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惨烈的突围战打响了,走在队伍里的女孩子们都震惊了。虽然她们怀着满腔热血加入到抗日救国的队伍里,但由于性别特点的原故,她们很少有上前线打仗的机会,大多安排在机关后勤部门工作,有的当演员,有的当卫生员,有的当政治宣传员,有的当报社编辑。因此,她们的战斗经验都是间接的。这场战斗,对于她们来说,是一场噩梦,是一次生与死的关口,也是一段特殊的人生经历。她们可以淡忘所有的事,唯独忘不了大青山。
马楠负伤后被俘,她往自己的脖子上砍了一刀却没死成。
“叭叭叭”,子弹从四面八方雨点般打了过来,庞大的机关队伍置于狭窄的山坳里,敌人在大大小小9个山头架起了9挺机枪,这时的情景就好比,机关后勤人员都掉进一个游泳池里,敌人把池里的人当成活动靶子。机枪从四面八方扫射过来,每打死1个人,池子里就会冒出一个血泡。
夜行军时,马楠本来是跟辛锐走在一起的,枪声一响,队伍就乱了,大家纷纷往山上冲。突然,马楠觉得有人狠推了她一把,她不知道自己中弹了,只是本能地往前跑。她觉得穿着棉袄棉裤跑迈不开步,跑不动,干脆把棉裤脱了,穿着单裤跑。跑在马楠前面的是分局宣传部的党小组长李后,马楠觉得自己的两条腿越来越软,她不知道是流血多的缘故,本能地喊了一声李后。李后一回头,见是马楠,立刻伸出手来拉着她一起跑。
马楠越跑越沉,身体直往下坠,李后急得说:“快走快走啊!”但马楠不但不往前跑了,还跪了下来。她的胳膊按着地想要撑起来时,才发觉胳膊自动弯回去了,已经断了,还有血。这时,敌人就要追上来了。马楠看到德国记者西伯,他太胖,跑不动,又不会骑马,就那么笨拙地骑在马上,一个警卫员帮他牵着马。马楠“哎呀”了一声,替西伯着急:“糟了,一个外国人,挺显眼的,高高地骑在马上,语言又不通,也没化装,这回肯定跑不脱了。”
李后费力地拉着马楠跑,但是她实在跑不动了,她想到了放弃。她对李后说:“你走吧,逃跑一个是一个,不要两个人都给抓住了。”李后还是死死地拉着马楠,带着她跑,马楠坚定地说:“你还是走吧!我实在跑不动了。”
就在这时,马楠看到西伯被打中一枪。马楠毅然甩开李后,自己找地方藏身。她到处藏,最后藏到老百姓的一个篱笆草房里,马楠一头钻进去,她自以为藏得很保险,结果没有躲过去。队第一次跑过这个草屋时,看到里面没人本想过去。可有个提议再搜搜,就又回来搜。们从草堆里把马楠扒了出来。“啊,这里真还藏着一个呢。”把马楠刨出来后,他们都呆了,这原来是个漂亮的女人。马楠听出他们是平度口音,就说服他们:“哎呀,咱们都是中国人,何必对中国人这样呢?我知道你们也是家庭有困难,才走这条路的,要不然谁愿意当对吧?”几个听到漂亮女人给他们上政治课,都笑了。马楠一看这样不行,换了一种方式:“这样吧,我还有点北海票,你们拿去吧。大家都是中国人,应该相互帮助。”们需要钱,商量了一下,他们拿着钱走了。
马楠赶紧换地方,她跑到附近有个大祠堂的地方,旁边有个大坑,坑里有水,她不顾一切地跳到水里去。她把身体浸到水底,只把脑袋露出来,时不时地换换气儿,原以为能躲过去呢,结果还是被敌人发现了,他们大喊着包围了水坑,马楠不得已被俘了。
马楠被押往的一个据点。那时满地都是死人,满地的文件到处飞,她心里难过极了。到了据点,敌人一看马楠负了伤,心想这个女八路跑不了啦,也就没捆绑她。马楠流了很多血,渴得厉害,她对说:“我想到厨房喝水。”同意了,叮嘱她:“不要喝多啊,你现在有伤,血稀了就要死人的。”马楠想,我正好想死。她进到厨房,一看有把刀,想都不想,拿起来就往自己的脖子上砍,跟过来的立刻把马楠扑倒。
马楠往自己的脖子上砍了一刀,流了很多血,却没死成。们骂骂咧咧地给她包扎了一下,把她扔到一个草堆里了。晚上,一个一个日本人一个日本翻译开始审讯马楠。
“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服装厂的工人。”
“你姓什么?”
“我姓杜。”
“叫杜什么?”
“杜素贞。我是做服装的,因为我们河南闹饥荒,大家都没有吃的,反正哪个地方有饭吃就到哪个地方去,听说这里有工厂,我就来了。”
“这个工厂的商品是什么?”
“商品?我不知道,我们不卖商品。”
由于是临时编谎,马楠在这个环节上露馅了。
“哈哈,你是工人,你懂得什么商品啊?你是八路军的干部吧?”
审讯的人都坐在草堆里头,他们与马楠之间隔着一排砖。马楠豁出去了,拿起砖就想砸他们,“哈哈哈,还想拿砖砸我们啊?”鬼子和都笑起来,原来那些砖都被他们用绳子串起来了,拿不动。
晚上,来了个小卫生员。马楠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叫小付,16岁。她背着个卫生包,上面有十字。马楠冷冷地问:“你是哪的?”小姑娘偷偷地告诉马楠:“我也是被抓来的。”“那他们怎么不关你?”马楠不信任她。“他们说有人受伤,叫我帮着治伤。”
马楠拒绝道:“我不治,你不要给我治!”
小卫生员就说:“你治吧,咱们还要想办法逃出去。我要能跑出去,我一定给你送信。”
一连三天,小付都来给马楠抹药水,她始终没有暴露马楠的身份。
敌人要把马楠带走了。她的手有伤不能带手铐,敌人就把她的一只手和一只脚铐在一起,越铐越紧,手铐的齿轮深深陷进肉里。敌人把马楠先带到一个小屋里等着,那时外边摆着一个担架,显然是为她准备的。马楠环视周围,发现屋里的窗台上放着两颗手榴弹,她假装没在意。敌人低头穿行军鞋,就在他们系鞋带的工夫,马楠已经把手榴弹够到手里了。
“我不能跟你们走,谁要是过来,我就拉响手榴弹。”马楠厉声地说。
敌人被吓了一跳。可惜的是,马楠受伤的手抓住了手榴弹,那只好手却带着手铐,怎么弄,手榴弹的线也拉不出来。这时,缓过神来的敌人一下子都扑过来。
“哎呀,你还想炸死我们啊?你想当英雄啊?”们又好笑又好气。
“我是中国人!我不能跟你们去日本人那里。”马楠顽强地挣脱着,但无济于事。她被绑在担架上,敌人就像抬牲畜一样,把她抬到临沂城,丢进宪兵队。
临沂城的宪兵队已经关了许多人,大多是地方上妇女会的人,她们都是老百姓装束。一看到马楠,她们都围过来安慰马楠:“哎呀你也来了,别紧张,咱们想想办法,准备跑吧!”马楠跟这些姐妹们在一个大炕上睡了两天后,敌人把她单独提走了,先是坐火车,又坐公共汽车,她被敌人当作要犯带到济南,投进了监狱。这一年,马楠21岁,刚出生两个多月的女儿就寄养在东辛庄于大娘家的地窖里。
刘奇跑着跑着,前面的路都被烈士遗体盖住了。
19岁的刘奇在山东纵队工作一段时间后,调入抗大一分校女生队学习。她跟着队伍到了东蒙山的大古台。这天拂晓,远处来了部队,老百姓高兴地喊:“八路军来了,八路来了!”其实是日本鬼子从东边来了。
山东五大机关一下子被包围在9挺机枪的火力之下。9挺机枪从东到东北包围了半面,刘奇恰好就在包围圈里。她一抬头,看到穿黄衣服的鬼子兵和穿黑衣服的狂叫:“捉活的!捉活的!”机关人员纷纷往西南方向跑。刘奇也沿着沟底跑。她的周围都是骡马,驮着报社的一些东西。有的骡马惊散之后,驮在上面的箱子甩到沟里。刘奇跑着跑着,看到女生班的王秀英突然倒下了,刘奇立刻把她扶起来,问:“王秀英,你怎么了?”
“你看我胸前流血了,我中了一枪,我不行了。”王秀英吃力地说。
“我架着你走吧!”刘奇架着王秀英要走。
“不行不行,把我放下你快跑吧。”王秀英放弃了奔跑,牺牲了。
刘奇继续往前走,碰到她的同学麻文轩倒下了,烈士的女儿刘曾蔼倒下了,还有杨明的左耳打穿了,脖子流了好多的血。她跑啊跑啊,跑着跑着路面看不到了,全是烈士的遗体,把沟都盖满了。
刘奇仍然弯着腰向前跑,前边不远处持枪卧着一位军事队的同学,他正在持枪打阻击,看到她还在跑,便着急地骂道:“该死的东西,你快卧倒。”
刘奇卧倒了,她往前爬了两步来到他的身边,生气地问:“同志,你为什么骂我?”
“你一点军事常识都没有,敌人射击时你要卧倒,他换弹梭子时你再跑。”军事队的男生说。
刘奇好像懂了,站起来刚要跑,男生又吼她:“跑什么?也不看看方向,不要往西南方向跑了,你没看到尸体把路都盖住了吗?你应向西北方向翻一道山梁向西蒙山突围。”
“可西北山梁容易暴露,离鬼子机枪手很近。”刘奇害怕地说。
“你上西北翻大梁,不要害怕,大盖枪不容易打到你,沟内才是敌人9挺机枪扫射的,它们的方向是打沟筒子,不打大梁。”
刘奇一口气翻过山的大梁,前边是一条小河,她砸开薄冰喝了两缸子水,才觉得有力气了。过河后,她看到很多伤员,还有瘸腿的骡子。她跟着大伙一起往西蒙山上爬,到了山顶,她坐下来喝开水,这时刘御正带着抗大医务人员营救伤员呢。山沟里抬来一副担架,刘奇一看,担架上的人是辛锐,辛锐脸色黄黄地,她问刘奇:“你看到陈明了没有?”
“没看到。你怎么了?”刘奇关切地问辛锐。
“我的右膝关节炸伤了,骨头都没有了,我已经怀孕三个月,现在他们准备把我抬到山洞里去藏起来。”辛锐焦虑地说。
“那你赶快去吧。”刘奇催促道。
刘奇往北边的小山上爬,遇上了女生队的指导员洛林和张达队长。张达正在流眼泪。刘奇问洛林:“指导员,大队长为什么哭啊?”
“他爱人牺牲了。”
张达抹去眼泪看看刘奇,关切地说:“你正在发'疟疾',快跟着医务所走吧!”
刘奇发“疟疾”有一个多月了。每天一次,行军时直发抖,发抖过后就发热,发热以后就剧烈地疼痛。但她照样行军,从未掉过队。
刘奇来到望海楼的山下休息时,她的棉袄被汗水湿透了,一拧棉袄袖子就往下滴水。夜间,刘奇挨个找小房子休息,老百姓们也都跑没人了,刘奇钻进一间小房子里,摸着黑问:“里面有人么?”
“刘奇!刘奇!”小黑屋里有个男同志喊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刘奇问。
“我是王勇啊。”男同志虚弱地说。
“哎呀,王勇同志你怎么了?”刘奇惊叫着。
“我腹部负伤,肠子流出来了,能帮我搞点火来吗?我想抽烟。”
“哎呀,你要我上哪儿去搞火啊?”
“老百姓锅底下还有火。”
刘奇跑到老百姓的饭屋,从锅底下弄了点火,着急忙慌地过来给王勇点上火:“你平卧行不行?”
“我不能平卧,只能坐卧。”王勇开始抽烟。他说:“刘奇,请你帮我给家里父母写个信好吗?我家是青州县××村人,你告诉我父母,就说我在外很好就行了。”
刘奇帮王勇写好信后,就另找一个地方休息去了。第二天一早,刘奇到小房间去看王勇,没人了。她问医生:“王勇同志伤情怎样了?他到哪去了?”医生低沉地说:“他昨夜已经牺牲了,我们刚把他埋在后边的山坡上,你是她什么人呢?”
“我是他的战友,一起到抗大的同学。”刘奇难过地说。
敌人退了,刘奇到山下组织老百姓掩埋尸体。放眼一看,山下都是书籍和烈士的遗体,牺牲的大部分都是干部队的学员。抗大学员每人都有一个书包,里面装着中共党史记、布尔什维克党史之类的书,现在散得到处都是,刘奇默默捡了一本放在自己口袋里。
刘奇想找到那位救过他的阻击手,但是一直没找到,想必早就牺牲了。
姊妹剧团张杞和倪振华被俘。
倪振华和张杞这两个姑娘跟着机关跑了一夜的路,本来就累得走不动了。战斗打响后,她们跟着甄磊往松林里跑。可是她们穿着棉袄棉裤,拉不开步子,真急死人,她们索性脱下棉裤,穿着单裤跑。辛锐负伤后,姊妹剧团被打散了,敌人的火力把两个姑娘压得抬不起头来,她们实在跑不动了,就近躲到大石头底下。只见日本鬼子在机枪的掩护下冲了过来,一个穿大皮靴的鬼子,照着张杞的额头就是一脚,鲜血顿时流了出来,倪振华也被另一个鬼子用大皮靴踢了出来。
姊妹剧团两个专门演小媳妇洋太太的女孩被俘了。
卫生员李琳背着药水瓶突围出去。
第一声枪响时,卫生员李琳正给周校长点眼药水。周校长一说“撤”,李琳就开始跑,她的个头矮小,又背着许多药瓶、药水,跑不快也跑不动,周校长的警卫员见状,提拉着她一起跑。
山里面到处都有机枪响。敌人约好了似的,这个山头机枪响时,另一个山头不响,等人往不响的山头跑时,它又响了,让跑的人没有喘息机会。李琳参军后,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没有实战经验,听到机枪一响,她站起来就跑,后边的人急得直喊:“小李,不要跑。”她还是要跑,她不懂为什么要趴下。后来机枪不响了,她也趴下了,等枪一响又爬起来拼命跑,在她身后的人都急死了,她还回头找:“山那么大,是谁在喊我啊?”
李琳害怕身后背着的药瓶子打碎了,不时地用手摸摸,所以跑得很慢。战争时期,能弄到一瓶红药水多困难啊,所以她一瓶也舍不得丢掉。当她终于爬到一个高坡时,往后一看吓了她一跳:十几个女孩被俘了,鬼子和用绷带把她们的手串起来,押着往梯田里走呢。
李琳来不及看清楚她们是抗大女生队的还是地方的妇女,只能往前跑了。跑到一个水坑前时,她身子往前探了探,想弄清有多深,跳下去会不会把药品搞坏。这时,后边不知什么人,推了她一把,她栽了个狗啃泥。等清醒过来后,她伸手摸摸,药瓶子一个没碎。她的身下是一大汪水,把她的衣服浸湿了。这时,校部的邵丽和一个挑夫跑到她前面,山上有人喊:“你们不要跑,机枪响着呢!”她们却听不见似的跑,结果挑夫中弹了。
邵丽吓得直哭。李琳拉着她往一个宽阔的平原地带跑,她们发现有人刻意放了一些石头做路标,就知道是校部的人干的。她们沿着路标前行,终于穿过一条没有水的干河,看到了抗大的队伍。
李琳大口喘着气,她想幸亏自己个子矮,跑得快,才没被机枪打中。这时,她发现文化教员的腿不对劲儿,便问:“你的腿怎么湿了?咱们刚才过河时没有水啊?”刘教员说:“是吗?我都忘了!”李琳说:“我给你打开看看吧!”裹腿绷带一解开,李琳惊叫:“呀,你挂彩了!还好,没伤到筋骨,赶快包扎吧!”
刘教员跑了好几里路都过来了,一发现挂彩了,马上就跑不动了。
打扫战场的同志以为刘峰宜牺牲了。
刘峰宜醒过来时,耳边全是枪声和人的呼喊声,就像在大崮山跟日军拼刺刀时一样激烈。她想,这个时候如果站起来跑,非叫敌人打死不可。打死无所谓,千万别当俘虏。想到这儿,她就把背包往头上一盖,把手榴弹的环拉出来放在手上,做好准备,如果敌人来就打死自己,打不死的话就拉手榴弹炸死自己,绝不当俘虏。
刘峰宜藏身的沟底也就是半人高的一块石头,站起身就能暴露,离路边才几十米远,奇怪的是,子弹飞来打去,她竟然没负伤,敌人跑来跑去,也没发现她。她昏昏沉沉地躺在那儿,终于枪不响了,她更担心鬼子来捉活的。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开始有人来打扫战场了。她的身旁就有一个牺牲的,她听到有人说就近埋吧!那些人抬那个牺牲的同志的尸体时,看到刘峰宜也躺在沟里,就说:“哎,这里还有一个,干脆一块埋了吧!”
刘峰宜赶紧把脸上的背包拿开,与此同时差一点把手里的手榴弹弦拉开。那几人见状忙说:“哎,别拉别拉!是自己人。”其中一人冲上来就拿走了手榴弹。刘峰宜坐起身,但双腿怎么也站不住,还是打扫战场的同志帮忙才把她扶起来。
那个牺牲的同志就埋在了刘峰宜躺着的地方。
站起来后,刘峰宜看看来人,有穿便衣的,有穿军装的,更多的是老百姓,没有一个认识的。她急切地寻找熟悉的面孔,终于,在人群中,她看到了一个女生班的人,两人激动地抱到了一起,刘峰宜直想哭。那女生说你饿了吧?她拿出几片高粱饼子让刘峰宜吃,两天两夜没吃食物了,刘峰宜狼吞虎咽地把饼子吃进肚里的同时,只觉得嘴唇特别干裂,真想喝口水啊!她四处找水,却发现沟里已经没有一点水是干净的,全都是血红血红的水,一片血流成河的景象。
这天晚上,刘峰宜跟着打扫战场的人一块走。因为四周仍是鬼子,这些同志准备突围出去。刘峰宜心里踏实多了,只要跟同志在一起,上哪里都行。大伙儿不敢走沟底,因为敌人已经注意到沟里;而山上也爬不上去,因为山顶上也有敌人。大伙决定从半山腰走。带路的是个放羊人,就是他带着八路军到这儿打扫战场的。放羊人知道一条通往山外的小路,大家就跟着他走,走着走着,不知从哪儿突然传来一阵枪响,枪响以后刘峰宜就觉着腿上火辣辣的,她一跟头栽下山去了。
刘峰宜屁股朝上,头朝下挂在了一棵不大的荆轲树上,她的两只手窝在前胸动弹不了。挂住以后,她自己不能动了,就听到上面有个同志问:“喂,你死了没有?”另一个男同志试探着说:“好像没死吧?怎么听到有哼哼声呢?”刘峰宜因为身体倒立,加上受了伤,这会儿光会哼哼,不懂得喊了。这时,有个男同志说:“我下去看看吧。”他就用裹腿布拴着下来了,他找到了倒挂在荆轲树上的刘峰宜,问,“哎,你死了没有?”
“没有没有。”刘峰宜这会儿知道说话了。
那男同志就让上边的同志把系成长绳的裹腿布甩下来。因为刘峰宜的头朝下,他就捆住她的腿。刘峰宜疼得直喊:“这不行,不能提啊!”
“那我捆哪儿?”
“捆我的胳膊吧!”刘峰宜觉得那样会舒服些。
男同志就把刘峰宜的胳膊捆上,她又喊:“不行啊,我手腕子很疼。”
“疼也没法儿啊!”说着,他打手势让上面的人把刘峰宜往上提。
刘峰宜被提上来,满手都是血。她只穿了个棉衣,里面连个衬衣都没有。她的手臂全都扎破了,手腕从此残废了。
那个救刘峰宜上来的男同志催促道:“快走吧!”
“哎呀,怎么我走不动啊?我这腿怎么好像没有了似的?”刘峰宜说。
“你怎么走不动呢?你怎么没有腿啊?你两条腿都有啊!”那男同志奇怪地问。
“腿不行了,抬不动啊!”刘峰宜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挨了一枪。
那男同志过来一摸,说:“哟,你的腿断了。”说完,他把刘峰宜的棉裤撕开,拿出纱布绷带给她缠上,这时刘峰宜还有点羞涩,因为棉裤里只有一条短裤,连条长衬裤都没穿。男同志好像没意识到这点,他说:“你不能走,我背你走吧!”说着,就把刘峰宜背到身上了。
刘峰宜开始觉得腿疼了。另一个男同志就在后面托着她的腿。后边这个人嫌背着刘峰宜的高个子走得快,他抱怨说:“范维文,你慢点行不行啊?你两条长腿走得快,我能跟得上吗?”
于是,刘峰宜有个印象,背着她的人叫范维文。下山以后,她被送到收容队的医务人员那儿,救她的这些人就走了。
(摘自《抗战女性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