祖父母的缘故,他们给了我自由的天空,任我为所欲!但那个时代的人,是羞于表达的,他们也很少会表达细腻的情感。
真正扮演父亲角色的是我的祖父,他是一个善良、多才而敏感的传统文人,一个倍受人尊敬的老师和颇有造诣的画家。他喜欢四处游玩,我就是他的小尾巴,一支粉笔让我走到哪儿画到哪儿;他手巧,无论是精致的小菜、水晶包,还是扎灯笼、刻图章,修理东西,他样样精通;他豁达、平和,无论是满腹诗书的鸿儒,还是乡里进城的民工,他一视同仁;他开朗、敏感,记得他的弟弟(一个中国财会界里程碑式的人物)去世时突然离世,家人不敢告知他真相,我看到他为家人白天依旧强装的欢颜,夜晚却无限的落寂,那时小小的我突然明白了人的最深的情感,并不是大声地表达,而是寂寂的无声;他书画精通,却从没主动教过我,因为他生怕他的理工男儿子(我的父亲)会因此埋怨他“耽误了我的学习”,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作品中屡屡有我的墨迹,他的印章篆刻我早偷学了几招,艺术的种子早早在跟他每周必去的从未拉下的展览馆的绘画里扎下了;他宽宏、善良,即使是文革中批斗过他的学生,后来请他帮忙,他也不计前嫌,尽力帮助;他有才、无财,更无势,但却帮助过很多人。当他25年前离世的时候,家人在报纸上登了短短的几行讣告,却引来全国各地他的学生、好友的前来告别,一时在殡仪馆的告别厅的院子里,竟来了上百人,队伍竟然排到了院外,不明情况的人竟以为是不是走了一个多大的人物......
感谢祖父,给我最好的教育,从无“教”,却有“行”,他爱我,即使在倍受癌症折磨的最后时刻里,还嘱咐家人不准发电报召回远在异地求学(当时往返需要乘3-4天的火车)的我,让他的最好、最丰润的音容一直留在我眼前。
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他对我和弟弟最喜欢说得一句话就是要学会“吾乐中学习”(娱乐中学习谐音+调侃),当时以为只是一句玩笑话,但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我研究了儿童启智教育近二十余年的今天,才幡然大悟,这不就是愉悦、渗透式教学吗?!祖父不愧是教育大师,原来“娱乐中学习是最有效的方式”的信仰实际是从四十多年前已经根植在我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