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表团搭乘的图-104客机在基辅机场徐徐降落时,叶帅透过机上的舷窗焦急地向外张望。飞机在候机楼前停稳。叶帅走出机舱,一眼望到一位身着苏联元帅服、胸前佩满勋章的人,手持一束鲜花健步向舷梯走来。此时,叶帅一面兴奋地自言自语说“就是他”,一面精神抖擞地快步走下舷梯,与献花的苏联元帅热情地拥抱在一起。
这位苏联元帅就是此次出面接待我们的乌克兰军区司令员崔可夫。崔可夫在苏联是家喻户晓的英雄。他曾率领64集团军死守斯大林格勒,大败德军精锐部队保卢斯兵团,一举扬名天下。尔后,他从斯大林格勒开始转入战略反攻,一鼓作气,一直打到柏林,建立了不朽的功勋。他指挥的部队战功卓著,曾受到斯大林的17次通令嘉奖。他本人也两次荣获苏联英雄称号,军衔从1942年的少将连年晋升到元帅。
崔可夫将军
如今两位亲密战友阔别15年后再次重逢了。这15年,他们各自都走过艰苦卓绝的历程,当年风华正茂,现已两鬓飞霜。两人拥抱在一起,百感交集。
崔可夫元帅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了,所以对中国代表团的来访表现出极大热情。不仅如此,在我们下榻的宾馆里,崔可夫元帅还主动给我们讲述了他与中国革命及中国领导人之间的不解之缘。
1926年,崔可夫作为外交信使首次来中国。他告诉我们:“由于工作的关系,我在中国境内作了多次旅行。我有机会到过北京、天津地区,去过四川省,走遍了几乎整个华北和华南,学会了一口相当流利的汉语。”为了证明他直到现在还能说汉语,并且掌握了四川方言,他用四川口音说了一句“啥子是四川的外向的锤子哟”,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崔可夫第二次来中国是在1927年。当时他在国民革命军叶挺部队中担任军事顾问,与当时任独立团团长的叶挺结下了很深的友谊。后来,因蒋介石搞“四一二”大屠杀,叛变革命,援华顾问纷纷回国,崔可夫也同时撤离。
崔可夫第三次来中国是在1929年,作为苏联远东军司令部全权代表,到中国东北满洲里,同东北军张学良进行谈判。
崔可夫第四次来中国是1940年12月至1942年3月,任驻华武官和蒋介石的总军事顾问。就是在此时,崔可夫认识了叶帅,并与叶帅结下深厚的友谊。
崔可夫元帅说赴任前,斯大林亲自召见了他。斯大林对他说:“您在20年代去过中国……当时是一种情况而现在是40年代,今天又是一种情况。那时,国民党以孙逸仙博士为首。他是一个心灵纯洁、道德高尚的人。他无限忠于本国人民的利益。而现在,是以蒋介石为首,虽是处于国共两党合作时期,处理问题需加倍小心……
说到这里,崔可夫停顿片刻,望了一眼叶帅,满含深情地说:“是啊!那一阶段工作不容易,我们就是在那种艰苦复杂的条件下,互相帮助,互相支持而建立起这永恒友谊的。”
叶帅听到这番话后,很感动,于是即兴吟七言绝句一首:
别梦依稀十五年,拨云破雾见晴天。第聂河畔会故友,谈古论今话当年。
叶帅让我把这首诗翻译给崔可夫元帅,但他担心我翻译时不能把他诗句中内涵的寓意表达出来,特意告诉我,一定要把那个“雾”字翻好。他说:“这可是一语三关哪!”这“雾”字一是说明叶帅和崔可夫元帅是在雾都重庆相识,这是以“雾”来寓意地点;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东方巨人从此站立起来,“雾”的第二层意思就是象征中国人民的胜利,反映中国的政治气候是“破雾见晴天”;第三层意思是说明国际政治气候的,这次各国共产党在莫斯科聚会,解决了由于反对斯大林个人迷信,给国际共运带来的冲击和混乱,大家统一了思想,国际共运呈现出一派祥和明朗的气氛。
我听后受益匪浅,便向崔可夫元帅边翻边解释叶帅诗中的深刻含意。特别是这个“雾”字,我说得更为仔细。崔可夫元帅听罢,表示十分钦佩叶帅的才华,并称赞汉语表现力强,简直是妙趣横生。
第二天,我们在崔可夫元帅的陪同下,走上第聂河畔一座无名山峰,拜谒峰顶上屹立的无名英雄纪念碑。碑前有一个巨大的铸铁花圈,花圈的中心是永不熄灭的长明火,象征着无名英雄永垂不朽。
这天风和日丽,阳光灿烂,有好几对新婚夫妇在父母和亲友的陪同下,手捧一束束鲜花来到纪念碑前,虔诚地向烈士献上他们的一份心意,感谢烈士为他们今天的幸福生活献出了生命。这场景十分感人。
崔可夫元帅告诉我们,为了教育青年永远牢记胜利来之不易,永远不忘记那些英灵,苏联政府鼓励年轻夫妇在新婚盛典之际到碑前奉献花束,表达心意。多少年来,这已形成风俗习惯。叶帅倍加称赞用这种方式来教育下一代。当时,叶帅走上前去对其中的一对新婚夫妇说:“你们好啊,年轻人!我代表中国人民祝你们幸福快乐!生活里永远有春天!”
说完叶帅还同他们亲切握手。崔可夫元帅走上前对那对年轻夫妇讲:“他是叶剑英元帅,我们尊敬的中国客人,不远万里来到基辅。你们真幸运啊!”那对年轻夫妇万万没有想到,在这里巧遇中国元帅,并同他们握手,祝他们幸福,所以他们频频点头致谢。这是一段美妙的访问小插曲。
临别时,崔可夫元帅赠送叶帅一柄精制的佩剑和特制的马卡洛夫卡手枪作为纪念。在剑柄和枪柄上镶嵌着有崔可夫签名手迹的不锈钢板,上面刻着“赠给老朋友叶剑英元帅留念,崔可夫敬赠”。
3天后,我们告别了崔可夫元帅,告别了美丽的基辅城,开始了新的航程。代表团离开苏联之后,由于各种原因,两位元帅再也没有见面,一直到他们各自离开人世。但是他们之间亲密的友情将随同中俄两国人民的友谊一样万古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