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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的清水泥紫砂杯掉在地上虽然没碎,柄落了下来,黑乎乎的乌龙茶连汤带水流了一大滩,朱阿姨一声不响地把杯子拿进厨房,洗干净,放在流理台上,再用拖把将地上的茶水吸干净,小心翼翼地看看老爸,再看看我们,轻声说一句“我先走了”,眼神里像是在责怪我们不懂事,我低下头。虽然老爸为她把工钱加到一小时二十,她到底还是又找了一户人家帮工,每天奔波,不过,现在,我想,她大概有些庆幸 – 自己的儿孙虽然逼她发挥余热,起码不像我们这样内讧,把老头儿气得发飙,害得她费心去买来的新型刮胡刀片﹑给老爸的生日礼物也白搭了。
屋子里的空气凝重起来,只有大姐的抽泣声断断续续,拉成一道长长的丝。
“你不用担心,”过半晌,老爸开口,“子捷他妈现在情绪不好,将来…等生了下来,长到半岁一岁,给她一抱,喜欢都来不及呢,管什么男的女的。”
大姐的抽泣突然再度山洪暴发,铺天盖地而来。天不遂人愿,施特劳斯钢琴上的送子观音工作失职,超声波显示,大姐肚子里的BB,少长了一个柄。童子捷的妈当然很不高兴,加上童子蓉的事一搅,亲家公咬定要离婚,儿子必须归男方,那个胖老太婆喷起粪来,“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该生儿子的不给我生,不该生儿子的倒生了!”
“你放心,生了儿子,就是听着好,时间长了,长辈心疼的,都是女孩,”老爸的火已经熄了,打起精神做出一副开明爸爸的样子,“你和子捷的孩子,一定长得漂亮,怕什么呢。你们几个小时候,个个都比大安招人喜欢…要说最可爱,还得算小天…”他叹口气,“小天的头发有些自然卷,黄黄的,洋娃娃一样,又不怕生,抱到外面,见男的就叫叔叔,见女的就叫阿姨,不管认不认识,人家给她东西吃就笑,走一圈下来,嘴里﹑手里﹑口袋里塞得满满的,她呢,倒已经趴在我肩膀上睡着了。”老爸说着说着,微笑起来,可惜二姐此刻大约在高架上一边猛抽Mild Seven一边把巴赫的音量调到最大,一边对着空气骂上八辈祖宗。和在学校里一样,高副教授不是不会拍马屁,只是他的马屁通常慢半拍,人走了,才把热茶端上来---- 自己喝吧。
鉴于童家的情况,老爸建议大姐回家做月子,临别还文绉绉地加上一句,“跟子捷说,事业做不完的,家庭,只有一个。”
我和大姐一同打车回家,路上默默无语,过一会,她突然说,“小安,你信不信,前两天我突然想去把孩子打掉?”
我吓了一跳,“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转过头去看看窗外,沉吟一下,“也许,就像看看那样他会有什么反应吧,”她回头看看我的脸色,轻轻笑了笑,“紧张什么,我不会那么干的。”
“你可千万别那么干,”我脱口而出,“大姐夫亲口告诉过我,说你是他的梦想噢。”
“他这么说过吗?”大姐问。
我点点头。
“他为什么这么对你说?”
我有些结巴起来,“有一次吃饭的时候,碰到姐夫,他…请我吃饭。”我想起童子捷请我那顿牛排餐的原因,和我承诺的“假如大姐发现,不是我说的”,不由心虚起来。
“然后他对你说我是他的梦想?”
我硬着头皮点头。
大姐冷冷地说,“这男人嘴真甜,对谁都有一套,除了我。”
“你们怎么了?”
“过去一个星期里,他对我说过的话,还不及今天一天里,你对我说过的话多,”她的声音变轻,“我怀疑……算了。”她抬起头来,突然眉毛皱起,向额心涌去,脸上聚成一种有些戏剧化的表情,过了一回,呓语般地说,“她…她踢我了唉。”说这话时,她脸上有种百感交集的神情。
“你姐姐快生了吧?”那天晚上,曾疏磊突然打电话约我出去,在一家僻静的餐馆里,他的面前却放了一瓶白兰地,他脸色微红,带点醉意。
“预产期两月份,”我突然想起什么,“忘记问哪天了,不是双鱼座就是水瓶座,我希望是双鱼座。”
我要了一杯果汁,问他约我出来干什么。
他说,“明天又要去深圳,下星期见一个很重要的客户,想跟你说说话。”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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