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心理学的启示

人类文明的发展常常是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发生一些不起眼的变化，然后某一天当人们回过头来看所发生的一切时才发现那不起眼的变化中所蕴含的了不起的意义。

当我们回顾过去一个世纪里人类文明的翻天覆地之变化时，你会说量子科学，会说生化制药和医学，会说航太科学，会说信息科学和材料科学，等等等等，但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去提到一个不起眼的学科，叫做动物心理学。这个学科之不起眼还不在于大家不了解它，因为虽然平时人们不去提动物心理学这个名词，它却早已是一个人们在日常中非常熟悉的一个学科，这不但是因为每个饲养宠物或经营畜牧业的人都每天在进行着这个学科的实践，更因为智慧型手机的普及使得原本是各家各户与动物打交道的活动可以瞬间传遍世界各个角落。因此，过去一个世纪里对于动物心理认识的突飞猛进并不是这个学科的科学家设计了什么了不起的实验而是在于全民性的人与动物的互动使得人类对于动物的心智特征的认识有了长足的进步。

而从过去这些年里人们与动物的互动的公开表演及家庭视频中我们可以得出的一个最主要的结论是：动物并非如上世纪的官方理论所声称的那样是完全没有自我意识与情感的，动物与人类在自我意识方面的界限是模糊的而不是清晰明确的。这一认识应该说是迄今为止被主流科学和哲学界忽略了的人类文明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进步。这一进步不但对人类的哲学会产生重大影响，甚至可能会对于包括物理学在内的自然科学的发展产生长远的影响。

本文要讨论的是上述的进步对于一些相关的哲学和科学理论在两个方面所产生的直接影响。

1. 对于存在主义哲学的影响

什么是存在，或者说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是一个自古希腊以来就一直争论不休的话题，在争论中逐渐演化出对于存在的两个不同方面的认识，即特性状态的存在或者叫做存有（being）和内容的存在（existence）。关于存在这个话题本人很快会专门写文讨论，这里就点到关于存在的这两个不同方面的认识即可。到了上个世纪中上叶，存在主义将那个内容存在的意义（即existence）窄化为专指人类的存在，包括动物在内的一切非人类的对象对于他们来说都不叫实际存在（existence），而只能叫做状态存在或存有（being）。海德格尔有句明言：

只有人才是存在着的存有。唯独人存在。石头存有，但是它们不存在。树存有，但是它们不存在。马存有，但是它们不存在。

The being that exists is man. Man alone exists. Rocks are, but they do not exist. Trees are, but they do not exist. Horses are, but they do not exist……

----Existence and Being，A lecture by Martin Heidegger

有了这么一个窄化，就有了后来萨特尔的那句名言“存在先于本质（existence precedes essence）”。之前，西方哲学家们通常都遵守着“本质先于存在（essence precedes existence）”的柏拉图古训。那是因为，一个木匠需要先有了一个桌子的图案才能做出那个桌子来，所以说桌子的本质先于桌子的存在。但现在存在主义者们根本就不承认桌子是一种存在，认为只有人才是存在。而以萨特尔为代表的无神论存在主义者们不但否认人是由上帝创造的，也不接受有需要遵守任何传统的文化甚至当代的正统文化的必要，而是主张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行为的设计者（所以他自己可以同时与多位女学生乱交甚至导致其中一人心智错乱要自杀），也就是说每个人的本质（essence）都是由他/她自己设计的，那么他/她的存在显然就必须在他/她的本质之前了。但是，存在主义者们恐怕万万没想到半个多世纪后，给予他们的哲学根基最有力的一击的却是他们那些学院精英们根本不会看得上眼的全民性的动物心理学活动的进展。

存在主义者们之所以能发展到认为“只有人才算是存在，动物不算是存在”绝不是因为人会做算术题，会炒菜做馒头，而是因为他们认为人与动物的意识之间存在一个明确的分界，尤其是人类有自我意识，动物没有。他们之所以会以自我意识为判据是因为他们的理论是对于黑格尔所开创的现象学的发展，而现象学里最重要的因素是人类的意识，尤其是自我意识。黑格尔的思考是有意义的，正确的，即便是动物心理学发展了也不会受影响。但是如果把动物与人的意识的截然不同作为宣布只有人才存在的依据，那么动物心理学在最近几十年尤其最近十几年的发展就给予这种将存在意义窄化的哲学论点一个当头棒喝。

 

2. 特赦薛定谔猫

美国总统每年感恩节时要特赦一只火鸡，这只火鸡就不会被屠杀。上世纪初为了说明哥本哈根派对于量子力学的诠释可能产生的问题，奥地利物理学家薛定谔创造了那只将要在想象中被关进可能致死的黑盒子中去的猫。但是，他的设计的一个当时来说不言而喻的前提就是猫不具备人一样的意识，因此当那个盒子的门被关上后，盒子里面就不存在一个有意识的观察者了，而盒子打开后，由于具有意识的人的介入，整个物理过程就不一样了。

显然，如果今天的动物心理学告诉我们猫其实和人一样不但有意识甚至有自我意识，只不过没有发达到人那样聪明的程度而已的话，薛定谔的那只猫就不需要去经历那个危险的折磨了。虽然这是个思想实验，听起来似乎带有玩笑，但其实既然薛定谔当初设计的时候是针对与量子力学的逻辑解释相关的理论而来，如今动物心理学的这一突破未必就与量子力学背后的逻辑完全无关！本人不是理论物理学家，不具备深入探索其背后的逻辑关联的基础，但是哲学的直觉告诉我，如果当初薛定谔的思考是认真而严格的，那么这种对于动物意识的新认识对于量子力学的逻辑来说未必就是完全隔着靴子挠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