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能有几度再回首(20)

忙乎了一周下来，菲在学校已想不起来，还有什么特别的人需要道别的了。

晚上菲蜷缩在自己小小的空间里，夜是格外的长。她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凡，无奈的是，似乎每个角落里仍有凡的影子在晃动。客厅沙发上有她枕着凡的腿，互相喂葡萄吃的情景，本不太爱吃葡萄的菲，跟了凡以后，突然发现，原来那一颗颗葡萄也可以是如此的甜美；厨房里仿佛还有他俩举着咖啡杯在喝酒，或小酌，或豪饮，无论喝啥，都似琼浆甘露；卧室里的床更是菲的最怕，清醒时躺上去，思念真的就如潮水，一小会儿，就能把菲整个的淹没。无论菲如何警告自己别再犯傻，凡的心里并不只爱她，也许此时正和他妻子在另一张华美的床上，做着同样美妙的云雨。虽然这个想象的场景刺得她心绞痛，她身体里的另一个菲，还是不可抑制地 , 非常没出息地想着他，他的抚爱，他的亲吻，渴望着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与他缠绵，与他一起颤栗着登上那极致的颠峰。

菲像是被活生生地分割成了两半，每天都是在理智和渴望中挣扎，就像吸毒者在戒毒所经历着 “ 冷火鸡 ” 似的炼狱之苦，菲开始受失眠的困扰。夜深人静，她一个人抱着枕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时，就麻木地看电视，拿着个遥控器，在 Jay Leno 和 David Letterman 之间来回跳着看，看完他俩的脱口秀，还是毫无睡意的话，就开始毫无目的地搜索每个台，逮着什么就看什么。某一晚，她就这样无意中看到了 Discovery 台播放一个孤独的探险者，在茫茫地悬崖峭壁间攀登。黄昏下的荒野，满眼金黄色的落寞苍凉，那份孤独和旷远，一下子抓住了菲的心，她把遥控器放回到床头柜上，开始专心看这个节目。

原来这个系列是讲野外遇难自救的故事，这集的男主角在某一次独自探险时，不小心一只胳膊夹进了石壁缝里，不能自拔。日落日出，在没有人烟的荒原里，毫无希望地等待救援。被夹住的手从疼痛难忍，到肿胀淤血，最后是感染化脓。被困的他知道再这样下去，坏死组织里的毒素必将回流入血，可以致他于死地。在绝境中，他做了个惊人的决定，自己截肢！他用佩带着的瑞士小军刀，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胳膊在被夹处分割，与他血肉相连的手做最后的决别，非常惨烈，可是被逼到这份上，他不得不这样做，才能活命，才能前行。

菲被这个故事震撼了，杨过是被郭芙误伤，才成了不得已的独臂侠，而这个探险者却是在清醒的状况下自己截肢，虽少了只胳膊，却赢回了生命。在绝境中没有同情，没有救援，想要重生，唯有自救。菲似有领悟，原来她也必须如此，必须给自己截肢，把那只连着过去的甜蜜和痛苦的手臂一并截了，才能向前行，虽然从此会带着残疾，但她不会因此而死。

菲开始以那个故事激励自己振作起来，认真对待博士后的申请事项。菲的导师 Dr.Nelson 希望她能继续在学校做博士后，被她婉言谢绝了，她必须离开这儿，越远越好。菲择了三所在她那个领域比较有名望的学校，递交了申请。接下来就是常规的面试，没过多久，菲收到了三所学校的录用通知书。她觉得最合适最想去的那所学校，给的博士后生活津贴最少，菲琢磨着是不是还有可能往上提点的余地。于是，她给那个学校录用她的 Dr.Baker 打电话，告知自己还被其它两校也录取了，给的钱都比他给的要高。没想到 Dr.Baker 不光是学术上的精英，还是葛朗台里的楚翘，他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回她道： “ 你来我这儿做博士后，肯定不是为了钱，你要的是我们学校的名气。从我们这儿镀金出去的，各个都是好样的。 ” 真是个老奸巨滑的家伙！把你抬高，又许你个空空的未来，让人为他干活，还不好意思再提个钱字。菲甘拜下风，自认不是他的对手。心里暗暗叫苦道： “ 没想到博士熬出头还这么穷，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 ”

念到江东父老，菲想着有些时候没给家里打电话了，现在要做大搬迁，得给他们报个信。于是就拨通了中国父母家的电话号码。

妈妈接的电话，听了菲的近况简报后，妈妈兴奋地说： “ 好啊，好啊， B 校在中国大名鼎鼎，你继续做博士后，再也没有比这更高的了。 ”

“ 你知道个啥， ” 菲忍不住笑了，感觉妈妈就像她当时考上重点中学时一样，已不可抑制地憧憬起她进名牌大学的场景了， “ 博士后是廉价劳动力，在美国遍地都是。 ”

“ 我怎么不知道？！ ” 妈妈反驳道： “ 不做博士后，以后怎么做教授？！ ”

“ 好，好，这把算你拎得清。 ” 菲就随她乐去， “ 爸爸的气管炎好些了吗？你的偏头痛还经常发吗？ ”

“ 天气热起来，你爸爸的咳嗽就好点。上次你大姨给我弄了点天麻，我炖着吃了一阵，这头痛还真消了些。 ” 说到这儿，话锋一转， “ 别尽问我们的事，你的个人问题怎么样了？都博士毕业了，在中国那些女博士都很难嫁出去的，真是急死人。你就别太挑了，有合适的就带回来给我们看看，要知道女人的一生过得很快的，到啥时候，该干啥就得赶紧干，过了这村没了这店。就像一天里，该吃早饭就吃早饭，该吃午饭就要吃午饭，若别人都在吃午饭了，你还没吃早饭，那就乱了规律和章法，接下去啥都整不顺了。 ”

“ 又来了，别把我描成个可怕的困难户，要嫁人还不容易？！ ”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菲心里憋屈，嘴上还硬。

“ 唉，都怪我，你大学的时候对你管教太严，不准谈恋爱。现在想想当时那些经常 “ 心怀鬼胎 ” 来我们家探视的男生中，有几个其实还蛮不错的。听说其中的一个，叫什么来着？也去了美国，比你晚些，你们还有联系吗？ ”

“ 没事别倒腾那些陈年烂谷子的事了，真要谈恋爱，是你管得了的吗？实话告诉你，你没看上的，我也没来电。 ”

“ 那我的小祖宗，你什么时候通电？ ”

友情制贴： gegewo
版权所有，未经同意，谢绝转载 [e-ma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