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舞影入梦

我喜欢舞者那种自由自在、顺其自然的感觉;更喜欢自己是舞师,精心雕琢自己的“作品”。希望自己不浮夸、不骄傲、不张狂,静雅地品味人生。 其实,我们每个活在这世上的人都是一个跳舞的人。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各种各样的盼望、各种各样的忏悔都会涌现出来。这就是我
正文

传奇现代舞蹈家金星画传

(2007-06-17 23:51:00) 下一个


传奇现代舞蹈家金星画传
传奇舞蹈家:变性人金星画传
提起中国现代舞,金星是一个首先应载入史册的人物。金星的舞已化成了生命的语言,在文化背景迥异的人们中间传诵并引发共鸣。从中国到美国,从亚洲到欧洲,她的舞步所到之处,如疾风扫过,无不掀起一阵阵狂澜。现代舞的舞魂被金星用生命诠释,所以她的舞让人热血涌动,为了这一诠释,她不惧一切险阻,甚至转换自己的性别。变性后的金星,持续舞出生命的精彩,舞台上的旋转不仅仅是舞蹈,而是她灵魂的诉说。
第一部分
金星倒真的有些不对头。虽然长相乖乖的,谁见了,都会说“真是个俊气可爱的小男孩”,但所有的行为都似女孩一般:女孩家玩的游戏,他都会,跳皮筋,跳房子,他都比姐姐玩得好,他怕虫,怕黑,怕打雷;喜欢美,喜欢幻想,喜欢唱歌,更喜欢跳舞……尤其是跳舞,不是什么喜欢不喜欢,倒像是与生俱来的本事。 
金星童年全家福
出生(1)

  1967年的沈阳,像中国的其他城市一样,正经历着一场浩劫。所谓“文化大革命”,其实就是从停课闹革命开始的。学生们戴着“红后代”或“红卫兵”的袖标,把“打倒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大字报、大标语,从校内贴到了校外。紧接着,机关、工厂、军队……所有的单位都卷入其中。一场血腥、狂热的政治风暴席卷全国!那时的家,无所谓家;单位,无所谓单位;学校也无所谓学校,全是辨论场,全是是非地,甚至全是战场。
  那时的金星还是躁动于母腹中的胎儿。他的姐姐和母亲住在离沈阳二百多公里远的清原县,他的父亲供职于沈阳军区。
  父亲叫金永哲,朝鲜族,生于1940年。是个相貌堂堂的美男子。他写得一手好字,好文章,是军区作战部的一个参谋。
  母亲叫韩颖,是个战争孤儿,生于1942年,朝鲜南北战争时,失去了父母,10岁时,和姐姐流落到中国。幸好清原县的县长夫妇收留了她,让她有了安栖之所,还受到了中等教育。母亲是商业局的政工干部。善良、聪明,在当地,是很有名的。
  姐姐叫金香兰,比将要出生的金星大三岁,但绝对像个姐姐。在以后三十几年的岁月中,金星总是受到姐姐的呵护。
  虽然清原小城也在经历着那场浩劫,但是相对于沈阳还是安静的。
  父亲说:“沈阳兵荒马乱,等到临产前我争取回去,千万别自己跑来。”
  母亲天生富于幻想,又有主见。她想;“我腹中怀的一定是儿子。我要让我儿子一生下来第一眼见到的,是他的父亲。如果我待在清原,万一他父亲没赶回来,孩子出生时第一眼看到的,就不是他父亲了。第一眼看到谁,将来就会长得像谁。何况,儿子也得生在大城市啊!生在大城市的孩子心也会大。心大,才能干大事嘛!”
  离预产期还有10天,韩颖就带着腹中的金星上路了。姐姐香兰被安顿在清原朝鲜族亲戚金玉家。
  正是盛夏,火车上热气扑脸。南来北往的参加“文化革命大串联”的学生,把车厢塞得满满的。所幸当时的社会风气还不坏,见韩颖挺着个大肚子,一个男红卫兵给韩颖让了座儿。于是,韩颖就和这群天真未凿却又自以为是天下主人的十几岁的孩子,成了旅途中的同路人。
  车厢里两组红卫兵正在赛歌。甲方的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站起来喊:“我们唱完了,该你们唱了。欢迎乙方来一个!”乙方一个男孩开了头:“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预备……唱!”于是,乙方的红卫兵们就高声唱了起来。你方唱罢我方唱,闹腾腾,乱哄哄,使得本来就很热的车厢,更是像个蒸笼。
  韩颖感到腹中的胎儿狠狠地踹了她几脚,“儿子,对不起!让你难受了吧?忍一忍,一会儿到了沈阳,住进你爸爸他们部队的招待所,妈妈洗个热水澡,你就舒服了。”她在心里对儿子说。
  颠簸了几个小时,韩颖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下了火车。
  矗立在车站广场上的苏联红军纪念碑,绑着高音喇叭。“红卫兵同志们,八·三一派的战友们,注意!注意!今晚我派将在车站开展大辩论,辩论的题目是:‘为什么要打倒保皇派’,主讲人××到场!请同志们、战友们踊跃参加!”韩颖早已听说沈阳有三个派,一是八·三一派,以辽宁大学的红卫兵为主力;另一个是毛泽东思想战斗派,以东北工学院的红卫兵为主力;再一个是辽革派,各个大学都有一部分人参加这个派别,是当时的保皇派。她想:“我儿子可要经风雨见世面了!只是小心别吓着他。”
  往前走,只见东南角的大楼顶上,有一个人,握着机关枪虎视眈眈地望着前方。再往东北角的大楼顶上望去,同样站着个手持机关枪的人。韩颖的心缩紧了,她在心中默念:“千万别吓着我的孩子啊!”
  街上正有一队人在游行。前面是辆军用卡车,上面站着光着上身,却又戴着“敢死队”袖标的几个大汉。他们的口中都叼着一把匕首,旁若无人却又凶神恶煞地盯着前方。紧随其后的一辆卡车上放着一口棺材,周围也站着与前一辆车同样打扮的人。再后面是步行的队伍,都穿着黄军装,都戴着“敢死队”的袖标。此时的韩颖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了。她恐惧,不是为自己,她是担心腹中的婴儿啊!只听旁边有人在议论着:“是抚顺的‘敢死队’。他们是要到省军区静坐的,说是凌司令员不出来见他们,他们就不走……”韩颖感到头皮一阵阵发麻,脚下也瘫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突然,肚子抽搐地疼了起来。她生过香兰,知道有情况,可能要早产。一向有主意的她,马上改变了去军区招待所的计划,乘公交车直奔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02医院。她本来想给丈夫打个电话,但那时街上没有公用电话亭,再费周折找电话已是不可能了。此时,让孩子安全降生,才是第一位的。
出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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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也都戴着红袖标。这里也是文化大革命的“战场”,一场武斗正在医院里进行着。谁还顾得上救死扶伤啊!还算幸运,一个助产医生看见韩颖疼得汗珠儿顺着脸颊往下淌,脸色煞白,躬着腰,扶着墙角直哼唧,知道她马上就要生产了,就搀扶她来到医院的地下室。
  “现在只有这里还算安全,你就将就着生吧!”助产医生说。
  地下室里摆着几张床,已有两个产妇躺在那里。她们旁边都有丈夫或其他亲人陪护。
  韩颖在一张空闲的床上躺了下来,鞋还没来得及脱,医生就开始了接产。
  “已经开五指了,使劲!快!”医生催促着。
  也许是被惊吓着了,也许是太劳累了,也许是婴儿急于目睹这个乱糟糟的世界吧?总之,他急不可待了。“哇!哇!……”伴着室外的枪声和地板上跑来跑去的老鼠的“吱吱”叫声,婴儿出世了。
  “六斤半,是个漂亮的男孩!”医生称了婴儿,并用韩颖带来的小被儿把他包了起来。
  医生把包着孩子的小包裹放到韩颖枕边,匆匆走了。她也得参加“革命”啊!
  “哇!哇!……”,孩子不停地啼哭。刚刚喂过他啊,怎么还哭呢?韩颖侧过身,看见一只老鼠正在咬儿子的耳朵。她赶走老鼠,心疼地抱起儿子。
  “麻烦这位同志,帮我打个电话,孩子爸叫金永哲,就是这个号码。让他快点来啊!”韩颖从随身带的提包里,找出个写有电话号码的卡片,交给邻床护理妻子生产的一位同志。
  韩颖想:“也不能让我儿子待在‘耗子洞’里啊!”
  一个小时后,金永哲出现在韩颖面前。“你怎么这么自作主张?一个人往这跑,多危险!幸亏我儿子命大,要是……”,他不住口地数落着。平日里,他可不是个话多的人呀!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儿子,哈,小家伙笑了,还睁开了眼睛。再看那张小脸,还有那挺挺的鼻梁,周正的嘴唇,还真是像自己呢。
  韩颖流下了幸福的眼泪。虽然辛苦,丈夫的埋怨含爱带疼,已使她满足。况且,孩子第一眼看见的是父亲,且出生在大城市,一切如己所愿!
  那时的金永哲一向严谨,虽然天性本来是活泼的,却表现得近于刻板,很少与妻子说笑,此时却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他把孩子放到韩颖身边,说:“晨练时见天边有颗星星闪闪发光,就觉得今天可能会有喜事儿。果不其然,儿子来找我来啦!我们就叫他金星吧!”
  韩颖一向顺从丈夫,这样好的名字,她自然赞同。
  于是,早产10天的男孩有了“金星”这个名字。
  长大后的金星,面对自己不凡的人生经历,禁不住开始推敲这个名字。
  金星,是一颗怎样的星呢?自己的命运与它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在古罗马的神话传说中,金星被喻为维纳斯,即Venus,维纳斯是爱神,四月一日是她的节日。所以,她也是春天之神。
  希腊神话,金星也指爱神,希腊语叫它阿芙洛狄特,即Aphrodite。传说中爱神是从塞浦路斯海面泡沫里产生的,而Aphrodite这个词即源于aphnus(泡沫)。
  占星术中,金星被认为是一颗很明亮的女性之星,白天主宰天秤星座,夜晚主宰金牛星座。她被描绘为:“温柔、性感、充满母爱的女神。是一颗载着音乐与欢乐、爱与和谐、善良与同情的行星。”还被喻为“富于想像力的婚恋中的恩人。”
  在古代中国,金星被视为力与智慧,是男性之星。
  古代秘鲁认为金星是太阳殿里的侍从,有时走在太阳前面,有时跟在太阳后面。
  这些都是传说。
  而事实上,宇宙间的金星确实如古代秘鲁人所认为的那样,它比太阳先起,比太阳晚归。它离太阳平均距离为0.72天文单位,即10821万公里,大小与地球相似,直径比地球小5%,质量为地球的82%,密度为水的5.2倍,轨道比其他大行星更接近圆形,公转周期225天,自转周期243天。自转方向和其他行星不同,不是自西向东转,而是自东向西逆转。它与地球最近,亮度仅次于太阳和月亮,最亮时白天也会看见它,夜里被它照到的物体会生出影子。它的别名是启明、长庚、太白和明星。
                                                        出生(3)
父亲是什么?当金星经历了人生中的种种挑战后,常常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父亲是什么呢?
  总是母亲陪伴左右,总是母亲忙前忙后,母亲是冬日里的火,夏日里的冰。只要你需要,她可以把自己化成一杯水,让你喝。那么,父亲呢?父亲过于严肃,过于庄重了。他总是在外面忙,即使在家里休息,也难得露出笑容。金星甚至于觉得父亲是陌生的。
  可能是长期任职于军队的缘故吧?那时的父亲的确近于古板。后来父亲转业到地方,在省安全厅工作,他本性中的潜质才得以表现,原来父亲的舞和歌也是一流的,他的嗓音高亢,被喻为可和李双江媲美。大概后来金星表现出的非凡的艺术天赋,也是父亲给的吧?
  可那时,父亲的确是有些古板啊!他怎么会给自己这样一个附了魔咒的名字呢?是神假他给自己这个名字吗?那么神是否也像女娲补天那样,有意犯了个错误呢?记得读《红楼梦》时,看到女娲补天,炼36500块石头正好,却偏是多炼了一块。于是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就有一块顽石静候多年,终于有两个疯道人携它入人世,并演绎了一段有声有色的爱情故事。那么,神弄错自己的性别,是因为什么呢?是不同的传说搅乱了他的工作步骤吗?还是想考验一个舞者的意志,有意错了一次?
  父亲是什么呢?父亲是一棵树,虽然他远远地站在那里,却传递着无可替代的养份;基因、天分、品性……还有意蕴丰富的名字。
                                                        俊气的小男孩(1)
貌似英俊少年,其实怀揣一颗女儿心。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这是金星会背诵的第一首诗。言简意赅,朗朗上口。只听母亲吟读了一遍,不足两岁的金星就会背诵了。
  长大后的金星总弄不清故乡在哪里。母亲的故乡在南韩,父亲的故乡在北朝鲜,而自己生在沈阳,5岁前在清原,之后又去了沈阳,接着是参军,然后是出国……故乡在哪里呢?
  如果以生活的岁月顺序算起,清原应该算是金星的故乡。
  金星出生后,大约在沈阳军区招待所住了半个月,父亲就把他和母亲送回清原了。
  清原是个小山城,如今叫清原满族自治县,是辽宁省的一个县,与吉林省搭界。山,重重叠叠的,是长白山的余脉。有山就有水。溪水淙淙,是从山石的缝隙中流出的。“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景色,这里随处可见。
  当时县城并不繁荣,只有从东到西的一条主街,机关、商店、学校、医院、电影院——一字儿排开。金星家在城西边,紧挨县医院。
  开始只有母亲一人带着他和姐姐。尽管小时候的金星从不哭闹,安静得像是小女孩,但母亲独自带着他们,还是手忙脚乱。母亲还有工作,业余时间还得参加政治学习。一个人怎能忙得开呀?尤其是姐弟俩有一个生病时,母亲就更感到力不从心了。那时,母亲有个朋友叫张清兰,是医院的护士,她常来家里给生病的姐弟俩打针。大约在金星三岁时,父亲暂时被派回清原。那时机关都有解放军参与工作,父亲就以军代表的身份在县委机关任了办公室主任一职。母亲总算喘了口气儿。
  然而,父亲总是早出晚回,甚至还会彻夜不归。那时的政治学习是工作的中心,是头等大事。县革委会主任(即县委书记兼县长)孙中义是个严肃而朴素的人。他信任并看重从大军区来任职的金永哲。于是,份内份外的许多事就由金永哲来做了。那时的政治学习、政策宣传,要层层贯彻,然后是层层汇报、总结,还要写成材料。虽然,县办公室也有秘书,那时叫干事,因其笔端工夫不行,金永哲就亲自动笔。写不完的大小材料,组织不完的政治学习,弄得回到妻儿身边的他,依然没有多少闲暇顾家。家,不过是他每日三餐和住宿的地方。即使这样,韩颖也是高兴啊,毕竟有丈夫在身边,日子过得不一样。每年要渍辣白菜,因丈夫喜欢吃,她干得更来劲了。她把鱼、肉、糖、盐、辣椒放到洗了又洗的大白菜缸里,两只手的手指被冷水激得像根根红萝卜,6岁的香兰和3岁的金星也加入其中,或抱棵白菜,或端盆凉水。虽然累些,也是乐在其中,有滋有味。
  记忆中,姐姐总是说:“金星,能不能别总和女孩儿一块儿玩?”“金星,别总和女孩一起又唱又跳的!”“金星,别臭美!怎么把我的花衣服穿上了?”
  看到又唱又跳又爱打扮的金星,妈妈总是摇头:“唉,我们家的儿子和女儿弄错了。儿子像女儿,女儿像儿子。”
  女儿倒没弄错。虽然香兰不像弟弟那样爱唱爱跳,却也是个典型的朝鲜族小女孩。秀气柔和的五官,爱哭爱笑的性格,但她不像金星那样灵活,遇到不顺心的事,要过好一阵子才能掉过神儿来。
  金星倒真的有些不对头。虽然长相乖乖的,谁见了,都会说“真是个俊气可爱的小男孩”,但所有的行为都似女孩一般:女孩家玩的游戏,他都会,跳皮筋,跳房子,他都比姐姐玩得好,他怕虫,怕黑,怕打雷;喜欢美,喜欢幻想,喜欢唱歌,更喜欢跳舞……尤其是跳舞,不是什么喜欢不喜欢,倒像是与生俱来的本事。它于金星,是美,是自由,是享受,是欢乐!那时,小小的金星还不懂得灵魂、舞魂之类的词汇,但他觉得舞蹈和吃饭、睡觉一样自然。他总是喜欢把妈妈的纱巾系在头上,围上姐姐的花衣服,翩翩起舞。
  4岁那年,他左手牵着妈妈右手拉着姐姐,到县里惟一的一家电影院看电影。电影的名字和内容全忽略了,只入神地盯着银幕看其中跳舞的情节。大概,影片并不精彩,因为当时的姐姐已打起了呼噜,而妈妈也已萎缩在椅子里闭目养神。
 
俊气的小男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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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一散场,他拉起妈妈和姐姐,急匆匆地往外走。
  “急什么急!慢点,慢点!别撞着别人!”妈妈嘀咕着。
  到了家里,金星催促妈妈快些整理房间,腾出空地儿来,自己则在短头发上系上妈妈的纱巾,腰上围上姐姐的花衣衫,口中唱着刚刚听过的影片的主题曲,开始了独舞表演。
  “咦!你怎么这么快就会唱了?”妈妈惊奇儿子的记忆力,刚刚放映的电影,从来没有人唱过的歌曲,他竟然一字不错且音韵极准地唱了起来。
  “别穿我的衣裳!妈,快管管弟弟,他这个样子,多丢人!”姐姐嚷嚷着。
  这有什么丢人的呢?金星觉得没有比唱歌跳舞再正常不过的事啦。但他也有觉得丢人的事,就是自己怎么不和一般女孩一样,长了那么一个“丑小鸟”呢?如果“丑小鸟”有一天飞走了该多好呀!
  金星是害怕打雷的,却在一个大雨倾盆雷声大作的夏日晚上,跑到离家很远的一座大山附近淋雨。
  雨点太大了,落到地上打起大大的水泡。天上雷声隆隆,闪电呼啸着划过傍晚的夜空。一个小小的身躯,坚定地站在雨中,相信闪电会把“丑小鸟”带走。他的心里很怕,但他太渴望自己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女孩了,他安慰自己说:“别害怕,就像打针一样,只疼一下,‘丑小鸟’就飞走了!坚持!坚持!闪电一定会来帮助你的!”
  雨哗哗地下着,妈妈四处找不到金星,急得眼泪直流,结果是姐姐打着伞把他从大山下找了回来。
  “奇怪的孩子!为什么跑那么远去淋雨?”妈妈边为他脱下已经湿透的衣服,边数落他。
  这个心事太隐秘了。他不愿意告诉任何人。他还是相信有一天某一个神仙会帮助他完成这个心愿的。《青蛙王子》中的青蛙不是也终归变回王子了吗?自己不过是中了魔咒,才阴差阳错地有了这个男孩才有的“丑小鸟”吧?
  母亲向他下了死令,再不许一个人莫名其妙地淋雨!还说一个人出去,弄不好会被拍小孩的坏人带走的。总之,母亲既担心又生气。其实,金星这时候也不幻想闪电会帮他了。但禁不住会一个人跑到屋外,仰望夜空,对着高悬在空中的月亮和星星默想:“哪位神仙会伸出援手呢?”
  童年的金星,一直怀着这样一个忧伤,苦恼而又有着丝丝甜意的梦想。
  成为舞蹈艺术家后,国内外传媒经常有关于他的报道。在涉及到性格特征一项时,有这样一致的评价:在优雅的外表之内,在跳跃的舞步之下,金星更是一个睿智、豁达、潇洒而坚韧的人。
  的确是这样。除此之外,朋友们还叫他“玻璃鱼”。是的,他坦荡、真诚、透明,这是有目共睹的。那么,这些个人品质的形成,得益于什么呢?有先天的遗传,也有后天环境的影响。
  长白山余脉这块山水相间的土地上,住着骑猎民族的后代。他们粗犷、强悍、忠诚、勇敢。在这块土地上生生不息的男人和女人,有大山和清泉一样的性格;男人像山一样厚重,女人像水一样灵秀。这里的大山尤其妖娆美丽,春天山花烂漫,夏日郁郁葱葱,秋日漫漫染红,冬日一片素白。这样美的景色,能不滋养人的心灵吗?
  “回想儿时,仿佛在看一部古老的黑白影片。模糊的记忆中,有一个小男孩孤独地坐在黑暗的电影院的地板上,着魔地盯着散发着白光的银幕。每当回忆到那里,儿时世界瞬间便由原来的黑白画面变成缤纷的水彩画。”这是金星对儿时记忆的描述。
  不必翻看什么占卜书,这个记忆的描述不难解释,“古老的黑白影片”、“黑暗的电影院”、“白光的银幕”、“着魔地盯着”银幕的孤独的小男孩,都与他心底藏着的那个隐秘的梦想有某种联系;而“缤纷的水彩画”就是他真实人生的写照。尽管那水彩画中也有温柔的寂寞,但它那独特的缤纷色彩,别样的悠远意境,有着怎样的和谐、韵致和美啊!
舞蹈天才(1)
金星从小就能歌善舞,前排左一为金星。
  1972年秋天,父亲被调回沈阳军区,任职于军区情报部。随后,金星和姐姐也跟着母亲来到了沈阳。
  母亲除了汉语和韩语外,还会日语,被安排在轻工部驻沈阳的化工研究所情报处工作。姐姐上了沈阳朝鲜族小学。
  “军区幼儿园有个叫金星的小男孩能歌善舞”的消息不径而走,父亲的一些要好的战友闻讯后,专程到家来,请求金星给他们表演。
  “真是太棒了!老金,是你们夫妇俩的遗传吧?”父亲的战友们看了金星的表演都赞不绝口。
  父亲的脸上也属实有光,尤其是母亲总要顺势再夸儿子两句:“我儿子记忆力好得很,脑袋瓜儿好使着呢。我儿子将来准上北大、清华!”
  要说遗传,也是有关系的。朝鲜族本是个能歌善舞的民族,经过代代相传,歌舞于朝鲜族同胞,已是自然得如穿衣吃饭一般。父亲和母亲也不例外,甚至还比一般的朝鲜族同胞更擅长歌舞。可金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能歌善舞,尤其是舞蹈。那一招一式,随意的一个舞姿,都极富美感。他觉得舞蹈来源于他的内心,常常有一种冲动,使他想跳舞。应该说,他不仅仅有舞蹈天赋,甚至是个舞蹈天才。
  他成了幼儿园文艺宣传队的一个成员。
  他的第一次舞台经历,是幼儿园的一次演出。他要表演的节目不是他极喜欢和擅长的舞蹈,而是朗诵。
  在军区的八一剧场,5岁的金星头一次走上正式的舞台。从黑压压的观众席中爆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哇!……”瞬间,金星忘了记在脑子中的所有语句,放声大哭。
  “怎么啦?金星,别紧张啊!”老师赶紧跑上台来安慰他。
  “我害怕,老师!请把幕布拉上,不要全打开,好吗?”金星哭着请求着。
  帷幕被拉上了,只留下一条缝隙。老师还给了他一只大苹果,并鼓励他说:“金星,就像平时在幼儿园表演时一样,别害怕!你是勇敢的孩子啊!”
  他用略带哽咽的声音开始朗诵:
  云中的神啊,雾中的仙,
  神姿仙态桂林的山!
  情一样深啊,梦一样美,
  如情似梦漓江的水!
  水几重呵,山几重?
  水绕山环桂林城……
  是山城呵,是水城?
  都在青山绿水中……
  啊!此山此水入胸怀,
  此时此身何处来?
  ——黄河的浪涛塞外的风,
  此来关山千万重。
  马鞍上梦见沙盘上画:
  “桂林山水甲天下”……
  呵!是梦境呵,是仙境?
  此时身在独秀峰!
  心是醉啊,还是醒?
  水迎山接入画屏!
  画中画——漓江照我身千影,
  歌中歌——山山应我响回声……
  招手相问老人山,
  云罩江山几万年?
  ——伏波山下还珠洞,
  室珠久等叩门声……
  鸡笼山一唱屏风开,
  绿水白帆红旗来!
  大地的愁容春雨洗,
  请看穿山明镜里——
  呵!桂林的山来漓江的水——
  祖国的笑容这样美!
  桂林山水入胸襟,
  此景此情战士的心——
  江山多娇人多情,
  使我白发永不生!
  对此江山人自豪,
  使我青春永不老!
  七星岩去赴神仙会,
  招呼刘三姐呵打从天上回……
  人间天上大路开,
  要唱新歌随我来!
  三姐的山歌十万八千箩,
  战士呵,指点江山唱祖国……
  红旗万梭织锦绣,
  海北天南一望收!
  塞外的风沙呵黄河的浪,
  春光万里到故乡。
  红旗下,少年英雄遍地生——
  望不尽:千姿万态“独秀峰”!
  ——意满怀呵,情满胸,
                                                          舞蹈天才(2)
恰似漓江春水浓!
  呵!汗雨挥洒彩笔画:
  桂林山水——满天下!……
  那时新华书店的文学类书籍很少,著名诗人贺敬之的《放歌集》是最引人注目的,许多青年诗歌爱好者都购买它。老师也选购了这本诗集。因为金星有着令人称奇的记忆力,太短太浅显的诗,不足以发挥他的才能,也因为老师太喜欢这首诗,就为他选定了它作为参加演出的节目。这首《桂林山水歌》,全诗52行,被5岁的金星一字不错地吟咏得有声有色。
  “哗!”全场爆出春雷般的掌声。
  一个小男孩,站在帷幕的缝隙间,用略带泣声的音调,怯生生地朗颂这样一首气壮山河的诗作,是怎样的情形?
  从此,更多的人知道了金星。
  金星该上小学了。那时,金星已是军区大院乃至军区驻地一带的“知名人士”,附近小学文艺宣传队的老师登门来接收金星上学。
  “俺们金星得上朝鲜族小学读书呵!谢谢你们这样专程跑过来,这样看重他啊!”母亲委婉地谢绝了。
  “为什么要上朝鲜族小学?我要上汉族学校,妈妈,你别替我作主好不好?”一旁的金星当着客人的面流露出对母亲的不满。
  不满归不满,母亲坚持让他到朝鲜族小学读书。母亲说:“朝鲜族的孩子不能不懂朝鲜族的文化!你的朝语已经说得太差了!”
  的确,金星在心里一直在抗拒着母亲。他不明白,父亲母亲到单位上班时,都说汉语,为什么回到家里就说那个连自己也听不大懂的朝族语!
  “妈妈,能不能说汉语,别总是说这些别人听不懂的朝语!好不好?”有一次金星对母亲说。
  “你虽然生长在中国,但是朝语是你的母语,你不能不会!你懂不懂啊!”母亲提高了音调。
  金星不懂,也不愿懂。但他拗不过母亲,还是上了沈阳朝鲜族小学,和姐姐同校,姐姐就读三年级。
  他的舞艺才能很快就被校方发现了,成为学校文艺宣传队的一员。他仍然喜欢跳舞,喜欢唱歌,喜欢和女孩子一块儿玩儿。
  “金星,以后别说我是你的姐姐!一个男孩子整日又唱又跳,像话吗?真是太丢人啦!”姐姐皱着眉头一脸的不高兴。
  女孩子都喜欢和金星一块儿玩儿。她们发现金星是个心灵手巧的伙伴,折纸、编花线、做手工等女孩擅长的活计,金星做得比她们还细致还麻利。
  男孩子的游戏,金星都不大喜欢。
  夏天,男孩子玩斗蛐蛐,捕蜻蜓、踢球,甚至毫无目的地仨一帮俩一伙地疯跑,他都不参加。他爱美,他还怕晒黑了呢。
  上了小学,他还是喜欢偷偷穿姐姐的花衣裳,还是经常趁妈妈不注意,把妈妈的花纱巾披在身上。然后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心想:“什么时候才会变成女孩呵,神什么时候才会顾得上我呢?”
  这个秘密的愿望占据着他心中的一角,使他那绚丽多彩的童年,笼罩着一层灰颜色的氤氲。
                                                              参军(1)
一身戎装的金星
  有着女儿心的金星,从小就与“赢”为伍。不仅仅是歌舞等方面比别人强,学习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妈妈所说的“俺们金星得上北大、清华”,并不只是单纯的祝福,而是事出有因。
  然而,舞蹈仍是他小小生命中的最爱。
  那一天,几个身着军装的叔叔、阿姨来到沈阳朝鲜族小学,正是早操时间,操场上集聚着全校师生。
  “同学们,沈阳军区前进歌舞团负责新生训练的老师,来我校选拔舞蹈学员,希望你们认真作操,争取被选中!”校长也是一脸喜气。
  据说人是为赢而生的。9岁的金星站在列队中,个子小小的,脸儿红红的,心儿怦怦直跳:“我一定要被选上!胜利属于我!”他暗暗地为自己鼓劲,做操时格外的精神。
  “四年一班金星同学,请出列,到前面来!”校长的声音越过人群划向蓝天,金星觉得这声音好悦耳哟!
  “刷”,全校师生的视线全集中在金星身上,姐姐也在队列中。
  金星精神抖擞地走到前台。当时他对舞蹈本没有太深的理解,只是喜欢。而此时,喜欢“赢”的心理却占据了他小小的心灵。无疑,校长这一声“金星同学”的点名,是金星舞蹈生涯的一声出征令,从此,他与舞蹈开始了“一世情缘”。
  穿军装的叔叔阿姨相中了他。尤其是宋兆昆阿姨和金振华叔叔,更是对金星赞誉有加。
  “瞧这孩子的姿势多带劲儿,柔美而刚劲,是个跳舞的好苗子!”金振华叔叔说。
  “模样也招人喜欢。将来上台准有观众缘。”宋兆昆阿姨附和着。
  校长笑笑,没多言语。
  班主任老师却有些不乐意,她对校长说:“去跳舞太可惜了。金星的功课可是门门优秀啊!”
  父亲、母亲根本就不打算让金星学跳舞,虽然被挑中也证明了儿子的优秀,虽然头三个月仅仅是培训还没有最后选定,他们仍然有些担心:万一最后被选中了怎么办?
  姐姐香兰从校长点金星的名字的刹那间,就羞得满面通红,她皱着眉头想:“这个弟弟怎么就非得出这个风头?”她感到难堪,放学时再一次对金星说:“以后不准叫我姐姐!”
  是啊,即使在当时舞蹈人才奇缺,舞蹈学校少的情况下,以舞为生也不是令人羡慕的选择。
  和来自全东北的500名同学经受了3个月的严格训练,结果是将金星淘汰出局。
  “这孩子的父母个子不高,长大后他也高不了。没有培养前途!”舞蹈团团长武断地说。
  宋兆昆和金振华两位老师,从专业角度一再强调金星是个好苗子,并表示愿意负责将金星培养成才,团长先生仍然固执己见。
  母亲高兴了,父亲心头的石头也落了地。
  晚上,母亲做了金星爱吃的排骨海带汤、煎小黄鱼和打糕。
  “儿子,多吃点,补补身体,明儿把拉下的课程补一补,提琴课也得补上。”母亲说。
  母亲重视对子女的培养,虽然家里并不宽裕,她还是给香兰请了长笛教师,给金星请了小提琴教师。此外,她还敦促他们练习书法。自己则出任日语教师,亲自教授儿子女儿学习日语,并用日语与他们对话。母亲一心想着把这一双儿女送进清华、北大。
  金星像被冰雹打中的向日葵,低着头,完全打不起精神来,对母亲用心准备的饭菜毫无食欲,一声不吭地回屋躺倒在床上。
  但是,渴望赢的欲念,像一把火炬照耀着他那颗小小的心。
  仅仅9岁的孩子,竟然几乎一夜没睡,黎明时分,瞌睡虫才咬合了他的眼睛。
  “星儿,起床了!”母亲唤醒了他。
  “金星,快点!我和你一起走!”姐姐同情弟弟,已把“别叫我姐姐”的话丢在脑后。
  班主任老师分外高兴,主动找到金星,表示要帮助他把落下的课补上。
  金星只好把心收回到课堂上。晚上同学们放学回家了,金星被老师带到了教研室,短短两个小时,落下的语文、数学课像从未掉过环的链,已被连接得严丝合缝。
                                                            参军(2)
“金星,你是读书的料,再不要迷恋跳舞,去做什么舞者了!”班主任老师很为金星的聪明折服。
  倏忽间事情发生了转机,也许是“赢”的机缘早已等在那里。
  返校的第二天,传出一个被选中的男孩去不了歌舞团了,原因是要随父母迁居北京。
  宋老师和金老师力举金星。歌舞团团长看在两位颇有业务根基的老师的面子上,同意金星补入。
  宋老师原本是解放军艺术学院舞蹈系的教师,是“文化大革命”打乱了格局,才到沈阳军区前进歌舞团任职的;金老师是朝鲜族,是拿国家全额奖学金赴苏联留学的舞蹈专家。他们的一再举荐,说明金星确非等闲之辈,即使是团长也不再小觑金星了。
  然而,母亲坚决反对金星放弃学业,去参军从艺。她对前来劝说的宋老师和金老师说:“对不起,俺们金星不能学跳舞,将来他还要上清华、北大呢!”
  父亲虽然也不赞成小小的孩子放下学业转学跳舞,但话语没有母亲那么直接,只是说:“再商量吧,谢谢两位老师为孩子这么费心。”
  姐姐不再发表意见,她觉得这个弟弟看着像个女孩儿似的,其实拗得很呢。
  金星宣布:“除非同意我去歌舞团,不然就再不吃饭也不上学了。”
  他向全家人发表了威胁性的宣言后,喝了一碗白开水,转身回屋把房门关上,再不理人。
  整整两天,他不吃饭不上学,开始了绝食请命,大有不达目的誓不收兵的势头。
  先是父亲动摇了。他开始和母亲商量:“这样也解决不了问题,要不就同意了吧,部队上要求严格,孩子也会受到锻炼……。”
  母亲只是摇头和流泪。谁会得把9岁的孩子扔到军队去锻炼?即使不是为求前程,不上名牌大学,这么小就离家过军队的生活也让人牵肠挂肚啊!
  “星儿,军队是严格的,歌舞团也是军队编制,一切服从命令听指挥,军人是不讲自由的,别以为只是跳跳舞,可不像在家里这样舒服呀!你受得了吗?”父亲是想劝阻他。
  “爸爸,我保证受得了!”金星眼前一亮,觉得有门儿。
  “你敢写保证书吗?保证你遇到任何困难也不退缩,坚持到底吗?”父亲等于站到了金星一边。
  “敢!我马上就写!”金星从床上雀跃而起,转瞬间已坐到写字台前。
  母亲想阻止,却感到力不从心,躲到一边偷偷落泪。
  3页纸的保证书,写了3份,一份交给父亲,一份留给自己,一份交歌舞团。
  金星的心在雀跃——第一仗就算胜利,开局是赢。“哇哈!万岁!”他在内心欢呼着。
  轮到母亲不吃不睡了,只是不像金星那样为达到目的而采取的一种手段,是实实在在的吃不下睡不着。她辗转于床第之上,觉得心痛:这么小的孩子就要离开自己的视线,餐桌上将没有小儿子的身影,房间中将没有小儿子的笑语,甚至夜里不能去为他掖掖被角……小小的孩子竟要穿上军装,像个成年人似的应征入伍,并接受种种训练!他还是个孩子啊,那双稚嫩的臂膀不是正该缠绕父亲的脖颈,那小小的身躯不是正该倒在母亲怀中撒娇吗?即使是树,也仅仅是棵小树,不是还需要大树的遮荫和庇护吗?其实,母亲并不仅仅想照顾他,想尽一份责任;而是本应付诸的母爱就这样被遏制了,是很令人心酸的啊!对于母亲来说,每一个自己的孩子都是整个的宇宙,就这样一下子远离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然而,母亲也为儿子骄傲。这是个多么与众不同的孩子啊,一经选定,百折不回。凭着这么一股劲头,做什么会做不好呢?母亲也该向儿子学习啊,这种执着透着孩童的纯真,像圣洁的雪峰,那样高贵而纯洁。想到这儿,母亲又欣慰地微微笑了。
  父亲比起母亲就显得粗线条了:男孩子到部队敲打敲打也好,虽然写下了保证书,实在熬不住再回来就是了。
  而金星却是香香地入梦了,睡梦中他穿上了一双红舞鞋,在绿茵茵的草地上翩翩起舞,俨然是一个俊美的小姑娘。
                                                            参军(3)
他穿上了绿军装。最小号的军装穿在他的身上也是不合身。母亲为他改小后再穿上,呵,蛮精神!排在全队的最后,个子小小的,年龄也最小,其他同学战友大的18岁,小的12岁,只有他9岁。
  每天早晨5点30分起床,5分钟内整理床铺,穿军装,洗漱,集合,跑步。5公里的路程必须跑完,一旦落下还要挨罚。
  跑步之后是训练柔软度,而其间没有休息时间。
  柔软度的训练几乎是在上刑:一条腿抬过头顶,把腿绑在练习室的梁柱上,每条腿绑5分钟,两条腿交替进行,共45分钟。这种训练叫“撕腿”,然后还要前后左右各踢50次腿。经过这一番训练,别说9岁的金星,即使是18岁的大男孩也被训练得大声吼叫。
  有一次姐姐香兰放学绕道来到歌舞团,扶着铁栅栏看到接受训练的金星满脸汗珠上气不接下气,哀号着跑回家中,并对母亲说:“为什么让金星参加那样的训练?弟弟太可怜了啊!呜呜呜……”
  就是这样,3年的训练是不堪回首的,但它为金星“飞得更高更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困惑的少年(1)
金星从小就喜欢和女孩在一起,左一为金星。
  12岁时,金星已完成了3年的训练历程。他是公认的优秀生,无论是舞技还是舞姿,都是最好的。他渴盼把他的舞艺才能展示于舞台,但歌舞团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原因是他个子小。12岁的同学如今已是15岁,18岁的同学已是21岁。走过了青春期,个个出落得俊秀挺拔,个子自然比刚刚12岁的金星高。12岁的孩子还没有进入青春期,不很高,是很正常的事,但歌舞团无视这一点,还送给他个外号叫“大脑袋”。
  其实,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金星的脸或是头都算不上大。当时只是稚气未脱,比其他大他几岁的孩子显得骨骼嫩些脸颊丰盈些而已。还可能是因为不让他上台演出,分派他的任务是幕后工作。艰苦训练的结果,是给那些前台表演的哥哥姐姐们熨烫缝补演出服,以及制做花冠等等。这是不是有些冤“大头”?
  如果仅仅是恶作剧起的绰号“大脑袋”,倒无关紧要。事实上,做幕后确实非金星所愿。让他困惑不解的是:当初绝食请命非要走这条路,就为了缝补衣物或做花冠吗?既然经受了艰苦的训练全程,并取得了公认的好成绩,为什么就不能有上台的机会呢?而且,3年来他经受了怎样的训练啊!
  跑步、撕腿等项目仅仅属于晨练的内容。早餐后,从俄罗斯芭蕾到中国古典舞,另有50多种少数民族的民俗舞蹈的学习演练,还有理论课、武术、京剧等等,一直忙到中午。午餐之后,是午休,累了一上午的金星身子一着床就睡着了。即使是苦是累,因为是学习舞蹈,小金星仍觉得甜丝丝的,睡梦中甚至会甜甜地笑醒。
  下午2点又开始了训练,一直训练到晚9点才结束。9点30分熄灯就寝。天天如此,只有春节才有机会与家人团聚。
  他也曾怀疑自己的选择:
  如果像朝鲜族学校的同学那样,每天上学放学,学知识学文化,会怎样?是不是更好些?
  当初以绝食要挟父母准许自己入歌舞团,是不是太冲动,或是不懂事?
  记得父母亲经常站在铁栅栏外,眼中含着期待、心疼、担心和无奈,金星远远地看着父母亲,本可以打打招呼说句话,他却选择了沉默。他想,其他人,家离得远,连看上父母一面都难,自己已经可以看见父母了,就该知足。如果再去和父母说话,相对于他人不也是一种不公平吗?小小的心灵就这样向善和富于同情心,就这样闪烁着人性美之光泽,不能不说,他的确是非凡的。
  “金星,过去和爸爸妈妈打声招呼,没关系的。”那时宋老师还在舞蹈团,她喜欢金星,从金星的眼中看出渴望和抑制,便一次又一地对金星说着这样的话。
  金星感谢地笑笑,摇摇头。
  啊,宋老师,多好的老师啊!她总是说:“金星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可是,她被调回北京了,又回到她原来的单位——解放军艺术学院。一个最关心金星的人离开了,“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古人的诗境多好啊!那时,小小的金星也曾像花和鸟一样伤感过的呀!从此,更多的寂寞围绕着他。
  做着幕后的工作,日复一日,竟有3年了。金星已经15岁,个子也长高了许多,模样也脱祛了许多稚气。他是一个人见人爱的英俊少年了。照着镜子,看到自己的变化,金星在想:“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了!灰姑娘还要扮演下去吗?后母依然只是领姐姐们逍遥或跳舞吗?灰姑娘的水晶鞋呢?知心的王子在哪里呢?我的舞蹈生涯就这样灰暗下去了吗?”
  “金星,近来好吗?”有一天,宋老师从北京打来电话。
  听着这亲切而熟悉的声音,金星有些哽咽:“不好,老师!我一点儿也不好。我一直在做幕后。”
  “那么,到北京来,到解放军艺术学院读书好吗?”宋老师建议道。
  宋老师教过的学生一批又一批,从没有见过像金星这样有舞蹈天赋的孩子。让这样的孩子做幕后岂不是在糟踏人才?太可惜了!
  “可是,老师,团里会同意吗?”金星停止了哽咽,语气是怯怯的。
                                                                 困惑的少年(2)
“别担心,舞蹈团方面我去沟通。你做些准备好了。”宋老师慈爱地说。
  歌舞团干部处批准了金星去北京“军艺”读书的申请。
  最高兴的是母亲。新年刚过,离赴京读书的日子还有两个多月,母亲就忙开了,向同事家借来其孩子用过的全套的初高中教材,购买必要的生活用品……“俺们金星终于可以进京读书了,虽然不是清华、北大,‘军艺’毕竟也是大学呀!”6年来,她第一次由衷地笑了。
  离开朝鲜族小学时,金星是四年级学生,事实上他连小学的文化课都没学完,只学了3年半的课程。当然,歌舞团的3年训练也有些文化课程,但不似一般学校那么正规,所谓文化课的传授,就像蜻蜓点水,浮光掠影罢了。去“军艺”读书,金星不像母亲那样兴奋,却也觉得“有可能这是个转机”,命运的红舞鞋也许就会降临。于是,他利用点点滴滴的时间分秒必争地开始了自学,遇到实在不理解的地方就干脆整段地背诵。当他3月份来到“军艺”时,已是胸有成竹。他顺利地通过了主考官的考试,直接就读5年制学校舞蹈系的4年级。只用了一年半的时间,金星通过了所有课程的考试,而且名列第一。
  大学的学习生活井然有序,金星的心情逐渐开朗起来,他觉得自己再不是歌舞团那个烦恼少年了。却在这时,不是第一名的其他同学都拿到了毕业证,独独第一名的他因为只读了1年6个月没读满2年,而拿不到毕业证。他找到校长据理力争,校长只是报以歉意,却仍然没有解决问题,宋老师也是爱莫能助。
  金星又一次困惑了:这是什么规定?
  没有办法,中国的教育就是有许多硬性规定,而不似当今一些发达国家那样,宽进严出以学分制考查学生,学分够了就可以领到毕业证。在中国,成绩再好,也得学满年限方可毕业。
  “别灰心,金星。‘军艺’的学习总是有收获的吧?回去后再等待机会,你一定会赢的!”宋老师坐在金星的对面,安慰着他。
  金星开始收拾箱子,准备离开。
  “要不然,就委屈些,再学习半年如何?”宋老师看着去意已决的金星,试探着。
  “不要。校长这么不可通融,无视我的学绩,简直就是对人的不尊重,毕业证不给就算了。我还是回去,谢谢宋老师的关照!”金星固执着。
  他之所以执意要返回,除了认为自己学业优秀,应该发给毕业证外,还有一桩感情上的纠葛。
  军艺舞蹈系同班的班长一表人才,无论是人品还是艺品都强烈地吸引着金星。很长时间了,金星都在暗恋他。坐在教室里,金星总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有时见到班长,不觉间脸就红了,心跳也加快了。眼看快要毕业了,金星向他表白了心意,却遭到了横眉冷对。为此,金星郁郁寡欢。
  “我不是同性恋者,你找错了人!”班长一改素日的厚道,尖刻地甩出这样一句。
  “我也不是同性恋者,我是真的喜欢你!爱你呀!”金星认真地说出心里话,却是羞红了整个儿脸,眼睛也不敢抬起。
  “总之,你再不要跟我说这种话!”班长生硬地吼出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实,对于金星这个插班生,班长也是喜欢的,但不是爱。班长虽然比金星大几岁,却也承担不了超出他承受能力的爱,这是怨不得他的。
  可是,对于金星来说,班长的态度等于是投来了放着寒光的剑。他的心被刺痛了,仿佛在流血。本应有的少女的16岁花季,却因为上苍的错配,带来这样的尴尬,怎不令人心痛呢?刚刚萌生的爱恋虽然稚嫩,却绝对真诚。这赤裸裸的表白就被这样羞辱了。生命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他已无心恋读或为那本本该拥有的毕业证滞留一学期了,他告别了可敬的宋老师,踏上了北行的列车。
  歌舞团一切照旧。阔别一年半的金星,在同事的眼中依然是那个“老幺”。
  “老幺回来了?”哥哥们打声招呼,显不出什么兴奋。
                                                              困惑的少年(3)
“老幺回来了!老幺给我们带什么礼物啦?”姐姐们倒有些兴奋。
  是啊,平日里金星总是和这帮大他几岁的姑娘们混在一起,她们从没把他当异性看。
                                                   第一名(1)
告别大脑袋,小个子的过去,花季少年金星身材俊朗,舞姿挺拔匀称。
  空气中弥漫着苦味,生命仿佛盖上了灰色的云层。金星一个人在歌舞团宿舍的窗前呆坐着,望着那轮下弦月,眼里噙着泪水。
  那个班长不是我生命中的所爱也就罢了,可是从来就不喜欢女孩的我,去和谁恋爱呢?我的爱是一叶无根的浮萍?那么谁是水呢?哪怕是萍水相逢也好啊!生命是平等的,难道我不该在人世间获得一份宁静的爱吗”
  这个夜晚,金星为爱而困惑而烦恼。
  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月,窗外下起了雨。金星又想起小时候的那场淋雨。当然,现在的他不再等待闪电的帮忙,也不再企盼神的光顾,失去了幻想,带给他的却是加倍的困惑。
  16岁,一个花季的年龄,本应与绚丽的春花结伴,在这个飘雨的秋夜,金星却感到Alone,他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都在疏离自己。他撑着一把伞来到林荫小径,感受到潮湿的土地依然是坚实的,空气中混合着青草的香气,淅淅沥沥的雨滴敲打在雨伞上,洒落在地面上,飞溅在脸颊上。雨,从四面八方拥簇着他。呵,大自然并没有远离自己,有幸生存在这样美丽的自然之间,是多么幸运的啊!生命是可贵的,即使是存在困惑的生命也弥足珍贵。寂寞,孤独又当如何?从广义上说,每个人都是寂寞的,不是每个人都要独自地来到大千世界,又独自地离开茫茫人海吗?一个坚强的自信的人,首先应该是一个快乐的“个人主义者”。爱在胸中涌动,美在心中恒久,首先享受到这爱与美的是自己。找一个人共享,当然好。找不到,或他们全都有眼无珠不识软香玉又如何?独特的我,首先要学会独处,要“惟我独尊”,即我最尊贵,我的爱也最尊贵,我没有什么缺陷,古代神话中就是男女同体。很可能男女同体才是人的本来面目,分开的人——男人或女人,都有缺憾,只不过习惯了,反倒以为分为男女才是正常的了。
  雨越下越大。雨中散步理顺了他的思绪,他不再觉得羞辱和烦闷,心情宁静多了。
  “金星,回学校来好吗?”有一天,金星接到了宋老师的电话。
  原来3个月后有全国性的舞蹈大赛,是针对舞蹈学校的,叫做首届中国舞桃李杯。宋老师打电话来,是请金星代表解放军艺术学院参赛。
  “我怎么可以代表‘军艺’?”金星想自己既没有“军艺”的毕业证,也已不在“军艺”学习,便冷冷地回问了一句。
  “当然可以,没毕业,更说明你仍然是我们学院的学生啊!”宋老师解释道。
  金星把这一消息告诉了母亲。
  “星儿,加油!一定要拿第一名!”母亲替儿子高兴,自己也高兴。
  这是一次转机,命运要靠自己把握。“抓住机遇,竭尽全力”,成为他此次参赛的座右铭。
  就这样,回歌舞团还不到一个月的金星又返回北京了。
  除了宋老师,还有3位老师,也等在那里。3个月,1个学生,4位老师,将为“军艺”参赛拼搏。
  金星是为夺冠返回“军艺”的。他做好了吃苦训练的心理准备。即使是这样,也没有想到实际训练中会累到那种程度。每天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睡外,就是训练,而且是高难强度的训练。累,也是一剂良药。这一阶段亲情、爱情似乎都隐藏起来了,别说思慕某个人,连思乡之情也从未涌起过。晚上母亲打来电话,询问他的身体是否吃得消,他勉强回应一句:“妈,放下电话吧!我挺好的,只是困,我要睡觉啦!”他太累了,他要争分夺秒地睡觉,只有在睡眠之后才会感到些许轻松。沉沉的睡眠也有梦,睡梦中灰姑娘有了水晶鞋,而知心王子正在不远处等着她。
  醒来后没有知心王子,也没有水晶鞋。哪怕是灰姑娘,自己也不是,有的只是寥寂和常人难以想像的高难强度训练。
  3个月的拼搏结束了,4位老师依然不松懈,他们从各个方面一再叮嘱金星该注意的事项,甚至提到不要自报朝鲜族。这让金星感到莫名其妙,虽然生在中国长在中国,自认为早已与汉族同胞没有两样,但说到民族,自己毕竟是朝鲜族啊!连真实的民族也有必要隐瞒吗!自尊、真诚,是金星人格构成中最重要的元素,他无须造假,也不可能造假,一切实事求是。他打定主意,如果有必要申报民族,他仍会自报朝鲜族,比赛是凭实力,在实力面前人人平等,如果不是这样,比赛又有什么意义?
                                                 第一名(2)
17岁的金星获得首届中国舞蹈“桃李杯”少年组一等奖。
  预赛的“序曲”是在1000名的参赛者中淘汰600名出局,然后是地区预赛。
  金星在参加地区预赛的400名选手中,顺利拿下第一名的好成绩,老师们紧绷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正式比赛共两周时间,分4阶段进行。
  第一阶段:柔软度比赛。金星的腿柔韧自如,把腿往后抬高过头顶,稳、直、美,毫无争议地获得少年组最高分。
  第二阶段:跳跃及转动比赛。金星轻盈地跳动旋转,灵活、优美、高水准,顺利进入第三阶段。
  第三阶段:中国传统舞比赛。金星身轻如燕,凌飞于舞台上,动作准确,舞姿优雅,顺利通过。这阶段比赛后只剩下12位选手。
  第四阶段:决赛是中国少数民族舞蹈。金星参赛作品为老师编导的《帕米尔之歌》。严格地说,这是金星第一次以舞者的身分登台。舞台上的他跳得太高了,仿佛飞起来一般,多年的训练使他本来就具有的舞者的素质,发挥到了极点。此时他是内心充满喜悦的牧羊少年,在广袤的大草原上,和一群雪白的小羊儿尽情嬉戏。他脚穿传统舞鞋,却如穿着芭蕾舞鞋一样,踮着脚尖跳跃、旋转。这是金星将脚趾甲练到变黑才练出的技巧。无论是技巧还是内涵,都达到了炉火纯青和登峰造极的程度,观众席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无须评委打分,火爆的现场已给出答案。
  一颗舞星冉冉升起,金星成为舞坛神话,在参赛者和评委中传颂着。
  “那孩子跳得太好了!”“不是在跳,就像在飞!”“男舞者是不用脚尖跳舞的,可那孩子会用脚尖跳舞,真是太美了!”……好评如潮。“金星的舞蹈水平高出其他参赛者一大截”,这已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却有一位评委给金星打了低分,原因是他想让他辅导的参赛学生得冠军,怕给金星打了高分,自己的学生就排后了。他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他的学生还是排在了金星之后。因为这是扭转不了大局的。
  这样,1985年,17岁的金星在此次比赛中,获得了首届中国舞“桃李杯”少年组一等奖。
  辅导他的宋兆昆等4位老师把金星抱了又抱,幸福的泪水挂在脸颊。宋老师说:“我说过金星会是个了不起的人,果然是吧!这孩子还会飞得更高!”
  解放军艺术学院的校长第一次打破常规,亲自签发了毕业证书给金星。
  沈阳前进歌舞团觉得自己是金星的“娘家”,这样一个舞坛新星的出世与他们密不可分,马上颁发了二等功勋章给金星。
  鲜花、阳光洒在这个英俊少年的脚下。
  正是澄明、宁静而殷实的秋季,学院里已有树叶的凋零,提琴的悠扬、钢琴的铿锵、笛的幽怨,从不知是哪一页窗里飘散着,在这静静的秋夜,演绎着凄美的秋之歌。月是冷的,星是远的,天空辽阔而神秘。小时候多于想象的是幻梦;进入歌舞团的苦训3年揣着的是绚丽的舞梦;3年的只做幕后搅得他几乎无梦;“军艺”的学习又唤醒了他的梦想;而现在得到了公认站到了舞台之上,他有了半梦。只有半个梦想。不知为什么,在这个秋夜,如诉如泣的描写爱情悲剧的《梁祝》协奏曲总是围绕着自己,梁山伯和祝英台在人世间只做了一半梦,另一半是化蝶之梦,爱情却是永恒的,即使不是在人间做烟火之夫妻,灵魂或幻化成飞蝶,不依然可以同窗同飞吗?
  然而,今夜金星更多想的是舞蹈,而不是爱情。舞蹈之梦也仅仅展开了一半,他觉得自己的灵魂更渴望一种自由的表现方式,不像现在自己所跳的那种传统舞那么看重技巧。那是什么呢?他还说不清楚。总之,梦刚刚开始,或说只有半个梦。可是,这半个梦已使金星觉得冰封了一个世纪的冰山消融了,往日干枯的小树一夜之间就枝繁叶茂了。
  面对瞬间的变化,甚至有些眼晕。那个无所事事的“小个子”、“大脑袋”仿佛是远去的童话,人们投来的是羡慕甚至是有些嫉妒的眼光:“咦!这孩子怎么长得这么俊朗!身材这么挺拔匀称?”“他怎么跳舞那么高?舞姿那么优雅?”“他吃了什么仙丹妙药了?怎么有那么大的爆发力和耐力?”“他是朝鲜族?哈!找到原因啦,朝鲜族本来就能歌善舞!天份好啊!”……过去的缺憾全都跑到爪哇国去了,代之以赞美的感叹!
                                                          第一名(3)
8年——像八路军打败日本鬼子用了8年,自己的翻身仗不是打,是热情执著的投入,是艰苦卓绝的训练,是几近绝望的等待,是无路可走的困惑,然后,突然之间鲜花、掌声不期而至,甚至喜事连连,令人眩目。啊,丑小鸭真的要变成白天鹅了吗?从9岁参军从艺,到17岁获桃李杯一等奖,也是8年,这8年对于一个痴迷于舞蹈的孩子,是怎样的8年啊!其实,他是没有童年的,普通孩子的游戏玩耍,对于金星而言,是远在天堂的神话!
  甚至连那个拒他千里之外的班长也对他刮目相看了:“嘿!这小子真是不简单!”当他再次见到金星时,眼神中藏着柔情,但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溢于言表,只是在不远处望着金星,内心有的是祝福和无奈。那么,如果把自己喻为灰姑娘,如今已有了水晶鞋,知心王子在哪里呢?等着吧!我一定让你知道:我不是同性恋者!我是一个女孩——一个出类拔萃的女孩!
  啊!一切都变得有意义了:9岁的绝食请命,痴迷于舞蹈,苦不堪言的训练……所有的付出,都显得那么有价值,就连3年做幕后工作,缝衣物、做花冠,做灯光,等等,都似乎有了它的合理性,那时我毕竟还太小,才12岁,个子矮,在台上会显得更矮,这样的等待也不算浪费吧?总之,金星心情豁然开朗。他赶紧打电话给母亲:“妈妈,我拿第一名啦!”
  “乖星儿,俺们星儿干啥也错不了!早点儿睡吧!”金星从电话这端感到母亲笑了。母亲的确是幸福地笑了,还笑出了泪花。
 
未完待续。。。。。。。。。。。。。。。。。。。

                                            
第一次走近巴黎        金星喜欢孩子       感受初恋的幸福    灵与肉的矛盾                                  
刘倩平时视金星为知己,许多闺中的事都诉说给他听,这一次却也说出,“你是同性恋者吗?”金星很难过,怎么连像刘倩这样的好朋友,也不能理解我知我心呢?但是,他之如无根的浮草,似乎还不仅仅局限于情感。他觉得他的内心需要释放,需要自由的追逐,需要一种说不清的崭新的内容……  
                                          喜事连连(1)   
17岁的金星第一次走近巴黎这座花都。
  真是应了那句俗语“好事成双”,在金星获得了“桃李杯”少年组第一名后,好事不止成双,简直就是好事成行了。
  本来被选定参加法国共产党庆祝活动的刘倩,突然因病住院了。金星因为第一名的优秀成绩,理所当然地被顶补了上去。
  这样,年仅17岁的金星第一次踏上了巴黎这座花都。太漂亮了,卢浮宫、杜伊勒利花园、巴黎圣母院、大法院、古埃及方尖纪念碑、波旁王宫、塞纳河、埃菲尔铁塔、街边的咖啡馆……还有塞纳河上的桥,每座桥都有特色,都有传说,尤其是亚历山大三世大桥,两侧的栏杆上布满了精美的雕刻:有神话传说的人物和飞鸟怪兽,真是叫人目不暇接。桥的一头通向香榭丽舍大街,另一头通向荣军院广场。太有想象力啦!在杜伊勒利花园,绿茵茵的草地的两侧有供游人休闲的坐椅,万紫千红的花儿随处可见,情侣们依偎在一起,或抱或吻旁若无人,鸽子们走来走去或嬉戏或觅食全无怯意……空气中弥漫着自由、浪漫和爱的气息。
  1985年的中国比起金星出生时的“文化大革命”时期,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第一次踏上法兰西的土地,看见这完全不一样的景象,金星还是震惊,兴奋得几乎眩晕。
  演出是紧张的,大多景色是从宾馆到公演场地的沿路上看到的。只有一个晚上和几个队友到亚历山大三世大桥和杜伊勒利花园逛了逛。足矣!足矣!太开眼界了。他们兜里没钱,不然也想到街边咖啡馆喝上一杯咖啡呢。
  演出结束后,金星等15位队友是乘东方列车回国的。沿途经过德国、波兰、前苏联、蒙古,最后到达北京。沿路的风光深深地吸引着金星。他感到国与国之间很不一样,除了风格迥异,发展水平也参差不齐。
  17岁的金星,比起同龄孩子的智商和情商高出了许多。在法国,他从各国不同舞蹈的表演风格上已发现了舞蹈王国的深邃和奥妙,过去学习过的舞蹈还很狭窄,今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在这次舞蹈会师中,他已领略了现代舞的风姿,其自由的表现方式,独特的内涵,显然与传统舞蹈大相径庭。他觉得另外半个梦,仅就舞蹈而言,也有许多内容需要去充填!
  1985年是个丰收之年,生命在这个年头像沉甸甸的麦穗金黄而饱满。春节时,母亲给金星包了他最爱吃的三鲜馅饺子。年三十晚上,全家4口人围在一起吃着年夜饭,个个笑逐颜开。
  父亲说:“星儿的保证书果然兑现了,你撕了的那页我也拣起来保留着,那上面写着‘如果没有选取我,是团长您的损失,您以后一定会后悔’。哈!看来团长选取我儿子,算是选对了。”
  姐姐说:“金星,你别太神气了,离舞蹈家还远着呢!”姐姐不再讥讽他,也不再为有这个痴迷于舞蹈的弟弟而难为情了。弟弟已经大学毕业,而自己还在读大学,她的内心也在为这个弟弟骄傲。
  最高兴的是母亲。母亲说:“我儿子将来一定是‘功勋演员’,还会当‘人民演员’呢。这会儿,我儿子的任务是多吃饺子多吃菜。”说着,母亲还给金星往碗里挟了菜。
  母亲所说的“功勋演员”和“人民演员”是当时北朝鲜对工作者的一种奖赏,比舞蹈家的“级别”还要高出许多。
  没想到,1986年金星果真有去朝鲜庆贺金日成主席生日的演出任务。
  过完春节回到歌舞团,正是早春时节。金星觉得这个节气映照着自己的心境,风剪开了冬的厚重的帷幕,却又留下了那层纱帘。冰开了,水流了,地绿了,树动了,大地变得生机勃勃,而那层薄纱遮挡着,春的景致又有些目龙。
  “四月——春天的艺术祭典”在朝鲜首都平壤如期举行。
  朝鲜,也称北韩,是父亲的故乡。
  第一次踏上父亲的故乡,并不感到亲切。平壤的街道宽阔整洁,建筑物井然有序。却像板着面孔的老人,透着冷漠,疏离和苦闷。
  演出时,金星惊讶了:场面可谓恢弘,开场是上百位身著短上衣和长裙的女艺员,充满激情地高歌金日成的丰功伟绩。全场掌声擂动,金日成主席端坐在一把宽大的椅子上,神奇地从剧场地面之下冉冉升起,可谓是一轮红日跃出地平线。
全国舞蹈比赛中获特别优秀奖的男子团体组主角金星和女子团体组主角刘倩。
 
                                     喜事连连(2)
金星的独舞《金色梅花鹿》造型可爱,舞姿轻盈,博得了热烈的掌声。朝鲜国家宣传部部长更是痴迷于金星的舞蹈,亲身跑前跑后,并力劝金星留在朝鲜。他说:“金星先生,如果你现在留在朝鲜,就会以‘功勋演员’的身份活跃于舞台之上,不久就会获得‘人民演员’的称号。”
  真是应了母亲的话了,才过了两个月,就有人给金星送来了“功勋演员”和“人民演员”两顶桂冠。然而,金星不慕此殊荣。他婉拒了部长先生的盛情挽留,回到了祖国。
  又是一番紧锣密鼓的训练——9月份将举办全国舞蹈比赛。
  金星的身高是1?68米,却凭着实力击败了一个又一个身高超过1?8米的高个子,获得了男子团体主角的角色。
  刘倩获得女子团体组主角的角色。
  然后是毫不放松的训练,训练,再训练。
  正式的比赛开始,依然是一阶段一阶段地比赛,一阶段一阶段地打分。金星和刘倩都有极色的表现,双双获得特别优秀奖。
  这是金星代表前进歌舞团参赛获得的一个奖项,昔日那个没有登台资格的“老幺”,如今成了中国公认的舞坛明星,歌舞团从上到下全对他刮目相看,仿佛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咦?原来‘大脑袋’这么有水平啊!”他再不是什么“大脑袋”,再不是什么“小个子”或“老幺”,他是歌舞团的台柱子,是歌舞团的荣耀,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于是,首席舞者的位置理所当然地给了金星。那个曾经那么让他渴望登上的舞台,现在只是他将要跳得更高飞得更远的一个小小驿站。
  一切今非昔比。
  然而,他的内心仍像无根的浮草,难以真正宁静下来。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记得还没有出国演出时,他曾和好友刘倩说:“我曾喜欢过‘军艺’的班长。”刘倩平时视金星为知己,许多闺中的事都诉说给他听,这一次却也说出,“你是同性恋者吗?”金星很难过,怎么连像刘倩这样的好朋友,也不能理解我知我心呢?
  但是,他之如无根的浮草,似乎还不仅仅局限于情感。他觉得他的内心需要释放,需要自由的追逐,需要一种说不清的崭新的内容……
  所以,即使是喜事连连,他仍然不想安营扎寨。他欲乘风而去,去圆那另一半梦!
     当兵时的金星喜欢孩子
                                              
                                                    一波三折(1)

  现代舞是20世纪初,由美国舞蹈家邓肯创作的一种舞蹈。其特征是摆脱古典芭蕾的程式和束缚,以自然的舞蹈动作,自由地表现思想感情和生活。一个世纪过去了,有现代舞流派在舞坛上异彩纷呈。然而,1987年时的中国,还没有现代舞。
  就在1987年的夏天。传出广州舞蹈学校要成立现代舞实验班的消息,出资赞助的是美国亚细亚文化基金会(AsianCaLtareCounselofAmcrica)美国舞蹈节(AmericanDanceFestivd),负责训练的老师也是由美国派出。
  在全国选出20名舞者!然而报名并不踊跃,原因是多数舞者从未目睹过现代舞的芳容,而且中国人的习惯是思静不思动,有了铁饭碗就抱住不松手,再去学习新的舞蹈既费时又费力,说不定还会费力不讨好!立庙就有烧香人,来烧香的多是些鱼目混珠者。那时,金星虽然看见过现代舞表演,但认识也属模糊,在参加法国共产党庆祝活动时看见了L?even舞蹈团的表演,当时只觉得一股自由之风扑面而来,但没有看懂其真正含义,还以为是的民俗舞,并不以为然。所以,他也没有主动申请去广州学习现代舞。何况,那时的他觉得现代舞与所学的中国传统舞相距甚远,情感和习惯上也有些恋旧。他的好友刘倩也有同样的认知。所以,他们商议了一下,达成共识——原地不动。
  招不上好学苗,广州开始主动出击。广州舞蹈学校的学校长亲自说服金星和刘倩。当然,全国舞蹈比赛特别优秀奖的两位得主——舞坛精英,谁会不晓得呢?校长还说,将来美国还会挑选最优秀者去美国深造,而你们两位是最有希望的。
  现代舞,美国,半个梦……像一条生物链被连接上了。
  “刘倩,我们去!”金星兴奋地倡议。
  “好,马上请示领导!”刘倩做出积极的响应。
  歌舞团坚决反对。他们想,千辛万苦培养出的人才,怎么会送给别人去培训?而且现代舞与传统舞完全是两回事,即使将来学成归队,也没什么用。
  金星和刘倩青春的热血已经沸腾,想象的翅膀已经按捺不住飞翔的欲望。他们决定逃往广泛。
  一路上,俩人的心一直紧张着,担心舞蹈团方面发现他们逃队的事实后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事实上,舞蹈团发现两个人同时失踪后,就判断出:他们一定去广州了。于是,与广州警备区联系,请他们派人截住他们。
  一路颠簸,一路忐忑,刚下火车就被揪住了,并立即被送回沈阳。
  “为什么逃队?这是严肃的问题。你们当了逃兵,知不知道?”团长亲自审问,气愤写在脸上。
  两个“台柱子”抵抗着。金星还宣布“如果不同意我们去广州学习现代舞,我们就再也不登台演出了。”
  正在相持不下时,传出全国军艺系统舞蹈比赛即将举行的消息,为了让他们代表本团参赛,歌舞团方面先软了下来,叮嘱他们以后不要再出现此类擅自离队的情况,记取教训,下不为例。并让他们写下了悔过书。
  金星本来不想写悔过书的,考虑到硬顶着解决不了问题,就草草写了一份。舞蹈团方面只想要个面子,并不深究其诚意如何,他们想:当务之急是舞蹈大赛,于是,此事匆匆告终。
  离舞蹈大赛还有3天,金星与同来北京的舞蹈团的领导说:“我不想参加这次比赛了。”
  舞蹈团方面慌了手脚。主角不参赛,等于该团的参赛节目告吹。他们轮番上阵劝说金星,甚至还有威胁。
  金星打定主意去广州学习现代舞。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思考,他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机遇,必须抓住。而且,他认为去充电学习,不是坏事,舞蹈团方面不会不可通融。眼前的阻挠,一是因为无视纪律擅自做主前往广州,在当时尤其是在军队里,是太出格的举动,团里自然要动怒;二是团里也有些小家子气,太局限于小团体的利益,所以,心理上的较量,也可以反败为胜。于是,他说:“如果让我参赛,请先批准我去广州学习并请提供赴广州的机票,比赛一结束我就去广州。”同时,他又像9岁那年要求父母准许自己入歌舞团时采取的绝食请命一样,宣布开始绝食,直至批准。
1989年,金星和王馥丽在广州佛山。
                                                       一波三折(2)
此时,刘倩已打退堂鼓,除了进展不顺外,男朋友也力阻她去广州。
  歌舞团方面经过协商,同意了金星的要求,但提出一年之后必须归队。
  会拼才会赢。这一次绝食,并没有完全不进食,他是有备而‘绝’,准备了巧克力,饿了就偷偷吃一小块,谁也发现不了。只是对关心他的金老师,和盘托出说了实话。
  歌舞团就是自己的家。想一想一个9岁的孩子离开父母来到歌舞团,在这里学习、训练、生活、成长,这里不就是自己的第二个家吗?跟自己的家自然不用客气,他这样做了,觉得很正常。歌舞团方面也从没把他当外人,自家的孩子想出去见见世面,倒也无不可。
  在广州现代舞实验班中,金星依然是出类拔萃的。金星怀着去美国留学的梦想,方方面面表现得格外优秀。美国方面的老师已流露出如果选派留学生,非金星莫属的意向。
  一年的学习结束了。金星面临着归队的问题。广州舞蹈学校的校长也曾向歌舞团方面承诺过,保证督促金星在学业结束时返回军队。所以建议美国方面另选他人。但是,美国方面的老师只向金星发出邀请,并表示宁可空缺也不换人。
  拿到邀请函,金星既高兴又沮丧。1988年的中国,出国留学没有单位签批意见,是绝对办不来护照的。怎么办?只有硬着头皮返回沈阳前进歌舞团,向团长请求:“团长,我要去美国学习现代舞,美国方面出资,只一年,您批准了吧!”
  “不可以!去了就不想回来了!去广州学习已是破例,你就别再异想天开啦!”团长的态度很明确,没有批准的可能。
  看来这一次是不可能通融了。
  七月份就该报到,现在已是九月份。怎么办?金星心急如焚,他实在不想错过这一难得的机会啊!趁着休息日,他坐上了沈阳——北京的列车,他想散散烦闷的心绪,心想也许有奇迹发生呢。没想到,奇迹真的发生了。只来北京一天,广州舞蹈学校的朋友就打来电话,说办理护照的有关资料已经备齐,是广州市公证处的一个金星的舞迷帮的忙。天助我也!金星当即从北京飞广州,拿到资料后马上到公安局办理了护照,接着是到美国领事馆申领了签证。
  一切手续顺而又顺,转瞬间一切办妥,等待成行。
  两天后,金星在广州的两位朋友护送下登上了广州——香港的飞机。一路上心情即兴奋又不安,惟恐在香港会遇到截住他的警察或歌舞团方面的人。
  飞机平安抵达香港,他要从这里转机去美国。来到机场大厅左顾右盼,别说歌舞团方面的什么人没有,连找一个会说普通话的人也难。到什么地方办理转机手续呢?正当他有些晕头转向时,传来“金星”的广播声,在一个白人妇女的帮助下,他找到了转机的候机厅。
  那时的金星只会汉语、韩语和浅显的日语,至于即将需要使用的英语,一句也不会。
  安检之后,他乘上了美国西北航空公司的班机飞往纽约,心上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与他临座的是一对韩国夫妇。他们是到纽约看正在读书的儿子的,知道金星也是朝鲜族人,是去纽约读书的,一路关照着他,直到飞机落地。
  走出米德敦机场的候机大厅,只见一部加长型高级轿车停在那里,是来接金星的,司机是个黑人。韩国夫妇对司机说:“这位先生不会英语,请您多多关照。”
  金星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对夫妻多么和善,就像自己的亲人!
  这时天下起了小雨。金星想,虽然一波三折,从立项到完成,还是顺利的。锁定目标,一往无前,就会胜利。
  从机场到纽约的中心区曼哈顿,一路观看着美国的街景,到麦迪逊大道(MalisonAue)F饭店入住时,已是凌晨3点。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还有连日来的紧绷的神经和劳顿的身体,一旦心身放松,本该好好睡上一觉的。可是,金星一丝困意都没有。
                                                         一波三折(3)
他走出房间,来到饭店前台,想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声平安,甚至也想给歌舞团团长或是金老师打个电话,讲讲自己感恩的心情。毕竟歌舞团也是自己第二个家啊!而那里的老师也像自己的亲人。但是,给母亲打电话没问题,而且是必须的;给歌舞团打,显然还为时过早,现在他们是不会原谅他的。想一想,自己还无法与前台的服务生交流,这个想法也就作罢了。
  他的心难以安宁,索性跑到饭店外面。
  雨,已经停了。寂静的街道上只有漂亮的建筑物在闪耀的街灯的陪衬下,静静矗立。夜空笼罩上了一层灰紫色,神秘而静谧,就像无边的帷幕环绕着这个城市。今夜,麦迪逊大道两侧的静物就是观众,宽阔洁净的街道就是舞台,灰紫色的天色就是帷幕。金星呼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觉得灵魂在颤动。他不由自主地旋转了起来,从街的这头到那头;又从那头开始向上跳跃,跳跃,一直跳到天明,他在抒发内心的喜悦。如果说现代舞的内核是人性,那么,这夜之舞就是灵魂的颤动,人性的欢呼。
                                                           “颤”的感动(1)
21岁的金星一踏上美国的土地,就意识到不懂英语就会像盲人摸象,即使是舞蹈艺术,只靠肢体语言去理解也是不够的。所以,在他敲响纽约一个又一个舞蹈团大门的同时,开始了英语学习。只有几个月的业余时间,就熟练地掌握了英语,与从小在美国生活的当地人毫无两样。教授他英语课的美国老师惊叹他的能力,说金星是他教授过的语言天才,简直不可思议。
  1988年7月至1989年7月,是他学习现代舞的既定时间。算算已经过去两个多月,在余下的不到10个月的时间里,是不能只在一个舞蹈团一步一步地学起了。于是,他叩响了纽约一个又一个舞蹈团的大门。他先后在玛莎·葛兰姆(MarthaGraham,1894~1991)、荷西·李蒙(JoseLimon,1908~1992)、尔宾·爱丽斯、摩斯·康宁汉(MerceCanningham,1919~)和尼克·玛瑞·路易斯等舞蹈团学习和出演。
  最初遇到的最大的麻烦是原有的舞蹈贯性难以扭转。在中国习舞,重视的是技巧,跳得好不好的标准,几乎是以自己体能的极限为标准。越是超出人的极限,越令人惊讶,甚至能让人提起心来,才越好。那时,由于自己的挺、直、美,跳跃得高,旋转得快,令多少人为之倾倒啊!甚至有人说:“台上跳跃的那个是人吗?”那时的舞蹈含混着体操式的标准和杂技式的险峻,确实很让人震惊和担心。
  敲开了美国这些舞蹈团的大门,才发现自己的舞几乎把心灵封闭起来,技巧是高超的,而心与身却是隔离的。美国同行微笑着接纳他,却一再对他讲:“金星,我感觉,与心对话才是最重要的。”
  啊,“感觉”、“与心对话”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记得小时候无论是听音乐或是看童话书,只要听到或看到感动之处,就自由舞动,以抒发内心的感触。那种感觉确实美妙,尽管那时年龄尚小,感觉尚浅,至今想起仍然感动。那是一种发自心底的灵魂之舞,就像希腊神话中代表妩媚、优雅和美丽的美惠三女神(Charites),舞动的是欢乐、花朵和灿烂。那是人性的舞蹈,是人类真正的舞蹈!
  美国亚细亚文化基金会每月提供给他1800美元生活费,并提供观赏表演的费用。在没有经济压力的情况下,他开始了紧张的学习。
  他所居住的麦迪逊大道F饭店,与汇集了剧院、舞厅、夜总会等娱乐场所的百老汇大道毗连。他一家一家一场一场地观看现代舞等文艺演出,3个月竟观赏了一千多场。
  除了观赏文艺演出,还和美国同行学习跳舞,和老师学习英语。在居所,他无论做什么,比如洗漱,或做早餐,或小憩……都将录音机打开。听着一首首英文歌曲,他就会手舞足蹈如痴如醉地舞动起来。他知道,此时的他绝不止是肢体在舞动,心灵也在颤动。这是一种信马由缰的生存状态,是感觉复苏后的生活力量,是灵魂与肉体的完全交融。他知道,生命的感觉被找回来了。
  同行们开始认可他的表演,许多舞蹈团主动找上门来。感觉、自由、想象、浪漫等现代舞的元素已被开拓出来,而此时的技巧也赋予了新的含义。他的艺术灵性闪闪发光,他的敏感,在灵与肉中,化为人性之舞,与自然与人对谈。
  玛瑞·路易斯,是“尼克·玛瑞·路易斯舞蹈团”的团长兼艺术总监。有一天,他递给金星一盘录影带。金星看了,觉得并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之处,倒觉得那支舞太过简单。
  “老师,这支舞太欠缺技巧了。”金星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金星,重要的不是技巧,而是感觉与形式。你还需要多体会。”老师严肃地说。
  本以为已经没有问题了,甚至还有些飘飘然,没有想到玛瑞·路易斯仍向他提出了“感觉与形式”的问题。这说明,现代舞的要领自己并没有完全掌握。他把录影带带回住所,反复看,细致琢磨,一遍一遍地跟着跳,一点一点地领悟,越跳越觉得妙意的深远。这里,他想起中国老子的《道德经》,仅仅五千言,却让人研习不尽,其中的哲理看似简单,实则是高深莫测,受用无限。老师让他看的录影带是一支名为《颤》(Tremolo)的舞蹈。初看时,舞动的人像风中的桔叶在瑟瑟发抖,细致观赏才发现这是一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蕴意无穷的舞蹈。它是由心灵的颤动而引至的肢体颤动。而心灵的颤动,就是千万种的颤动之源了。幸福至极,悲伤至极,喜悦至极等等情感的极致,灵魂都会颤动;甚至初恋、初吻、初夜等等,心灵也是颤动的。至于宽泛到自然界,带露的叶,含苞欲开的花、风中的雨滴……都是颤动的。表演者有表演者的心境,观赏者有观赏者的心境。只要表演者传达的是人内心的感觉,展示的是真诚的人性之美,观赏者就会因自己的心境与之产生共鸣。而这才是现代舞所要舞出的真义。
                                                   “颤”的感动(2)
金星跳啊跳啊,只觉得舞蹈有了灵魂,并与自己的灵魂成了挚友。甚至是舞之魂进入自己的体内,与他的灵魂耳鬓厮磨。此时,他变成了舞之精灵,魂灵出壳般地舞动着。
  感觉就在手指间,脚趾间,呼吸间流动。暖暖的、柔柔的、软软的、热热的,说不清的美妙。啊!这就是感觉——深层的感觉找到了。
  那么,老师为什么对这支舞那么情有独钟呢?原来这支舞是她8年前最后一次表演的作品。她格外珍视它,许多舞者都想学跳这支舞,玛瑞·路易斯都没同意。这是一意义非凡的舞。它一定与老师的某次或某些次颤动了的灵魂有关。在人生的历程中,颤动的感觉太昂贵了。喜也好,悲也好;恋爱好,失恋也好;只要心灵颤动了,生命就有了色彩。老师的《颤》是生命之舞,灵魂之舞,其中很可能包藏着一段缠绵悱恻之情呢。而现在,老师把珍藏的录影带交给了自己,这是怎样的信任和期冀啊!当金星交还录影带,并在练功厅按自己的理解演绎这支舞蹈时,玛瑞·路易斯老师竟然流下了感动的眼泪,而正在练功的同行们也静下来观看,然后报以热烈的掌声。
  在尼克·玛瑞·路易斯舞蹈团结业典礼上,金星表演了《颤》。玛瑞·路易斯亲自在后台为他的舞配乐,并在后台与前台的金星同跳这支舞。可见这支舞对于玛瑞·路易斯,是何等的珍爱。
  场面是热烈的,观众站立起来长时间地鼓掌,《纽约时报》等报刊的记者也在不停地忙碌,或拍照,或现场采访。面对记者和观众,玛瑞·路易斯感慨地说:“我非常感动。一个年轻人能把这样一支蕴含深义的舞蹈演绎得这样完美,简直令人不可思议。我敢说,不超过40岁的人是很难理解其中含义的。这支舞是人生经历的表白,是经验之后的体悟。而这个来自东方的年轻人能这么轻松地超越了我,这让我高兴,更让我感动。”
  第二天,《纽约时报》等报刊发表了文字配照片,称金星为“来自东方的天才舞蹈家”。而玛瑞·路易斯竟然慷慨地把这支舞的演出权无偿让给了他。从此,《颤》成了他公演的主要代表作品之一。《颤》也是他众多的作品之一,韩国的媒体称金星是朝鲜族的骄傲,《颤》是使人的灵魂震撼的舞蹈。1989年,他在韩国举办个人舞蹈作品公演。
  玛瑞·路易斯是真正的老师。他真诚地对人对己,绝不以师唯尊,当发现学生超越自己时,是喜悦、是感动、是慷慨、是肯定……,与这样的老师相识相知,是金星来美国留学的更大收获。
  让金星幸运的是还遇见了玛莎·葛兰姆老师。
  玛莎·葛兰姆已有90岁了。但她的舞,她的精神却光彩照人,撼人心肺,让人难以忘怀。金星认为,存在就是意义。而她的舞的内涵,所表现的热情和爆发力,正映衬了她内心的丰富和浩瀚。
  无论是玛瑞·路易斯,还是玛莎·葛兰姆,金星从他们的身上都看到了现代舞的光芒。那是自由之光,人性之光,真诚之光!晚上,他来到自由岛,茫茫的黑夜里自由女神高高举起的火炬发出橙黄色的光芒。他觉得他的玛瑞·路易斯老师和玛莎·葛兰姆老师也是自由之神,他们正用手中的火炬照耀着他前行的方向。
                                                                   初恋(1)
舞姿、气质、相貌出众的金星
  那一年,在美国随舞蹈团到得克萨斯州达拉斯(TexasStateDalles)演出,刚刚21岁的金星已有国际编舞家的身份。当时的他虽然有着如女孩般温柔细腻的情感,外貌却还是个男孩。他曾固执地认为“我是女孩”。可是没有用,人们仍然认定他是男孩。在纽约,因为他成功地表达了《颤》这一作品的内涵,并因为他自编自导并主舞《哭龙》这一作品,而名声大噪。这时,他想要成为女孩的愿望却越来越强烈。并因为这一愿望的不能实现,而使他无法真正高兴起来。
  正在这时,他认识了可雷,一个帅气的牛仔!是可雷认定他是女孩,是可雷给了他有一天终归会成为女人的信心。而且,这是他自16岁以来,压抑了心中那次单恋之后的一次真正恋爱,是他的初恋。
  在得克萨斯州公演之后,晚上,金星和他的朋友们来到一家夜总会蹦迪。一个身高足有1?9米的牛仔吸引了他,这就是可雷。他是那种让人过目难忘的美男子。他的面容酷似影星克里斯多夫·李维,虽然身着普通的牛仔装,仍然盖过了所有的人。
  无论是舞姿,还是气质、相貌,金星都是出众的。
  如电光石火,金星和可雷的目光一次次地撞击。
  是不期而至的爱情。16岁那场单恋已变成雾水遮住了金星的心。而此时,爱情之火将他那颗沉寂5年的心点燃。
  可雷走过来,像旧识那样和金星聊天喝酒,他炽热的眼神明白无误地昭示着:我爱你。但他们没有谈情说爱。而是在夜总会混杂着的音乐声、蹦迪声和说笑声中谈着很多小小的话题。其实,两个想把爱意传递出去的人,谈的是什么,又有什么呢?
  很晚了,他们都有些醉意。可雷说:“金星你知道你很美吗?你的美不只在外貌,更在那个‘态’。”
  这个可雷竟然懂得“态”。这可是中国古时候对美人的赞誉。在今天,就是指气质和风度。
  他们仿佛相互找寻了亿万斯年,现在刚刚相逢却要分开,是难以接受的。可雷表示要送金星回饭店,并表示想和金星一起过夜。金星害怕放走了可雷,可雷就会消失在茫茫人海。但自己是与别人同居一室的,因此不便把可雷带过去。
  可雷的家住在普利茅斯,距达拉斯还有40公里。当晚,金星随可雷去了他的家。
  所谓过夜,其实只有两三个小时。他们离开夜总会时已是午夜,开车走了40公里的路程,到可雷家已是第二天的凌晨2点。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总之那一晚并没发生什么过分的亲密,他们只是有说不完的话,快到4点了,金星才合了一会儿眼。是可雷命令他必须睡一会儿,因为6点金星必须乘机去旧金山公演。5点,金星醒来,可雷已备好了早餐。
  在可雷默默的注视下,金星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这顿早餐虽然简单,只有咖啡、面包片、果酱和煎蛋,但金星觉得自己在品尝生命的盛宴。屋子中弥漫着爱情的香气,层层的喜悦包围着他。
  去机场的路显得这样短。下了可雷的车,金星已是泪眼模糊。
  “金星,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下一周我去墨西哥,回来后我联络你。”可雷送走了金星,又掉转了车头。
  分别的时日虽然只有一周,金星却觉得走过了一个世纪。不知是怎样参加的公演,公演后的那些天也不知是怎样过的。金星守在电话旁,除了公演,免去了所有的外出活动。
  可雷如约打来了电话。“金星,我爱你。”可雷的声音透着爱的柔情和执拗。
  “可是,我不是同性恋者。”金星也爱可雷,但他明白自己是以女儿心爱他的,自己正为这一点烦恼着。
  “金星,你听着,我也不是同性恋者。你是女孩,我感到的你是纯粹的女孩。现在你的错位,完全是上帝的错。我爱的是你——一个独特的人。你知道吗?”可雷急切地说。
  金星喜极而泣。
  可雷是上帝派来的爱神吧?他确认了金星的性别。刹那间,金星呼吸到了全新的自由气息,世界仿佛也披上了彩衣。他在心中唱起了生命的赞歌。是爱,使他觉得他的生命是这样的美。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热爱生命。
                                                                   初恋(2)
初恋让金星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他记起了6岁那年的那场大雨。雨夹着雷鸣电闪轰轰烈烈地下着。他竟一个人站到大雨之中,心中默默地念道:“闪电啊,快把我变成女孩吧!”
  夜里他发起高烧,躺在床上,被子里的“丑小鸟”仍然固执地与他同在。他苦恼极了。妈妈埋怨他莫名其妙地淋雨,他却没有把他的心思告诉妈妈。
  他记起自己总是喜欢和女孩子一起唱歌跳舞,姐姐总是数落他,说他没出息。
  他记起了16岁那年在北京解放军艺术学院读书时,对班长萌生的爱情,并遭到拒绝的难堪。班长说:“我不是同性恋者,你找错人了。”金星急急分辩道:“我也不是同性恋者,但我喜欢你。”班长也是个少年,自然承担不了这样的爱恋,虽然他也喜欢金星,但绝不是爱,只是友谊。
  像所有的爱情一样。当炽烈的情感被确认后,就男不耕女不织了。金星抛弃了舞蹈团,随可雷去了得克萨斯州拉达斯。
  正是仲夏时节,沿路两旁是看不透的绿。到了可雷的家乡,金星只感到空气、麦浪、花丛、大海、星空……处处是可雷。
  可雷是金星的全部,可雷无处不在!
  可雷呢,更是浑身的细胞被爱涨得满满的,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在金星之前,他有个女孩,是个绝顶美丽的女孩。他和她相处了一段时间,却从没有体会到像和金星在一起的这种爱。
  阳光下的白岩湖(WhiteRockLuke)的湖水泛着五彩波光。湖岸绿树成荫,花团锦簇。松软的沙滩上,金星躺在阳伞下观望着可雷表演轻航机。远处有几个女孩身着泳装躺在沙滩的阳伞下,水中有人正在游泳。可雷使出浑身解数,表演着他的技艺,幸福的金星呼叫着,为他喝采。
  每到周末,可雷和金星就去白岩湖跳水或潜水。有时他们还会乘着游艇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飞翔。美国乡村的宁静和浪漫,是这对情侣的天堂花园,而可雷的农场就是他们的伊甸园。
  时间是从未有过的亮丽,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快乐的。每天都是金星准备早餐,无论厨艺怎样,可雷都吃得津津有味。可雷说:“你做的饭菜都好吃。”金星知道自己还处于实习状态的厨艺好不到哪儿去,是可雷把爱做为调料,才觉得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是美味佳肴。
  这是个生机勃勃的季节,到处是表现着青春生命力的绿草,间或有一簇簇的小黄花、小白花和红艳艳的玫瑰,果树的枝头已挂着累累的果实,有梨,有苹果,还有又青又紫的葡萄。栀子花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浓浓的绿色里覆盖着或白或粉或黄的农舍,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向可雷的农场。时间成了这对情侣的宠儿,他们分分秒秒都想待在一块,即使是可雷不得不去农场做活,金星也会跟在左右,还学习干那些他从未做过的活儿。
  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夏天啊!幸福的光阴是这样的匆匆,转瞬3个月过去了,8月13日,是金星22岁的生日。
  一大清早,可雷就忙开了。
  当金星醒来时,透过窗帘缝隙那道晨光,看见小桌上的那个湖蓝色花瓶里已有一束红玫瑰正朝自己微笑。他坐起身来,又看到花瓶前面有张卡片,上面写道:“ILouyou!”
  “生日快乐!”可雷走了进来。“洗澡水已放好,亲爱的小星星快去洗个澡,然后来用早餐!”
  平时,都是可雷洗浴时,金星准备早餐。而今天却不同。金星走进浴室,看见镜子下的大理石台架上放着一件紫罗兰色的浴衣,旁边又有一张卡片,仍写着:“ILouyou!”
  是什么时候买的这件浴衣呢?多么心细的可雷呀!他竟然记住了金星喜欢紫颜色。
  早餐是金星爱吃的意大利面,红红的番茄酱、碎碎的牛肉末、白白的粗面条,怎么还有两个荷包蛋。
  “金星,妈妈不在身边,我替她给你做了荷包蛋。”可雷说。
  金星也听说过,一个好的爱人同时又是你的朋友、师长、兄弟(或姐妹),甚至是父母,现在,他对此颇有感触。
                                                             初恋(3)
金星是爱自由的,而此时他愿意折断翅膀,永远栖息在这里。这里就是他浪迹天涯之后的归宿,他哪儿都不想去了。
  这一天他们去滑水。在水中追逐着、嬉戏着,湖水也感受到了他们浓浓的爱情。
  八月的乡村姹紫嫣红。麦浪、湖水、五颜六色的植物,像在参加一场生命比赛,尽情地燃烧着它们的热情。他们跳上岸来,准备稍做休息后再去潜水,忽见头顶已是乌云密布。
  “金星快穿好衣服,我们离开这里。”说完,可雷大步走向停车场。
  当金星坐到可雷的车里时,雨已经哗哗地落了下来。
  “我已在‘月光餐厅’订了晚餐,看来得提前用餐了。”可雷说。
  亲爱的可雷啊,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节日,何必这样费心张罗呢?即使他这样想着,心中仍涌动着幸福的暖流。
  餐厅里已经有人在用餐。他们选定靠窗的一处隔桌而坐。雨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悦耳的声音。餐厅的乐池里几个吉他手正在弹奏一首西班牙乐曲。金星的心在颤抖,他按捺不住地激动了,他想跳舞。是的,那支已成为他每次公演必跳的Tremolo,已有很长时间被搁置了。此刻,他只想为可雷一个人跳,随着乐曲的节奏,金星的发丝飘了起来,他舞动着。他感到此时的Tremolo表达的不是风中的枯叶,而是燃烧的红烛,是绽放的玫瑰,是爱情幻化成的舞步。今晚,他是快乐的舞者,更是幸福的被爱着的人。
  可雷的眼睛湿润了。
  “许个愿吧,金星。”桌上已摆放着插着22支小蜡烛的心形蛋糕,可雷深情地望着金星。
  “亲爱的可雷,我获得了你的爱,我的生命再不想去流浪,我已满足。如果还有什么愿望的话,就是请求上帝让我与你永远相爱!”金星真诚地说。
  “金星,回纽约去,你不能放弃舞蹈。”可雷握住金星的手。
  “啊,不!你厌倦我了吗,可雷!”金星被可雷的话弄糊涂了。
  “我爱你,金星。你不要怀疑我的爱。正因为爱你,我才不能禁锢你。你是个天才舞蹈家,我更爱看跳舞的你!”可雷的眼泪已悄悄爬出了他的眼眶。
  一夜无眠。
  金星一而再,再而三地申明,说他喜欢现在的生活。至于舞蹈,也不会完全荒废,他会办个舞蹈培训班,教一些孩子跳舞。
  但是,可雷不同意。
  第二天,可雷送走了金星。
  回到纽约的日子是焦灼的,尽管舞蹈团仍是张开双臂拥抱他的回归,但他的一颗心却留在了那个有着可雷的小镇。
  每天都有可雷的电话,金星一有空闲也去小镇与可雷小聚。可雷生日时,金星因有公演,不能分身,就用小布片和51颗星星做了张卡片,22颗星做成一个心形,29颗星做成“生日快乐”的字样。可雷接到这个特别的礼物,马上打电话给金星,说他喜欢这个礼物,并说:“金星,我爱你!”
  尽管可雷仍旧爱着金星,金星也爱着可雷,他们还是在遭遇了这场爱情的眩惑后,开始清醒。那是在金星离开小镇一年后,可雷来到了纽约,他目睹了作为一个舞蹈家的生活全貌。舞台、灯光、鲜花、音乐,沐浴在这样的环境中,金星更有令人眩目的媚和魅。从此,他认定金星会跳得更高更远,认定了金星是属于舞蹈的。他已经习惯了乡间牛仔的生活,他不想成为金星的羁绊,他要成为金星的守望者。他说,如果金星愿意,自己的家将永远是金星的家。
  在离开可雷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金星神志恍惚,打不起精神来。每当看到一个像可雷的身影,必追随而去,直到看清不是可雷,才悻悻地回过神来。甚至闻到可雷用过的香水味,也会追风随影。当一切都成泡影时,他竟然蹲在街角痛哭失声。
  “爱情是分开的思念。”如果命运注定让相爱的人分离,爱就会无处不在。然而,这种思念是痛苦的。所谓人生之苦莫过于“爱别离”。相爱的人却不能在一起,那是怎样的痛啊!
                                                                   初恋(4)
在以后的十几年中,金星又遭遇了一次次的爱情。金星说:“爱情是我生命的旅游。好山好水好景色,谁不喜欢光顾?可舞蹈才是我永恒的恋人。舞蹈已融入了我的生命。”
  据说那个隐居于得克萨斯州小镇的可雷,如今已是别的女人的丈夫,但他依然是他曾爱过的舞神的守望者。
  是不是也可以说,可雷的爱情已化为空气、水和蛋白质融入了金星的生命,才使得他后来的舞蹈艺术更加光艳照人?艺术是离不开自由、美和爱的,以可雷那高贵的爱作为金星舞蹈的底色,舞蹈就有了爱的翅膀。“至今,可雷仍是我心底的最爱和最疼”,每当金星在舞台舞动时,就开始了与心灵的对话。而泪,就会情不自禁地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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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向的试问(1)(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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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与肉的矛盾,让金星一时无法决择。
  美国纽约有许多大公园,那是游人休闲娱乐的最佳去处。比如曼哈顿岛中央设置的中央公园,东西从第5大道到第8大道,南北从第59街到第110街,长4000米,宽800米,占地面积3.4平方千米。内有人工湖、喷泉、溜冰场、网球场、林地、动物园、露天剧场等,可谓大矣!此外,还有麦迪逊广场公园、联合广场公园、华盛顿广场公园和汤普金斯广场公园。休息时,金星常辗转于这些公园看书。就像童话故事所描述的那样,那个人就像是个长有翅膀的仙人,总是在金星对面的椅子上坐着,并凝神望着他。
  金星抬起头来,发现这是个很帅气很有魅力的中年男人,长着一头银发,一双眼睛温柔而多情。那时金星到美国不久,正在学习英语。除了跟老师练习听、说、写外,空闲时他还自学,或看书,或听录音,而与人聊天是他熟练掌握英语的捷径。他不排斥与陌生人交谈,而且眼前这个人显然对自己已感兴趣,于是,他们开始了交谈。
  这个叫G,已有一个比金星大一岁的儿子。他在百老汇某剧院做演员。金星发现,他们的性情很相似,对艺术的感觉也很一致,甚至喜欢的东西都一样。他们熟悉了,常一起逛街,一起购物,一起吃东西,一起观赏演出。他们有说不完的话题,彼此欣赏并有心灵感应。
  有一天,金星坐在中央公园林地边的长椅上专心地背记英文单词,G就静静地坐在对面看着他,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了,金星才发现了G。
  “什么时候到的?”金星问G。
  G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捋了捋银发,漫不经心地说:“半小时前到的。”
  “为什么不叫我呢?”每次金星都是这样问。
  G每次都只是以笑代答。G是个温和的人,他从不高声说话,从不渲染自己的情绪。也许是因为年龄长出金星许多,金星觉得G像个老大哥或是一个忘年交。在G的面前,金星特别放松,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无论怎样,G都用赞许的眼光看着他,甚至时时有灿烂的笑容溢出。
  “金星,休息一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地方离这里很近。”G起身邀请金星。
  “什么地方?很神秘吗?”金星隐隐觉得有点儿什么,却又很想跟他去那个地方看看。
  金星收拾好书包,跟着G离开了坐椅。
  那地方就在纽约高级公寓集中的地带——第5大道中央公园附近,是个高级公寓。
  G笑着打开了门,请金星进去。
  “金星,这儿,从今天起就属于你了。这个公寓及公寓中的一切都属于你了。”G柔情似水,却没有夸张的意味。
  金星惊呆了:这里的所有物件摆设都与金星兴味相同,仿佛出自己手。大到家具、地毯,小到杯子、汤匙,都是他俩逛街时,金星顺口说出喜欢的物品。
  G是个有心人。G对金星的喜爱是明摆着的了。金星虽然喜欢和G待在一起,但不是爱,也不可能爱。他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人,可对方呢?即使他喜欢G,也只能把他作为一个男人喜欢,而且自己是以完全女人的心态去喜欢男人的。那么G呢?很显然,G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好看男孩子来喜欢的。来美国留学学习现代舞,是金星的使命;而潜意识里,他还想验证一下自己有没有同性恋的倾向,能否与同性恋者恋爱。如果能,就说明像现在这样男貌女心的活着也未尝不可;如果不能,就可以认定将来必须来一场“革命”,把男貌变为女貌,使灵与肉统一起来。而现在,显然自己难以接受G的安排。
  “噢,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馈赠。”金星说完,马上离开了公寓。
  是不是我的外貌有问题?G以为我是同性恋呢?金星直接跑到美容院,请理发师剪去了他的披肩长发。回到公寓,他照着镜子找问题,发觉自己的着装太艺术化而缺阳刚之气,紫色的衣裤也太女性化。虽然自己内心是女性,且喜欢紫色,但这一装束却使同性恋者误以为自己是倾向于女性的同性恋者了。他又换掉了紫色的上衣和裤子,并发誓在没有变成完整的女性之前绝不再穿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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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向的试问(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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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之后,G还曾跟随过他,并说:“金星,你知道你有多漂亮吗?”
  金星郑重地对G说:“我不是同性恋者。G,请你以后不要再有那样的想法。”
  “我只是想和你生活在那里啊,哪怕每天都能看见你也好。”G忧郁地说。
  “G,你并不真的了解我。忘了我吧。”金星想,浸着苦涩的内心不是向谁都可以倾诉的。
  他开始翻阅医学书,想在那里找到答案。甚至脱光了衣服站在镜子前揣摸:“如果我有高大魁梧的身材,也可能就因错就错了;而事实上我只有1.68的个子,骨架也纤细,样子又娇柔,大概上帝一时疏忽弄错了吧?”
  那是怎样的矛盾啊!一方面是走过青春期,爱的情感逐渐在内心丰盈起来;一方面是矛盾的灵与肉,使他无法抉择。即使自己抉择了,在茫茫人海中又有哪一个是他的知音呢?这种苦楚,带给他的是常人难以理解的孤寂,就连最亲的父母亲,自己也无法向他们倾诉。
  然而,金星确实是不凡的。他把这个只属于一个人的秘密,深深地藏了起来,继续他的舞蹈生涯。
  到了1989年7月,按计划是该回国了。但是,他选择了留在美国。决定留在美国的原因是很多的,最主要的是为了现代舞的深入学习和探索。他觉得自己肩负着采撷这一舞坛奇葩的使命,他要学有所成再回国,那时他将是擎有现代舞火炬的拓荒者。“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汨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朝搴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离骚·屈原》)金星此时的心境与诗人屈原的心境相仿!既然上苍给了我这样的天赋,客观上又有这样的机遇,我只能匆忙如赶路一样抓住如箭的光阴,趁着青春的季节去攀登艺术的高峰。
  美国亚细亚文化基金会续加了半年的奖学金。之后的一段时间他边打工边学习,并经常参加公演。记得1989年的圣诞节之前,他的初恋男友可雷到纽约看他,那时他在母亲的朋友的店里打工,正是生意忙人手缺的时候,他不顾老板的阻拦,率性地选择了陪伴男友。当然,即使是母亲的朋友,老板也没顾私情,按规定炒了他鱿鱼。没办法,金星是一个重情的人。
  生活、学习、工作,都是丰富的。他已被聘任为美国舞蹈节国际编导成员,并被聘为首席编舞。从1989年到1991年,他创作了舞蹈《哭龙》、《跟着自己走》、《白风》、《文化交流》、《半梦》等。他的名声大噪,在1990年的舞蹈节上,宣传海报上、体恤上、杯子上、编织袋上……,到处都印有金星腾跳于空中的舞姿;电视台、报刊纷纷报道金星的舞蹈作品及舞蹈艺术。一时间,金星成了人人知晓的名人。就是现在,《纽约时报》也有报道:“舞蹈家金星回到中国后,做了变性手术,却依然活跃于舞台,传媒也经常对她进行访谈。可见,中国的政治是宽容的。”这里,道出这样一段话,等于提前告知了读者,金星后来是做了变性手术的。是的,28岁时金星是做了变性手术,那一段的经历更是惊心动魄。从19岁到28岁,金星常自问:“准备好了吗?”直到回国后,他选择了变性。
  金星是真诚的。他说:“真诚的前提不是勇敢,而是自信。”因为他自信,他才能真诚地对待自己的性向,才能勇敢地完成自我。
  他说:“我不是男人,也不是同性恋者,我是女人。”
  是的,他是女人,是极其优秀的女人。当他通过炼狱般的涅而使灵与肉融合冶炼之后,他就如出水芙蓉般重生了。他是纯洁的,甚至是圣洁的。而美丽与真诚将继续如风般追随着他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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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1)(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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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星现代舞代表作之一《半梦》
  看破浮生过半,半之受用无边。
  半中岁月尽幽闲,半里乾坤宽展。
  半郭半乡村舍,半山半水田园。
  半耕半读半经廛,半士半姻民眷。
  半雅半粗器具,半华半实庭轩。
  衾裳半素半轻鲜,肴馔半丰半俭。
  童仆半能半拙,妻儿半朴半贤。
  心情半佛半神仙,姓字半藏半显。
  一半还之天地,让将一半人间。
  半思后代与沧田,半想阎罗怎见。
  饮酒半酣正好,花开半时偏妍。
  半帆张扇免翻颠,马放半缰稳便。
  半少却饶滋味,半多反厌纠缠。
  百年苦乐半相参,会占便宜只半。
  这是清·李密庵的《半半歌》,反映了一种超然物外的境界。
  据说大学者林语堂就非常喜欢这首诗。因为诗的意境与他的“半半哲学”的主张相契合。这是一种生活态度,即做人做事应取豁达、大度、适当和留有余地的态度。
  金星现代舞代表作之一的《半梦》,与上述那样的哲学主张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更偏于感性和艺术。
  《半梦》的灵感来源于一次劫难,一次牢狱之灾。而“创作”这场“劫难”和“牢狱之灾”的竟是她的一位“朋友”。这位“朋友”却绝不谈“适当”和“留有余地”,完全是诬陷和栽赃。
  那位“朋友,是金星在广州现代舞学校学习现代舞时的一位同学。
  那位同学在金星到美国3年后,也来到了美国。由于他不会英语,初到美国时是金星一次次地帮助他,甚至于帮他解难。
  许是见到金星在美国如日中天吧?也许其本性就是那种“小人”!总之,竟然是这个自称为“朋友”的人,编造了“金星贩毒”的谎言,把金星送进了异国的监狱。
  后来,金星和美国舞蹈团联系上了,为他请了律师,才得以获释。
  遭“朋友小人”陷害,一度使他疯狂、迷茫、苦闷,他孤坐牢狱的地板上百思不得其解:人为什么会这样无耻?这样不择手段?为了生存吗?自己并没碍着他呀!把我关入牢狱,少了一个会跳舞的金星,他会得到什么呢?不过会得到一颗被毒蛇噬过的心罢了。望着天棚顶上那盏忽明忽暗的孤灯,就像17岁那年获奖的那个夜晚,耳畔萦绕的是如诉如泣的《梁祝》……这很让金星困惑:难道在这禁锢自由的监狱里还会想到爱情?也许被禁锢的境况两者之间有些相似吧?也许是悲剧的意味相同?总之,那哀哀怨怨缠缠绵绵流流淌淌的小提琴协奏曲,就在这不见天日(牢中没有窗户)的监牢里一遍一遍地响起。金星双目微闭,其情融融,其境幽幽。恍惚间,只见一双蝴蝶翩翩追逐,周围是茵茵绿草和涓涓溪水……
  “吃饭了!”同室的一个黑人把一份面包和牛奶推给他。
  “你吃吧,我不想吃。”金星完全没有食欲。头脑中却奇妙地构思着一出舞蹈。那舞蹈的名字叫《半梦》。
  在中国自己的家乡时,曾常常觉得灵魂有些空荡,曾觉得有半个梦想需要充填。而此刻他倒觉得“半个梦”是人们应取的一种人生状态,为什么非要圆满非要完成呢?留一半给自然、给天宇、给大地、给亲人、给爱情、给青山、给大海、给今生的之后……不好吗?当然,并不是慵懒者的那种肤浅的“留”,这是一种自然态,即使是圣人、伟人,所做之事,所梦之想,也只能是在他有生之年并且在健康的前提下,所能及的。死了,走到了终点,是客观,是无奈,只好罢手,不“留”也得留。固我,我执,实在是愚蠢的呀!
  其实,人在任何时候都不必太过高兴或忧愁吧?所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荣辱不惊”,就是这样一种超然的境界吧?金星想:当自己获得一个个艺术成就,并经历了那样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之后,却遭遇了这场不白之冤,正应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的古训。虽然遭小人暗算是一件让人气愤的事,可是透过事情的本身,不正暗示自己应该清醒和理智吗?也许是上天在告诫自己:人生之梦,不要太圆满,太理想化吧。半梦,半个梦想,恰恰好,既有诗意,又有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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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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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诬陷投入牢狱的那一天是1991年5月31日,6月8日是美国舞蹈节。“朋友”为了破坏金星参加舞蹈节的演出,而于5月31日拨打了诬陷电话。结果却让金星凭借狱中获得的灵感,编导了《半梦》,并在舞蹈节中获得了最优秀作品奖。当地媒体评论说:“他一直跳到了人们的心尖上。”
  小人的阴谋没有得逞。但“小人朋友”仍不甘心,竟荒唐地把自编自导的“贩毒”“入狱”等罪名传播到国内的广州舞蹈学校。美国北卡罗莱纳州舞蹈节,广州的一些同学也来参加,金星才从同学口中得知这位“小人朋友”无耻的程度。“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风波”。尽管获得了灵感,《半梦》也获了奖,金星还是弄不懂: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损人不利己的小人!
  十几年过去了,《半梦》做为保留,一直伴随着金星的舞艺人生。他曾将16种音乐的感觉融入其中作为背景音乐,而以《梁祝》为背景音乐却是采用次数最多的。当法国巴黎的观众,将潮水般的掌声送给他时,他知道作为一种艺术,一种文化,《半梦》被理解了,其表现的宽容、豁达、真诚和爱,是不分地域的。那是一种摆脱了心灵羁绊之后的一种洒脱,一种梦幻,是美,是爱情,任欣赏她的人自己去想,去体味。甚至也可以想象为成长和寻觅……总之,她是那种智慧的生命状态。而此时的金星像在扑风,像在冲浪,像在与生命对谈,她的目光是痴迷而明亮,转尔又潸然泪下……他的灵魂因感动而颤抖,他与舞交融得难解难分——他就是舞,舞就是他。舞台上的金星是美的化身——陶醉着自己,也陶醉着别人。
  他酷爱“半梦”这个诗意的称谓。在他回国后,还曾用这个名字经营了一家酒吧。在北京三里屯酒吧一条街上,《半梦》生意兴隆,宾客盈门。
  金星是不懂商业经营的,只觉得开个酒吧会很有意思。朋友们闲时来酒吧坐坐,相互聊聊高兴事,忧愁事,未尝不是一件开心事。于是,他同意了朋友的倡议,开了这家酒吧。
  酒吧的装修风格是欧式的,酷似法国那种休闲浪漫的咖啡馆,没有乐池有乐手。在西班牙吉他的优雅多情的曲调下,文艺圈的朋友或谈笑或轻歌,不亦乐乎!因此也吸引了周围大使馆的“老外”们。有的甚至还在这里举行小型演出,很是红火了一阵子。
  金星当时是北京现代舞团的艺术总监,本想在练功和演出之闲暇,经营这家酒吧。没想到从商仅靠业余是不够的,琐碎的事情只会消耗他的艺术感觉,艺术,是他生命的中心,他不能把精力分散在这喧嚣的酒吧,而且,那里也没有梦境,何谈“半梦”?于是,他关掉了这个“半梦酒吧”。
  舞蹈节结束后,金星又回到纽约。这时的金星24岁,当时的布什总统已表示愿意提供绿卡给像金星这样来美留学的学生,而且他所在的舞蹈团也提供给他足够的生活保障。但是,他却不想“安居乐业”,他要向新的领域和生活展开翅膀。他不迷恋“国际编舞家”或“国际舞蹈艺术家”的称号,不能因此而停顿。他觉得守住这些已有的成绩,一是愚蠢,二是无聊,三是滑稽。被某一些称号困住,难道不是愚蠢、无聊和可笑吗?何况,自己这样年轻,“寻梦,撑一杆竹篙”,而他什么也不“撑”,轻装前行,独自一人飞往意大利。
  他之所以离开美国,选择意大利,是因为很久以前、甚至是孩童时,曾怀有一个梦想——我一定要演歌剧。把那些最有人性的闪光的人物用歌剧表现出来,是一件多么诱人的艺术啊!从1988年到1991年,金星在美国学习现代舞期间,借着公演或闲暇走遍了美国的重要城市,对美国文化已经很熟悉。他想,美国是个移民国家,原是英国殖民地,它的文化根基来源于欧洲文明,无论是历史还是艺术,都不如欧洲那么富有底蕴,要想有更深的艺术修养,必须去欧洲。而意大利罗马的风光亦是他向往已久的:古罗马斗兽场、梵蒂冈、雕塑、教堂、神话、历史、现实……扑朔迷离的文化,深深吸引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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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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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带着半个梦,开始了又一轮寻梦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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