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银禄:我见到的江青三次流眼泪
(2009-01-09 18:2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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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银禄:我见到的江青三次流眼泪
江青是一个铁石心肠、心狠手辣的人,但她同时又好哭,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她经常以哭作为一种手段,以实现和达到她这样或那样的目的。但我在她身边工作的几年里,有三次看到她真诚地伤心流眼泪。
一、为程砚秋流泪
1968年11月份的一个晚上,北风嗖嗖地吹摇着无叶的柳枝,天空中飘撒着零星雪花。江青吃过晚饭,叫我打电话给姚文元,“文元同志,一会儿,江青同志到17号楼去看电影,如果你有时间,想看的话,江青同志请你跟她一块看,如果没有时间,不想看的话,也不要勉强。”
姚文元问:“江青同志今天晚上看什么片子?”
“我也不知道,她去了,你们一起定吧。”我回答。
这天晚上刮着小北风,下着小雪,气温比较低。大约九时左右,江青坐着她的大红旗轿车先于姚文元到达17号楼礼堂,警卫员帮助她脱掉大衣,摘掉帽子,解掉大围脖儿,挂在衣架上,她坐在专为她布置的沙发上,护士过去把她的两条腿搭放在沙发前的软脚垫上,把一条毛巾被从她的胸部盖到脚部。
江青刚刚坐定,姚文元就进了礼堂,疾步走到他习惯坐的座位上。按座次排位,姚文元与江青中间还空着一个座位。江青指着那个空位说:“今天晚上,伯达、康老、春桥同志都不来了,文元同志过来坐,坐近点好说话。”姚文元在江青面前是一个非常听话的人,听江青一说,马上起身挪了一个座位,挨着江青坐下。
江青问:“文元同志,你想看什么呀?”
姚文元礼貌地说:“江青同志想看什么我就看什么,我随你。”
江青就不客气地说:“我想看程砚秋唱的《荒山泪》,你看好不好?”
姚文元说:“好好好,就看《荒山泪》。”并回头对江青的警卫员说:“大周,今天晚上看《荒山泪》。”
在江青与姚文元商量看什么电影的时候,服务人员端上了热茶水,拿来了热毛巾。
两位放映员李云峰、康玉和,技术娴熟,工作细致,不怕麻烦,他们把江青经常看的影片码放得井井有条,说要看哪一部,马上就能取出来,上机,开始放映。老李、小康听到说“看《荒山泪》”几个字,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开始放映了。
一开始,江青与姚文元时不时还说什么话。放映到10分钟左右的时候,江青一言不发了,摇头晃脑地看得津津有味。当放到半个小时的时候,她就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毛巾,开始擦眼泪。
聪明又不解的姚文元,探过头去对江青说:“你如果看这部片子不愉快,就换一部别的片子看看吧。太伤心了,对你的身体不利。”
江青听到姚文元关心的话以后,连脑袋都没有转动一下,就说:“不要紧,我要看,看完它。”
室外的风刮得越来越大了,室内看电影的主人的热情越来越高,越来越入戏、入情、入景了,江青的眼泪流个不停,用过的毛巾扔了一堆。
电影放完了,电灯亮了,江青不从座位上站起来,竟然哭出了声音,当然,哭声不是很大。可是,在最后一排坐的两三个工作人员都能听得到。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因为大家从来没看到过江青这种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的吓得走出礼堂。我和大周、护士走上前去询问、安慰:“江青同志,怎么啦?不要因为看这部电影而伤心,这样对你的身体是很不利的。”
护士说:“江青同志出汗了没有?如果出汗了,咱们去换换衬衣好吗?”
我们一再劝说,她既不说话,也不停止流眼泪。
姚文元对我们说:“江青同志今晚累了,你们送她回去休息吧。”
这时,江青擦干眼泪,停止哭泣,用低沉的声音说:“我们去看看程砚秋的夫人果素英。”
我问江青:“你想什么时候去看?”
她站起来说;“现在就去,马上就走。”
我劝她说:“现在就走不行啊,我们还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天又这样晚了,天气又不好,刮着风,下着小雪。等我们了解到她的准确地址,再去也不晚,请你改一个时间吧。”
江青说:“我下决心决定了的事不能改,今晚非去不可,你去了解一下程夫人的家庭地址,马上走,今晚不去看她,我就睡不着觉,难道你还不了解我的性格吗?快去打听,我等你们一会儿。”
北京城这样大,又是夜深了,找一个从来没有去的家庭地址谈何容易。
江青执意要去,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有意提示姚文元,请他劝劝或许有点作用:“文元同志,你看今晚这么晚了,天气不好,江青同志的身体又不太好,今晚还叫江青同志去吗?”
姚文元听懂了我的意思,就含笑对江青说:“小杨讲得有一定道理,要不就改一个时间,今天这样晚了,夜间找人不方便。”
江青不高兴地瞅了他一眼,说:“今天晚上谁说也不行,我非去不可了。”她指了指姚文元,说:“今天晚上,你也和我一起去,你们不要再说什么了。”
我想,我们的确不能再说什么了,如果再说什么,就要倒霉了。于是,我对她说:“江青同志,你既然下了决心要去看望程砚秋的夫人,我马上去了解一下她究竟住在什么地方,搞清楚了,我们就出发,请你稍稍在这里等一等。”
江青一挥手,说:“去吧,快去了解,越快越好。”
我就在17号楼给北京市委第一书记吴德的秘书打通了电话,请他叫北京市公安局查一查程砚秋家的住址,马上告诉我,越快越好。
那个时候的机要秘书保密观念特别强,知道的绝对不说,不知道的绝对不问。所以他没有问我查程家的地址干什么。就立即通知了公安局查找。他们的办事效率还真高,只用了15分钟的时间就查到了程夫人的家庭地址,并及时通知我了。
这时,已经到了深夜11时50分左右了,我报告江青程家的街道门牌号码以后,她说:“我马上去。”
我说:“现在时间已经进入深夜,你的随车跟在你坐的车的后边,我把吉普车开过来,我在你前边带路,查找程家的门牌,如果叫随车上的同志找,会影响你的安全。”
江青说:“你说得对,快去开你的车来。”
午夜12时,我们从钓鱼台出发。因为是冬夜,又到了零时时分,天刮风、下雪,那时,人们也没有夜生活的习惯和条件,所以街上没有一个行人。我们顺利地找到了那条要去的街道,但是门牌就难找了。那时的社会治安不是很好,我们叫老百姓的门问路,他们有的不答话,有的答话却不敢开门。我敲一家的门,里边答话了:“你们敲门有什么事?”我说:“老乡,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想打听一下,程砚秋的家离你家有多远?是在路北还是在路南?”
门里一个老大爷说:“什么,解放军?冒充军人的多啦,程砚秋是一位名人,天这样晚了,你们现在找他家干什么?”
这位老乡可能还认为我们是要抄程砚秋的家呢。怎么叫也不开门。江青的车在马路上停着。我真的有些心急火燎的,就对门里说:“老乡,我们不是坏人,是八三四一部队的,有一位领导干部很惦记程砚秋的夫人,想去看看她,快点告诉我们吧,求你了。”
当时八三四一部队是中央派到六厂二校支左的部队,经常在报刊上介绍八三四一部队的支左经验,所以,这个部队的代号是家喻户晓的。门里边的老人听到是八三四一部队的人问路,立刻把紧闭的门打开了。那位老人带有歉意地说:“你们早一点说是八三四一部队的,我早就打开门了,我们知道你们是保卫党中央、毛主席的部队,我们不会怀疑你们。我告诉你们,程砚秋家在路北,从这里往西走,再过五六个门,就是程家,你们去吧。”
我又恳求说:“老大爷,天这么黑,我们又没有来得及带手电,还是不好找,帮人帮到底嘛。请你上我的车,带一段路怎么样?”老人爽快地说:“行行。”我给他打开车门,他很快地上了车。走了大约有60米左右的距离,老人就说:“停车,程家就是这个门,”
我下车报告江青:“程砚秋的夫人就住在这个院里,进去吧。”随车人员叫开程家的门,江青、姚文元等随行人员除留下两个看车都进院了。
我对老人说:“老大爷,谢谢你给我们带路,我开车把你送回去吧。”
老人客气地说:“不用谢,也不用送,我自己走回去,就几步路,没有事儿。”他贴近我的耳朵小声问:“中间那位女同志是江青同志吧?那位胖胖的,个儿不高的,是姚文元同志吧?”
我心想:“这老人,好眼力,天这么黑还能看出人的轮廓和大概模样。”为了保密,我说:“老大爷,不是的,你看错了。”
说完,老人就走了。
我到程夫人屋里,在灯光下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
程砚秋家是一个不大的四合院,院内整理得很干净。北房是正房,一进门是一间客厅,北墙根有三个旧式木制沙发,一大两小,一个长茶几也是旧式木制,西墙根摆放着一个长条案,上边有两个大花瓶,花瓶内各插一个鸡毛掸子,东墙根有一张八仙桌,一边一把太师椅,桌子上没有摆放什么,看样子是吃饭用的,这些都是红木家具,古色古香的,三面墙上挂着一些条幅和国画,没有注意看是不是名家字画。小客厅布置得很雅致、温馨。
我们是把程砚秋的夫人从梦乡中叫起来的,看到红极一时的江青和姚文元到了她们家,程夫人特别高兴,紧紧握着江青的手,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坐下后,还是江青先开口,非常亲切地问道:“你的身体好吗?”
程夫人说:“还可以,大晚上的,外边又刮着风,天气这么寒冷,江青同志还到我家来,不敢当呀,实在过意不去。”
江青的突然到来,程夫人一时还搞不明白来意。看来老人的心情又紧张又激动,手忙脚乱地泡茶倒水,很不自然。
这时,江青已经看出程夫人精神紧张,就解释说:“你不要忙乎了,今天晚上,我和文元同志主要是来看望你的,请你坐在我身边来,我想跟你说说话,一不要客气,二不要紧张,平平静静地拉拉家常好吗?”
程夫人脸上露出了笑容,直点头。
江青问:“你的生活怎么样?有什么困难?生活来源是什么?”
程夫人说:“我的生活还过得去,没有什么困难,生活来源主要是靠程老先生存款的利息,虽然不高,还够吃饭的。请江青同志放心。谢谢江青同志对我们的关心。”
江青又问:“程砚秋同志没有给你们留下什么金银珠宝手饰之类值钱的东西吗?”
“有一点,被红卫兵抄家时抄走了。”程夫人难过地说。
红卫兵抄家,江青是知道的,这种不法行为江青也曾支持过,抄家风是文革中号召破四旧时掀起来的。当然,这和她是有关系的,于是她就把话岔开了。
她说:“今天晚上,我在钓鱼台与姚文元同志一起看了程砚秋同志演的《荒山泪》,他的唱功、做功非常迷人,情感与剧情融为一体了,声情并茂,感动人心,我曾被他精湛的艺术表演和情感所打动,并流下了眼泪。他对一句道白,一个唱腔,每一个动作都是精雕细镂的,他对京剧艺术孜孜不倦的追求精神,是许多艺术家当之无愧的学习榜样,他对中国京剧的继承和发展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成了独特的一派,也就是别树一帜。你有没有保留他的剧照?”
程夫人兴奋地说:“有有,就是剧照没有被红卫兵抄走,我藏在了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能不能拿出来叫我们看看?”江青说。
“可以可以,完全可以!”程夫人起身走进东边的里屋,把几个大影集,从大箱子、小柜子里找出来抱到客厅,摆放在大茶几、条案上,供江青、姚文元翻看。江青按照程砚秋的年龄从小看到老,一本一张都没有放过。一边看,嘴里还不停地夸奖:“好哇,影集很精致,剧照更精致,这可是宝贝呀,这是给后人留下的宝贵精神财富。可以进入中国艺术博物馆的,精心珍藏起来,可惜,我们现在还没有这种博物馆。”她拉着程夫人的手说:“还是由你保存吧,你是最有资格保存他的珍品的。”
江青看完剧照以后,对程夫人说:“今天晚上我觉得又悲又喜,悲的是,我看《荒山泪》的时候,由于剧情的发展和程砚秋的表演艺术,使得我流了眼泪,同时,也为程砚秋同志这样优秀的艺术家离开了他喜爱的舞台,离开这个世界而难过。”江青说着说着,眼泪又要流出来了。她接着说:“高兴的是,今晚看到你的身体还健康,精神也不错,又看到了程砚秋同志的少年、青年、中年和老年各个不同时期的剧照,好像他还活跃在舞台上。”
临走的时候,江青对程夫人说:“请你保重身体,为程砚秋同志好好活着,祝你健康长寿。”
程夫人把江青、姚文元送到车上,并说:“请江青同志保重,请你为我给毛主席带好,祝毛主席万寿无疆!”
江青为何对程砚秋如此喜欢呢?据说程砚秋认为江青是一个“知音”。我看到章诒和回忆程砚秋的文章说:“1956年11月,程砚秋作为全国人大代表团成员出访苏联、捷克、罗马尼亚、匈牙利、保加利亚等国。……两个月后,即1957年1月,代表团回国再次途经莫斯科。1957年1月18日这一天,在莫斯科养病的毛泽东夫人要约见程砚秋。结果,他从1点到5点多,始终没有见到江青的影儿。翌日上午10时,他和彭真夫人一起看望了毛夫人。江青对程砚秋说:‘你的表演有三绝,一唱二作三水袖。’接着,又讲了许多戏剧故事。程砚秋很兴奋,他说:江青确实是一个知音。这里,程砚秋说的是实话。政治上江青是罪犯,艺术上江青是个内行。”(章诒和《伶人往事——写给不看戏的人看》,湖南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363页)
二、为谢富治流泪
谢富治是红军时期参加革命工作的,在大革命时期,抗日战争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立下了赫赫战功,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
文化大革命期间的情况非常复杂,那时,中央文革小组代替了党的八大时选出的中央书记处和政治局,权力很大。谢富治是中央文革碰头会的成员之一。江青对谢富治很看重,看重的原因,根据我的看法,主要是谢富治和江青观点一致,又听江青的话,江青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以后,江青担心别人知道她在30年代的上海一些不太光荣的历史,想把有关那些历史的材料清除干净。叶群找空军司令员吴法宪安排其心腹江腾蛟,派人假冒红卫兵到上海抄了郑君里等文艺界人士的家,谢富治就参与过对抄回材料的处理。
谢富治虽然是军人出身,打仗勇猛,但是,他的心还是蛮细的。1971年上半年,有一段时间,他看到江青对照相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几乎发展到废寝忘食的程度。
谢富治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有一天,他到钓鱼台10号楼对江青说:“江青同志喜欢照相,我支持你,这项活动既可以锻炼身体,松弛一下神经,又可以学习照相技术。但是,你的身体不适宜在室外活动的时间太长了,活动时间太长容易感冒。如果在室内搞一个摄影室就好了。摄影时,你身体好的时候,想在室外就在室外,觉得身体不适合在室外,就在室内。如果你同意的话,我给你在10号楼布置一间摄影室好不好?”
江青一听就很高兴:“还是富治同志的办法好,你想得很周到,谢谢你为我的健康和兴趣着想,听你的,请麻烦你给我打一张大背景布,我喜欢天蓝色的,白的也行,还是天蓝色的更好,找4个至6个照相用的灯就可以了。”
过了三天,谢富治亲自将江青要的背景布和灯具送到江青的住地,并亲自安排人布置。布置好了,江青很满意,高兴地对谢富治说:“你不愧是军人出身,办事雷厉风行,又快又好。不好意思劳你的大驾。”
谢富治临走的时候,江青一再对他表示感谢。谢富治说:“谢什么,这不是我们应该做的小事吗?”
江青夸奖谢富治,同时批评我们说:“还是你想得周到,我的工作人员就没有想到,他们如果像你对我这样,主动想工作、做事情就好了。”
这时,谢富治还算说了一句公道话:“他们也不错,做了不少工作。”
谢富治给江青精心布置在10号楼的摄影室,利用率极高,江青有段时间天天搬弄她的照相器材,天天给别人照相,玩得很开心。
后来,江青嫌这个摄影室小了一些,又请谢富治在17号楼搞了一个,林彪的《孜孜不倦》,就是在那里拍摄的。
更使江青感动的是,谢富治给她布置摄影室的时候,已经患了癌症,只是没有被发现而已。当江青获悉谢得了不治之症以后,难过得流了眼泪。她说:“富治同志是一位好同志,在战争年代出生入死,威震敌胆,立下了汗马功劳,文化大革命中他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忠实地执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对党忠心耿耿,乐于助人,带病给我布置摄影室就说明了他的思想品质,从这一点说,我觉得对不住他。病魔是无情的,我救不了他,只有请医护人员能够延长他的生命,我是无能为力的,愿他能够战胜病魔,早日恢复健康。”
江青亲自到医院看望病人,以前我没有发现过。谢富治病重住院后,大约是1972年的2月份的一天,江青亲临谢的病房,安慰他:“好好养病,既来之则安之,争取早日痊愈,和我们一起战斗。”
江青到医院看望的时候,谢富治已病入膏肓,听了江青安慰和鼓励的话,只是点点头,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眼睛里含着激动的泪水。
江青从谢富治的病房出来,难过得忍不住流泪了。
江青给谢富治精心拍摄过一张彩色相片,放大成24寸。谢富治得到照片时,非常高兴地对江青说:“照得太好了,如果有一天我去八宝山的时候就用这张照片作遗像。”
一向不开玩笑的江青笑着说:“你可要事先告诉你的夫人刘湘屏同志,到时别用错了。”想不到开谢富治追悼会时用的遗像果真就是江青为他照的那一张。
3月26日,谢富治医治无效去世,江青得知谢富治去世的消息以后,几天无精打采,饮食减少,睡不好觉,也很少说话,摄影停止,打扑克停止,看电影看一会儿就看不下去了,换了一部又一部,换哪一部都无法让她静下来看完。中央政治局开会,她也不想参加,说:“我现在身体不好不想参加了,向总理请个假。中央讨论决定了什么重大问题,请用保密电话告诉我就行了,或叫春桥、文元同志到10号楼转告我。”
有一天,中央办公厅通知江青到公安部礼堂参加谢富治的追悼会。我报告江青时,她很难过地说:“我知道了。”
我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听到她打铃叫我。我快步走进她的办公室,她抬头对我说:“你刚才告诉我,富治同志的追悼会是在公安部礼堂举行吧?没有错吧?”
我说:“是,是在公安部礼堂,是这样通知的。”
江青很不高兴地说:“你给总理打个电话,就说是我的意见:富治同志的追悼会在公安部礼堂举行是不合适的,他是政治局委员,追悼会应该在人民大公堂举行,请总理考虑我的意见。”
我打通总理的电话后,把江青的原话报告了总理。
总理说:“请你报告江青同志,富治同志追悼会的地点不能再改了,他的追悼会在公安部礼堂举行是他生前的愿望,他曾对我说过:‘我死了以后,追悼会就在公安部礼堂举行,因为我是公安部部长,在公安部礼堂举行就意味着我死后又回到公安部了,我对那里有感情。’我们还是尊重他生前的愿望吧。”
我把总理的意见报告江青后,她沉思了片刻无奈地对我说:“那好吧,我尊重总理意见和富治同志的愿望。”
江青到了公安部大院,难过得迟迟下不了汽车。等她下了汽车以后,可能是因为她既难过,脑子又乱,所以走路都不稳了,警卫员和我一边一个人搀扶着她,艰难地走进追悼室。一进门她就用哭泣腔叫了一声:“富治呀,你受苦了,你走得太快了!”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步履蹒跚地走到谢富治的夫人刘湘屏面前,两人相拥而泣,她对刘说:“要节哀呀!保重身体,富治同志离我们而去,这是无法挽回的,我们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继续跟阶级敌人斗!”
江青从追悼室出来,还难过得直流眼泪。上汽车都比较困难,是警卫员和我又架又拉地才上了汽车。
三、为陈景润流泪
1973年3月底的一天中午1时许,江青起床以后,洗漱,吃了早点,照例到办公室看文件。她在我给她挑选的文件中看到一份《国内动态清样》,内容是我国对数学上的难题哥德巴赫猜想有重大贡献、震惊世界的数学家陈景润,极为艰苦的工作和生活情景。文章大体是这样写的:
陈景润以惊人的顽强毅力,勇敢地向哥德巴赫猜想进军,他废寝忘食,昼夜不舍,潜心钻研,进行了无数次的运算。他把全部心智贡献给了这道很多外国数学家都未攻破的世界性难题。他的论文发表后,在国际上反映非常强烈,被外国著名数学家称之为“陈氏定理”,一个外国科学家给陈景润写信说:“你移动了群山!”
就是这样一位被外国科学家交口称赞的伟大数学家,学习、工作、生活的条件太糟糕了。他住在只有6平方米的小小房间,这个小小房间还缺一个角,原来楼下锅炉房长方形的大烟囱从他的3楼房间中通过,切去了房间的六分之一。窗子用报纸糊得严严实实。屋内的光线非常暗淡。小屋空荡荡的,连一张桌子都没有,只有4叶暖气片的暖气上放着一只饭盒,一堆药瓶,连一只矮凳子也没有。工作时把被褥一起翻起来,当桌子用。由于房间潮湿、阴暗,空气不流通,很污浊,陈景润患了肺结核。喉头炎严重,咳嗽不止。还经常腹胀、腹痛,有时难以忍受,他的两眼深深凹陷,面色憔悴,精神萎靡不振。
记者觉得屋内光线太暗,拉电灯绳想打开电灯,但拉了几下灯也没亮。陈景润告诉记者,有人用老虎钳子把我这个房间的电灯线铰断了。我看书就点煤油灯。他笑着说,不要电灯,电灯麻烦,用煤油灯一样工作……
江青看完这条迟到的消息以后,立刻打铃叫我进她的办公室。
我进入她的办公室,看到她拿着一块小毛巾正在抹眼泪,因为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流泪,所以不敢问她这是怎么了。站在她的旁边,等待她先说话。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安静得很。
过了一会儿,她拿起那份《国内动态清样》,手哆哆嗦嗦,眼含泪水,慢腾腾地对我说:“小杨呀,你看到这份清样了吧?”
“看到了,我还看得很仔细呢。”我回答。
“你有什么感受吗?”江青试探性地问。
“陈景润是我国不可多得的数学专家,他的运算成果,不但对我国的数学领域是一个重大贡献,而且,对世界也作出了重大贡献。他的工作、生活条件太差了。”我说。
我不知道江青问的是什么意思,是想叫我说陈景润的好话?还是想叫我说他的坏话?一时难猜透,所以我只是很简单地说了我的真实看法,然后,想听听她怎么说,不过看她的样子,是在同情陈景润,要不,她为何流眼泪呢?
在我回答问题的时候,她还在不停地擦眼泪,也许我的话使她更加激动了。
她放下那份《清样》,用哭腔对我难过地说:“哥德巴赫猜想,是数学领域内最深奥的理论,不少发达国家的高级数学专家都在研究运算,陈景润在这方面作出贡献,这是中国人的骄傲。而他的境况竟是这样,我们能不管吗?”她说了这些话就叫我离开了。
过了几天,江青又打铃叫我。我到她办公室后,她急急忙忙地跟我说:“你再看看这份《清样》,现在有主席和我的批示。”
我接过一看是关于陈景润情况的那份《清样》,发现上边有江青批示:“主席,是否先救活陈景润为好?”毛主席批示:“请文元同志办。”姚文元又批示:“陈景润的论文在哲学上有什么意义?”
江青说:“你看完了吗?”我说:“领导的批示我看完了。”江青说:“姚文元‘书呆子’,他的批示文不对题。你给迟群打个电话,告诉他赶快到我这里来,关于陈景润的工作、生活条件我跟他讲一讲,这是他负责的领域,我命令他快快来。”
我问她:“叫他到10号楼还是到17号楼?”她说:“快,快叫他到10号楼来。”
迟群当时任国务院科教组副组长,相当于科教部的副部长。
我从江青的办公室出来,立即给迟群打电话,因为我以前没有跟迟群直接联系过,所以不知道他的电话,我就通过39局总机找他。当时,39局总机是全国服务态度、业务水平最好的总机。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就接通了迟群的电话。迟群原来和我都是中央警卫团的,很熟悉,通话以后,他很客气地问我结婚了没有?身体好不好?拉起家常来了。我说:“迟科长(原来他是中央警卫团政治部宣传科的科长,我对他还是称原职务),你别问这些了,江青同志叫你快到她这里来一下,她有紧急的事情跟你说,我们现在在钓鱼台10号楼,我已经通知钓鱼台东门的哨兵了,快来,请不要耽误时间。”
他解释说:“我手头上还有一件事,等我办完了马上就到。”
我催他说:“什么事是轻重缓急你是清楚的,先到这里来,你的事回去再办好吗?”
他问:“老杨,什么事那么急?”
我说:“你来了就知道了,在电话里一时说不清楚,不要浪费时间了,快来吧。”
我从江青办公室出来,查电话,在电话里说来说去,已经20分钟过去了。江青等得着急了,打铃叫我去她的办公室,她生气地问我:“迟群现在怎么还没有来,看来他对我的命令也不在乎了!”
我解释说:“不是,我以前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是叫总机查到的,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他马上就到,请你稍微等一会儿。”
我在楼厅等着迟群,半个小时后,他风风火火地来了。
我到江青办公室报告:“迟群同志来了,你看在哪儿谈?”
“我出去就在门厅谈,事情紧急,就不要讲究什么谈话形式了,谈完了叫他赶快去办。他这个人办事能力是有的,也雷厉风行。”
说着,江青拿起那份《清样》就很快到了门厅。江青看到迟群,没有握手就叫他:“快坐下,我有急事跟你说。”
她说:“今天我看到一份材料,使我心中很不安。”说着就把那份《清样》递给了迟群,叫他仔细看看。她接着说:“陈景润是我国,也可以说是全世界著名的数学家,许多外国著名学者都为他的刻苦钻研精神和伟大成果所打动。我们本来应该对他好好进行褒奖的,但是,你看看他的工作、生活条件多么差呀!不用说叫他搞科研,连起码的生存条件都不具备,可怜得很啊!主席历来尊重知识分子,他说,中国的革命和建设离开了知识分子是不会成功的。即使是成功了,也不会巩固,有人对主席关于‘老九不能走’一句话有误解,理解为‘老九’,就是把知识分子排在了第九位了,这不是误解是什么?主席说的这句话是借用《智取威虎山》戏中的一句台词,‘老九’指的是杨子荣,杨子荣是英雄,是这出戏中的主角。主席是把知识分子比喻作英雄、主角。你看科学院怎样对待陈景润的,我累了,难过极了,不想跟你再多说了,你自己看看材料吧。”
她激动得再次用毛巾擦了擦含泪的双眼,说道:“我委托你马上去了解一下是不是像材料中所说的那样?如果真的是那样,马上改善他的工作和生活条件,你把了解的情况和处理的情况尽快告我!”
迟群表态:“我按主席批示和江青同志的指示,立即去了解和解决,如果材料讲的属实的话,我也是有责任的。听了你的指示,我的心也不安。”
江青着急地挥手说:“你不要再说了,快去快去!”
第三天,迟群来电话说:“经了解,《清样》讲的情况属实,我们正在采取有力措施尽快改善他的身体不好和工作、生活条件不好的情况,请江青同志放心。”
最近,我看到一篇报告文学(《“猜想”报春——中国知识分子的1978》,载《北京日报》2008年12月5日),文中说:“3月底一天的下半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彻了中关村88号楼3层寂静的走廊,住在小房的陈景润也被惊醒了。一名身着戎装的彪悍男子在门外高呼:‘陈景润同志,我是迟群,伟大领袖毛主席派我来看你了!’……陈景润出来了……(迟群)恳请他马上去检查身体。陈景润死活不肯,迟群不得不亲自动手,强拉瘦弱的陈景润,把他塞进了红旗轿车。五六辆轿车浩浩荡荡地开进迟群的‘阵地’清华大学,几名专家立即会诊,陈景润患有慢性腹部结膜炎,并非要命的急症。不过,依照主席的指示,陈景润还是住院了。”
陈景润住院后,由北京医院内科主任和卫生部一位副部长进行了全面检查、得到了认真治疗和疗养。他一共住了一年半的医院。
由于毛泽东的批示,周恩来的周到细致的安排,也有江青的过问,科学院、医院的具体工作,陈景润的身体、办公、生活条件得到了大大改善。
摘自作者长篇回忆录未定稿《杨银禄谈江青》。作者曾于1967年10月至1973年6月任江青机要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