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哲学到底应该是什么呢？

本博客在讨论了“哲学是什么”这个问题的重要性，且指出了主流专业哲学界之衰败和对人类文明之不负责任甚至阻碍文明发展之后，相信很多读者都会问：“那么哲学到底是什么呢？”我在“哲学是什么之重要性”一文中邀读者一起思考这个问题，不知是否有读者已对此进行了思考。这里我就来进一步谈谈我的看法。

怀特海说过去两千多年里的哲学其实都是在给柏拉图哲学作注脚，沿着怀特海这个思路来看，如果说这个注脚如此难做，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柏拉图没有把“哲学是什么”这个问题回答好，而亚里士多德又对这个问题产生了误解，因而从那时起，这就成了一个千年难题。

古希腊人所发明的哲学“Philosophy”一词赋予了日后发展起来的哲学这门庞大学科的灵魂，那就是智慧，而哲学便是“对智慧的爱”。但是，对于哲学的那样的定义虽然是正确的，却由于过于抽象而不容易使人们理解。

写到这里，或许有读者会说，“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对智慧的爱就是热爱智慧嘛。”

我这不是小看读者更不是要嘲笑读者，只是顺便指出广大的聪明读者中普遍存在的一个现象而已。就像很多被认为是自古以来的一流学者的人物在解释《道德经》时常不满足于那些字面的意思，觉得似乎只有充分发挥想象力，跳出字面意思来将原意加以引申才显出水平来。其实，字面意思虽然看来最简单，却往往是最难理解的。“对智慧的爱”的字面意思虽然简单，但接下来如果有人问你为什么认为“对智慧的爱”是对哲学的正确的定义，或者问你“对智慧的爱”与“对真理的爱”哪个才是哲学的真正意义的话，你恐怕就不会再觉得它是那么简单的问题了。

“对智慧的爱”之抽象性的一个结果便是人们，包括普通的人们与顶级哲学大师在内的人们就不容易从“对智慧的爱”这几个字中咀嚼出哲学的真正的具有实际指导作用却又正确反映其本质性的含义来。

我在“哲学是什么之重要性”一文中已经给出了历史上对于“哲学是什么”的片面的或错误的回答的例子，并指出了对这个问题的错误回答不但是导致主流专业哲学衰败的重要原因而且也是今天世界上各种危机背后的重要文化逻辑。

那么，既然“哲学是什么”这个问题的影响力如此之大，而“对智慧的爱”这个答案又过于抽象，我们到底应该如何来回答这个问题呢？

其实，为了要正确而又有效地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先来审视一下过去这两千多年来的大师们在回答这个问题上的失误点在什么地方。答案是，那些大师们的失误点在于把目光放在哲学本身的特点，而不是哲学在文明中的地位来看待哲学。这好比说，定义什么是红苹果，青苹果，山东苹果，富士苹果，Gala苹果时忽略了苹果本身的地位。说苹果的地位过于抽象了一些，因为对大多数消费者来说，苹果就是一种水果而已，没有了苹果还有梨和海棠。我举苹果这个例子是帮助大家感受一下历史上人们对于“哲学是什么”的回答是着眼于哲学本身的特点，也就是哲学能为人类文明提供什么样的帮助这样一个角度来回答，而没有去从哲学在文明中的地位这一角度来看待“哲学是什么”这个问题。

当然，尽管对大多数读者来说，哲学在文明中的地位这个说法或许比苹果的地位这个说法更难理解，对有些读者来说，哲学在文明中的地位或许比苹果的地位稍微容易理解一些。其实，要想真正理解哲学在文明中的地位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曾在博客文章中从一个比较简单易懂的角度出发，通过分析哲学与其它文化元素之间的关系，来讨论哲学在文明中的地位[i]。我将该文用中英文整理后投给不同的学术杂志，包括一些著名的英文哲学杂志，遗憾的是，别说发表那篇文章，居然没有一个专业人士，不论是中文学界的还是英文学界的，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得懂那篇文章的意义在哪里，更别提读得懂那篇文章的内容了。

很多时候，人们读不懂文章的内容，却仍能看得出文章的意义，比如老子的《道德经》与黑格尔的《现象学》就是典型的例子。但是，我给近十处投了稿之后发现，当今世界上居然没有一个人，不论是（两岸三地）讲中文的还是（世界各地）讲英文的，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得出那篇文章的意义！主流专业哲学之衰败，人类文明之悲哀，由此可窥一斑。

当我们从哲学在文明中逻辑地位来看待哲学后，不但很容易来检视过去两千多年里的大师们对“哲学是什么”这个问题的回答的错误，可以帮助我们自己正确地回答这个问题，了解目前主流哲学界的病罩所在及纠正的途径，而且更重要的是可以帮助我们认识当今世界上各种政治经济文化危机背后的深层的哲学原因。

那么，哲学到底是什么呢？能否给出一个简单的定义呢？本文并没有要给出哲学是什么的简单定义以满足懒惰者的好奇心。本文所注重的是对“哲学是什么”这个问题的正确而又具有实际指导意义的回答。

“对智慧的爱”这个答案虽然抽象了一些，但却给出了哲学的灵魂，给出了原则性正确的答案；尽管对极少数的某些精于哲学的读者来说，哲学是“人类文明中占有特殊逻辑地位的学科”这个答案已经改变了他们对于“哲学是什么”这个问题的看法，甚至已经启发他们看到了对那个问题的答案的深层面，我相信对于绝大多数读者来说这个答案恐怕不比“对智慧的爱”这个答案所给出的信息更多，而且可能更为抽象难懂。

对于真有心想要弄懂“哲学是什么”这个问题，但又觉得哲学是“人类文明中占有特殊逻辑地位的学科”这个答案太抽象的读者，我这里先宽慰一句：不理解不要紧，但不要如中国东北谚语所说的“老熊捡棒子，捡一个丢一个。”呵呵。我的意思是说，现在还不理解不要紧，先记下一笔：哲学 => 对智慧的爱 + 人类文明中占有特殊逻辑地位的学科。也就是说，不要在这两个答案中选一，而是先把它们合并在一起记下来。

下面我们进一步来看哲学在人类文明中到底占有什么样的特殊逻辑地位。

哲学的一个基本特点在于它的开放性。虽然曾有过一些哲学大师试图找出所谓的第一哲学，然后由此出发来研究哲学，斯宾诺莎还整出个哲学公理体系，而黑格尔甚至信誓旦旦地声称已经找到了哲学的严格的出发点，但最后都证明他们那些第一哲学也罢，公理框架也罢，哲学起点也罢，离哲学的出发点差出十万八千里还要多，因为哲学根本就是一个完全开放的体系，无法象任何其它具体学科那样来预设它的逻辑框架。当然，也有其它的某些学科看来是开放的，比如文学，甚至数学。但是，那些学科的开放性显然无法与哲学的开放性相比拟。

哲学的另一个更为基本的特点，也是它与其它所有学科最基本的不同点，表现在：其它所有的学科都具有自己的哲学特性因而应该成为哲学的研究对象。比如，我们有军事哲学，有政治哲学，有经济哲学，有烹饪哲学，有科学哲学，有体育哲学等等。

虽然上述两段讲的是哲学的基本特点，但是由这两个基本特点我们可以感受出哲学在人类文明中的特有的逻辑地位。而从哲学在文明中的这个特有的逻辑地位我们不仅可以看出为什么诸如“经济危机的原因本来就不是哲学专业的任务”这一类的话不但错了，其错误对人类文明还有着灾难性的影响，而且可以看出目前的专业哲学的衰败已经成为人类文明进步的阻力。

下面我们来进一步分析这里的个中缘由。

前面提到，所有的具体学科都具有自己的哲学特性，其中自然包括与政治经济贸易外交军事及工农商业各方面有关的学科，而这些所谓的学科的实践就表现为我们日常的生活，也就是说我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其内在的哲学特性。这种现实决定了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在承受着相应的错误或落后哲学的危害，不但全世界的居民们在人生的每一时刻为生活的方方面面的错误或落后的哲学付出各种代价直至血和生命的代价，而且人类生活的地球环境也在为错误或落后的哲学付出代价。

这时，因为挂着哲学的光环因而不但占有了社会赋予这个光环的所有资金，楼舍硬体，学术刊物，课堂讲台，其它各种社会平台的主流专业哲学界却出来告诉你说，“那些问题与我们无关”，相信广大读者不难体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如上所述，哲学并不是一个红苹果或Gala苹果，而是一个特殊的逻辑地位，这个特殊的逻辑是不以任何具体人物及社会组织的意志为转移的。不会因为维根斯坦说哲学只负责解释语义，这个世界上的方方面面的哲学问题就都自然而然地蜕化为语义问题了，人类就不需再承受因为错误或落后的哲学认识而带来的灾难了，地球从此就只可以因为主流专业哲学界人士关起门来玩文字游戏而不会遭受破坏了！显然没有那样，也肯定不会那样！这是因为哲学占有的是不以任何个人意志为转移的文明逻辑地位，不论多么有名望甚至权势的人都根本无法改变这一基本特点！

那么，对于哲学所占有逻辑地位的文明的组成部分的研究是不是可以分散给各个具体学科呢？答案是：不可能！

对于哲学所占有的文明逻辑地位的内容的认识之所以不可能分散到各个具体的学科不是因为那些学科的人士不具备哲学思考能力。当然，这里所说的学科指的不是狭义的高等院校的系别，而是如哲学的意义一样，指的是它们在文明中的各自的逻辑地位。因此，各学科的人物就不但包括了专门从事学术研究的人物，也包括了相应的工业界，政治界，军事界，科学界，服务界，乃至相关的社会最底层的人士。

过去几个世纪里很多具体学科的人士，尤其是自然科学界的人士都自以为自己的哲学思考能力足以取代专业哲学了，但是，他们不但没有因为他们个人智力及自信而取代专业哲学的地位，却因为他们的相关错误认识助长了主流专业哲学界推卸责任的心态，因此加重了人类文明因为占据着哲学这一文明逻辑地位的专业的不作为及对有生命力的新哲学的排斥而承受的负面效果。

为什么说对于哲学所占有的文明逻辑地位的内容的认识不可能分散到各个具体学科自身呢？这里有很多原因，其中一个基本的原因是哲学的逻辑在不同学科的表现之间其实有着内在的统一的关联。

比如，今天的主流专业哲学界有相当一部分人在对科学史及被称为科学哲学的科学方法论进行研究。但是，有很多工作在第一线的科学家出来说他们从来不去看科学史或科学哲学书籍，而那从来不影响他们的科学研究；另有一些科学家认为他们对哲学界所进行的那些对科学哲学钻牛角尖式而且常常是没有定论，个人见解式的讨论没兴趣，他们自己从科学史中对科学哲学的领悟对他们的科研更有帮助。因此，科学家们常认为专业哲学对他们来说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这也就是已故物理大师霍金的名言“哲学已死”的来源。

但是，我们应该注意到，自然科学的研究是由人进行的，虽然这些人所研究的对象是在孤立可控制的环境中进行的，但是这些人本身却是生活在社会中，他们的成果直接对社会对人类和地球产生着影响，这样的相互影响不是自然科学家们本身能从他们所研究的对象的特点中加以系统的认识的。

所以，当占有哲学的那个逻辑地位的所有资源的主流专业哲学界出来告诉人们“那些问题与我们无关”时，这个世界，包括那些自然科学家在内，就必然要承受相关哲学领域的认识上的空白而带来的负面效果或者灾难！

以上这只是一个局部的例子而已，专业哲学所占有的逻辑地位对于科学发展及其社会影响的不可替代性并不局限于此，因此主流专业哲学界在相关方面的无作为甚至拦阻他人的作为给科学界及一般社会大众造成的危害也不局限于此。

不仅如此，对于哲学所占有的文明逻辑地位的内容的认识不可能分散到各个具体学科的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一个仍带有哲学的光环的主流专业哲学界如果不进取的话，相关的业内人士不但会因为他们所占据的社会资源对哲学的发展形成强大的拦阻，而且会用他们的落后或错误的理论来反过来影响各个具体学科（再强调一遍，这里的各个具体学科指的是相应的文明逻辑地位，因此包括社会方方面面从权贵到草根的所有人）各自进行的哲学思考。他们甚至会用他们对于历史上的哲学理论的片面及错误的解读来影响各个具体学科的日常活动与发展，历史上由专业哲学界发起而影响了社会每一角落的对形而上学的全面追杀及其社会后果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总而言之，哲学这门学科在人类文明中所占有的特殊逻辑地位不会因为带着这个地位光环而拥有了相应资源的人对哲学进行的窄化定义而改变，因此相关方面的错误与落后就不会因为那些占有资源的主流专业哲学人士的不作为而不对人类文明的发展形成阻力，也不会因为那些占有资源的人的不作为而不造成社会的灾难！

当读者了解了前面提到的哲学的两个基本特点之后，可以再记下一条：“一切攸关人类社稷福祉的话题都是哲学的议题”，且将此看作一个原则。很显然，攸关人类社稷福祉的一定包含了自然，社会，与人性这三个基本面。但是，同时也要记住：这一原则本身与上述两个基本特点并不是并列的，它是由那两个基本特点导出的一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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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文化之基础分类的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