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佛看世界

大千世界,趣闻横生,细细品尝,回味无穷。
个人资料
雕塑佛 (热门博主)
  • 博客访问:
正文

抗战往事:招待苏俄车队人员

(2008-11-08 15:54:23) 下一个

民国廿七年二月,因为抗战军运需要成立这个机构,定名叫「西北公路招待处」。交通部派笔者负责其事,专责招待苏联运送军火来华的汽车队(通称为羊毛车),供应他们的食宿。当时很难确立招待费的预算,因为苏联究竟每月能来多少军火、多少车辆和多少人数?我们事前都无法预知。

■借用庙宇成立招待所

抗战之初,兼任交通部西北部专员的是陈礼诚兄,既奉令要成立「西北公路招待处」,一切茫无头绪,我与他商议结果,因当局既无详细指示,而苏联军运总代表也不知道他们每月能来多少车队,即使知道,共党也是绝对神秘不宣的,我们只好按照前两次来的军火,每月五百辆汽车、每车司机两人,外加技术人员及车队长等,约计每月一千三百人,每天须准备一千三百人的食宿,即以此数建议呈送交通部,并请速派会计人员前来负责,以减轻我的责任。

这些吃住问题,在内地只要有钱就毫不成问题,但在西北当时就很困难了!从西安起往西到星星峡止,沿路计划要设廿几处食宿招待所。以兰州省城来说,想找一处容纳一百人住宿的地方,绝对没有,赶建是缓不济急,唯一希望,就是借重庙宇及会馆。西北最大的建筑物,就是庙宇,而庙宇最大的就是关帝庙,或山陕会馆。这些古老建筑都在百年以上,年久失修,残破不堪,虽可免付租金,可是修缮打扫,也要一笔可观的费用。

依我这个外行的估计,大大小小宫殿式的建筑物(指庙宇),最大的还全是黄绿琉璃瓦,和北京的宫殿差不多,真够神气了,三进正殿尤为特别高大,唯一困难就是佛像个个身高丈二,必须保存不动,此为地方人士所要求之唯一条件。至於那些无名小卒的佛像,只好委屈一时,将之归并一处。

蛛网尘封,须大加清扫;兰州城里关帝庙会驻军队多年,累积垃圾甚多,门窗全都遗失,墙壁亦须补修。门窗复原不易的,利用芦席加木条钉牢,屋顶都是画梁雕柱,但无房顶棚,也只有用芦席补盖破漏,修补完整,以壮观瞻。屋里地面铲平,也铺上芦席,权充地毡(西北芦席工料既便宜又坚固,又不易燃烧)。昼夜赶工十几天,完工後走进屋去一看,倒也美仑美奂,一尘不染,我不禁自夸了一声:「不坏呀!」

■一元法币可解决三餐

至於床铺的设置,因西北木材奇缺,又贵而且不好,只有把我东北住家的办法搬来应急,除苏联车队长和技师住单人房间备一张木床外,余都靠墙筑坑,坑上铺铺席,席上铺草褥子,再加上白布床单,既暖且软,被褥仿照医院病房形式,全用细白布,做成被褥和白床单,可称「三白宿舍」。

民廿七年春,物价尚未波动,兰州白布,每尺价值法币二角,棉花每斤也是二角,大食宿站配被褥五百床,并向苏方军运总代表商洽,尽量避免大批车队同行,更重要的是调派车队,避免往返赶在同一地点食宿,以免增加供应困难。

吃的问题,设备此较困难,食品倒是物美价廉,这是最痛快的事。我们预算每人一天一元法币,每日三餐俄式食品,例如午晚两餐每人煎鸡蛋四枚,牛羊肉按半斤一份预备,一汤、一肉类菜、一甜菜,这是俄菜与英法菜不同的地方,俄菜样数少,但必加一倍数量,当地水果如梨子、枣子、西瓜等都特别廉宜,当时一元法币可买三十个鸡蛋,牛羊肉每斤只一角五分,红枣每元可买十斤,每人法币一元预算,除餐费外,并包括洗澡、洗农、剃头、牙膏、肥皂在内。牙膏预备了没人使用,苏联人没有刷牙习惯,肥皂则有多少丢多少。

餐具设备最感困难,西北除了西安城内中国旅行社招待所有西菜餐具外(只够卅人用的刀叉),再西入兰州,竟无一家西菜馆,更往西就得到廸化才有。在西北公路三千里长路线上设西餐招待所,厨子没有,餐具没有,烤面包没有,侍应生更没有,若从内地调度,一下子也难找得到那么多人,这只有两面进行:一面请交通部洽中国旅行社,由上海南京各地撤退人员调来西北;一面在兰州成立一个训练班,训练一百名招待生,以至少小学毕业,年龄由十五到廿岁的男性为合格。就这样一面招待,一面改进,经过三四个月才上了轨道。

■狼吞虎咽吃相最难看

西北原来有一种面制的锅盔饼,与俄制的硬面包相差无几,俄人很喜欢它,就用它代替面包,很合乎俄国人的胃口,西北的包心菜又大又嫩,洋山芋大而且糯,蕃茄物美价廉,牛羊肉取用不尽,这四种原料制成的熟布汤(香港人称罗宋汤)十分可口,颇堪欣赏。可是在苏联这个「天堂」国家内,普通老百姓,想吃这样一道汤,只有梦里欣赏了。西北除了鱼虾比较精贵外,鸡鸭每餐都有一份,正合俄人胃口,吃得非常高兴;再加上甜菜,如煮红枣、煮梨子,吃多少有多少,绝不限制,这些在本国多年没吃饱饭的老毛子,一旦吃到中国这样丰盛的饮食,都是狼吞虎咽,听说在新疆竟有贪吃过饱而胀死的惨事。在甘肃虽没有类似事件,却有几个食客创下特殊纪录,可以提供报告读者,请看是否值得大书特书:一位年青苏联司机,中午饭他把固定一份三菜一汤吃光,另又一口气吃了十三盘煮红枣。又有一位嘉宾,也是把一份定食吃完,再吃八份煎鸡蛋。我们招待所的菜份,都是照苏俄运输总代表处卫生队医官规定的定量做的,非经医官同意不能增减的。俄国传统习惯大菜与英法不同,前面已说过,英法大菜可能是六七道菜,一个汤,俄国总是三菜一汤,可是量却加倍,英法煎蛋只是两枚,俄国人必是四枚,其他菜也是双倍,医官定量已够高,有些惊人的大肚汉,吃个双份毫不稀奇。还有些怪人对某一个菜感到兴趣,别的菜全不尝试,专吃某一个菜,一气吃上五六份。这样一来,就难为了厨房里的大师傅,使预备有的过剩,有的不够。

■餐具与床单经常被偷

以上略述苏联车队人员生活之一面,请再看当时苏联这般可怜虫人生的另一面:笔者担任招待处主任,就等如做了许多旅馆的总经理,有人开我玩笑说我是孟尝君,开的食客三千「君子店」,任令客人吃饱不要钱。孟尝君古之贤豪,我是绝不敢当,可是这些万里来客,鸡鸣狗盗之行可真不少,苏联人为军事、为政治而偷窃,已被全世界所公认,但在招待所的偷,可说完全是为穷而偷。我们招待所的餐具刀叉汤匙等,都是各处中国旅行社供应及零星搜购来的,本不够用,丢了一件,在西北很难补充,可是车队经过一次,各招待分所纷纷报告刀叉丢失,始而我当然向各分所主任打官腔,要他们负责赔偿,仍是无法戢止。有时竟当场出彩,他们拿起往衣袋里一放,我们的招待生一把掏出来,互相不高兴的看一眼,什么也不说,旁观的人认为很幽默。逐渐地被单、褥单,也成了客人顺手牵羊的对象。被单褥单都很薄,容易隐藏,始而每次三两条,明知被某号司机偷去,亦不便向车队长提出,免增盟友不快,渐渐十条廿条,皆不翼而飞,我不得不向驻兰州军运总代表婉达,总代表也说可能有此事。我请他帮忙,减免损失,他说事经发生,在车队未离招待所前,可向车队长要求搜查。於是,每次都搜出几条。最多一次搜出褥单十六条,被单十二条,他们多是在起床以前,把单子卷成带子转在腰上,再穿上外衣,外加上牛皮一样的厚大衣,有的把床单缠在腿上,外穿大皮靴,使人绝难察觉。

他们穿的衣服,都是粗如麻袋,硬如牛皮,一见又白又细的床被单子,是他在国内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当然引起人性占有欲而顺手牵羊,拿几条作为额外收获;余如所内职员的手套、眼镜、钢笔以及稍好的衣服帽子,稍一疏忽,亦会不翼而飞。这种偷窃的行为,不可胜数。

■一瓶白乾换一只胎轮

不料因此却引起我方公私汽车司机们的投机心理,他们投其所好,用旧钢笔或手表交换他们的轮胎,当时滇缅路中断,输入困难,轮胎又是管制品,售价极高,没有一点神通的人,想买一只轮胎,真不容易;苏联车队每车都有两条备份的轮胎,我们这些聪明的司机,常在旧货摊上买旧钢笔或旧手表,价值不过十元廿元,遇上苏联司机手挥目语,很简单很迅速地生意成交,换得一新轮胎,至少价值两千元。这种生意在招待所里因众目所视无法进行,都是在公路行车时间,两车相逢,闪电交易,中国司机将表或笔,向对方司机一摇晃,对方车子就向路旁溜停,假装抛锚,车队行车时总是惯於急驶而过,中国司机已恭候如仪,三两个手式一比划,俄司机得到交换品,马上从车上抛下一条轮胎,开足马力追上前队同行,丝毫不露痕迹。

以後又有新的进展,不必换表换笔,只要一瓶中国白乾酒,由中国司机举起酒瓶向他们一幌,必有对方车子停下抛下轮胎,一瓶白酒也就过户了。这些形形色色的故事既可笑、也可恶、更可怜!不久之後,情形就更形恶化,由偷窃苟且的个人问题,进而发展为政治阴谋,到了民廿八年下半年,俄车队人员突然增加百分之十,每到大食宿站,常由这些闲人召集司机开会,门窗关闭很严,不准我方职员入内,颇惹注意。我方的食宿股长刘君,他生在俄国,俄国语文精通,他要自己进去听听,他叫招待生不要进去送茶水,他自己穿上招待生的白衣帽,提一支茶壶进屋装作倒茶,因为招待生不懂俄语,他们不大避讳,原来他们公开说:「我们必须做到像新疆一样,招待处由我们自己管理,我们的车队就可以自由行动了。」刘君听了这番话之後,对我说:「车队里加派政治指导员了。」我嘱他随时注意。

■政治指导员自讨无趣

苏联鉴於中日之战,双方都不会甘休,他们火中取栗,希望两败俱伤,坐收渔人之利。首先在车队食宿方而故意挑剔,从前车队到大城市照例休息三天,以便整理检查车辆;车队人员洗澡,由招待所包定澡堂,按人付费,很为方便,两年来都是如此。以後一定要求每所设立浴室,这在西北大成问题,买一个火油桶做澡盆都不容易,不要说铁管子了。有些地方根本就没有供大队人马洗澡的水量。伙食方面,指摘菜的量太多,而不是太少,要不然就是菜不合味,甚至要求添鱼。明明知道西北鱼类最称珍贵,绝不可能普遍。

某次在兰州,有俄车队五十余人,正在午饭,政治员突呼停止,大家一齐罢食,食宿股主任刘君跑来报告,我到食堂察看一切正常,我想乘此机会予以教训,但须避免与这些野老毛子正面冲突,不和他直接争辩。我叫刘君拿出一瓶洋酒客客气气的招待那位政治指导员,请他指出饮食缺点所在;他说菜量太多,并且配得不合卫生,由刘纪录下来,叫他签字为凭。我嘱另一职员打电话给俄总代表及卫生队医官,说伙食发生严重问题,请他们即刻赶来之後,也进入办公室。刘给他们斟酒乾杯,他们急问伙食发生什么事?刘把政治员签的字条放在桌上,再把当日医官签字的菜单也提出来放在桌上,刘问总代表关于车队伙食究竟由谁负责?总代表说当然卫生官(即医官)负责,一言出口,卫生官大发雷霆,当面叫駡,政治指导员站在一旁,默默无言。刘对总代表说:「如此恶意挑剔实属无法招待,我现在就要离开,两张签字条我必须带走,回重庆向顾问团交涉。」争吵多时,我为不使总代表难堪,出来请双方不再多说,总代表对政治员加以指责,说他不该越权。我们的刘股长,他是出生在俄国的,他的太太也是俄国人,昕以他用尽了刻薄的话痛駡那位政治员,最後总代表叫政治员当面口头道歉完事。车队人员又重到饭厅吃饭,因此竟误时两点钟,而捣乱仍未得逞。

■中途遇匪哑子吃黄连

最严重的是苏联偷运军火入陕北。民国廿八年车队加派政治员,目的所在就是对延安加强人力与武力,这是以後证明的。自从俄车队人员增加,车辆时有脱离车队逃跑情形,开始令人注意:例如由兰州出发五十辆车,到平凉仍是五十辆,一过平凉,部份车辆即向西安开去。民廿八年武汉撤守,国府已迁到重庆,运输路线已从平凉南转川陕公路,不再向西安。西兰公路的宾州招待所及咸阳招待所,已移到川陕公路双石铺及褒城坫,车队过平凉即应循川陕公路前进,而每到川陕路上车队到站只剩四十五辆,人数亦大为减少,招待处据报,食宿人数不符,令随车交际员查明,方知部份车辆中途偷跑往陕北。事关重要,立时呈报八战区司令长官朱绍良,经召集有关单位会报研究应付办法,当时八战区政工负责人为郑介民氏,商讨结果,嘱我负责三事:

(一)用俄文印发布告,张贴各招待所之车队室内,并正式通知车队长,谓据密报,日本军勾结大批土匪,在公路活动,相机劫车辆军火。

(二)车队必须集体行动,不得分散走错路线,因而引起意外危险。如循指定公路,沿路均有我国军队保护,并应听从招待处派随车队交际员之指导,到招待所食宿,倘走错路线即无从招待。

(三)通知各招待所主任及随车交际员,一经发现车辆离队,即刻用电话紧急通知招待处,说明离队时间、地点、去向及约计某时可到某地等。

凑巧得很,不到一星期,果有车队离平凉招待所後,即有四辆车脱队驰向西安方面,此四辆车於午夜离队,到四点钟天尚未明,距平凉五十公里地方,即发现公路被损毁一段,正计划倒车後退之际,果有预伏土匪从路旁开枪,并用机关枪扫射,当场打死三人,负伤二人,车亦破坏,翌日晚间有一小队长(苏俄人)带着三辆车回到兰州,向我报告遇匪情况,要求派人同往处理善後。俄方为掩饰阴谋,避免形迹,竟带去两大桶汽油,三个大空桶子,把尸体泼上汽油烧成焦炭,装入空桶运回本国去。这是我在招待处三年对狡诈苏俄人所留最不愉快的印象。到民国廿九年我改任驿运工作,招待处移交励志社接办,欧战紧急,苏俄军援也渐停顿结束矣。


[ 打印 ]
阅读 ()评论 (3)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