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和妹妹们期待着当时的京戏名角——梅兰芳在寓所的大花园内现身。
宋琼颐说:我们那时候大概七岁、八岁。喔,开心的不得了。因为梅兰芳大家都很兴奋,我妹妹也听见过梅兰芳,包括佣人啦,那些侍卫。喔!梅兰芳要来!搭起来桌子,好多桌子,每一个房间都是十个人、十二个人那么坐……后来就那个西安事变,所有事情都停止了,样样都取消掉了。”
12月25号,宋子文和宋美龄深知这是关键的一天。
蒋介石脱险就在那一天。那天一大早,住在张学良官邸B栋的周恩来再次会见了当年他在黄埔军校的老长官——蒋介石。但是此时周恩来早已得知苏联的态度。
王丰(民国人物传记作家)说:“莫斯科的指示,不能处决或者不能去公审蒋介石,而必须仰赖蒋介石去领导未来的抗战。”
蒋介石和周恩来会晤之后,宋美龄以送给蒋介石圣诞礼物为由,立刻敲定了当天下午离开西安。就在此刻,张学良也做了一个决定。
郭冠英(《张学良 世纪行过》制作人)说:“这个完全是他(张学良)的决定,没有任何人影响到他,周恩来也不赞成他走,杨虎城更不赞成他走,蒋介石也不赞成他走,没有人赞成他走,只有蒋夫人认为他走了还不错,更证明说这件事情是圆满结束。叛军首领都亲自负荆请罪了,可是这个完全的决定,是张学良的决定。张学良后来就说,领袖就是一个泥菩萨,如今我已经把祂扳倒了,我要亲自把他扶起来。如果他有灵,我拿头给他叩。”
张学良的决心,深深地感动了宋子文,只是怀抱着义气的两位好友,万万没有想到,在回到南京后发现,局势已经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1936年12月26日,蒋介石返抵南京。消息传遍了全中国,蒋介石的政治声望到达了巅峰。
陈至竟(时任蒋经国戡建总队副大队长)说:“西安事变解决了以后,我们大家很高兴呀,就放鞭炮啊什麽的。”
辜严倬云说:“哇,那时候大叫,喔,蒋委员长从西安平安出来了。大家起来,哇,开心地不得了不得了。我那时候小小的心灵里头,就觉得蒋夫人真是了不起呀。”
郭冠英说:“他(蒋介石)一下飞机,一到了洛阳,所有的那些洛阳的军政人员围过来以后,他就说张(学良)副司令啊,要好好照顾他。”
1936年12月26号中午12点20分,宋美龄陪同蒋介石返抵南京明故宫机场。
李赣驹(民国元老李烈钧之子)说:“飞机停得很远,我看见蒋介石下来了,就走到这些人面前:‘辛苦、辛苦、辛苦!’大家都慰问他(蒋介石),飞机就开到那边去,开到那头跑道去。那边两部汽车,张学良下来了,那个汽车也秘密地开走了,开到宋子文家里去。”
南方欢喜的气氛,对张学良而言是陌生的。来到南京的他住进了宋子文在南京的寓所——北极阁。
郭冠英说:“他们(张学良和宋子文)两个当然是很好嘛。就住在宋子文家里面,熊仲卿就跟着他们两个,吃完饭他们两个在北极阁的花园里面走,熊仲卿就跟在后面,就听到张学良问那个宋子文说,‘委员长会不会枪毙我啊?’宋子文说‘不会,不会’。他(熊仲卿)说,我在後面听得很清楚,就这样。因为明天就要军法审判了。”
宋子文对张学良人身安全的承诺,很快地面临挑战。国府内部已经酝酿审判张学良,在西安事变中受伤的蒋介石此时不动声色。
如今的南京羊皮巷新街口商圈,是当年南京军事法庭的所在地。七十年前这里肃杀气氛浓厚,一场攸关张学良的军事审判在这里展开。
张学良带手枪上军事法庭 担心受侮辱准备自杀
郭冠英说:“到了南京以后,包括戴季陶、包括居正,包括很多人对张学良很不满意,都说一定要对张学良作出某种惩处,那么他(蒋介石)回去后,他想一想,他觉得还是应该做(军事审判)。”
对这个决议,宋子文气愤异常。
李赣驹是南京军事法庭的审判长李烈钧之子,当年他以父亲的少尉副官身份全程参与了审判张学良的过程。
李赣驹说:“张学良呢,穿了一件长袍子,大概是羊毛的吧,古铜色的衣裳 没有穿军服,他(张学良)拿了把小手枪,欸呀,谷正伦说,你怎么带手枪来干什么?他说我不是的,我报告你,我知道今天审判完了,我不能回去了。假使我关在什么地方,这些特务要来侮辱我,我就自杀!”
在审判庭开庭之前,宋子文曾短暂地停留。
李赣驹说:“上午开庭,军事委员会九点多钟开庭,我父亲他们都穿军服的。军事最高法庭,我父亲说不要旁听,宋子文就带他(张学良)上来,上来以后呢,变谷正伦上去了,就是说,请宋先生先回去,你到那边去。张学良,他叫汉卿,你到那边去坐。宋子文知道这个不能旁听的,不给他旁听,宋子文走了。
这场军事审判的结果成为当时最瞩目的消息:张学良处有期徒刑十年,并准予特赦。
这张字条是张学良离开西安前留给杨虎城的手稿,他将东北兵权交给杨虎城。
审判结束后,他又回到宋子文的寓所。
李赣驹说:“宋子文车子来接他(张学良),他住在孔祥熙家里面,以后呢 ,抗日战争起来了,他就到奉化去,蒋介石把他弄到奉化。”
从此张学良进入幽禁的人生,来到南京,历经宋子文和孔祥熙照顾的张学良。后来被送到了蒋介石的故乡,奉化溪口。由蒋介石就近看管,软禁的屋子就在雪窦寺旁,面对张学良的处境,面对国府内部的压力,宋子文仍然极力地为张学良奔走,他多次写信给蒋介石。
王丰说:“内容就是告诉蒋介石说,于凤至(张学良妻)身体状况不是很好。然后几个小孩留学英国之后,可能因为父亲被软禁家庭破碎,所以情况也很差,他(宋子文)就是希望蒋介石能够在今年的耶诞节之前释放张学良。让他们一家能够团聚。”
张学良这位西安事变的发动者,宋子文这位西安事变的斡旋者,两人的承诺终究抵挡不了无情的政治,但却成就了抗战的号角,奋力响起。
张学良在在国民政府军委会高等军法会审庭上的答辩
毕万闻主编 [《张学良赵一荻合集》]
在国民政府军委会高等军法会审庭上的答辩--会审笔录摘要 (1936、12、31)
***此“笔录”原名为《国民党军事委员会高等军法会审关于张学良的审判笔录(摘要)》,这是官方的记载,可能有失实之处,但因是内部审判,为给张氏定罪,就须录存张氏的答辩,参照审判长李烈钧和审判官鹿钟麟后来写的回忆录,此“笔录”大致尚属真实。
一、审判长问:姓名、年、籍。
答:张学良、36岁、辽宁海城县人。
二、问:这次西安事变到底是什么情形,现在我有几点问题,请你答复一下。
答:请审判长把要问我的话,给我先看一下。
三、问:现在我将要问的事,开列如下:
(一)本月12日君等呈中央电,不虞危害民国乎?何因出此?
(二)君等呈中央电,为君之主动乎,有无受他人之指使?当时聚会密谋实情可直陈之。
(三)党员官吏向中央建议,向有一定程序,君宁不知之,君既有所主张,自应婉词向中央及蒋委员长陈请采纳,乃平日未曾向中央有所建议,突然出此,有何辩解?
(四)君等呈中央电尚未达到,而临潼、西安叛变已先起,即以建议而论,无诚意可知,是何阴谋演此巨变?
(五)临潼叛变,竟派重兵将委员长行辕行政重重围困,用机关枪步枪齐发如雨,得无有戕害统帅之心乎?
(六)临潼、西安叛变先后劫持统帅,禁闭中央大员,戕贤害善,而邵委员元冲乃至殒命,并惨杀忠实党员将士多人,甚至侮辱女眷,残伤幼童,纵兵殃民,惨无人道,此等行为,均君为首谋,尚有说乎?
(七)演此巨大叛变,非蒋委员长临之以伟大之人格与精神有以使君等反省,宁不为民族之羞乎?旋君向委员长涕泣陈词,自请随委员长旋京请罪,又是如何感想?可详言之。
(八)君呈蒋委员长之请罪书,委员长已转呈中央,本审判长等奉交依法办理,君果有悔意之萌乎,能从兹即为善乎?
以上是要问的事,请你答复。
答:请让我作一总答复如何?
答:请说。
答:这回的事,由我一人负责。我对蒋委员长是极信服的,我曾将我们的意见,前后数次口头及书面上报告过委员长。我们一切的人都是爱国的人。我们痛切的难过国土年年失却,汉奸日日增加,而爱国之士所受之压迫反过于汉奸,事实如殷汝耕同沈钧儒相比如何乎?我们也无法表现意见于我们的国人,也无法贡献于委员长,所以用此手段以要求领袖内容纳我们的主张。我可以说,我们此次并无别的要求及地盘金钱等,完全为要求委员长准我们作抗日一切的准备及行动,开放一切抗日言论,团结抗日一切力量起见。我们认为目下中国不打倒日本,一切事全难解决。中国抗日非委员长领导不可,不过认为委员长还未能将抗日力量十分发扬,而亲日者之障碍高过于抗日者之进行。如果我们有别的办法达到我们希望,也就不做此事了。
我此次来京,也有三点意见:
(一)维持纪律,不隳我中国在国际地位;
(二)恢复及崇高领袖之尊严;
(三)此事余一人负责,应当得应得之罪,我并无一点个人的希求,一切的惩罚我甘愿领受。
我写给委员长的信,不知道他要发表的,否则我不写。原先我们也想不是这样做,因为事情急迫,无法作出来的。前次我们本想以全体人员去向委员长要求,不料“一二、九”学生运动由警察开枪,以至如此。我始终是信佩委员长的,而看见他的日记和文电更加钦佩。但对亲日者更加认识。现在的要求是极端的抗日,贯彻始终。至于我自己的生死毁誉,早已置之度外。我们的行动,本不是要开枪的,也无要损害任何人的。不幸行动中统制不良,尤是邵先生翼如,我们心中真是十分不安。如不是信崇蒋先生之伟大精诚,而其他如中枢怎样处置,那我是不在乎,也可以说不接受的。我对于我们违反纪律之行动,损害领袖之尊严,我是承认的,也愿领罪的。我们的主张,我不觉得是错误的。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名人全宗档案,转引自《西安事变档案史选编》,第81--8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