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底,二军教导团女生大队从吐鲁番徒步向喀什行军。
“参军只是因为向往”
上个世纪50年代初,为了让守卫在新疆的将士们安心屯垦戍边,王震将军首先给家乡湖南的领导写信,请他们大量招收女青年,让她们到新疆生儿育女、纺纱织布。很快,长沙的大街小巷便贴出了新疆军区招聘团的广告:招聘女兵到新疆上俄文学校,开拖拉机,进工厂。只没提成家结婚……。
今天的谢树仁已是68岁的老人,可1951年参军时,她还只有14岁。
刚参军时的谢树仁
谢树仁说,我家在湖南宁乡县的山沟里,离长沙有100多公里;父亲是教书先生,母亲也在长沙一中读过书,思想很开明。母亲对我们姊妹影响最大,要求我们养猪、打柴、做饭样样都要会;等我们长大些,就鼓励我们读书、参军。我小学没有毕业时,上中学的哥哥、上师范的姐姐都参军了。
1951年,谢树仁和4个女同学一起吵闹着要去参军:"那时候不知道啥子是为人民服务,参军只是因为向往。上俄文学校,开拖拉机,进工厂,多好啊。"
"当时我大哥在宁乡县教书,我们就去找他。家里没有钱,我们就带了2升米,炒了点菜,步行了一整天,走了100多华里才走到宁乡县城。"
谢树仁笑着说:"我们到县城之前没有见过汽车。在大哥学校门口,看到那里停了一辆破旧的吉普车,我们不知道是个啥子。大哥指着它对我们说:'看,这就是汽车。'那时候,我们几个丫头看见汽车来了,心里就怦怦跳,老远让得开开的,生怕开到自己身上。"
"由于我们吵着要参军,大哥便给了5角钱、炒了点菜就让我们又上路了。我们走了一天,到解放军西北军区长沙办事处时,已经是晚上了。第二天,负责招聘的湖南老乡让我们写了个试卷,很快就发给军装--就这样参军了。"
50年代初,进疆妇女穴居茫茫戈壁滩,却非常乐观。
那时候从兰州到乌鲁木齐没有火车,怀着和谢树仁同样的渴望和梦想,来自各地的1000多女兵坐上了开往新疆的大卡车,这一坐就是一个多月。
谢树仁说:"当时一路上有土匪,汽车前面架了轻机枪,随时要准备战斗;每个大卡车的车厢里挤了40多个人,许多人又用脸盆来打饭、又用它来洗脸;因为车上全是女孩子,单个的车子又不能脱离车队停下来让大家方便,有时候女孩子只得拿脸盆当便盆使。"
50年代,进疆女青年是农业生产第一线的重要力量。
第一次出远门,想家的念头一涌上来,怎样也挥之不去,姑娘们的嘤嘤哭声沿着戈壁滩撒了一路。
结缘地窝子
诚然如新疆军区招聘团当初许诺,这些湖南女兵中有人在新疆上了学、进了工厂,但那只是很小的一部分。绝大多数女兵一到新疆,就被直接开往天山南北的大小农场。
满怀憧憬的湘妹子们被大卡车拉到农场时,全都傻了眼:没有一座地面上的建筑,几百号欢迎她们的男兵全都从地窝子钻出来--就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
建在石河子开发区世纪公园中心的党政服务中心大楼
地窝子,说白了也就是一人多深的大土坑,大小依住人多少而定。人们在挖坑的时候,在坑底留出用作床、桌的土墩和进出的斜坡甬道,用木头拱好屋顶,覆以红柳或芦苇,最后盖上土,"地窝子"就建成了。
湘妹子刚到农场时,一看这情形,全都哭开了,怎么劝说也不肯下车。关于她们下车的笑话至今还在兵团流传:湘妹子赖着不下车时,人们端出一盆盆红辣椒--她们就争先恐后地跳下车来。关于山东女兵下车的故事,版本和湘妹子的大致相同,只不过人们端上的是大葱。
湘妹子们在西行的路上,就隐约听说可能要给自己介绍对象,心里很担心。到新疆后不久,这个担心变成了现实,于是倔强的湘妹子们便不约而同采取了不合作态度。组织上不是给我介绍战斗英雄吗?英雄跟我有啥关系?我非要嫁给他吗?
90年代中期,兵团大力发展棉花种植业,产量逐年增长
部队的思想政治工作是卓有成效的,一级级谈话,一次次谈心,湘妹子们的堡垒被一一攻破。大多数人都经历了"组织介绍,个人同意"的程序,成家过起了日子。
当时的生活条件之艰苦,如今已难以想象。没有洞房,只好三、四对新婚夫妇住一个地窝子,每对新人之间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蚊帐。没有婚床,有的连队甚至只好让年青夫妇去睡草垛……。
今天,在农八师石河子市,经常可以看到满头华发的"湘妹子"和老伴相依走过街头。她们尽管当时和丈夫是"先结婚后恋爱",但绝大多数彼此相濡以沫直到白头。
由于组织介绍给湘妹子的丈夫往往是党龄长、级别较高的干部,在政治运动中一些人成了"牛鬼蛇神"、右派分子。但挺身而出站出来为他们奔走呼号的,也正是这些"辣妹子"。毕竟,这是她们的丈夫呵。
宜红柳,似白杨
谁言大漠不荒凉,地窝房,没门窗;一日三餐,玉米间高粱;一阵号声天未晓,寻火种,去烧荒。
最难夜夜梦家乡,想爹娘,泪汪汪,遥向天山,默默祝安康。既是此身许塞外,宜红柳,似白杨。
我们已无法考证这首辞出自何人之手,但寥寥数笔,却将女兵们当年的生活画面一下子推到我们面前:这些小女子,流淌着楚人的热血,在西北烈风中怎样艰难前行。
石河子,半城绿树半城楼
1952年,谢树仁刚到乌鲁木齐不久,就被分配到到新疆军区政治处收发室,开始了送信、送电报的工作。
有次谢树仁得了心膜炎,因为年纪小不懂事,高烧40度时还硬扛着骑马送信。到晚上集体开会学习时,她烧得迷迷糊糊睡着了。有人用手一摸这个小姑娘的额头,吓了一大跳:赶紧送医院哪!可是医院里也没有药。幸亏谢树仁命大,当时有个作家的夫人也在住院,把自己的链霉素分了几支给她,将她救了下来。
谢树仁说,1954年新疆军区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分开时,她坚决要求去兵团的八一农场,因为那里有个女拖拉机手典型,大家羡慕得不得了。
在上个世纪50年代,兵团的女同志不把自己当成女人,挖渠、修路样样都拿得下。男人能干的,女人照样干,而且还想干得更好。就是来了例假,也挽起裤腿照样往泥水里下。有人挺着快临产的大肚子,还一天拾一百多斤棉花。一朵棉花才多重?拾花,那可是一天到晚都得弯腰的活啊。
兵团农二师当年的一份总结说道:"直接参加生产的妇女,她们每天从早到晚生活在田间。农场机耕队有54名妇女,组织了一个区队,共分4组。有 32名妇女担任了239亩棉花(生产的)任务.他们担任平地、打田埂、选棉籽等工作。每天从上工到下工,为了不消耗劳动时间,吃饭不回家。(年底)可收获 29465斤,占该队全年财务计划收入的23%。"
谢树仁近照
其实,这些湘妹子和后来的山东女兵、上海知青一样,大家何止是"为了不消耗劳动时间,吃饭不回家"啊,这些被信念支撑着的人们,还不断开展着劳动竞赛:这个排早晨6点钟下地干活,连长在大会表扬了,紧接着这个记录第二天就会被别的排刷新到5点。由于睡眠严重不足,许多小女兵在上工的路上走得歪歪倒倒--那是在打瞌睡。
谢树仁说,那时女同志来例假,都瞒着不说。有一次谢树仁来例假,但她硬是和人们一起在月亮下收麦子,最后肚子剧疼,不得不被人抬了回来。
1956年~1957年,谢树仁被农六师派出去学习气象,此后被分配到八一农场气象站当站长。她22岁时,一人就带了14个大学毕业生实习,所在的气象站被评为全国和自治区的先进。
在8000泼辣的湖南女兵中,谢树仁也许没有别的女兵下田多,但湘妹子的泼辣劲却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1960年6月,谢树仁被调到农六师军事法院当审判员。文化大革命结束后,谢树仁带领政治部的14个人,清查落实案子1万多件。
如今退休住在乌鲁木齐的谢树仁说:"老司令(王震)当时的决策是正确的,否则兵团就没有现在这个样子。
后记:
许多当年的湘妹子退休之后,回到几十年魂牵梦绕的老家,见到了故乡青翠欲滴的竹林。然而,毕竟时间过去太久了,物是人非,她们已无法把自己重新融入故乡,大多数人还是选择回到了新疆。故乡,就这样永远停留在思念里。
到2004年10月7日,新疆生产建设兵团走过了整整50年的辉煌历程,如今已有了第二代、第三代继承人,总人口达254万。(搜狐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