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岁月的冲刷,还剩什么没有改变
(2009-06-04 12:0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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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不想说,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心里总有说不出的沉重。早上看洛杉矶18台的中国新闻,采访了几个中国年轻人对二十年前的六四的看法。他们年轻活泼,就像当年的那些个我们。虽然他们说法不一,但基调一样:对上街游行什么的不感兴趣,他们现在最在意的是多赚钱,有个好工作。
无可非议,至少他们敢说他们的心里话。二十年过去了,世界已经大不一样。二十年前的自己刚毕业留校任教,第一次为人师表,还带着一帮大三的学生,其实就比他们大了二三岁,估计那些学生嘴里亲热地喊着我老师,回寝室,不知怎么在拿我的青涩开玩笑。我们处得很好,因为那时的自己还很学生气,不像现在已经学会了装腔作势。我们一起打球,一起骑着自行车出游,让我极享初为人师的难以言表的那种纯纯的快乐。
那年的五月份,形势开始有点凝重,同学们开始喜欢读报,讨论,那段时间舆论都是站在学生一边:要反腐败,要求对话。北京的学生运动比较激烈,慢慢延伸到全国,没过多久,我省有了省学自联,各高校也有了分部。我管的那个班的班长是个血气方刚的孩子,他天资聪颖,为人豪爽,天生的一股霸气。不仅学习成绩独占鳌头,领导才能也让人臣服,每次系里搞活动,我们这个班总是花点子多多,收获很多快乐和奖赏。可想而知,在那时的形势下,他哪里按捺得住,组织同学上街游行,去广场静坐,还要上第一线--北京去感受那里的火热。虽然自身没有经历过政治运动的残酷,但是从父母辈谨小慎微的言行中亦能间接感受以往的沉重,于是我就去他所在的寝室,第一次对他说我不同意他的决定,因为作为一个老师,最不愿意看到自己喜爱的学生受屈,如果他此次成行,他将是我校仅有的上北京声援的几人之一,中国的谚语不是说了:枪打出头鸟,我非常担心。可是执拗的他就是不听,绝尘而去。
后来有了六四,第二天各大报纸和电台都成了一个口径:这个运动的性质是反革命暴乱。学校里一片死寂,同学们在哭,那个班长又拉了一拨人上街抗议,我们这群年轻的老师终于也忍不住了,扯旗上街,因为我们与这些学生朝夕相处,明白他们可能幼稚,可能犯错,但说他们是反革命,我们接受不了。于是我们这些青年教师和那些学生一样,上了学校的黑名单。接下来的日子里,就是清算检查认错,在短短的一周内,看尽人性的扭曲。平时无所事事的没有专业知识的党委书记突然象上了发条似的,兴奋得不能自已,让大家层层开会,彼此揭发,让人不寒而栗。尤其是教师队伍,她更是叫嚣得厉害要清理异类。听说我拒写检讨,还单独“召见”我,要我就范。我本是个胆小鬼,没有我带的那个班长有勇气。可是我心里做人还是有点底线的,就是在大是大非上不愿违心说话,这是有辱自己的人格的。我上街不是闹事,我上街是作为老师来表达对学生的爱护,这就是我的初衷。无论我如何解释,她都认为我在狡辩,最后她威胁我说如果不检讨的话,可能要受处分,我当时也心一横,说你要处分就处分吧,我还是认为自己没有错。不过有一事我先提一下,我海外搞媒体的亲戚就要来访,我还是要如实说的。她听了一愣,后来没再坚持让我写检查,处分也就不了了之,我的心里除了鄙视,就是对我得搬出海外的亲戚来摆平此事有种莫名的悲哀。
到了我带的那个班毕业时,变天帐还是清算了。以那个班长的成绩能留校无疑,结果却被发配去地方,理由没说,大家心昭肚明。毕业典礼后他们班聚餐,把我也拉上,大家大吃大喝,大笑,最后抱成一团大哭,那次我心里特别难过,做为老师的我对明显的报复和不公,啥也帮不了,心里愧疚得难受,那天是我第一次在学生面前喝醉酒。后来看到那个班长,砸了酒瓶,玻璃渣扎了他的手,血流了一地,他拒绝同学们给他包扎。。。。。。
二十年后,我回国,不喜张扬的我总是想悄悄地来,悄悄地走。可是上次不知他从哪儿得到了消息,我一回家,他的电话就到了,开口就叫老师,说是他召集了我原先的一帮学生要为我接风。听到他那熟悉的笑声,我心里一热,过去的岁月又重现眼前。到了约定的餐馆,看到一个豪华的大厅就中央有一张大园桌,可以容纳约四十人。老班长已在省属单位混得脑满肠肥,妻子漂亮,儿子可爱,让我为之难受的心稍有安慰。接着,其它同学们也陆陆续续地来了,每来一个就到我面前说让我猜他(她)是谁?二十年岁月,飞逝而过,以为自己早已淡忘了那短暂的为师时光。可是当那一张张不再年轻的脸真诚的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居然能一下叫出大多数人的名字。也许在我心深处,永远都珍藏着他们年轻时的影子。很高兴看到过去的学生都成了业界的中流砥柱,大多开着自己的车,生活很富足,有些还是从外地特意赶来相聚,让我感动不已。
也许二十年后的相聚在此打住,我就会带着美好的回忆回美,写篇回国散记,品尝他们成功的喜悦,自己亦能陶醉一番。不幸的事,我还是知道了那次聚会后,男生们在老班长的带领下的夜生活情景。据他们说,这就是他们的日常生活,很正常的。一帮人去歌厅买醉,竞相给小姐送花篮斗富,还有就是贿赂省里的领导,帮他们找小姐买单。他们说这些事,是如此地不以为然,连他们的太太们也是如此,这种约定俗成的淡漠,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
回来的飞机上,我心里仍是久久不能平息。一方面,我忘不了二十年前的他们,喜欢他们为了自己认为对的事,不怕打压,坚守信念的纯洁和果敢;另一方面,我又在为他们的现在开脱,在中国这个酱缸里生存,不同流合污,那就是异类,会被无情地开除出局的。适者生存,我不希望看到我过去的学生和他们的家人可怜兮兮地挣扎着生活,我希望他们幸福快乐,可是又不愿接受他们现在的生活方式,不是原先都是反官倒,反腐败的吗?现在怎么了,如果大家都认同了这种原先痛恨的运作模式,除了官倒,腐败,中国还能有第二条路可走吗?有点可怕,有点无奈,一直郁闷,不想多说。
二十年,一切都在改变,中国从当时的反腐倡廉,转变成现今的有钱便是娘,原先血气方刚的学生现在成识时务的俊杰,也许自己如果不出国的话,也会是如此的生活着,还会不断地为之添砖加瓦,在那个谁也说不清的网里做个能蹦达的小虫。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回忆一下过去,算是对那场运动做个祭奠,同时对我们这一代逝去的青春做个祭奠。
你说得没错。我们这帮在海外流浪者倒是没啥变。也许回去还不适应了呢,国内有些地方变得是面目全非了。
你要倒过来说国内有人了,呵呵。
接下去WXC快成中国海外分部了,得保持一致才能求发展。
你说得没错,那次事件后改变了好多人的人生轨迹。现在的中国有种怪圈,大家对这些FB现象形成了共识,所以太太们也都麻木了,她们让LG们去所谓的应酬,她们数钱,管孩子,健身,美容。人们的生活模式和理念与我们过去熟悉的已很不一样了。
那次事件造成的社会影响就是普遍的失望、看破红尘,不愿同流合污的争取出国,留在国内的又必须适应、利用、推动那个环境,社会道德败坏。。。。
所谓繁荣娼盛,许多家庭解体了,你的学生们已经乐在其中,似乎如果不那样做就混不好。只是奇怪,他们的太太们怎么可以忍受?一定是被钱收买,或另有寄托吧?
谢谢来访!
谢谢来访。回忆一下当时的事情,这也是自己走过的一段震撼的心路。
想起了鸦片战争,在烟榻上吞云吐雾的烟民们自然是爽得飘飘欲仙,乐不思蜀,而且这让人快乐的玩意儿还有瘾,让人一旦染上了,对其它一切都不再有精力和体力去琢磨了,因为他们已经拥有了世上最快乐的东西。
现在的中国有些人真得富余了,同学中有公开的养着二房,还以二房女人孩子之间能和平共处为荣,香车宝马,呼朋唤友,享尽人间艳福,忙得不亦乐乎。对二十年前自己的热血沸腾,都会觉得好笑了,换到今天,真得不想了,不会了,现在有钱就是大爷,人的目标就是做大爷,管它有没有其它人权,再说想也没用,那时政体的基础,碰不得的,何不就此潇洒走一回,到时眼睛一闭,一辈子就没了。
不让人民有辨别是非的能力是过去二十年最大的成果!在这种框架下,“反腐败”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非常喜欢您的文章!既有风花雪月的轻松生活,又有大是大非的爱爱憎分明!顶!
沉重之处:
1) 对过去没有能力帮助成绩出色的学生去相应的工作岗位之无能为力的痛苦;
2) 对现在学生学会了顺应潮流,用钱色来为自己前途开路感到痛心和无奈;
3) 也感受到中国色情泛滥,钱权交易成社会共识的悲哀;
4) 今天更沉重:发现今天早上WXC QQH 里64成禁字,为了怕WXC在中国被封,若要在中国登陆,我们这些人最好莫谈64,否则帖子是要被和谐掉的。居然在美国也能感到中国之强大,不得不让人惊叹。不知该说什么了。
难道只能是打情骂俏,风花雪月才是生活?!毕竟那是个真实的事,毕竟人还是该有说心里话的权力,无论别人同意还是不同意。
想真实地写下自己的感受,做个纪念。没觉得自己牺牲什么,只是通过这一事件,让我看人事,看国家的沉浮,无奈之处,只有心痛。
海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感到沉重和对什么感到沉重吗?
昨天码完这篇短文,一整天都感觉沉重。过去的点点滴滴竟然那么细致地在回忆里再现。二十年,就这样过去了,指责谁都没有用,那些学运领袖本来也不是什么长期斗争中锻炼出来的领袖人物,他们也是如一般学生一样,只是他(她)天性比较喜欢loud,因着学运这个契机,被乱轰轰地推上台而已。
有时想现在这个社会看似是进步了,因为改革了,开放了,有钱了,人人都可以搞FB了。可是人心好像都钻到钱眼里去了。政府对啥都能容忍,只要不触及体制。
二十年前,也有过一丝想法,“现在和二十年前很不一样了”。
当年你能用海外的亲戚镇住党委书记,那是时代的见证。“反革命暴乱”的小头目--老班长,居然还能毕业分配,那更是时代的进步。
今天“脑满肠肥”们的夜生活,也是时代的进步罢。
没准当年走在游行队伍最前列有不少本来就是要追求个“脑满肠肥”,现在如愿以偿了?
给逝去的青春一个鲜花做的花圈,庆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