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周强的事情加强了对李光定的警示，他觉得有必要彻底消除自己对方慧的那种感觉。每当他想起赵萍脸上痛苦和气愤的表情时，他就联想到萧喆。他想，绝不能让那表情出现在萧喆脸上。另外，他知道萧喆和赵萍不同。即使周强真嫖娼了，赵萍有可能会原谅他。但换成萧喆，估计门都没有。
于是，他和方慧的私下谈话少了。除了工作，李光定尽量避免和方慧的接触。即使遇到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有意识地控制和方慧的交谈内容。这种尝试似乎很成功，就像香烟烟盒上画的骷髅图案起到的戒烟作用。
方慧觉察到了这个变化。她不太理解为什么李光定突然变了。是李光定对自己产生审美疲劳了？还是自己的某句话某个行为把李光定驱走了？她想要知道答案。
李光定并不知道，方慧经历过一段复杂的感情。方慧大学期间与本校的一位研究生恋爱。那人叫吴波。吴波硕士毕业后，联系到澳洲的一所大学读博士。走的时候，方慧还没毕业。等方慧毕业后，吴波帮助她联系到同一所大学读经济学硕士。
方慧很高兴地来到澳洲，和吴波住在一起。然而，几星期后，她从新认识的同胞圈子中得到消息，在她来之前，吴波曾与一位女访问学者关系暧昧。
方慧很生气，回去问吴波。吴波否认，说因为自己有辆二手车，那位访问学者常来蹭车买东西，然后周围人就有闲话了。方慧开始半信半疑，不过当她有天见到那位女访问学者时，完全相信了吴波。那女人的外表形象别说和自己比了，就是同周围一般人比，也不会让吴波动心的。吴波要找人，怎么也得找个合适的吧。
可事情就这么邪乎，一天上课身体不舒服，方慧提早回家，居然在公寓里发现他们在一起。当时方慧傻了，呆呆地站着，不哭不闹，似乎也不生气。
吴波在一旁懊悔，道歉，认罪，保证。方慧没理他，整理自己的东西，装进箱子，正要出门的那一霎那，她问吴波：“你爱她吗？”
吴波说：“不爱。我爱的是你。”
方慧继续问：“她爱你吗？”
吴波：“不爱，她国内有老公。”
方慧冷静地对吴波说：“如果你爱她，或者她爱你，我倒觉得你们的行为有些爱情的影子，还能让我对你尊重一点。可惜的是，这两个都没有，只能说明你是个既不配被爱，也不配爱别人的人。”说完就拿着箱子走了。几个月后，方慧从那所大学转到了墨尔本。
这段经历给方慧的打击并不是失去吴波，而是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人。她只能借雨果的这句话去解释：任何女人从出生之日起也都知道！她的嘴应付一个人，她的眼神却回答另一个人。她想，将这句话的女人改成男人，正好描述了吴波。
当方慧拿到硕士，然后找到工作留在澳洲后，她才开始有心情去考虑爱情。其中有个澳洲小伙子和她交往过一段时间，但方慧总是找不到那种激动的感觉，从而让她觉得那不能算是爱情。她要确认两点：一是自己要明明白白地去爱他，二是他也明明白白地爱自己。
问题是，即使是一个不错的情缘，你如果无端地用推理或逻辑去鉴定它，最终结果自然会毁灭它。方慧也是这样，本来对方是个很好的人，却被她不断的怀疑和鉴定给弄毛了。一天，澳洲小伙子对她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爱不爱你了。我也纳闷，不爱你的话，我找你干吗？ 爱你的话，我心里为何现在已经在想离开你了。慧，我们move on吧。”
等方慧冷静下来，才知道是自己对爱情的偏执理解毁了这一段感情。进而让自己在爱情上更具挫折感。通过一番思考，她决定将爱情情感，朋友情感以后工作中同事情感清楚地分开来，以防止自己在爱情方面的失败影响到其他方面。这个切割很成功。不仅让她在工作和平时普通朋友交往方面游刃自如，还让她逐渐意识到，爱情这个东西如同钓鱼，你只能静等，不可躁动。
第一次在会上听李光定发言的时候，她忽地感觉心中升起那种久违的激动来。她不知道为何这个看上去不太具有浪漫气质的男人会让她那样。她想，这也许就是澳洲人常说的“化学反应”，也就是中国人常提的对眼吧。
不过当她知道李光定已婚后，方慧失望了。她不想去伤害另一个女人，因为自己曾受过这种伤害。可是，李光定总在自己脑际挥之不去，尤其当方慧觉察到李光定也对自己有某种特殊感觉的时候。
知道李光定对自己有特殊兴趣，常让方慧感觉很幸福，尽管她知道这个人她得不到，或者不愿意以伤害他人的方式得到。李光定和她像好朋友一样聊天就让她感到很享受。这个技术出身的人，虽然想象力有些呆板，但思想还是很有深度的，谈吐也很有趣。每次当李光定向他讲述他自己的故事时，方慧也有一种想与他分享自己经历的冲动。但是，这种念头刚出来就被她压下去了。她留给李光定的某种神秘感应该是维持这种类似红颜蓝颜知己关系的重要平台。这个要是消失了，两人关系要不互退，要不就要互进了。
李光定的突然变冷给方慧的感受是李光定已经失去了对她的兴趣。也即是说，即使李光定还没结婚，他也不想咬她鱼钩上的香饵了。
冷静时，方慧觉得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但同时又不甘心，难道自己真的那么不可爱？她思索再三，决定至少需要证实一点，李光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要和李光定谈谈。
一次在上海的经理会议让她觉得是最好的机会。会议完后的晚餐上，她对李光定说：“晚上有空喝喝咖啡？”
李光定点头答应，然后约好时间就在酒店底楼的咖啡店见面。
李光定先到，买了杯咖啡坐在那里欣赏着外面街道上的夜景。与广州相比，上海总能给李光定某种亲切感，也许是那条长江，似乎能把湖北拉到上海的身边。
方慧换了身清闲装，一条淡红的连衣裙，领子夸张地越出两边肩膀，将圆圆的肩头露出了。远处看，似乎要担心裙子会滑下来，其实两肩处有两个带子，只不过被垂下的长发给遮住了。一个大发夹横在头顶上，看上去比白天清纯年轻得多。
李光定笑：“女人还是好，一个箱子能装好几套衣服。我们就不行了，一套西服在里面就让你装不下其它衣服了。”
方慧没搭腔，只是给李光定笑了笑。她在李光定对面坐下，叫来服务员，点了一杯咖啡。这才将肩上的包放在一边，抬头看着李光定，说：“李总现在架子大了，下午还担心请不出来你呢。承蒙光临，谢谢谢谢。”
李光定忽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对方慧的回避有点没道理，至少没能让她理解是何种原因。这样一想，就感觉有些歉疚。他托辞说最近家里事情多，情绪不好。有点怕跟朋友聊天，毁坏别人的好心情。
方慧笑：“李总是个关心他人的好人呀。我就不同，高兴的时候没有和朋友聊天的情趣，只是心情不好时才有聊天的喜好。比起你，我自私多了。”
李光定从来没听过方慧说话有这样的讽刺语气，方慧的表达虽然内容有些隐讳，但语气一贯是直来直去的。李光定觉得这种变化肯定来自某种情绪。是因为自己对她冷处理让她不高兴了？他不太肯定。
李光定决定先找个话题，望着街道外面说，没到上海前，我脑子里的上海总是电视剧《上海滩》中的样子。一百年前，人们从各地蜂拥而来，谁也没想到上海滩今天的样子。我们现在在广州闯世界，其实也和他们差不多。多少年后，估计人们也会这样感叹我们。我希望广州以后也有几条像这样看上去如此亲切的街道，以便让人家也能把我们现在的生活想得温暖一些。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和苏东坡却相反，是： 惯看庐山真面目，庆幸不在此山中。两种情怀，两种诗意。”说的时候，方慧直视着李光定。
李光定稍加思考，觉得方慧已经清楚地告诉他，他那些对方慧的胡思乱想的意思人家早知道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跟她说出来好。
李光定没点名地将周强的事情给方慧说了，也坦白说明了方慧对自己的吸引，以及自己压不住的种种冲动。并表达了自己必须要将这个不合理的情感熄灭掉的理由。他说他不想因为这个处理不好，最后伤害自己的妻子和方慧的男友。
方慧听的时候就有种掩捺不住的兴奋。尽管她早已感觉到李光定对自己的那种兴趣，但从李光定口里说出来让她觉得很幸福。她用微笑地表达了对李光定这样直言的喜悦。她让李光定放心，她不会伤害什么人的。另外，她说自己没有男朋友。
李光定纳闷，张熙伟不是说你心里有人了吗？难道是善意地骗他？ 方慧说是，但也不全是。犹豫了一下，她说，其实我很欣赏你，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有这种感觉。
听到这话，李光定开始有点不太信的，他认为这是方慧对自己刚才的坦言所给的一种礼貌性安慰。他知道自己对方慧的初始兴趣是和她的外表有一定关系的，他也清楚自己的外表对方慧来说并不具有那种诱惑力。不过，那天晚上谈话后，他还是很兴奋。正如方慧给他说的，得到一个自己欣赏的人对自己的爱慕是件幸福和荣幸的事。
然后，当他想到萧喆的时候，又感觉到了某种惧怕。尽管方慧给他说了，我们虽无条件作为恋人，但还是可以互相欣赏互相爱慕。他有些疑惑，这种互相欣赏互相爱慕该怎样去演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