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atles随笔 (三)
(2007-06-08 17:5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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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atles随笔 (三)
保罗.麦卡尼 —— 昨天与今天
终于要写保罗.麦卡尼了。提起他,千般思绪。
首先我想到的,是昨天的保罗:
1965年,英国,黑泽,Beatles的演唱会。一曲方罢,乔治.哈里森说:“下面的一支歌是我们以前从没有尝试过的。他将由保罗一人独唱。名字叫做:‘昨天’。”
这个时候,那个叫“保罗”的,正站在乔治.哈里森身后,紧张地整理着自己肩膀上的吉它背带。他的吉它被调得很奇怪——自上而下,每一跟弦都被调低了。
他走到迈克前,伸手轻轻一拨,一阵和弦幽幽滑落。这个时候,台下的观众还在不知趣地尖叫着:“Paul! Paul! John! John!!!!” 他并不介意,自顾自地边弹边唱了起来。“昨天 ——” 吉它的淙淙声流淌出来:
“昨天,
所有的烦恼都那么遥远。
现在他们都围绕在我身边。
哦,我相信的,是昨天。
……
昨天,
爱情还是那么轻松的游戏,
现在我却疲惫不堪、无处可依。
哦,我相信的,是昨天。
我相信的,是昨天。”
不知何时,兴奋的人们安静了下来。整个大厅里只有一束光,照着他和他的吉它,除此之外,连一声咳嗽都听不到。
直到最后一个和弦结束,整个曲子完了,四周却还是一片死寂。隔了半秒左右,如梦初醒的音乐厅里,忽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震耳欲聋的掌声……
后来记者问保罗,你是怎么想到写这首歌的。他回答说,自己有一次做梦,梦到听一首歌,醒来的时候脑子里还残留着一段完整的旋律。他赶紧跑到钢琴前面,把它弹了出来。然后他开始查找所有的乐谱 —— 他坚信这一定是别人的一支曲子,自己以前偶尔听到过,所以梦到了。结果找了半天也找不到谁写过这样的一首歌。他又问列侬、问乔治、林格,结果人家都说从没听到过。
最后保罗才相信,这段旋律确实是自己在梦里“创作”出来的。于是他将其扩展、润色,而写出了他一生最著名的,也可能是Beatles最好的一首歌曲 ——《昨天》。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有些太美丽、又太自然的东西,就象这首歌一样,并不是光凭人力能够得到的。所谓的“灵性”,大概指的就是这个罢。
昨天的保罗,有着和约翰.列侬双峰并立、二水分流般的才华,是和列侬一样的神话。
60年代有一段录像:是一个记者跟着保罗进了他的家,然后缠着他非要他回答问题。保罗努力忍着不耐烦,在摄像机前坐了下来。下面提问开始了:
“你在Beatles里的这些日子,用过毒品吗?请务必诚实回答我!”
保罗脸上的表情很平静,虽然可以看得出来他非常不高兴。他想了一想,然后看着那个记者的脸直接地说:
“用过。”
一看对方已经入套儿,记者激动起来了:
“用过哪些?用过多少次????”
“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我用过 LSD, 总共用过四次。” 他淡淡地回答。
“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会给那么多崇拜你们的人造成坏的影响吗? 还有那么多孩子、青少年,都是你们的歌迷;现在他们都可以说:‘看啊,Beatles都吸毒,LSD应该是很酷的’…… 对此你怎么看呢?” 预谋已久的总攻终于发动了。
没想到他的回答很绝:
“你看,你闯进我的家来,架起摄像机,然后向我提一个这样的问题。是你要我给你诚实的回答的,我就老实地告诉你了。至于歌迷怎么看我,小孩子会不会受影响,我想告诉你 —— 我从来不会在公共场合说自己用毒品,我更不会宣传毒品有多好、吸毒有多酷。要不是你,他们怎么会知道?
你追问了我的隐私,然后把我的隐私在第一时间传播给大家知道,哗众取宠。现在又来告诉我,我的生活方式对别人有什么恶劣影响 —— 你既然知道这影响这么恶劣,为什么还要把我们现在的谈话向全国直播呢?吸不吸毒的问题我回答你了;至于会不会对别人造成影响,不要问我,因为那是你们当记者的一手造成的。”
这个咄咄逼人的记者,一下子被噎得张目结舌。
他本以为年轻的保罗不过是一张没有头脑的漂亮皮囊;万没有想到,在现场直播的录像里竟然被自己采访的对象如此犀利、痛快地嘲讽了一番。
古龙他老人家说什么来着?——“老把别人当白痴的人,往往会发现,真正的白痴原来是自己。”
保罗.麦卡尼大多数时候都是平和、可爱的,这并不代表他就不会伶牙俐齿地说话、他就没有敏捷清醒的头脑 —— 他不象约翰.列侬,前者锋芒毕露,而他,是棉里藏针的。
对了,昨天的保罗还有一个美丽的好妻子。
Linda, 这个爱摄影的美国女孩子嫁给他时,不知引起多少万少女疯狂的嫉妒。她淡雅大方,却也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那时大家都觉得她应该是最幸运的女人了。
可是随后,Beatles宣告解散。一个神话,持续了十年,就这样破灭了 —— 而且破灭得殊不美丽。谁也没有想到,约翰.列侬和保罗这两个最好的朋友之间,会有那么多以前外人不得而知的积怨。
他的新婚妻子Linda, 忽然间,就不那么幸运了。恰恰相反,她要忍受在外面饱受列侬和洋子攻击、在音乐上又挫折重重的丈夫回家后的大脾气。那个万人心中的阳光男孩,一下子从云端跌到了地上。他变得自暴自弃、一点儿也不阳光了。
这个时候,她真正做到了在教堂里每一个新娘都曾许下的诺言:不离不弃。
多年后保罗自己曾感动地说,Beatles解散后的几年里,他是那么地绝望愤懑,以至于往日的亲朋好友没有一个人受得了自己。“我真不知道那段日子Linda天天和我相处,是怎么熬过来的。” 而当时他的妻子,坐在他身边,听了这话,对他报以一个甜甜的微笑。
Linda和保罗的婚姻并不惊天动地、从来不出新闻。可是,他们在一起相爱了几十年,始终如一。“情深不寿”,说的是太相爱的一对儿,容易折寿,反而是那些打打闹闹的夫妻,能够长久。
果然,Linda在不到六十岁的时候被诊断出乳腺癌,她的丈夫在病床前一夜一夜衣不解带地照顾,直到她撇下几个小儿女和他,溘然长逝。
Linda死了,列侬死了,乔治也死了。爱情、友谊、青春、辉煌,对他来说,都一去不复返了。Beatles里曾经的恩恩怨怨,象那些荣誉一样,随着故人一个个的逝去,变得越来越淡了。
而保罗自己,也老了。曾经的美少年,如今满头华发。
老了之后的保罗又结婚了,他娶了一个漂亮的模特。可是这一次,上天对他再没有眷顾了。他的婚姻掉入了一个俗得不能再俗的俗套,俗得象好莱坞里那些明星的故事一样 —— 他们结婚不久就闹离婚,闹离婚的时候又因为财产而弄得满城风雨、对薄公堂。
然后我看着苍老的他,积极地在各种环境保护组织、动物保护组织的活动上露面;看着苍老的他,一有采访,就那么注意自己的“镜头感”;甚至看着苍老的他,对着记者说:“约翰.列侬生前并不是Beatles唯一的代表。人们这么爱戴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早逝。”
每当这些时候,我就会有一种复杂的心情。有时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回想起他年轻时写下的那首《昨天》,想起那时他提到的忧愁和烦恼,以及日后他一生的坎坷;想起他年少时的青涩和骄傲,以及他现在的圆滑和衰老;我就会联想起辛弃疾的那首词: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且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