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父亲的自传,很感动。真不知道父亲受过那么多的苦,一生有那么多的故事,很传奇,就象读小说一样。见全文如下:
我从七岁就开始能记事,我的故事就从七岁讲起。
只记得别人都说我们家大业大,骡马成群,是周边几个村的首富。七岁的年纪小了点,还记不太清楚。多富?有多少土地也不知道,只记得房屋有几十间,院落十分宽敞,大院被小院隔成了几块。父亲兄弟四人,他是老大,我是父亲的“老大”,也是这大院里第三代中的“老大”,长子长孙是将来的当家人,倍受祖父母的宠爱。一生下来就由祖母抚养,母亲只有喂奶的份,想抱抱儿子都没有机会。很小祖父就教我读书,三字经,百家姓,唐诗都能背诵,这我就成了老两口子的掌上明珠。第三代中还有一个比我大的,就是我的姐姐,那时女孩子不值钱,尽管她也很聪明。
就是我七岁的那年冬天,母亲去世,九岁那年也是冬天,祖父同另一名财主(当地人的称呼,即地主)去看望一个朋友,晚饭后月亮天,两人回家,半路遭土匪绑架,消息传来,我家像发生了地震,祖母当场休克,全家放声大哭.为救祖父,卖掉了大部分土地,辞去全部雇工.剩下的几亩地只好自己种.
母亲是方圆几百里知名度高的人,大家闺秀,美丽,聪明,贤惠,父亲经不起两次打击,离家出走了,他一年最多回来过一二次,其余时间都在外云游.靠行医(中医)卖字画为生.相继二叔二婶去世.家穷了还放不下架子,祖父,母亲,二叔和二婶去世又花去了很多钱.祖母整天处于悲痛之中,什么也不想.大人们因为心里烦,常拿孩子出气.最坏的是四叔,对我开口就骂,动手就打.我一天到晚不停的做事:天不亮就起来喂牲口,早饭后去放牛,如果用牛了,就去割草喂牛,晚饭后别人休息了,我摸黑挑十几担水,挑水的桶是为我做的小桶,一担约五十余斤.水井有几百米,井深约三丈,把水提上来挑着过三个门坎,内宅是四五个门坎,过一个夹道,一天下来筋疲力尽,在炕上便睡,早上自然醒不了,耽误了喂牲口,就一顿毒打.冬天要把猪赶到种过红苕花生的地里放,我的身体特别好,放猪小伙伴们都冻伤过,有的脚上专冻疮,有的裂口子,我没有.而他们都穿的比我多,至少他们脚上有双袜子.有时,我脚冻的很疼,木了似的,但热炕头睡一觉,好了.这里,我真诚地感谢敬爱的祖父母, 还有母亲,他们的心血造就了我的结实的体格.可不是,被他们打的青一块,紫一块,有时腰快被踢断了,有时脚被踢的扶着墙走,睡上一夜也就好了,照样干活,不少干.累了一天骨头架子快散了,一觉醒来全恢复了.冰冻三尺的冬天,头没有帽子,脚上没有袜子,炕上没有被子(炕是热的),没有冻出大病来,只得了个支气管炎,小意思.强健的体格,加灵敏的头脑使我在九死的劳工路上迎得了生还.
十三岁那年我长大了,开始考虑改变自己的命运。在邻居的大娘,大婶,叔叔,大爷们鼓动下,我一个人去了青岛。他们同情可怜我,常背着我家里的人对我说,孩子快长,长大出去找条活路吧,她们这些话对我起了很大作用。去青岛几百里里路,还得坐火车,火车什么样,光听人家说没见过,那时我出远门是我外婆家里十二里,一个人坐火车去青岛要点勇气,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还有一个初生牛犊不惧虎,加上救生的欲望。找外婆要了几块银元,绝然进了青岛。决定去青岛找姐姐。也倒霉,前一个月姐夫被汽车碰死,她的公婆很迷信,怪姐姐命中克夫,正打算把她赶回娘家,对我自是很冷淡,我姐到处托人,我找了一家木工厂当上一名学徒工。我们的工作是把木头割成板子,做成烟箱子,每天劳作在十几个小时以上,吃包谷窝窝头,就咸萝卜,工资极低,只记得每月的工钱全部只能买一条裤子,这种裤子很“水”,下水就缩的不能穿了,买来就穿,不敢洗,反正劳作时不穿,穿麻袋装。对这种生活我很满意,同在家相比好多了。饭能吃饱,可以睡上囫囵觉,最最重要的是不挨打,挨骂,受气。我干的很有劲,老板常夸我。十六岁的那年(我记不起年月日,只记得时间发生的季节和自己的岁数)。是夏天,万增任告诉我们人家的工钱都长了,鼓动我们去老板那里要加工钱。万增任就是青岛人,为人好,能干,有技术受老板器重也受工友尊重。他对别的工人加钱讲的有根有据确实不假,把我鼓动了,约好当晚一同去找老板加钱,说好都去,但真去的时候一些人动摇了,20多个人只去了一半。一些人临阵动摇了,老板平静的说,各位回去睡,让我想一想,天明找你们商量。第二天账房先生单个找我们去算帐,说,老板有交待,没有钱加,他用不起你们了,算了账你们回去吧,……我们几个商量,找老板闹,肯定没有好结果,找他说好话,请他不开除我们,又拉不下面子来,只好走了……从此走进了运输行业,那年头的青岛只有一条柏油马路,余皆青石板或石子铺的。几辆破汽车,运输货物全靠板车,这个运输公司约百余辆破汽车,当时的板车没有滚珠的轴承,一根钢棍,串上两个两个铁铸的车轮,走路咣当咣当地两边摆,一个人拉空车都很费力,规定三个人拉,力大在中间拉,叫架辕,两边各一个叫拉边绳,驾辕的工钱是两个拉边绳的综合。我只能拉边绳。苦累我都不怕,只是这点钱吃不饱。冬天来了怎么办?每年我都亲见蹲在人行道上的穷人,他们都衣不遮体,寒潮一来冻死一大批,尸体像拉柴一样丢上板车拉到海岸火烧。每想到这里都为自己着急,现在年轻好办,老了怎么办?我们几个人经常在商量出路,经反复商量一致的斗争下去,钻山沟当响马,劫富济贫,逐渐扩大队伍,形成力量占据一方山林。这是铤而走险,但也只好如此,正在这时庙里的保丁来了,他这一来改变了我的计划,也改变了我的命运。
保丁首先约我在饭馆吃饭,这叫我受宠若惊,他三杯酒下肚就对我说:村里摊派了两个劳工名额,每个是三亩地,一千元现金,流珠报了名。(流珠孤身一人,是个游手好闲不劳动但也不做坏事的人)。问我去不去?话头一转又压低声音说:兄弟我是奉保长之命来的:“你要三思,凡去了的没一个能回来,周围的人都不去,保长还在发愁呢。”我简单的说了句:不怕!说不怕也真的不怕,饿死冻死怎么死也是死,万一死不了活着回来,一个人有三亩地也可好过了。(当地人均上只有半亩地)别人都说这是一条死路,对我来说看到了生的希望。当天就回家办了手续,左邻右舍的人都劝我不去。我丝毫没有动摇,我对他们说只要日本鬼子不把我吃了,我总会跑回来的。三亩地我托人管着,用这到手的一千元做了一套棉衣,棉鞋,棉帽……嗬,一身棉好暖和啊,舒服极了。几个小伙伴也动了心,也想干,但不行,他们都有父母管着。一切安排停当,日期到了,保送去了乡(流球早去了)乡里立刻把我们几个人送到县里,县丁交上人办好了手续低声对我说,小兄弟能跑就跑,乡里不负责了。哪里跑?马上把你们三人送进大牢。
从乡出发到去伪县政的几十里路,我三个人加上乡丁像老朋友一样。乡丁首先说,你们三个现在不能跑,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等出了县能跑就跑,和县里没关系了,我们看乡丁不夹生也就打开了话匣子。首先互通姓名:李丹停20多岁,身材高大,强壮,一表人才,只知道他当长工,孤身一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人老实,可惜胆子太小,以至成了我的累赘,这是后话。巩云忠,约30岁出头,一脸麻子,身高约1.5上下,腿短,两片厚唇外翻,要多丑有多丑,比戏剧舞台上的武大郎毫不逊色。后来知道他胆大,心细,幼年随家长在吉林种田地,才由东北回来不久,锻炼就了一付结实的身子骨,性格爽朗。以后成了我的助手,这也是后话。到了伪县政就把我三个关进了大牢,这里也关了十余人,以后不断关人进来,最后人多了没地方坐,小便流成河,快把鞋都湿了,怎么坐?就那么站了一夜,天刚亮就把我们赶出来,一根绳子栓几个,一串一串的,荷枪实弹的士兵把我们夹在中间,赶到了火车站押上火车,这火车是装猪运牛的,奇臭无比。但我们还是坐下了,因为站了一夜,肚子又是空的,实在没劲了。再说一串人中,都在坐,不坐也得坐。出了青岛就把大家押在院子里,周围是高墙,上有铁丝网,在中间的房子又宽又大,好像是大厂房,地上铺了一排新砖,就睡在砖上,罐头鱼一样挤在一起。听管事的人说有三千多,外边下小雪,屋里没有任何取暖设备都不觉得冷,这是因为人太多了,那时我也不怕冷。我在家时睡过草垛都不觉冷,可见我当年的体质非同一般了,说起睡草垛很多人没听过,我后来看了许多文艺书籍,也没见过哪部小说讲这样的故事。睡草垛就是把寒墙外边的草垛扒一个洞,口要朝南,把从垛里边扒出来的草做成球状,捆好,睡觉时头朝外屁股先进去,然后把草球拉过来堵上洞口,第二天出来,再把洞口堵上,草垛必须是小麦捆好,我们那里是小麦产区,所以麦棍草垛格外大。小麦在场里晒干,打成寸把长用来喂牛。大草垛的是大户人家。你不敢睡,因为睡在这种地方的人命不值钱,你把他得罪了,一把火草垛全完了。当然,那时睡草垛不只我一人,冬天家里没有柴草烧炕的都来睡,没有棉被,炕又是冰凉的,冻得不能入睡,睡草垛不失为好办法。后来听说别的庄子上也有钻草垛。不管有多少人钻,发明权是我的,只可惜那年月没处申请专利。
在这三千多人的集中营,日子难熬,每餐一个窝窝头,约2两,吃不饱还可以忍受,最难受的是口渴,大院里只有4个水龙头,天一黑就冻了,没有水喝,一直到第二天出了太阳,再用火烧了几段(水管是临时安得,全在地面上),水来了,那么多人,一哄而上,里三层外三层,后去的要等先去的喝饱才能接到水,不少人因为接水把碗打破了,从此没了水喝。体弱和正在生病的只能渴死,医生穿白大褂检查两次,对快死的人打上一针,死的更快。身体好的人碗破了还可用帽子接,用鞋子接……整个屋里只听见人们说话的嗡嗡声夹杂着惨叫声。李丹停整天唉声叹气,时不时还抹眼泪,说“真不该来,真不该贪图这三亩地,怎么办,怎么办,……”不时地重复,巩云忠不说话,有时对老李说,既然来了,后悔也没有用,好好活着……我呢?没事人一样,早就想明白了,怎么死都一样,反正都是个死,还不时地想着未来美景:有机会跑回来,一个人三亩地吃不愁穿不愁不受气……想着想着脸上露出笑容,他们俩问,你笑什么?我就把编织的美景将给他们听。他们两个齐声说:唉,真是那样可就好了,老李加上一句“怕没有那一天了。”半个月以后的一天,有人告诉人们说今晚跑!听哨子一响,每人一手拿半块砖头向外冲,冲出去自己找出路。没有办法的向东跑上崂山。这下子人们既紧张又兴奋,停止了嗡嗡声,只有惨叫声。我对他们两个说机会来了,冲出去我们三人千万别走散,我在青岛有熟人。
这次暴动死伤很大,原来有汉奸夹在我们中间,其中一个我已识破。我对老巩和老李说,你看那家伙同别人不一样,没见他吃,也不抢水喝,一出去半天不回来,他过来我们说话要小心。只可惜我不知谁是暴动的组织者,如果知道了,我一定提醒他,也许能避免这次大流血。
半夜光景一声哨音,人们像疯了似的一阵风向大门口冲去,这时全部电灯亮了(鬼子到了物质奇缺的地步,平时电灯不亮)机枪,步枪响成一片,冲在最前头的人中弹倒下一大片,后边的全部就地卧倒,动一下就是一枪,我们三人在中间幸免于死。卧在地上直到天明,鬼子不让吃饭,叫集合。一排人双手绑着站在我们面前,鬼子讲一句,汉奸翻一句。讲完了抡起大刀把他们的头砍了下来。真惨!老李的裤子尿湿了。发生了这次事件后,第二天就把我们装船运到大连的老虎滩。当年的老虎滩很荒凉,鬼子就在那里支起了窝棚,整整齐齐的排列着,门口一个人把守着,周围有铁丝网,说是网上有电,我们不相信,你鬼子穷得点煤油灯,还有电放到铁丝网上?有胆子大的伸手一摸,果然没电。每天早晨跑步,完了有汉奸教练讲话。第一次说,我们很幸运,要是挖煤下去了就永远别想上来,你们是撑船的,五十人人一条大船……你们是水手,日本人很重视你们,发给你们衣服穿,挖煤伐木的劳工不发衣服,吃都吃不饱。你们要好好学驾船的知识……。哪有这么好的事,说不定是安定人心,怕我们跑?后来证明确实不假,不假是不假,可都害怕了,原来用我们驾驶的船把掠夺来的物资运往日本,更糟!传说去日本的船没人保护,在去日本的路上全被英美飞机炸沉,没一人生还。老李又抹起眼泪来,我安慰她说,二哥别急,鬼子要我们学船我们好好地学,学好了等他个冷不防天黑里向烟台开,到了烟台就算到家啦……他抬起头来问:五十多人谁听你,就怕人心不齐,我说谁不想逃命?现在先不讲,到时候谁都赞成。课程开始,讲在大海里辨别方向,怎样使用罗针仪(指南针),一堂课下来全都说没听懂,教员摇了摇头说,真笨,听了他这话我沉不住气了,就说我听懂了。他忙对我说,你说说看,我就照他讲的讲了一遍,他说了声好,你的脑筋不错,第二天上课大家还是听不懂,怎么能听懂呢,下课时他让我留下,他首先问我家住哪里,怎么当的劳工……。在汉奸面前,我当然是不会说实话的,灵机一动谎话连篇地说:我在中学读书,放学回家的路上被捉来了……。他说可惜啊可惜,表现十分同情,我当然不放过这种机会,于是又说,我学习成绩全校第一,家里很有钱,完全可以把我赎出来,只是家里不知道,家里人快急死了,云云。他问娶媳妇了没有?我说没有,就这样对了一个多小时的话,我没敢问他的名字,大家都称他许先生。从此后他在课堂上不断向我提问,我总是对答如流。下课后也要同我说一些话,十几天后他对我说,我已经对这里的管理说了,要你到我家去扫扫院子,走吧。我听了别提多高兴,天天想的是逃跑。许先生家院子不大,三间房砖墙,屋顶盖草的房子,他的太太约三十余岁,人很端秀,一个女儿九岁,许先生对她说这就是我常对你说的XXX,她很客气地说快进屋,许先生把我让到炕上,许太太拿一个玉米饼子,一小盆白菜炖豆腐,刚出锅,许先生说吃吧,吃个饱。对他们说是要你给扫院,其实是要你来吃顿饭。我看他是真心就想吃吧。汉奸中也有好人。因为不到吃饭的时候,就我一个人吃。我吃时他就一个人说,“我叫许健奇,你的老乡。我大学毕业就到大连,现在也回不去了,也不知家人怎么样……”。日本人的计划,训练你们两个月后就起航东京,船上是抢夺的中国的物资,他们国内很困难,缺人,缺东西。到了东京,船,人,物全都留下。你们是第二批了……听说第一批多数船都被英美的军舰打翻,少数活着到了东京。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真可惜,将来你是个了不起,能成大器之人。不能白白地送死阿。我不失时机地说,许老师你能帮我出去,我永不忘你……。说了一连串好听的话(这是真话)。他说小千岛我有个朋友,在上海做生意,也回不去,只好住在老家,有地没人种。问我:“你种过地吗?”我连忙说没种过,一学就会。他说你怎么个逃法我都帮你想好了,不穿棉袄,从铁丝网钻出来,我带上棉袄在外边等你。
原来劳工住的窝棚(每个五十人)一头出进,鬼子怕我们逃跑,棚口设一盏煤油,一个人守棚口的规定,夜晚出去大小便穿上衣就不许穿裤子,穿裤子就不许穿上衣。其实扯球蛋!煤油灯鬼头似的,守门的人总是半睡不睡,特别到下半夜睡得还挺香的,怕冷的人就穿着一身出进很少被他看破。当然,被他看见就一顿臭骂“妈拉个巴子你想跑”天明我就送你给日本人。这时你得连连赔礼道歉,一口一个先生。这些小汉奸虽然小的不起眼,也都在为自己备后路,尽量不得罪人。不出一年鬼子就完蛋了,谁不考虑后路。装腔作势的几句也就完了。
我对许伟奇提出我们三人一起走,他坚决不同意说,这太危险了,弄不好你也逃不出去,我也受连累。恳求再三他还是不同意,我只得说许先生,那就算了。他说怎么?你不想出去?我说,出去就是活路,我当然想,可是我们三人已经对天盟过誓,是同生同死的结拜弟兄。这句话,对他触动很大,感动也很大,不禁慢慢地点了几点头:“你这仗义难得难得。说到这里,忽然把话停住三思不语。我见状着急但装作平静,问许先生你有难处?他嗯了一声,停回又说,不行啊,两个人怎么出来,光着半截身子寸步难行。我哪里来两套棉衣?这是实话,他家确实不富裕,自己一个棉大衣,一条围巾,皮鞋是旧的,太太和女儿穿着也很一般。在鬼子时代一个教书的能养活三口人已经不容易了,我灵机一动:有了,叫他两个一个穿两件上衣,一个穿两条棉裤,一高一矮,高的穿在外面就盖着短的,那个小煤油灯照不出来。他猛的把大腿一拍(吓了我一跳)说:“你真聪明,我说你能成大器,希望你以后拉我一把。鬼子快完了,我虽没做坏事,靠教书,但外界人凡给鬼子的都看成是汉奸。”我满口答应,这也是真话,我已认定他是好人,研究一下定下来了,为了缩小声势,分两批走,他在送我时,顺便问那边商量为巩李二人找事干,我回窝棚向他交待清楚,一切停当了就动身。很顺利在他的帮助下逃出劳工营,又送我去了小平岛,刘北墐的院子很大,二进的,前排房是杂货店,厨房,佣人住的,后排方式刘北墐和他的家居们。许伟奇带我进见时刘正在大烟塌上吞云吐雾,见许来就坐起,招呼他坐下,寒暄之后许开始介绍我,说成聪明至极,当然忘不了那句话--将来必成大器。很高兴,问了一些话刘用唐诗考了我,背诵唐诗是我的强项,爷爷教的。他夸我的同时伸出了大拇指。他说种地的人再找,他就在前边站柜台。这对当时是多么高的赏赐!其实因祸得福,当年在青岛当童工时想都不敢想。我施乐一礼说谢谢刘先生,他也说了好几个好价回头对许说贤弟还得帮我找几个人,我两个兄弟的地没人种,又对他的女人说,送给贤弟XX元做酬谢。正中许的下怀,如是说我一定想办法。从此,我就在这家当起了店员,当年的小千岛散落着几十户人家,贩卖报纸,加上卖的贵,一天没有几个顾客,没多少事。只有我和帐房先生两人很闲。多数时间看书,三国,隋唐演义,水浒传等都看过。说也奇怪,开始有近一半的字不认识,可又好像懂得其中的内容,多了字也认得多了,这多亏这位老帐房先生的不厌其烦,老先生好像没有家,很喜欢我。戴着老花镜,书中内容不懂,字也不认识又问必答,很耐心。我真喜欢他。这一段过的真开心,开心的做起了美梦,常梦见我成了大器,当了将军,用兵布阵……。好像是十几天以后许先生引老巩和老李来了,三人见面别提有多高兴,许先生还给我带来好吃的,说是太太亲手做的。刘北墐有三个兄弟都是务农,老三有个长工,就把他们两安排在老大和老二家,不用说和我一样只管吃,不给工钱。不给工钱,我们也高兴。晚饭后回来同我挤在一个抗上,虽说没有被子,炕烧得热不会冷。
高兴了一个冬天,开春一忙老李每天回来的很晚,筋疲力尽。原来他的那家地多,每年用两个人,今年他见老李人高马大,身体强壮,就不再花钱雇人了。两个的活一个人做,当然累。每天刚亮就上工,一直坐到天黑,中间还不让休息,又一次老李坐下来抽烟被老板看见了,就大声责怪起来没个完。老实人逼狠了也说话:“我退什么钱,我没拿你一文钱。”你说什么,你知道没给你工钱?哼!老板说到这里停住不说了,晚上老李回来诉说了和老板吵嘴的经过,我全明白了,说给老巩听他也同意我的分析:许伟奇拿了刘北墐的钱,刘北墐又拿了他们两个人家的钱,因为我们是劳工没有行动自由,没有东北的“良民证”,哪里也不能去,随时就有被捉的可能,就算有了“良民证”,也不能过(山海)关,谅我们也不敢跑,只有老老实实的依靠他们,看样子我们是被许和刘当奴隶一次性的卖了。但是我还是感谢许伟奇,他救了人得到了一份报酬,应该。对我也可能有惜材的一面。那年头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弄几个钱养家糊口,平常又平常。许不是坏的,从鬼子投降起我一直打听他,真想报之以恩。一直到我南下离开山东也没打听到他。
我在刘北墐家当店员一直很轻松,很开心。不期找到一个修养读书的去处,这一段我的生活水平飞快地提高,刘北墐对这店铺每放在眼里,从不过问,全托给帐房先生,这位老先生是个学究刘的远房亲戚,为人忠厚。对我就别提多好了。有书我就读,不管什么书,但最喜欢的是领兵打仗的,我想,我将来领兵打仗一定是个常胜将军。就是这些每每鼓舞着我积极读书,大将军要有知识有学问,老先生见我用功更器重我,我读书废寝忘食,他年纪大睡觉少,一盏小煤油灯就是半夜。
他们俩就不同了,开春以后活越来越多,老李都是很晚回来,到底忍受不了,又开始抹眼泪,进而提示要逃跑,这个主意老巩也同意,我不同意,哪里跑?累是累不死的,可盲目的跑必是死路一条,那时想再回来也回不来了。这时我在他两中已是绝对的领导,说一不二的独裁者,我不同意自然不能走。从此以后对累活从无二议。记得小麦拔高的季节,一天帐房先生对我说四掌柜的(即老板,为了方便也改叫老板)家的长工病了。大老板答应你去他家做几天,等他的长工的病好了,你再回来。这还用问,老先生不会假传圣旨,不去不行,从此我成了刘北墐四弟的长工,四老板只四间房,没有院子,除了一亩菜园子和几亩桃树地还有一群羊,山上一片桃树,快开花。四老板自己放养,对我很不错,老板娘看样子是个庄稼人,很和善,约有40多岁,无儿无女。我去的第一天,没叫我干活,两口子同我谈了半天,主要问家里有些什么人,怎么被捉劳工,读了几年书,想不想家?我就把回答许伟奇的问话又说了一遍,他们两个都很同情,最后问我你会不会干庄稼活,我说家住乡下,长辈们种地种菜看都看会了,虽说没动过手,真动起手来我会。第一天就去给玉米苗松土,玉米苗出土一寸多高。我因头天夜里被两个哥哥哭动了心,说他非走不可了,可又不愿走,一夜未曾合眼。第二天晕乎乎的,大月离一刻不停的转:走!怎么走法,人像掉了魂一样,因为精力不集中不断的锄坏了几棵玉米苗。老板很不高兴数落了一顿。我说老板我放羊行吗?老板一下就答应了。放养这活我向往得很,很浪漫……。第二天他把放羊的鞭子,麻袋交给我说,这里有狼,一来就是两头以上,见了人就走开,如果又来?狗丈人势,你在场狗才不怕狼,你不在场狗就有点怕。所以你不能离羊太远,我问他天天来?他说,背风的地方,铺上麻袋在地上,一躺,嗨!别提有多开心了。枕这两支手看看天想心思,想着想着睡着了。天天如此舒服,狼叼羊的事慢慢的忘了,每次选择地方睡觉只管舒服,不问离羊远近,有一天正在舒服,睡得迷迷糊糊的,猛听见两支护羊犬狂叫,我一下跳起来向羊群快跑,见羊群在一堆咩咩的叫,两条犬同两只狼打斗在一起,人都说狼最狡猾,也够狡猾的,我边跑边大声吆喝,它全然不理,一只狼缠住了两只犬,两一直拖着一个个头小的羊就跑,一个护羊犬冲上去救这只小羊时,狡猾的家伙丢开死羊急冲到羊群叼出另一只个头小的羊。羊在吃草时,不停的向前移动,离我有点远,加上跑时,摔了一跤,两只犬见我快上来了,狗仗人势地来了精神,向狼猛烈攻击,狼见实在没希望,才不情愿的走开了,还不时地回头看,我没想这事的严重性,一手抱着一只户养犬的脖子亲热起来,这两只狗都是轻伤(狼也受了伤)热乎了一阵子,站起来想这两只狗是真可爱,狼真狡猾,又想说狼聪明也可以,不敢攻击成年人,就是它懂得成年人比它大的多。
等我把羊赶进羊圈老板破口大骂,我联想到上次也因贪睡,死了两只小羊,本想他骂够了,气也就出完了,我再向他认过错,根据他平时对我态度,认错赔礼就完了,羊没叫狼叼走嘛。谁知他没完没了,骂了爹娘骂祖宗八代,一下子我的无名大火冲上来了,我冲过去想说理,他给我一个耳光,我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他顺手抄一把扫帚,我拿起挑水的扁担,这时老板娘急忙出来站在中央,疾言厉色的对我说,你敢打老板,反了!我和气地说。我怎么敢打老板,这是用来招架的,您都看见了他打我的耳光我都不还手。只推了他一把……。这话说得在理,也可怜老板娘语气缓和了一些,批评完了我又转向老板说算了,人家是个学生,说来也可怜。这年头谁知道自己以后是死是活,老板怕老婆,多亏他怕老婆,我才免了一劫。从这以后老板对我变了样,老板娘还好,她没记仇。当天晚上我向老巩老李说我也想走,他俩一听可高兴了。
第二天我找到一个老李山东诸城人,他的地同我干活的地相邻,早拉上了老乡关系,他说给200元他能把我们送出金州,金州是大连的关口,除了金州,就出了大连,这一带他很熟,我相信了他。这时我身上有400多元,就答应了。约好三天以后半夜启程,天亮前出金州。回去给我的两位仁兄一说,别提有多高兴了。我当场把考虑好事项向他俩作了交代:1,从明天起积存干粮,吃饭时如没人在就把玉米饼揣怀里,越多越好,路上吃。2,找一根齐眉棍,路上防身。3,一根绳子,平时捆在腰里暖和,爬长城用。齐眉棍竖起来与人的眼眉齐,用起来得心应手。长短都不合适,这是我再武侠小说里学到的。爬长城的绳子,使考虑到山海关过不去,只能爬城墙,五短身材的大哥肯定不行,只能靠我两个爬上去再用绳子把他吊上来。我说他俩点头,看样子佩服的五体投地。到了约定夜晚老李果然来了,东北的春天中午有太阳已很暖和,小麦快一尺高了,早晚还很冷,我们都还没脱棉衣。一出门就开始下雨,越下越大,衣服都湿了,我们像棋盘上的卒子不能退后只能向前。老李迷了路,领着了我们转了一个山头,天亮才到金州,关口过金州市栅栏孔子钻出去。白天不行,再岗哨的视线内。关口有两个鬼子,两个汉奸分列两边。两边有可钻出去的空子,都在站岗的视线之内,很危险。老李表示没办法要回去,我强调有言在先不能后悔了,争论红了脸,他回去坏了我们的事,我就把200元塞到手里。他钱也不要了,这种情况不能强留,只好让他走,说:李大哥,我不怪你,咱们都是老乡,再见面就是朋友了,你走吧。老李走了我反而觉得轻松了些。三个人趴在一个小沟里我叫他俩不要动,我一个人伸出来观察:两边的栅栏有许多破了的缺口。天黑钻出去。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后来一直鼓励着我,忽然一疾驰的摩托把正在过关的人撞倒,鲜血直流,人死了,鬼子扶起摩托跨上车扬长而去,围观的人很多,连鬼子汉奸兵也凑上去看,机会来了!我对他俩说,把腰上的绳子解下来挽好。串在棍子上装做砍柴的,跟着我快走。到了关口,我们装作围观的人,很快挤出了关口,跳进了一条沟,回头看看没人来追长出了一口气,我对他俩说好了,到家一半了。为了解除他俩的紧张,加了一句玩笑话,大哥快见到爹娘尔,笑话没引出他俩一点笑容,太紧张了。为了绝对安全,我们大路小路都不走,钻山林。我为了让他俩放松又说我们不走人走的路。专找野兽的路走,这回他俩笑了,老巩还加了一句:“就是”。我们改成白天睡觉,夜晚走路,老李不解的说话:那为什么?黑夜走山地又没有路,一脚高一脚低的,弄不好掉到沟里去。老李接话,是啊!我说你们想想,白天走路容易被看见,夜晚睡觉容易受野兽的攻击,很危险,这山里少不了狼,熊,虎,豹,我们不睡它们不敢,一条大汉,手里不有一根棍子,老李说它来攻击咱们也不怕,别说我们三个人,我一根棍子也能对付一阵子,我相信老李的话,它人老实不吹牛,对猛兽他不那么怕。老李的态度鼓舞了我,他人高马大,有力气只胆大是活武松,放心走夜路不怕了。没有路没有指南针,只知道向西走几天再向南折,辨方向靠太阳也不很准确表,弄不准哪是中午就不能确定正南正北,多亏老巩认识北斗星,是在家跟妈妈学的,带的干粮几天就吃完了,要是秋天还可以采野果子,蘑菇之类的东西,只是现在是春天没有这些。这时我真想来只野兽向我们进攻,只要交手我们必胜,弄些肉吃。可是没有,野兽真的怕我们,常听见远处有动静就跑而且越跑越远,也看到过远处两只眼睛,想动物自来送死是不可能的。饿急了眼就想下乡去村子里去讨饭,可这时危险的。鬼子为了控制抗日游击队的活动,实行了拼村,把小村拼成大村,除保甲外,还设一名警察。他们两个下山都不合适,老巩腿短遇到危险跑步快,老李胆小不敢去,只有我一个人了,而且我很自信,不会出差错,出了事我跑的快。就这么着他们睡觉。
第一次讨饭就很顺利,我找了村头一家单门独户,一个快步进了门,随手把门关上,我说来讨口饭吃,行行好吧,人家问,听你口音是山东人(这一带多数山东来的,我也听出了它们的口)我说是山东人,被捉劳工到了大连,那你怎么出来的?逃出来的,主人已经判定我说的是真话,忙把屋里的苞谷饼子,地瓜干给了我,看样子是全部。并说,小心啊,出门先两边看看再走,我向他深深施了一礼。回到睡得山上说,我们有活路了。从此一路讨饭一个村只讨一家,由于我的异常谨慎,一直没碰到麻烦。约半月光景,老李渐渐不支,开始只说腿软走不动,几天后不能走了,饿的。想想我对不起他,讨饭有时多有时少,少了自不必说,多的时候,他饭量大,也吃饱。但每次讨来的饭一律三分,我们尚且吃不饱,他怎么行?最后一次讨饭回来,他摇摇头不吃,说,我不吃,你俩吃吧。天黑你们就走,别管我了,不能都死在这里……。听他这话,我才知道什么是心如刀绞的滋味,我说不行,大哥你守着二哥,天无绝人之路,我去冒冒险,已记不清当时走了多久,听见狗叫,我迎声走去,见三间木屋前一老人,一个中年妇女,一个小男孩六七岁,我走上前说,大爷行行好给口饭吃吧,老人说,听口音你好像是山东人,我说是,你怎么到这没人烟的地方来,听老人也是山东口音,我就放心的说,我是逃出来的劳工,老人再没多问,让站在旁边的大嫂拿来饼子说,快坐下来吃。大爷我们逃出三个人,快饿死了,你多给我一点,我拿去一起吃,老人说那你就叫他们来吧,又说我同你一起去,老人家带上干粮和猎枪,在老巩的劝说下,老李吃饱了饭,好些了,在我们的搀扶下到了老人家。他们这一家平常很难见到个人影子,我们又是逃出来的劳工,又是老乡,自然很亲热,大嫂忙着做饭,老人问这问那,小孩子围着转来转去,没多久就把热气腾腾的摆在我们面前,三人谁也没吃,老人在旁边还一个劲说吃吧,吃吧,饿坏了。大嫂以同情的眼光站在一边看我们吃,小家伙也站在那里,他是好奇,二年多没见过人了。晚上围坐老人的热炕上像一家人一样谈起家常来。原来老人的儿子被鬼子抓了劳工,逃跑时被枪打死了,打死人还不算完,扬言要惩办他们的家人,老人一家三口当晚逃到这地方,再也没回去,他说这鬼地方见不到个人,可就是静,鬼子到不了。我们三个打了地铺,可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我对两个兄长说吃了饭就干活。这几天把他们家的活都做完,一天下来老人和大嫂都很高兴,一连住了几天我们也不说走的话,三口人的小户家,事能有多少做的?我对老巩讲:明天我两个去修理房屋子,叫李大哥帮大嫂做家务杂活,老巩一下子就理解了我的用意。把大腿一拍说,这可是好事。我说,我看能成。要是成了对谁都好,就这样我们爬墙屋的干起事,破木屋要修理好,还真要点时间,把几间屋修补的差不多了,老人很高兴,老说,多住几天,多住几天。我不断观察老李和大嫂有说有笑的。杂活全做完了,大嫂就为我拆洗棉衣,一件拆作两件,好心的大嫂送给我和老巩每人一双鞋,说这是为老人做的,老李的脚大穿不得。,再单给他做。我们时间不长,都恢复了元气,我对老巩说我们要走了,老巩说那事(指老李和大嫂的事)你怎么走?有办法,你看我的,我说。就坐在一起,晚上我说,老大爷我们得走了。不管是从表情上,还是挽留的言辞中,他们是真心留客。但老人知道留不住,也就不强留,只是说走也得多带点干粮路上吃。没办法。我又说,老大爷还有事和你商量,看你这大把年纪了,孩子又小,我们走了不放心,想把二哥留下帮你几年,反正他是光棍一个,回去也是回去,我用眼角扫了一下大嫂,她不加掩饰的笑脸微微的红了,有门,老人说,这怎么好,这位大嫂真沉不住气,赶忙说,爹!别推辞,要把叔叔留下。难得他们一片好心,小家伙也来凑热闹,他最喜欢老李。老人看看老李,老李点头当同意,这是早商量好的,一切顺利,我非常高兴。这位细心的大嫂,把做好的玉米饼子切成小块,把腌好的野味切成小块分别装在两个袋子里。一切停当互相洒泪而别,我们两个上路了。这是我觉得很轻松。
鬼子投降了,他们回山东老家,我去看他们,我一进门就见大爷在扫院子,大嫂说,大兄弟,你是我们的大媒人,又是我们的大恩人。我叫了她一句大嫂又故意的说,叫错了,该叫二嫂,大嫂是巩家的媳妇,这把他们全都逗笑了。男孩长成小大人,女孩也能在地上跑来跑去。吃了饭我就要走,他们死活不放。经过交涉我勉强同意住了一夜,这一夜几乎没睡觉,如同当年吃罢晚饭坐在一起,彻夜长谈,只缺了巩云忠。这又是后话。
我两个同老李告别后,顿觉轻松极多,经过休养也有劲了,经过考虑决定下山,夜晚找个小火车爬火车,经过侦查一天夜晚在一个小火车上了车。原来就知道没有“良民证”不能过关,现在从旅客中证实了,我同老巩商量跳火车,从厕所的窗口跳,老巩不同意,他从来听我的,这次却坚决反对我跳火车,理由是摔断了腿不是饿死就喂狼。我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说,我们防身的武器--齐眉棍已经丢了,两手空空碰上大猛兽很危险。只好听他的到了山海关车站,下了车我尽量走在后边,好有时间观察,找缺口就溜,我只顾东张西望,被人群挤着走,一回头看,老巩已快到检票口。糟了,就是找到缺口也来不及了,果然,不打一会,老巩被叫到一边了,我也只好过去。警察见我没有证件,一摆手我同老巩就站到一起了。大江大海都过去了,旅客都走完了,警察就把我交给一个穿便服的人,他把我们领到一边说:“你们运气好,碰到了我们,要是被地方抓了,不是进森林就是下煤窑,别想回家了。我们是为皇军盖兵营,管吃。不要两月就完了,完了我就送你们过山海关,说话算话,你们别跑。就这样在山海关脚下盖了一个多月的房子。完了真的送我过了关。我原本不相信,直到过了关才认定是真的。一进了关查的松了,又长出了一口气,我身上全部的钱只能买两张到济南的车票,出了济南车站,我对老巩说,用不着夜晚走了,白天走饿了我两一起去讨饭,边走边讨饭,也不用再山林中睡觉,就在大户人家的屋檐底下过夜。这是老巩第二次反对我的决定,他说,在路上要走好久,万一碰上八路就遭了。鬼子汉奸在民间把八路说的像洪水猛兽一样,听了他的话我也就不敢走了。不走就得坐火车,坐火车没钱买票。两人坐在地上发愁,我想起了当年在青岛打毛子,有办法明天我们就去打毛子工。老巩不懂什么叫毛子工,我告诉他大城市都有一块地方叫毛子工市场,每天清早打工的就去那儿,用工的人站在高处大声地说:我今天找XX工,一天多少钱,你想去就站在他的名下。他把人找齐了,就带你走,你赚钱少就再做别的,不过他们打出来价钱大体相当,我在青岛打过这样的工。当天我们就打听到了毛子工市场,为了不误工,就想就地找个地方住下,恰好附近一排大水泥滚子,我两钻进滚子低头躺下说了几句话,不觉一觉到了天放亮,赶快起来,不用洗脸,更不用刷牙,很快到了毛子市场。就这样打工,省吃不用,过了些日子,计算着可以买到高密县的车票了。
到了车站一看只能到维县,老巩说我有个表叔在维县,找到他就会送我们回家。我说好,到了维县找不到他再打工。到了维县顺利地找到他的表叔,一家住的十分挤。但是他们把我两个看成是自置死地而后生的英雄。他们挤了挤还是挤不下,就到邻居家求助过夜,让出了一个铺炕。我们归心似箭,第二天就想走,他给我们买了车票,还给了一点吃饭的钱。上了去高密的火车,照样一路上不断拉警报,一拉警报,旅客下火车躲飞机轰炸,就留下我两个不怕死的随便吃,吃好的。从高密县车站到巩家屯只20里,天黑以后就到了,进了村摸到老巩家,怕村里住军队不敢叫门,就爬墙进了院子。月光下一人摘了一根黄瓜咬了一口就叫门。屋里没人应,转到窗口下再叫,就听老巩娘说:“孩子,娘知道你是屈死的,不要来吓唬娘了,娘明天给你烧纸……”我一阵心酸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又是一次心如刀绞。我算知道什么叫心如刀绞了,真不是滋味。原来这里流传当劳工的全死光了,死的很惨。走大门关着我们就进了院子,难怪老人真的把我们当成屈死的冤魂了。我拉了老巩一把说,吃黄瓜吧,别急,叫急了吧老人下着。我们坐下说话,他们自然听到了。不多时灯点上了,门开了,老巩爹开的门,老巩叫了一声爹就泣不成声了,一家三口抱头痛哭,老巩又介绍了我。老两口围着我们问长问短……。
在这之前我信心十足,我自以为我坚强,胆大,不知道什么叫怕,我聪明什么事一看就懂,没有难倒我的事情。但现在开始退化成一个意志薄弱,表情脆弱的人。经受不了反复的刺激和反复打击的人。在这里住了几天,本来是舒服的,我却莫名其妙的坐卧不安,失眠,烦躁。当我回到家时有时当头一瓢冷水使我病倒了。我的弟弟极其聪明,除常卖弄点小聪明有点捣蛋外,人见人爱。就在我失业的那年出走,村里的人说法不一,有的说当游击队牺牲了,有的说当汉奸被打死了,反正是不在人世了。我姐姐因姐夫(即她命中克夫)不堪夫家的冷落离开青回乡下,但她没有回家,在那年月一个年轻女子一人流落在外,谁都说可怕,(其实她在外婆家)不敢露面,打听起来也没人知觉。当劳工换来的三亩地被我爹卖掉换鸦片,我气愤悲痛,不想活也没法活了。这是我万念俱灰,厌世极了,想一死了之。想到死下不了决心,好容易死里逃生阿。(我爹也不能再外游荡了,他必须回家帮继母种地才能养活她们的三个孩子)他因实在对不起我,就把半亩地的甜瓜地给了我,算是对我的补赎。从此我就生活在这块地里,四周无人,一人睡在瓜棚里倒觉清静,瓜地周围是高粱和玉米地。生活开始有条不紊,很舒服。每天太阳偏西就摘瓜放进柜子里,第二天赶早上市,,瓜好卖,卖完了,就把卖瓜钱买吃的,至于喝的不用买,路上吃瓜,回来到河里提一桶水,几天可吃一次卤猪头肉)赶集回来美美地睡上一觉,太阳偏西摘瓜,两筐的瓜满了坐下来就着凉水肯干粮,天一黑,就爬上去一躺用唯一的一床被单盖的严严的,只听见蚊子瞎嗡嗡就是把我没办法。挺舒服的,一会儿就进入梦乡。夜长自然梦多,讨厌的是尽做噩梦,怪啊,以前尽做美梦,这是怎么了?八成是要倒霉了。从小就不怕鬼不信神,不害怕,现在开始信了,胆子变小了,夜黑如果有风周围的玉米,高粱叶子被吹的花啦啦的响时,我就害怕,盼着有个人做伴。秋天将至,瓜的产量开始降低,原来从想过,没瓜卖了怎么办,吃什么?现在有主意了--当和尚。铺镇有寺庙,从此五天赶一次铺集,卖完瓜就挑着空框去寺庙看和尚打坐念经。主意已定,就不愁了。
我一个远房妹夫叫钟世钦,实际年龄比我大,在村里教小学,几乎每天下午放了学,就到我那里去,我也挑最好的瓜留给他吃。他一有机会就向宣传八路军的政策,不听也得听,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他向我灌的多了,我也就对八路军不那么怕了。一天夜晚正睡的迷迷糊糊的。听见身旁有人叫老乡,我睁眼看糟了,是军队,什么军队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军队不是好东西,我这半亩瓜怕是完蛋了,坐在我身旁的人小声说,你不要怕,我们是八路军,刚到这里路不熟,请你带带路好吗?哪还敢不带,经过老钟的宣传,我不怎么怕了,再加上这人说话和颜悦色。商量的口气,这人见我出神,说不要怕,八路军都是好人……。到哪里去?去钟家王吴,不远,不过二里路,我用一指说。这人又说,老乡,不管怎么说你的辛苦一趟。我一想赶快走,引走了他们我的瓜就保住了。那人同我并肩走在队伍的前边,月光下看的清楚,是个青年,脸上没有半点凶相。老钟说八路好,是历史上没有过的,果然不假。想到这里,就心生一计;试试到底有多好,于是我说长官,我肚子饿了,那人说,我们带的有干粮,就叫身后的兵给了一个大烧饼。这是我对钟世钦所说的深信不疑了。回来说给老钟听,他伺机动员我参加八路军,我坚决不肯,说,出家修行的主意已定,不动摇。只等菜地不结瓜了就去。我还对他说,我走前痛痛快快地吃几斤红烧猪肉,卤猪头肉,把钱全吃完。当了和尚就吃不成了。他听后很震惊,不再说话了,其实他了解我为什么出家。但他每天还是来。几天以后他来说,放了两天假,这两天就帮你赶集卖瓜。我连声说好好。第二天到集上摆开摊子,老钟替我卖,我说他卖便宜了,他不听,只管卖,我插不了手,不一大会卖完了就说,走找地方吃红烧肉,我顺从地跟他走进一个大院子,院子里都同老钟打招呼,进了屋钟世钦向我介绍:这是武工队的韩队长。韩队长从炕上跳下来同我握手,问道你还认得我吗?阿,原来是你韩队长,怎么不认得,那晚上月亮像白天。老钟对韩队长说就是那天晚上他才对八路军转变了印象,听口气我为他们带路的事老钟早就知道,莫非他们合谋设圈套拉我下水?逼上梁山的故事我听得多啦,你们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亡规,不管怎么说我不参加,脱离红尘出家去。吃饭了,除了玉米饼子没有别的,只一盆红烧肉,韩队长说,老钟说你爱吃红烧肉,我也爱吃这玩艺,咱三人把他吃完,说是这么说,韩队长并不能吃,只挑几块瘦得吃,老钟也不行,他们两是文人,家里有钱从小就不缺这一餐。往少处说我吃了也有一斤。老钟笑着对我说,就你这样还能当和尚?光红烧肉这一关你就过不了,英雄难过烧肉关,要当顶多当个鲁智深,到头来被人赶出庙门,永远得不了道,说得韩队长哈哈大笑,也触动了我的神经,是阿,我沉思起来,韩队长见我半天不说话就说,不说这些人,就是当和尚也得在我这里吃几天红烧肉再说。就这样住下来,中间几次要走。无奈他们坚决留人,我出于盛情难却就再住几天。再住几天就不想走了,从此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猜他们合谋逼我上“梁山”,我没猜错,但不是逼而是引导和点化。后来在一次闲谈中老钟说了这一过程:韩队长,鲁南人,高中参加了革命,他足智多谋,文武双全,胆量过人,上级命他从部队挑选了三十多个人组成铁道武工队,在高密铁道两旁开展工作。我们这一带是国名党的模范区,很难打开局面。他从鲁南带来的小队员都是鲁南一带的人,也都不认识字,他需要本地人最好要有文化。由于任务特殊,选人的条件很高:坚定勇敢,机灵,动作快,能爬墙上屋,跑得快,胜了时能追上敌人,败了能甩脱敌人。被俘不叛变。老钟对我分析来分析去认为我具备了这些条件就把我介绍了韩队长,说可惜他死活不肯干八路。你想法把他弄来我看一下,我有办法留下他。老钟是我们那一带的地下党的小组长,教书时用来作掩护的。他同韩队长常有联系,后来打开了局面,当地几十人参加了武工队,老钟身份公开了,兼任武工队指导员。我是这个队伍中的一名战士。就在韩钟的带领下,活跃在铁道两侧,直到当年南下,经河北下河南经山西,再河南,最后定居武汉。
关于我的革命历史我自认平平,不值一提。
爱
如
山
=.=
很有意思。
老爸很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