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野鹤

Since childhood, I liked writing. However, my Chinese is the worse in all my course. I post my recent writing here and wish br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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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的坎坷人生

(2007-09-08 00:06:06) 下一个

舅舅的坎坷人生

 

舅舅虽然只念了几年私熟,可在他那年代,算上一个文化人。这话不假,舅舅熟读四书五经。和他谈话,他总是引经据点。我时常听不懂,他就跟我解释。这让我一个大学生,后来的大博士感到很羞愧。舅舅长的很高,讲起话来,很有激情,偶尔溅出小唾沫。他记忆力非常好,有时过目不忘。论智力,在我们亲族中,没有一个跟他一比。

 

一个多月前回国时,我还专程去看望他。我妈告诉我,他已经下地铺几次,但每次都从死亡的边缘又活过来。我觉得更应该去。舅舅已88岁了,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再看舅舅一眼。

 

我和姐夫坐出租车到他的家门口。可眼前的舅舅,让我觉得他已快走到人生的尽头。他高大的身躯驮了,神情暗然,耳不聪,吐词不清。我本想问他一些关于外公和他的事,证实一些关于他的传言。看来是没指望。我和他面对面坐了一个小时。时已是正午,我不得不赶到我妹家吃中饭。临走时,我给了他几百元钱,让他买几只鸡补补。当我从我岳父家回到武汉,正准备取道北京回北美时,在电话里,二嫂告诉我舅舅昨晚去逝了,听后心里很难过。

 

舅舅终于走完了他那坎坷的一生。人从黄土来,归入黄土,这没有可悲哀。而在这一个多月里,一想起他,我有说不尽的哀伤。他一生所受的苦难,该是谁的错?他一生所受的不公,在阴间,该如何控诉?

 

舅舅从小就和一富人家的大小姐定了娃娃亲。那小姐长的漂亮,聪明,舅舅也喜欢她。但那没有过门的舅妈,才十岁,就得了一场不知起因的病,把舅舅撇下了。照理讲,人都死了,这庄亲事完了。可那富人家非常看中我外公的门户和我舅的人材,硬是把他家的二小姐嫁给我舅舅。我过门的舅妈不中看,也不聪明,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时常吸水烟袋。我外公也算是乡绅,在当时也属于开明人士,怎么竟把亲事答应了。我也不知道舅舅是否有过反抗?无论如何,过门的舅妈为外公家生了四男一女,外公家总算人丁兴旺。可舅舅并不幸福。据我妈讲,舅年轻时,和村里另一个女人相好。我猜那是解放前吧。

 

在舅舅风华正茂的年代,正是国共两党合作又斗争的岁月。国民党是执政党,但那时,谁能预料国民党政权在不到三年,被共产党摧枯拉朽地推翻了。舅舅站错了队,在国民党保安团当头。在一次战斗中,把共军的一个连吃掉了,但舅舅放走了连长。解放军南下时,这连长升为团长。由于和舅舅的关系,把军队驻扎在我舅舅家。土改时,外公被枪毙了, 舅舅及全家从此戴上了地,富,反,坏,右的帽子。 这顶帽子威力如此大,连我们亲戚都感受到了。生活在它的压力下,很多应有的权利被剥夺了。大哥为了上工农兵大学,好多年没有去舅舅家。由于这顶帽子,大哥多次在工农兵大学门口徘徊,但终于进不去。

 

据我妈讲,舅舅随国军逃到了武汉,然后正准备逃到台湾。可我外公把他拽了回来,因为舅舅是外公独苗。这是一生仅有一次机会,想起来就为舅舅惋惜。如果舅舅真的逃到了台湾,改革开放的时代,回老家投资,我们也可沾点侨胞的光。舅舅也不至于挨那么多的批斗,甚至劳改。

 

舅舅被架飞机游斗过,也被开全公社大会批斗过。在反右时期,他被送到沙洋劳改农厂。在劳改农厂,他见到了很多被打倒的老干部,也见到了那位团长。在七十年代中期,那些被打倒的老干部开始恢复工作,那位团长在一个县里当了二把手,我舅舅也放回了。

 

我也不知什么时候认识舅舅。从记事起,正月初四到我舅家,然后是姨家,一直玩到初十才回。舅那时已五十多岁了,但身体很好。改革开放后,舅开始行医,为牛鸡治病。我也不知道他是无师自通,还是受外公的熏陶。父亲从解放后就是兽医,但很多在父亲手上治不好的牛,却被我舅舅医治好了。不仅如此,舅舅收了好几多个徒弟,他的足迹踏遍了方圆的几十个乡。他的小儿子是他的徒弟,因为他有从舅舅那儿学来的手艺,他的生活比其兄弟好。

 

借助于党的好政策,舅舅家的生活变好了。为每一个儿子建了一套房子。过去打光棍的儿子都成了家。舅妈死后,只剩下他。儿子们住了上舅舅为他们建的新房,就开始蜕变,不愿听舅舅的唠叨。舅舅能动的时候,他行医可养活自己。可最近几年,他行动不便,儿子们都指望他早死。

 

这就是我身边的舅舅。因为站错了队,他的人生多灾多难。在那样一个纷乱的时代,聪明和才干并是很管用的本钱。刚到北美时,我看过葛优和巩俐演的<<活着>>。如果舅舅能看到这剧,他一定哭成一个泪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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