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之前,北京下了一天一夜的大暴雨,不但把整个北京城洗刷得干干净净,连空气都给做了一个透析,抬头就是瓦蓝瓦蓝的天,还点缀着白云朵朵。
一堆孩子的爹大清早自己溜达出去,拎回了一堆的早点,就从那天开始,也就是下飞机的第二天,无论是住在亲戚家还是住宾馆,清晨出去找早点就成了他此行最喜爱并且最积极的活动,而且每次回来都重复一遍同样的话:“要什么有什么,真过瘾啊!” 唯独让这位骨肉同胞感到遗憾的是买不到米浆,即使是台湾的永和连锁店里也没有。那东西我在洛杉矶的永和店里喝过一口,没啥好喝,但对他来说那米浆就是他的记忆、他的童年。找不到,没辙,我说福建那边可能有吧,要不就只能回你的台湾去喝了,在俺们这圪塔,这个真没有。还有就是这同胞嫌豆浆太淡了,像水,这点我也有同感。美国也有豆浆,叫soybean milk,的确很浓,但我并不喜欢,因为添加了各种水果味,什么草莓豆奶,香蕉豆奶,要多难喝有多难喝。我喜欢华人超市里卖的纯豆浆,又新鲜又细腻,很少能喝出渣来。可听老公说豆浆像水,我不干了,我说:“包子、油条那么油腻,豆浆再浓了怎么消化呀,还是淡点儿好。” 嘿嘿,我的北京我能说,你不能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吃饱了就得出去消化。大钟寺人少,表哥陪我们去了大钟寺,寺内有一口闻名遐迩的明代永乐大钟。看着那几十吨重的铜钟悬挂在钟楼之上,不禁感叹古人的聪明与智慧。最为举世罕见和引人惊叹的奇迹,莫过于将二十多万多字的佛教经文和咒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铸满了大钟的每一寸表面。
由于游人稀少,工作人员对我们的疑惑有问必答,从如何铸造到如何将大钟运到钟楼都叙述的清清楚楚。据说大钟铸好后,每隔一里挖一口井,在沿路挖沟灌水,待到冬季冰冻三尺才开始运送,大钟在路上步步滑行到这里,再推到冻土堆之上,然后建造钟楼,将钟挂于楼顶,春天解冻后再挖走钟下方的冻土。工作人员还专门为我们播放了大钟鸣响的录音,钟声浑厚洪亮、悠扬悦耳。二000年我也曾带孩子们去过那里,当时还允许登上钟楼,从楼顶俯视大钟的的宏伟,但这次却不让上去了,不免有些遗憾。工作人员说楼梯踩上去吱吱作响,扶手也不稳固,有些地方的木头已经开始腐朽,为了游人的安全起见只得暂时关闭。望着楼阁梁柱上那斑驳的彩绘和退色模糊的纹饰,我在想,现在很多古迹都已经过修复,色彩鲜艳如新,虽有利于保护,却再也看不出它们原有的模样。而眼前的这个钟楼,虽能感受它六百多年来所经历的沧桑,但如果再不修缮,还能屹立在此多久呢?所谓的修旧如旧,该是一件多么艰巨的工程呀。工作人员告诉我们,寺管理处已经向上面提出了修缮申请,目前还在等待资金。
大钟寺里陈列的古代编钟和磬让孩子们很感兴趣,尤其是学乐器的两个儿子。工作人员说我们去的时间不对,不然可以听到专业人员演奏的宫廷乐曲。为了让我们听到编钟和磬发出的声音,那个工作人员还特意给我们敲击了古、今、中、外四段音乐,使我们大开耳界。(小女儿)
在那里还可以自己动手用石膏在模具里做古钟,挺好玩的,四个孩子一人做了一个 ,说拿回家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当摆设,我让他们拿着自己的作品站好,给他们照相,那个教他们铸古钟的工作人员也跟着说:“快,都站好了,老师要给你们照相了。” 好一个老师啊!每次我带孩子们回国,都会被当成老师,有一年回去竟被当成福利院的阿姨,记得那个认准我是福利院阿姨的人还对孩子们说:“我知道你们几个肯定是表现最好的,要不然那么多孩子怎么就光带你们四个出来玩?” 天啦!咋就没把我当成人贩子呢?
孩子多事儿也多,刚到北京第二天,二儿子的嘴唇就肿起一大块,想来是我老妈那房子半年多没住人,饿疯了的什么虫子给咬的吧,没想到过了一天肿得更大,像非洲某部落里的土著人用唇环撑大的下唇似的,摸上去硬硬的且红而发亮,想想出门在外,有不得一点闪失,还是带孩子去医院处理一下为妥。
中日友好医院离我家只有一站地,进得门诊大厅,只见里面人山人海,我和他爹带着儿子走到问询处,前来自首似地对里面的护士小姐说:“我们是大前天从美国回来的,没有任何”甲流“的症状,是这孩子的嘴. . . . . ." 不等我话说完,护士小姐手往外一直:“ 噢,那就请去发热门诊吧。” “可是他没发热,只是这嘴. . . . . ." "美国回来的,还是请去发热门诊吧。” 口气和蔼,态度坚决。 我心想去哪儿都行,只要不排队就好。走出门诊大楼,沿红色箭头的指引找到了一排小平房。
护士长正在训人,等她训够走了,被训的接诊小护士才坐回她的椅子上。一个男人过去向她要个口罩,她不给,男人不满,小护士理直气壮:“ 你又不发烧!” 男人说他是病人的家属,发烧的病人在里面打吊针呢。小护士问清了病人的姓名,还查看了男人手中的付款单据,才很不情愿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一次性使用的纸口罩给了那男人,好像那口罩是多么贵重的礼品似的。待到小护士注意到了站在桌边的我们,才轮到我说话,我说我小孩没发烧,就是嘴唇被什么毒虫子给咬成了这样。“没发烧上这儿干什么?“ 小护士说。 “是门诊问询处的护士让我们来的,因为我们前天刚从美国回来。” 我答道。 一听是从美国回来的,小护士迅速拿出三个口罩,动作之快令人想笑。她还详细记录下了我们到达的时间和航班号以及我们在美国和中国的详细住址,就连孩子的学校地址也让我详详细细地填写在了那个大本子上。“先交十块钱,测一下体温。”小护士说。 “十块钱?” 我诧异。 “十块钱是押金。” 小护士边说边递过来一支体温计。
孩子爹赶紧从兜里摸出一把钱,准确无误地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十元大钞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他爹活了五十多年,恐怕还是第一次听说测体温还要交押金。难道还有人会把一根无数人用过的体温计夹在胳肢窝里顺走吗?不可能呀。要不,就是病人不小心摔碎了让病人赔?也不会吧,那么大的医院!反正就是一个莫名其妙。儿子的体温不到37度,小护士甩甩体温计后将十元钱还给我们,又递过来一张纸说:“交二十八元,验血。” “验血?验什么血?” “查个血常规,这是我们的规定。” 什么狗屁规定!儿子不过是嘴唇被什么虫子咬了一口,为谨慎起见才到医院的 ,又不发烧又无其他症状,连大夫都没看见就先让验血,简直岂有此理!我还是客气地跟小护士说了声谢谢,因为规定不是她制定的,然后便拉着他爷俩走了出来,孩子他爹说:“怎么不看了?“ “我也是大夫,免费的!“ 我们走到马路对面的药店里买了点儿药,第二天,肿消了。
我们仨是溜达着走回家的,又路过了元大都的北土城的遗址。这地方我和同胞天刚亮就来过一次,那时还不到五点,街上没什么人也没什么车,可以大摇大摆地过马路。我们比晨练的人们去的还早,走在古城墙之上,听着鸟语,沐浴着晨露,感受着老北京的气息。见小径边躺着一把大竹笤帚,俺那骨肉同胞十分兴奋,说三十多年前他就用过这样的笤帚扫院子,于是操练起来,一招一式极像专业的环卫工人,只是身上少了件金黄色的马甲。我说等咱退休以后每年回北京住上一段时间怎样?骨肉同胞说好啊,那我没事就来扫地。
别说,这位同胞还真是学雷锋的典范,而且还将雷锋精神不断发扬光大。路上只要见到乞丐尤其是小孩、老人和残疾人,没有一次不给的。本来买了两个驴肉烧饼想自己当早点吃,见一拾荒老人露宿在一辆破三轮车里,便走过去悄悄把烧饼放在了人家的车帮子上。想必那老头一觉醒来会说:“嘿!这天上还真他妈往下掉馅儿饼啊!”
说起乞丐,谁都知道有真有假,可再想想,如果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有一份像样的工作,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家,又何必风餐露宿、低三下四呢?活雷锋说了:给他三块两块我也穷不了,留着这三块两块我也富不起来,万一他真的是饿着肚子,这三块两块也够他吃顿饱饭吧。别说,那天在地铁里遇见的一个残疾乞丐,还真让我刮目相看呢。
那天,我和老公还有大女儿从天坛玩回来乘地铁回家,三人扶着把手站在车门旁,半路,上来了一个柱着两根木拐的残疾乞丐,身材瘦小,两条腿就像两条绳子一样郎当着,可以说他是连滚带爬骨碌到车里来的。他一进来就瘫坐在了地上,还向四周歉意地笑笑。我旁边座椅上的一个小伙子站了起来,说:“坐这儿来吧。“ 残疾人忙说:“不了不了,你坐着吧,我坐不上去。“ 另一个人说:“你在那儿坐着让人踩着怎么办?还是坐上来吧。” 乞丐费力地撑起了身子,突然车身猛一晃,乞丐失去了平衡,我们那位骨肉同胞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扶住了那个乞丐,然后和另一个乘客一起把乞丐连扶带“拎”地放到了座椅上。乞丐一个人坐在两个人的位子上似乎不太好意思,直说:“你们坐呀,你们坐呀。唉,我来到北京净麻烦北京人了,看看,还给我让座。“ 见我站着,就对我说:“你坐呀,站着多累。“ 我说我没事,快下车了。我可不想坐在他旁边,嘿嘿,活思想。乞丐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绿本本,我看见上面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残疾人证”几个字。本子里夹着一叠零钱,他一边往外数钱一边抬头对我说:“麻烦您帮我买张车票好吗?我还没买票呢。我要到木樨地,多少钱呐?” 地铁是先买票后上车的,奇怪他没票怎么进来的?也许身材太矮小,自动验票机根本测不到他吧。看他一张一张地捋着那些个纸币,我对老公说:“有零钱吗?" 女儿说:“地铁票好像是三块。“ 老公立即摸出三块递给那乞丐,没想到,乞丐说什么也不要,说:“我钱够了,够了,都是北京人给的。北京人好啊。唉,我出来净麻烦北京人了。“ 他把老公放在他腿上的那三块钱拿起来,一张一张捋平,折好,要递还给我,我说:“给你你就拿着吧,一会儿补张票。” 他还是不要,说:“我白天朝你们要钱,这会儿不能再要了,等我没钱吃饭的时候我还会麻烦你们的,我现在还有。唉,你看我,净麻烦你们北京人了,唉。” 到站了,我们要下车了,他还举着那三块钱要还给我,我走到门口还听见他在说:“谢谢,谢谢。唉,我出来净麻烦你们了。谢谢!” 我相信,他讨钱真的是为了吃饭,如果为了发财,这得讨到哪年哪月呢?他让我想起一张新闻照片,那个把讨来的钱捐给汶川灾区的残疾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