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宋美龄和史迪威将军(宋美龄笑得很不自然)
1985年,美国人迈可·考尔斯(Gardner Milk Cowles)出版了一本回忆录,题名《迈可回顾》(Milk Looks Back),其中写到,1942年10月,美国总统罗斯福的特使温德尔·威尔基(Wendell Lewis Willkie)访问重庆时,宋美龄曾与之有过“风流韵事”,蒋介石发觉后,气愤地率领手持自动步枪的士兵前往捉奸。
由于考尔斯是威尔基当年访华时的随员,因此,上述情节很容易取信于人。1986年,香港《九十年代》杂志10月号译载了考尔斯的有关回忆。1995年,李敖等在其合著的《蒋介石评传》中加以引用,并作了详细的论证和分析。其后,李敖又单独署名,写作《宋美龄偷洋人养洋汉》、《蒋介石捉奸记》、《宋美龄和谁通奸》等文,陆续发表于《万岁评论丛书》、《真相丛书》、《乌鸦评论》、《李敖电子报》、《礼敖大全集》等处。近年来,大陆出版的某些图书、刊物以及网站,也都乐于传播此说,竞相宣扬。某著名编剧甚至写到了电视剧剧本中。
如果是里巷儿女之间的偷情,并不值得重视,但是,事情发生在中美两国的三个重要历史人物之间,又经过上述出版物的渲染,就不得不认真加以考察了。
考尔斯细致、生动的回忆 为了考察方便,并利于读者思考、判断,笔者不得不首先引述考尔斯的有关回忆。《迈可回顾》一书写道:
我们旅程的下一站是中国。宋子文――蒋介石夫人的哥哥的那栋现代化的豪华巨宅,是我们在重庆六天的总部。
六天的活动相当紧凑,有威尔基和蒋介石委员长――国民政府领导人之间的数次长谈;有政府官员的拜会活动;还有委员长和夫人每晚的酒宴。其中,夫人的仪态和风度,令我和温德尔两人都感到心神荡漾。
有一晚在重庆,委员长为我们设了一个盛大的招待会。在一些欢迎的致词之后,委员长、夫人和威尔基形成了一个接待组。大约一小时后,正当我与宾客打成一片时,一位中国副官告诉我,温德尔找我。
我找到威尔基,他小声告诉我,他和夫人将在几分钟后消失,我将代替他的地位,尽最大的努力为他们做掩护。当然,十分钟之后,他们离开了。
我像站岗似地钉在委员长旁边。每当我感到他的注意力开始游荡时,就立刻慌乱地提出一连串有关中国的问题。如此这般一小时后,他突然拍掌传唤副手,准备离开。我随后也由我的副手送返宋家。
我不知道温德尔和夫人去了哪里,我开始担心。晚餐过后不久,中庭传来一阵巨大的嘈杂声,委员长盛怒狂奔而入。伴随他的三名随身侍卫,每人都带了把自动步枪。委员长压制住他的愤怒,冷漠地朝我一鞠躬,我回了礼。
“威尔基在哪?”礼仪结束后他问。
“我不知道,他不在家。”
“威尔基在哪?”他再次询问。
“我向你保证,委员长。他不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他可能在哪里。”
我和侍卫们尾随其后,委员长穿遍了整栋房子。他检查每个房间,探头床底,遍开橱柜。最后,他对两个人的确不在屋里感到满意后,一个道别的字都没扔下就走了。
我真的害怕了,我见到温德尔站在一排射击手前的幻影。由于无法入眠,我起身独饮,预想着可能发生的最坏的事。清晨四点,出现了一个快活的威尔基,自傲如刚与女友共度一夜美好之后的大学生。一幕幕地叙述完发生在他和夫人之间的事后,他愉快地表示已邀请夫人同返华盛顿。我怒不可遏地说:“温德尔,你是个该死的大笨蛋。”
我列举一切的理由来反对他这个疯狂的念头。我完全同意蒋夫人是我们所见过的最美丽、聪明和性感的女人之一。我也了解他们彼此之间巨大的吸引力,但是在重庆的报业圈已经有足够多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了。我说:“你在这里代表了美国总统;你还希望竞选下届总统。”我还表示届时他的太太和儿子可能会到机场接他,夫人的出现将造成相当尴尬的场面。威尔基听了气得跺脚离去。当时我已经非常疲倦,于是倒头便睡。
我八点醒来时,威尔基已在用早餐,我们各吃各的,半句话没说。九点钟他有一个演讲。正当他起身准备离开时,他转身对我说:“迈可,我要你去见夫人,告诉她她不能和我们一起回华盛顿。”
“那里可以找到她?”我问。他腼腆地说:“在市中心妇幼医院的顶层,她有一个公寓。那是她引以为傲的慈善机构。”
大约十一点。我到医院要求见夫人。当我被引进她的客厅后,我愚钝地告诉她,她不能和威尔基先生一起回华盛顿。
“谁说不能?”她问。
“是我,”我说,“我告诉温德尔不能随你同行,因为从政治上说,这是非常不智的。”
在我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之前,她的长指甲已经朝我的面颊使劲地抓了下去。她是这么的用力,以致在我脸上整整留下了一个星期的疤痕。
考尔斯曾任美国明尼苏达州《明尼亚波里斯论坛报》(MinneapolisTribune)和爱荷华州《狄盟市注册报》(DesMoinesRegister)记者,后来创办《展望》(Look)周刊,应该说,他的这段故事写得很细致、很生动,但是,这实在是一个破绽百出,编造得非常荒唐,非常拙劣的故事。
威尔基于10月2日由成都到达重庆,7日下午离开重庆,飞赴西安,其间行程斑斑可考。为了以确凿的证据揭露考尔斯所编“绯闻”的荒唐,笔者现依据当时重庆《大公报》的报导及相关档案,将威尔基与考尔斯在重庆的活动排列于下:
10月2日,威尔基等一行于下午3时46分,由成都抵达重庆。旋即驱车入城参观市容。6时许至旅邸休息。
10月3日,上午9时起,在美国大使高斯陪同下,威尔基偕其随员考尔斯(当时翻译为高而思)、白纳斯、鲍培,陆续拜会中国外交部副部长傅秉常、行政院副院长孔祥熙、军委会总参谋长何应钦。
10时40分,拜会时任军事委员会委员长的蒋介石及其夫人宋美龄,谈至11时15分。
11时3刻,威尔基、考尔斯、白纳斯、鲍培赴国民政府,拜会国民政府主席林森。12时,林森设宴招待威尔基。出席者有居正、于右任、孔祥熙、美国大使高斯、考尔斯、白纳斯、梅森少校、皮耳少校等。
下午3时半,威尔基参观中央训练团,发表演说,长达一小时余。
5时至6时,美国大使高斯假座重庆嘉陵宾馆举行茶会,招待威尔基,到场有孙科、于右任等中外来宾三百余人。6时许散会。
晚8时,蒋介石及宋美龄假军委会礼堂设宴欢迎威尔基。参加者有威尔基及其随员考尔斯、白纳斯、梅森少校、皮耳少校、美国大使高斯、史迪威将军、陈纳德司令、苏联大使潘友新、英国大使薛穆及澳、荷、捷克等国外交使节与夫人。中国方面参加者有宋庆龄、孔祥熙夫妇、孙科夫妇、居正、于右任、王宠惠、吴铁城、冯玉祥、何应钦等多人。
10月4日晨,威尔基由翁文灏陪同,参观重庆工厂。中午,翁在中央造纸厂设宴招待。下午,威尔基返城。
同日下午4时,宋美龄以美国联合援华委员会名誉会长名义假外交部举行茶会,欢迎美国总统代表、美国援华会名誉会长威尔基。出席宋庆龄、孔祥熙、孙科、史迪威及威尔基随员考尔斯、白纳斯、皮耳海军少校、梅森陆军少校及中外记者百余人。威尔基首先参观儿童保育院及抗属工厂作品展览,宋美龄为之“一一加以说明”。参观后,茶会开始,由儿童保育院儿童表演歌舞及合唱。进茶点后,宋美龄致欢迎词,威尔基作答。6时散会。
晚,蒋介石与威尔基长谈3小时半,宋美龄任翻译。
10月5日,上午9时,威尔基由顾毓琇陪同,参观中央大学、重庆大学、中央工业专科学校及南开中学。12时返城,参加教育部长陈立夫举行的宴会。下午至晚间,蒋介石、宋美龄继续与威尔基晤谈。同日,受到威尔基接见的还有史迪威、胡霖、张伯苓、周恩来等人。
10月6日,上午9时,威尔基由俞大维陪同,参观兵工厂。
中午,何应钦在军委会设宴招待威尔基。午后四时,中美、中英、中苏、中法文化协会等18个团体在嘉陵宾馆举行联合茶会,欢迎威尔基一行。到场有美国大使高斯、苏联大使潘友新及王世杰、冯玉祥等三百余人,由吴铁城致欢迎词。
5时50分,国防最高委员会秘书长王宠惠访问威尔基。
午后7时,孔祥熙以行政院副院长及中美文化协会主席的身份在重庆范庄私邸设宴招待威尔基,宋美龄、宋庆龄、孙科、周恩来、邓颖超、冯玉祥等及美国大使高斯、史迪威、陈纳德,威尔基的随员白纳斯、皮尔、梅森等一百余人参加。席设范庄草坪,所用为“新生活自助餐”。
10月7日晨,蒋介石、宋美龄共同接见威尔基,同进早餐。
9时,威尔基举行记者招待会,向新闻界发表谈话,并回答提问。
10时,威尔基由董显光陪同,参观妇女指导委员会,宋美龄出面招待,导往各办公室参观。至11时结束。
下午4时半,由重庆飞抵西安。
综观上述日程,可见整个威尔基访渝期间,由蒋介石主持,宋美龄参加的欢迎宴会只有10月3日晚一次。这次,威尔基和考尔斯都参加了,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这是一次宴会,而不是考尔斯回忆中所说的会后还需要回到宋宅补进“晚餐”的“招待会”。会后也不如考尔斯所述,客人们分散谈话,以致威尔基可以乘机和宋美龄相约,溜出去偷情。关于宴后情况,重庆《大公报》报道说:宴毕,由中央广播电台表演国乐。“音乐节目进行时,威氏倾耳细听,极为注意。每一节目奏毕时,威氏即向蒋夫人询问甚久,蒋夫人则详加解释。”“全部音乐节目完毕,威氏即登台参观乐器。各大使亦继其后。威氏对每一种乐器均详加研究,蒋夫人以极愉快之情逐予解说。蒋夫人并亲抚古琴以示威氏,威氏叹为观止。”“十时半许,一夕盛会尽欢而散。”这其间,有威尔基与宋美龄调情、相约、出溜的机会吗?
重要的是,威尔基来华前和宋美龄从未谋面,到重庆后,3日中午,和蒋氏夫妇仅有35分钟的谈话。晚宴时,威尔基和宋美龄之间的感情怎么可能迅速升温,达到互相默契,外出偷情的高热度呢?
人的记忆常常不很准确。是不是事情发生在其他日子,考尔斯的回忆发生部分误差了呢?也不是。
4日。这一天,宋美龄为威尔基举行欢迎茶会,考尔斯是到会者之一。有无可能,偷情发生在这一天晚上呢?然而,档案记载,当晚,蒋介石与威尔基谈话,宋美龄任翻译。双方长谈三小时半,不可能发生威尔基要考尔斯掩护,自己和宋美龄开溜的事。
5日。根据档案记载,蒋介石、宋美龄与威尔基之间的谈话自下午5时15分起至8时15分止,地点在重庆九龙坡蒋介石官邸。谈话后,同至曾家岩进晚餐,饭后继续谈话,宋美龄始终在场,也不可能发生和威尔基共同开溜之事。
6日。孔祥熙在私邸草坪设宴欢迎威尔基。此次宴会取“自助餐”形式,有点儿像考尔斯回忆所述的“招待会”了,然而,这次宴会,蒋介石并未参加,考尔斯也未出席,自然,不可能产生威尔基要考尔斯打掩护,纠缠蒋介石以分散其注意力一类情节。据《大公报》报道,当日的情况是:孔祥熙致欢迎词。8时15分,威尔基致答词,其后即在范庄向中国全国发表演讲词。词毕,继续进餐。餐毕,放映电影。8时许,宴会结束。又据威尔基自述:晚饭吃过之后,他即受宋美龄之邀,一起入室,与宋蔼龄“大聊特聊”,一起谈到晚上11点,然后是孔祥熙进来,加入“龙门阵”。这是威尔基等在重庆度过的最后一个晚上。第二天下午,威尔基等就离开了。
可见,在威尔基停留在重庆的六天中,不可能发生考尔斯“回忆”所述的一类情节。
此外,现存的蒋介石和威尔基之间的谈话记录表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融洽。根据蒋介石本人的统计,他和威尔基的谈话时间长达十几个小时之多,分别之前,蒋并友好地向威尔基表示,将来旅顺、大连可由中美共同使用。这种情况也表明,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隔阂。
考尔斯“回忆”的其他明显破绽
考尔斯的“回忆”还有其他不少明显的破绽。
第一,蒋介石举行的“盛大招待会”,来宾众多,蒋介石要一一会见、寒暄的高贵来宾也很多。考尔斯只是威尔基的一介随员,怎么可能用“一连串有关中国的问题”缠住蒋介石达“一小时”之久?
第二,蒋介石仅仅在“招待会”上一时不见了威尔基与宋美龄,何以就轻率地断定二人出外偷情,以致于“盛怒狂奔”,率领持枪卫兵冲进威尔基住地,亲自搜查?蒋介石手下特务无数,要了解威、宋何在,何须亲自操劳?此类事情,越秘密越好,蒋介石带着卫兵,当着考尔斯的面搜查,一旦果有其事,当场捉出,一个是罗斯福的特使,一个是自己的夫人,蒋介石将何以善其后?
第三,蒋介石身为军事委员会委员长,是中国方面的最高军事统帅,又在盛怒中,怎么可能先向考尔斯“一鞠躬”?
第四,威尔基是美国共和党的领袖,罗斯福的特使,考尔斯怎么可能谩骂他:“你是个该死的大笨蛋”?
第五,宋美龄作为蒋介石夫人,出访美国是件大事,中美双方都需要做很多准备,签证也需要时间,威尔基预定10月9日离华,怎么可能邀请宋美龄“同返华盛顿”;宋美龄作为蒋介石夫人,自然懂得她的出访并非小事,数日之内不可能仓促启程,怎么可能在听说不能与威尔基同行之后,就用“长指甲”朝考尔斯的面颊“使劲地抓下去”?
第六,考尔斯对威尔基说:“在重庆的报业圈已经有够多的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了。”威尔基在重庆停留的时日不过6天,即使威、宋之间有什么“风流韵事”,报业何从知晓?传播何能如此之快?如此之“足够多”?
以上六条,条条足以证明,考尔斯的“回忆”是编造的,而且编造得极为拙劣、低下。
威尔基于1942年10月14日回到美国。同年11月26日,宋美龄相继抵达,开始了对美国的长达7个多月的访问。此事是否肇因于威尔基呢?答案是否定的。
根据档案记载,邀请宋美龄访美的是罗斯福总统夫妇,1942年8月22日,罗斯福致电蒋介石,表示他本人及夫人都非常盼望“蒋夫人能即来敝国”。9月16日,罗斯福夫妇再次致电蒋介石,重申这一邀请。这两次邀请都在威尔基访华之前,可见,宋美龄访美,既非肇因于威尔基,也不需要依赖威尔基的力量。
威尔基确曾积极推动宋美龄访美。根据威尔基的回忆《天下一家》(OneWorld)等资料,可知10月5日,威尔基在和宋美龄的谈话中,曾建议宋美龄去美作亲善访问。10月6日晚,威尔基在和孔祥熙谈话时,又说明其理由是:美国人亟需了解亚洲与中国,中国方面有头脑以及有道德力量的人,应该帮助教育美国人。蒋夫人将是最完美的大使,她有极大的能力,会在美国产生极为有效的影响力。他说,凭借蒋夫人的“机智、魔力、一颗大度而体贴的心,高雅美丽的举止与外表,以及炽烈的信念,她正是我们需要的访客”。威尔基回美后,还曾向罗斯福转达过宋美龄希望访美的口信。但是,威尔基的这些举动,都是在执行罗斯福总统的政策和指示。在很长时期内,美国采取孤立主义政策,漠视中国正在进行的艰苦卓绝的抗战。威尔基反对日本侵华,对中国友好,积极主张援助中国抗日。1940年,他在竞选美国总统时,就主张“应予中国以经济上之援助”。1942年,他多次发表演说,指责日本“以野蛮手段肆意侵略较弱之国家”,认为“日本为吾人之敌”,而“中国为吾人之友”。他高度评价中国抗战,认为“过去五年来,美国人民甚少能认识中国抗战对于吾人全部文明之重要意义者”。在这些方面,他和罗斯福是完全一致的。
至于宋美龄访美,则一是为了向美国人宣传中国抗战,争取美援,二是为了治病。
抗战爆发后,宋美龄即积极投身对外宣传,特别是对美宣传。她积极利用报纸、杂志、广播、接见外国记者等多种形式,宣传中国抗战。她的宣传受到美国舆论的重视和高度评价。1942年秋,中国抗战还处于艰难时期,自然有进一步争取美国支持的必要。
同时,这一时期,宋美龄的健康状况恶化也迫使她下决心赴美治疗,抗战初期,宋美龄到淞沪前线劳军,突遇日机空袭,宋美龄的座车在匆忙躲闪中倾覆,宋美龄不幸受伤。自此,宋美龄即长期多病。1942年10月下旬,宋美龄的身体状况日差,蒋介石担心宋患有癌症,决定命宋赴美治疗。同月27日,蒋介石日记云:“妻体弱时病,未能发现病因,甚忧。”29日日记云:“妻子体弱神衰,其胃恐有癌,甚可虑也。”30日日记云:“恐妻病癌,心甚不安,决令飞美就医,早为割治。”
可见,宋美龄访美也与她和威尔基之间的所谓“私情”完全无关。
这一阶段,蒋介石、宋美龄之间并无感情危机
如果宋美龄和威尔基之间确有“风流韵事”,蒋介石又曾“发怒狂奔”,率兵搜查,那末,他们二人之间一定会发生感情危机,但是,现存蒋介石日记(未刊)却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宋美龄访美启程前,蒋介石依依不舍,愁肠百结。如:
11月2日日记云:“为妻将赴美,此心甚抑郁,不知此生尚能有几年同住耶?惟默祷上帝保佑而已。”
11月17日日记云:“下午与妻到听江亭廊前谈对美总统谈话要领十项后回寓。夫妻依依,甚以明日将别为忧也。”
11月18日日记云:“五时醒后不能安眠,默祷妻此行平安成功……九时,送妻至九龙铺机场,同上机,送至新津大机场,换大机……十二时,送妻登机,见其机大……别时妻不忍正目仰视,别后黯然销魂,更感悲戚。并愿上帝赐予生育子女,默祷以补吾妻平生之不足也。”
宋美龄启程后,蒋介石倍感惆怅,11月19日日记云:“‘平时不觉夫妻乐,相别方知爱情长。’别后更觉吾妻爱夫之笃,世无其比也。”
宋美龄抵美后,蒋介石仍然思念不已。如:
11月28日日记云:“妻于二十六日平安飞到美国,并据医者检查,决无癌症,此心甚慰。”
11月29日日记云:“妻于十八日赴美,临别凄怆,儿女情长,今又获一次经验也。”
12月1日日记云:“本日为余夫妇结婚十五周年纪念日,晨起,先谢上帝保佑与扶掖成全之恩德。接妻祝电。晚,往孔宅大姊处举葡萄酒恭祝余妻康健。”
12月31日日记云:“惟以妻在美不能共同团圆为念。”
1943年2月4日日记云:“今日为旧历除夕,孤身独影,萧条寂寞极矣。”
类似的记载还很多。如果宋美龄与威尔基有私情,蒋介石又确有所觉,他能写得出上述日记吗?
在蒋介石和宋美龄漫长的婚姻生活中,有过两三次感情危机。例如,1940年10月,宋美龄赴香港养病,曾长期拒绝回渝。次年2月4日,蒋介石日记云:“接妻不返渝之函,乃以夫妻各尽其道覆之。淡泊静宁,毫无所动也。”这段日记表明,蒋宋之间发生了某种矛盾(关于此,笔者有另文分析)。而蒋在宋美龄赴美前后的日记表明,二人之间当时不存在任何隔阂。
考尔斯“回忆”的由来与宋美龄在美国所打“诽谤官司”
考尔斯并非威、宋“绯闻”的始作俑者。早在1974年,美国人艾贝尔(TylerAbell)整理、出版的其父皮尔逊日记(DrewPearsonDiaries)的上册中就有记载。该书谈到,威尔基以罗斯福总统特使名义访问重庆时,与蒋夫人有染,蒋委员长盛怒之下,带宪兵到南岸官邸去捉奸,并无所获;威尔基临行去向蒋夫人辞行,闭门二十分钟才出来,等等。考尔斯所述正是皮尔逊日记有关说法的细致化。
皮尔逊是美国著名的专栏作家。其人文品不佳,专门挖人阴私,曾被罗斯福斥为“习惯造谣的人”。威尔基访华期间他并不在重庆,更与威尔基没有密切关系。其日记始于1949年,止于1959年,所述宋、威之间的风流韵事完全是事隔多年的道听途说,本无多大价值。然而,由于其事具有“商业价值”,所以日记出版后,迅速受到注意,被美国的每月书会列为重点推荐书目。该会当月的书讯在介绍该日记时不仅刊出威尔基与宋美龄的并列照片,而且下题“匆匆的结合”(Ahastyliaison)数字。事为台湾驻纽约新闻处主任陆以正发现,上报台湾新闻局,新闻局不敢再继续上报,但宋美龄已读到了一位好事的美国老太太寄来的书讯,大为震怒,指令陆以正在美国《纽约时报》等十大报纸刊登全页广告辟谣。陆以正经过反复考虑,并经宋美龄同意,先向该书的出版公司交涉,要求更正,遭到拒绝。其后,陆以正即收集证据、证词,代表宋美龄向纽约州最高法院提出民事诉讼,要求出版公司与艾贝尔赔偿宋美龄的名誉损失三百万美元。经过一年多的谈判磋商,出版商最终接受三项条件:一、公开道歉;二、承诺在本书重版时,将诽谤的文字删除;三、律师费由双方各自负担,被告方赔偿起诉方诉状费、送达费、存证信函费等共七百多美元。此三项条件经宋美龄批准。
后来,《皮尔逊日记》上册再未重印,中、下两册则胎死腹中,永未出版以上情况,俱见陆以正所著《微臣无力可回天》一书,台北天下文化书坊2002年4月出版,兹不赘述。
考尔斯反复无常 据说,按英美制度,提出诽谤诉讼,原告如为公众人物,有责任提出对方诽谤不能成立的证据。陆以正代表宋美龄控告皮尔逊日记的出版者及编者,就必须设法证明该书所述纯属子虚。
在找寻证据的过程中,陆以正找到了考尔斯(陆书译作柯尔斯)。其情况,陆书写道:
我去见柯尔斯,他没想到事隔三十年。还有人记得他曾在战时到过重庆,相谈甚欢。我问他《皮尔逊日记》所提的故事是否正确,他大笑说:“这是不可能的事,绝对没有!”我说可否请他给我一封信,以当年陪伴威尔基访华记者的身份,说明绝无此事。他马上唤女秘书进来,口授了一封信,签名交给了我。这样豪爽的个性,至今令我难忘。
陆以正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大概也一直没有发现,当年这位保证“绝对没有”此事的“证人”十一年后又在“回忆”中,以当事人的身份,活灵活现地描述了本文一开始引录的那段“风流韵事”。
怎样理解考尔斯的反复无常呢?看来,只能用“商业价值”来解释了。为了吸引读者,考尔斯在写作自己的回忆录时,终于觉得那段“八卦新闻”还是很有用;而且,即使再为台湾方面发现,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皮尔逊日记》的官司不是七百多美元就了结了吗?
原载台北《传记文学》2003年5月号及《百年潮》2003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