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冢

阳光下,蠕动着,而不自知;夜里,冷得想哭。
正文

那三年(长篇连载-5)

(2007-08-20 17:24:15) 下一个

5

在高中最初的日子里,我每夜都会梦到童年,大得出奇的太阳,永远淡绿色的宁静空气,被树叶筛得七零八落的影子,属于自己帮派的五花八门的口号,疯跑的背影,轻飘飘的书包,颤抖的皮筋,简单的眼睛。

于是我尝试着跟三枪学抽烟。

对于那个年龄的孩子而言,身上散发的淡淡烟香就是一个传奇的标志,一种深度的体现,至少可以标榜你有可能是个自豪的有故事的家伙。我相信,每个男孩迟早都会有且忐忑且兴奋的面对它的一天,徒劳的靠它催发自己的成熟。它,平静的像潘多拉的盒子,充满着种种与自制斗争的诱惑。而在很大程度上,面对它的快感是学校对此明文禁止的功劳,没有哪个真正健全的人会放弃一项唾手可得的冒险经历。高中时枕头下的香烟,与大学时钱包中的安全套现在衣兜中不经意露出的摇头丸一样,只是想告诉您们,没人愿做棋盘上的棋子算盘上的珠子舞台上的空洞的木偶。而顶撞既有的模式规范,只是方式之一。就像上世纪6070年代时美国的那群耷拉着眼睛的在路上青年们说得那样:

“要是维生素有害,我们早就吃了。”

很久后的某一个晚上我读李敖时,在读到他对于国民党政府数十年行径的总结时,顿时佩服惊诧得一塌糊涂,这句让我嫉妒得死去活来的话只有八个字:

“手淫台湾,意淫大陆。”

不仅言简意赅通畅达意铿锵有力,而且还具有要命的普适性——它几乎可应用到这个拥有指鹿为马和画饼充饥的双重性格的社会的方方面面。就目前的这个命题而言,成人道学家们总是在内心中编织着自己的童话,然后摆出一幅不食人间烟火的姿态,丝毫不顾忌自己的日常举动事实上是多么龌龊猥琐令人发指。这种同鸦片一样有着无法自拔瘾性的精神手淫更为恐怖的是它不只局限于自我满足,它的波形高潮更需要通过或强加或诱惑的方式将自己陶醉的东西影响下一代来推动。它的一个中心法则是,将世界刻画的多么美丽,将口号标榜的多么蛊惑,生产这幅图像的主人就有多么圣洁。于是,在雷锋的头像洒满神州的日子,没人在乎张志新林昭们的虐死;在“甘当社会主义建设的螺丝钉”的朗朗童音飘出华夏的每一间教室时,没人谈论晴日下发生的争权夺利大饱私囊。圣人们每日都在课本中人们的觥筹交错彬彬有礼中游荡,勾当们也每天都在生活中人们的不经意中见缝插针。

也许,一定有人在意的,一定有人策划的,一定有人在会心地笑着的,不会是儿童的他们究竟是谁?

人,在谈论到垮掉的一代时头摇得越快,他的心越慌,肯定的。

因为他怕翻案,由内至外的。

我们大约是最后的一代红领巾。小兵张嘎绿军装木头手枪与波浪头喇叭裤录像厅一起成为了童年道路边的两排树,我们都没有错过。

我们看着幼时心中英雄们做作的表情时会嘿嘿干笑,

我们在团支书逼缴团费誓死抵抗未遂后会疯狂的喊我靠,

我们在校方分配入党名额后会真心实意地抓阄决出倒霉蛋,

我们在看到新闻联播主持人一本正经的面孔时会大喊老板换片儿,

我们会对待政治书像对待处女一样在考试后仍不忍用自己肮脏的手碰一下,

但我们的确曾在解下红旗的一角时望着这个朝夕相随数载的伙伴怅然若失,

的确曾为自己仍未在团旗下举起小手而心急如焚,

的确曾努力的用招牌式的朴实的小平头坚强的抵抗着港台明星们的充满诱惑的小资情调的大分头。

在上大学前收拾衣物时,我突然望见了那个粘满了幼时的口水鼻涕钢笔水以及各种已无从辨认的符号的红色三角形,呆了。我努力佩戴着,并对镜中的自己挤出了一个典型的潘冬子的笑容,发现自己竟然如遭电刑般兴奋不堪,狂抖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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