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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叶新:江青和她的丈夫们 (剧本)

(2010-03-02 10:57:18) 下一个
 

最高指示: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毛泽东

主要人物 江青 毛泽东 唐纳 贺子珍 小凤 卫士

序 幕 空荡漆黑、寂静无声的舞台。 稍顷,一束白光从空而降,从侧幕“走”上舞台,急匆匆地,像在寻找什么;没找到,它急了,加快步伐,在四周“奔跑”着。 声 音 我在这儿,这儿!

【白光停下,倾听着,辨别声音来自的方向,然后循声而去,仔细地寻找着; 声 音 真他*的蠢,我在这儿、这儿!】

【白光又停下,再仔细地辨别声音发自何处,于是又小心翼翼地东寻西找。 声 音 你瞎了眼了,干吗尽在角落裏找? 我是躲在角落里的人吗? 】

【白光再次停下,倾听着。 声 音 我是江青,我是毛泽东夫人,我是文化革命的旗手,我是最出色的演员。我在中国,只能在中间,舞台的中间。

【白光立即诚惶诚恐地奔到舞台中间,终于找到了目标。在它的照耀下,观众这才得以看见本剧的主人公——江青的面目,她六、七十岁了,但看上去仍然不太老,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

江 青: (抬头望着白光,以一种居高临下式的关切态度用手拍了拍光柱)对,对,这很好,谢谢。照着我,永远照着我,谢谢……(突然发怒)不对,混蛋!白光?不要白光!白光是反革命,是修正主义,不要白光!

【白光立即变成黄光】
 江 青: 不对,不对! 【黄光又变成蓝光】
江 青: 丑死了,丑死了,不要蓝光! 【蓝光又变成红光】
江 青: 出绿,出绿,我要绿光,绿光,苹果绿! 【红光变成绿光,江青这才安静下来】。
 江 青:我喜欢绿,苹果绿。年青的时候,我喜欢蓝色,所以那时候我叫蓝苹。(温柔地抚摸灯光)啊,多好的一柱光!我这一生都离不开耀眼的灯光,离不开灿烂的舞台,因为我是一个演员。真的,我真是个演员,是个出色的演员。

【江青走出光圈,演区扩大,舞台通亮】。

【江青扮演易卜生《玩偶之家》中的娜拉】。
娜 拉: (哼着曲子来到家中)爱伦,把那棵圣诞树好好藏起来,白天别让孩子们看见,晚上才点呢。(取钱包,问脚夫)多少钱?这是一克罗纳,不用找了……(对海尔茂)托伐,你快过来,瞧瞧我买的这些东西,多便宜。你瞧,这是给伊娃买的一套新衣服,一把小剑。这是巴布的一只小鸟,一个喇叭。这个小洋娃娃和摇篮儿是给爱密的……

江 青: (自我欣赏地)我是科班出身,十五岁就考进山东省立实验剧院,专门学过话剧表演。哦,我还会演京剧。

【江青走进侧幕,扮演京剧《打鱼杀家》中桂英,在幕内唱「倒板」:摇橹催舟似箭发……】

【桂英摇船上】。 桂 英 (唱“快板”)滚滚江水翻浪花,贫穷人家无冬夏,父女打鱼度生涯…… (低头做哭状)喂呀……

【此时,空中布下法庭的木栅栏,将江青围在栏内。栅栏后边竖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被告人”三字】。
 
江 青: (抬起头,发觉自己被围在木栅栏内,大吃一惊)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是……什么?要审判我?为什么?啊?什么?我听不见!(取出助听器,戴上耳塞)你再说一遍。哦?我有四大罪状!诬谄、迫害党和国家领导人,迫害、镇压广大干部和群众,等等,等等。哼,真是罪恶滔天呀!什么?多少?(塞紧耳塞,仔细听着)受我迫害的有七十多万人?死了三万四千人?受株连的有一亿人?(大笑,竖起手指往后指,撇着嘴说)胡说!造谣!刘少奇怎么也是我迫害致死的!哈哈哈,真他*的血口喷人。死无对证!对,我不否认,我是参加了刘少奇的专案组,可我仅仅是个助手。有录音为证?好,听听吧!

【江青扶在栅栏上,头往前伸,注意地听着】: 录 音 (江青的声音)……我现在负担着全国第一个大专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刘少奇是—个五毒俱全的大反革命、大内奸、大叛徒,大特务,太恶劣了!这个大内奸呀,我觉得应该千刀割、万刀剐……

【录音结束】。
江 青: 嗯……好像是我的声音,我不赖,这大概是一九六八年九月份我对文艺界的一个讲话,中间插上了这么一段。认不认罪?我认什么罪!(大声地)我没有罪!搞这么大的一个革命,死一些人有什么了不起!这都是革命群众一时的过火行动。成绩是最大、最大、最大的。哦,这是林彪说的,可以不说了。至于刘少奇,他是国家主席,党中央的第二把手,要是中央政治局不通过,常委们不举手,他能给打倒吗?如今你们想把一切都推到我头上,好像制造天下大乱的罪魁祸首是我,挑起内战的是我,我江青有这么大的能耐吗?有这么大的号召力吗?文化大革命是毛主席亲自发动,亲自领导的,我不过是执行了毛主席的指示。我有什么责任?老实说吧,我是毛主席的一条狗,毛主席叫我咬谁,我就咬谁!

静场。渐渐地由远及近地响起狗叫声,越叫越响,越叫越凶,以致最后好像整个天地之间都充塞着这令人胆战的疯狂的狗叫声。

【江青也被这狗叫声吓坏了,她恐怖得拔掉耳塞,扔掉助听器,用双手捂住耳朵】。

【狗叫声逐渐远去,逐渐低微,最后又恢复到死一般的寂静】。

江 青 :(惶恐地)不,不,我……不是狗,不是任何人的狗,我是人,至少我曾经是个人……毛主席尸骨未寒,你们不应该审判我。你们这是给文化革命丢脸,给无产阶级革命派丢脸!我要出去!(想要走出木栅栏)我要出去!

【唐纳出现在江青的左边】。
唐 纳: 等等,蓝苹小姐!
江 青: 谁?
唐 纳: 唐纳,你的第二任丈夫。
 江 青: 啊,你?你来干什么?
唐 纳: 出庭作证。
江 青: 谁叫你来的?
唐 纳: 你!
江 青: 我?
唐 纳: 是的。

【毛泽东出现在江青的右边】。
毛泽东: 江青同志!
江 青: (掉过头)谁?
毛泽东: 毛泽东,你的第三任丈夫。
江 青: 你怎么也来了?
毛泽东: 出庭作证。
江 青: 谁敢让你来出庭作证?
毛泽东: 你!
江 青: 也是我?
毛泽东: 是的。
江 青: (激动地)不,我没让你们来,只有我才能证明我自己。我要出去,我要走!我要走!我要走!
【江青推开木栅栏,走了出来】。
唐 纳: 你要到哪儿去?
江 青: (犹豫)我……要到三十年代去,到……到上海去。 【暗转】。

【江青扮演娜拉,提着旅行小提包】。
【毛泽东扮演海尔茂】。
【唐纳坐在一旁扮演观众,他一直聚精会神地观看下面这一段戏】。
海尔茂: 娜拉,娜拉,现在别走,明天再走吧。
 娜 拉: (穿外套)我不能在生人家过夜。
海尔茂: 难道咱们不能像哥哥妹妹那么过日子?
娜 拉 :(戴帽子)你知道那种日子长不了。(
围披肩)托伐,再见。拿去,这是你的戒指,把我的也还我。
海尔茂: 连戒指都要还?
娜 拉: 要还!
海尔茂: 拿去。
娜 拉 :好,现在事情完了。我把钥匙都搁在这儿,家里的事佣人都知道——她们比我更熟悉。
海尔茂: 完了,完了!
娜拉:你永远不会再想我了吧?
娜 拉: 哦,我会时常想到你。想到孩子们,想到这个家。
海尔茂: 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娜 拉: 不,千万别写信。
海尔茂: 可是我总得给你寄点儿——
娜 拉: 什么都不用寄。
海尔茂: 你手头不方便的时候我得帮点忙。
 娜拉: 不必,我不接受生人的帮助。
海尔茂: 娜拉,难道我永远只是个生人?
娜 拉: (拿起手提包)托伐,那就要等奇迹中的奇迹发生了。
 海尔茂: 什么叫奇迹中的奇迹?
娜 拉: 那就是说,咱们俩都得改变到——哦,托伐,我现在不信世界上有奇迹了。
海尔茂: 可是我信,你说下去!咱们俩都得改变到什么样子?
娜 拉: 改变到咱们在一块儿过日子真正像夫妻,再见。
【娜拉从门厅走出去,下】。
海尔茂: (倒在靠门的一张椅子里,双手蒙着脸)娜拉!娜拉!(四面望望,站起身来)屋子空了。她走了。
(心里闪出一个新希望)啊,奇迹中的奇迹—— 【楼下砰的一声传来关大门的声音】。 【灯暗。海尔茂隐去。下】。

【唐纳激动得最先从座位上站起来鼓掌】。 【效果声:观众经久不息的掌声。 在掌声中暗转】
 三十年代,上海 金城大戏院门口。戏院位于北京路和贵州路的转角。唐纳刚才在序幕中所在的位置已变为街景。方才的掌声也逐渐演化成三十年代流行的爵士乐。戏院门首和海报栏的霓虹灯光不时闪现出如下字样: “娜拉 上海业余剧人首次公演” “轰动世界大名剧 易卜生不朽杰作” “娜拉是中国妇女的一部圣经,是假绅士伪君子的写照” “十九世纪的古装演出 北欧罗巴的写实装置” “章泯导演。” “北国女星——蓝苹主演” 霓虹灯逐渐熄灭。 唐纳手拿《娜拉》的说明书站在街头等候着,他仍旧沉浸在刚才观看《娜拉》演出时的激动中。 蓝苹从戏院中走了出来。这是六月初夏天气,她穿了一件蓝色的旗袍,很合身,很动人。演出的成功使她兴奋,也让她感到疲乏。 唐纳迎上前去。

唐 纳: 蓝苹小姐! 【蓝苹看也不看唐纳,不由分说地拿过唐纳手中的说明书,立即取出钢笔,习惯 地在说明书上签名】。 【唐纳一怔,笑了笑,未说什么】。 【蓝苹的钢笔中已无墨水,甩了甩也无墨水】。 【唐纳立即递过自己的钢笔。 【蓝苹拿过唐纳的钢笔,在说明书上签名】。
蓝 苹: 你的笔真好写。
唐 纳. 派克的。
蓝 苹: 给。
唐 纳: 能不能题个上款,好让人知道你是为我签的。
蓝 苹: 可以,贵姓?
唐 纳: 唐,单名一个纳字。
蓝 苹: (仍低着头在说明书上写着)唐——(一惊)唐纳?(抬头打量着唐纳)先生您……
唐 纳: 我是唐纳。
蓝 苹: 哎呀,唐先生,失敬得很呀,失敬,失敬,我还以为是一般的观众在请我签名哩,刚才在后台连墨水都签光了,没想到是你这位鼎鼎大名的评论家。
唐 纳: 我也是你的观众,要说不一般的话,那也许是从你今天演了《娜拉》之后,我将更加关注你的演出。将成为你最忠实的观众。
蓝 苹: 唐先生真的喜欢这么喜欢我演的娜拉?
唐 纳: 何止是喜欢,是迷恋!你的娜拉,是舞台上的奇迹,我自始至终都被你的表演吸引了,感动了。
 蓝 苹: 太谢谢你的夸奖了。
唐 纳: 不,我是真诚的。你的成功之处,在于你真实地生活在你创造的角色中,你与娜拉融为一体,就像史坦尼斯拉夫斯基所说的,你扮演角色,不是身体上的化装,而是精神上的化装,所以你才演得如此逼真,如此动人。我抑制不住地想为你写篇文章,评介一下。
蓝 苹: (喜出望外)啊,能有你的文章抬举,我将身价百倍,你的文章是一字千金。哦,对了,唐先生,你能不能先预付给我两个字?
唐 纳: 两个字?
蓝 苹: 对。
唐 纳: 两个字的文章?
蓝 苹: 这两个字可值钱哩!
唐 纳: 哪两个字? 蓝 苹 唐——纳!
唐 纳: (笑)哦,让我给你签名呀?
蓝 苹: 来而不往非礼也,可以吗?
唐 纳: 那这是我的荣幸!
蓝 苹: (取出日记本递给唐纳)就请题在日记本上吧!
唐 纳: (接过日记本)蓝苹小姐还记日记? 蓝 苹 写了好几年了。
唐 纳: 可见蓝苹小姐是个有思想、有追求的新女性。
【唐纳在日记本扉页上签名,然后递还给蓝苹】。
蓝 苹: 也请题个上款,也是有来有往。
唐 纳: 哦,你倒不肯吃亏? 【唐纳又拿过日记本】。
蓝 苹: (笑)要是唐先生再能写上一两句鼓励性的话,那我就大赚一笔了!
唐 纳: 在蓝苹小姐面前我愿意做赔本生意。 【唐纳在日记本上题词,然后交还给蓝苹】。
蓝 苹: (接着,念题词)为了民族的自由解放而奋斗,啊,太好了,谢谢你!
唐 纳: 不用谢。(欲言又止,但还是鼓足勇气进行试探)你……你现在……回家?
蓝 苹: 是的。
唐 纳: 家里有人等着?
蓝 苹: 哦,不,我单身一人。你……你家里有人等着吧?
唐 纳: (连忙解释)不,不,我也单身一人。

【唐纳和蓝苹都尴尬地沉默着,都等待着对方的主动】。
唐 纳: 嗯……
蓝 苹: 什么?
唐 纳: 要是你赏光,我想请你一同吃宵夜。
蓝 苹: (高兴地)太好了,去哪儿?
唐 纳: 霞飞路,DDS咖啡馆。
蓝 苹: DDS?好极了!
唐 纳: 请!
蓝 苹: (突然勾着唐纳的肩膀)好吗?
唐 纳: (一怔)哦……好……好。 【唐纳和蓝苹挽臂而行。 【暗转。

【霞飞路。DDS咖啡馆】。 【侍者为唐纳和蓝苹引座,然后又送来菜单】。
唐 纳: Lady First。
蓝 苹: 什么?我来上海还不到两年,不懂英文。
唐 纳: 哦,对不起,我是说,请你先点菜。 蓝 苹 一盘罗宋汤,一块牛排,一块布丁,三、四片面包。
唐 纳: 别的呢?
蓝 苹: 够了。
唐 纳: 来点酒?
蓝 苹: 一小杯伏特卡……哦,不,太凶,来一小杯白葡萄酒。
唐 纳: (对侍者)罗宋汤、牛排、布丁、面包、白葡萄酒,每样两份。 【侍者离去】
唐 纳: 你点的太少了,怕我破费?
蓝 苹: 不,我倒不是假客气的人,我平时吃的比这个还简单,只要一碗罗宋汤,三、四片面包,今天已经够布尔乔亚了。
唐 纳: 够布尔乔亚了? 蓝 苹 当然。 【侍者送上罗宋汤、牛排、布丁、面包、白葡萄酒,然后离去】。
唐 纳: (站起,举杯)蓝苹小姐,为祝贺你今晚的演出成功,干杯!
蓝 苹: (站起,干杯)谢谢! 【唐纳和蓝苹碰杯,各人饮了一小口】。
 唐 纳 : 请坐! 蓝 苹 (仍然站立不动)等等,再干一杯!
唐 纳: (又重新站起)可以。 【唐纳为蓝苹和自己斟满了酒】。
 蓝 苹: (举杯)为了…… 唐 纳 为了什么?
蓝 苹: 为了感谢你……
唐 纳: 这一点薄酒淡饭,有什么值得感谢!
 蓝 苹: 不,我这是为了感谢你明天为我写的评论文章。 唐 纳 可我还没写哩!
蓝 苹: 这杯酒干下去,你能不写?
唐 纳: 当然,当然,我一定写,一定写!
蓝 苹: (与唐纳碰杯)好,干! 【唐纳与蓝苹坐下】。
 唐 纳: 为了写好你的评论文章,我想冒昧地问你几个问题。
蓝 苹: 当然可以。
唐 纳: (边问边记录)蓝苹小姐,听说你本姓李?
蓝 苹: 是的,叫李云鹤,蓝苹是我的艺名。
唐 纳: 府上山东?
蓝 苹: 山东诸城县。
唐 纳: 哪一年到上海?
蓝 苹: 前年,民国二十二年夏天。
唐 纳: 为什么来上海?
蓝 苹: 这个嘛……
唐 纳: 你瞧我,像审案子似的,要是不便说,你就不必回答。
蓝 苹: 不,对你,我好像不想隐瞒什么。
唐 纳: 那太感谢你的信任了!
蓝 苹: 我到上海,是因为我一个最亲密的朋友被捕,为了躲避特务的追捕,我才离开了山东。
唐 纳: 那你是……
蓝 苹: 我是革命党人!
唐 纳: (一惊)你? 蓝 苹 你不相信还是吃惊?
唐 纳: 我相信,否则你就不会参加左倾的业余剧人协会,你就不会演出进步的戏剧《娜拉》。我只是吃惊。
蓝 苹: 吃惊什么?
唐 纳: 吃惊的是你会对我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说出你的政治身份!
蓝 苹: 不是第一次见面,我常在报纸上见到你,读过你好多文章,特别是你批评软性电影、鼓吹电影要抗日救亡的文章,实在是叫我非常钦佩你哩!
唐 纳: 哪里的话,我倒是非常地钦佩你哩!你不但戏演得好,而且还是个革命者。
蓝 苹: 唐先生过奖了,要是可以的话,我想问一问,唐先生你是不是……
唐 纳: (笑)蓝苹小姐太单纯了。我要是那个组织当中的一员,我是不会像你一样随便地告诉别人的。 蓝 苹 那你……
唐 纳: 我只是个文人,是个艺术家,我只用笔杆来救国,我无需加入什么政治组织。不过,我承认我有些左倾,那时因为我来上海之后看到帝国主义欺侮我们中国,看到社会上贫富不均,所以我就变得有那么一点赤化了。
蓝 苹: 怪不得我一见到你就觉得我跟你的心贴得很近。哦,我打断你的采访了吧! 唐 纳 你对新兴戏剧看法如何?
蓝 苹: (极流畅地)我以为我们的新兴戏剧应该在我们这个苦难而伟大的时代中充分地发挥出它的社会效能,要背负起民族革命这个伟大的任务。要使我们的演剧活动与整个反帝反封建的基本活动结合起来,那么新兴戏剧才能有健全的发展,才能开放出美丽灿烂的鲜花!
唐 纳: 哦,简直像在演说,我接触不少女演员,我敢说像你这样有思想、有见解的并不多。我明天一定要写文章把你介绍给上海的观众。
蓝 苹: 为什么要明天?何不今天晚上就写?
唐 纳: 今天晚上想跟你多聊聊。
蓝 苹: 以后我们有的是聊天的时间。回去吧。
唐 纳: (叫侍者)结帐。 【侍者过来,递过帐票,唐纳付钱,侍者进去】。
唐 纳: 我送你。
蓝 苹: 不了,你早点回去写文章哩!
唐 纳: 蓝小姐如此重视我的文章,那我可要好好地写! 【唐纳和蓝苹离开座位。 一流亡青年进来,走向桌边。桌上还剩下几片面包】。
蓝 苹: 哦,等等,我把剩下的面包带回去,明天当早餐。 【蓝苹走向桌边。此时流亡青年正欲伸手拿桌上的面包,见蓝苹过来,又将手缩了回去。蓝苹拿过面包,这才发现这个流亡青年饥饿的面孔】。 【蓝苹犹豫了一下,拿起面包就走。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走到流亡青年面前】。
蓝 苹: 东北流亡过来的? 【流亡青年点点头】
蓝 苹: 一个人? 【流亡青年点点头】。
 蓝 苹: 家里人呢? 【流亡青年掉头不语】。
蓝 苹: 都让日本鬼子…… 【流亡青年悲痛地低下头来】。
 蓝 苹: (将面包塞给流亡青年)给! 【流亡青年感激地望着蓝苹,然后狼吞虎咽地啃着面包离去。 【唐纳和蓝苹目送着流亡青年】。 【暗转】。

一九三八年?延安 【鲁迅艺术学院简陋的小礼堂。舞台即是小礼堂的主席台,台上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桌,算作讲台。 毛泽东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出现在讲台后边。他穿着简朴,棉裤的膝盖已破,此时他正在给台下的观众——鲁迅艺术学院的学员们讲课】。

毛泽东: (挥了挥手,让掌声停息)日本法西斯军阀自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起武装侵占我东北四省之后,去年七月七日卢沟桥事变以来,更实行大规模的侵略战争,来进攻我国北部、中部及南部各省。由于国民党国民政府对日实行民族抗战政策的结果,由于共产党为实现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长期的坚持的奋斗,由于全国军民奋起抗战,已经掀起了伟大的英勇的自卫战争,这是我中华民族发展中的伟大历史事件。现在我们要坚持的方针应该是:第一、坚持抗战;第二、坚持抗日统一战线;第三、坚持持久战。今天在座的都是鲁迅艺术学院的学员,有唱歌的、唱戏的、跳舞的、画画的,都是文艺工作者。你们现在的神圣职责是要大量地用一切有用的形式,进行艺术的创作,努力使艺术走向大众,反映现实,更广大地深入进行抗战教育,使我们民族整个动员起来,保卫我们的国土!

【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而其中有一个人的掌声与众不同,长久而响亮。此人乃是江青,她正坐在台下第一排听课。当毛泽东讲课结束时,为引起毛泽东的注意,她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手举过头,在高处鼓掌。当众人的掌声已停息时,她仍旧在继续她的掌声】。 【江青的这一举动已引起毛泽东的注意。毛泽东向台下望了望,他看到了江青点了点头,表示谢意。
 
江 青: (在台下)毛主席,请等一等! 【江青走上台】。
江 青: (娇媚地)主席,你讲的课太好了,高瞻远瞩又深入浅出,使我懂得了很多很多抗日救亡的道理。(取出日记本)你瞧,我一边听一边记,生怕漏掉你的一句话,一个字。哦,毛主席,请你给我签个名,好吗?签这儿,这儿。
毛泽东 :(接过江青递上的钢笔和日记本)好漂亮的钢笔。
 江 青: 朋友送的,派克的。主席喜欢,你就拿去用吧!
毛泽东: 君子不夺人之美哦!(签名)行不行?
 江 青: (接过日记本)太好了,谢谢!
毛泽东: 你这个女同志尊姓呀?
江 青: 我叫江青。
毛泽东: (有点惊喜)哎哟,你就是江青?我是久闻大名哟!
江 青: 主席你知道我?
毛泽东: 我看过你演的《打鱼杀家》,你的萧桂英演得不错哩。
 江 青: 主席爱看京剧?
毛泽东: 喜欢哩,你的大名在延安很有点名气。江青?“曲终人不散,江上数峰青”好名字!
江 青: 这个名字是我到延安之后取的,我在上海原来叫蓝苹。
毛泽东: 江青?蓝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不是说你在延安要比在上海有出息?
 江 青: 我是随便取的名字,没有什么深意。
毛泽东: 随便取就取得这么好,那要是认真取,更要不得了啰。
江 青: 主席,我……有件事,想麻烦你。
毛泽东: 什么事?请说吧!
江 青: 我听了你的讲课,还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能不能去找你,对我个别辅导一下?
毛泽东: 延安的大门是对全国抗日爱国青年敞开的,我的大门也是对你们敞开的,欢迎你来哟。
 江 青: 那太感谢你了!

【毛泽东走前又迅速地打量了江青一眼,颇有些失神,以致转身欲走时撞在了木桌上】。
江 青: 主席当心!
毛泽东: 看来是要当点心啰!
 江 青: 要不,我……我送你回去吧!
毛泽东: 这……
江 青: 你刚才不是说,你的大门是对我敞开的吗?
毛泽东: 好嘛,我毛某人说话是算数的!走,与子偕行!
江 青: 什么?我只有初中水平,听不懂哩。
毛泽东: 哦,一句古诗,我是说跟你一块儿齐步走!
 江 青: (笑)齐步走?好! 【江青试探地欲搀 扶毛泽东】。
毛泽东: 不用那么客气,我还不老嘛! 【毛泽东若即若离地与江青并肩而行】。

【暗转。 【凤凰山,毛泽东住的窑洞,极为简朴】。
江 青: (惊讶)啊,一个伟大的领袖就住这儿?
毛泽东: 普天下劳动群众还没有解放嘛,就是解放了,也要实行巴黎公社的原则,生活水准不能高过技术工人嘛。
江 青: (环顾四周)真是家徒四壁。
毛泽东: 说得不对,有的你可没看见。你看那边全是我的书。家有诗书不算贫,我可富得很哩。
 江 青: 难怪这么多青年奔赴延安,就是来参观一下,不看别处,光看你住的地方,也都不愿离开了。 毛泽东 为什么呀?
江 青: 因为这里有平等、民主、自由的空气。
毛泽东: 话可不要说得太满哩,延安也有落后的一面,没有大洋房,没有大马路,缺吃少穿,还得自己开荒织布。整天吃黑豆,消化不良,到处可以听见放屁声,延安可是臭气冲天哩。
江 青: (笑)可我喜欢这个地方,宁可要无产阶级的屁,也不要资产阶级的香。
毛泽东: 你倒是坚决得很呀!
江 青: 否则我就不到延安来了,上海虽然繁华,可太腐化、太肮脏了。
毛泽东: 有一些人正是为了改变环境才来到延安的。
江 青: 可我主要还是为了抗日。
毛泽东: 你什么时候到的延安?
江 青: 去年,七七事变之后。
毛泽东: 先在哪里?
江 青: 在党校。
毛泽东: 怎么又到艺术学院来了?
 江 青: 我自己要求的。
毛泽东: 领导同意了?
江 青: 我把行李铺盖带到艺术学院来了,不同意也得同意,反正我不走了,非进“鲁艺”不可,我来它个蛮不讲理。
毛泽东: (笑)其实要想干成事情,非得有点造反精神,有这种破釜沉舟的决心。我赞成你的这个蛮不讲理。
江 青: 我也不是胡来,我是演员嘛,在上海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明星哩,我不进“鲁艺”谁进“鲁艺”?哦,我带来了一些剧照、说明书,还有我在上海写的一些文章,请毛主席指教指教。 【江青将剧照、说明书、评论文章、自己的文章从手提包里取出,递给毛泽东。
毛泽东: (欣赏剧照)不少嘛,还真是大明星哩!
江 青: (一一介绍)这是我演的《玩偶之家》中的主角娜拉,这张是奥斯特罗夫斯基《大雷雨》的主角卡捷琳娜,这是日本话剧《婴儿杀戮》里的主角。这一些都是电影剧照了,喏,我在电影《自由神》里演女兵,在《两毛钱》里演个独轮车夫的老婆,在《狼山喋血记》里演猪户刘三的老婆,最著名的还算是《王老五》,我在里面演王老五的老婆。瞧,我在电影里专门演别人的老婆,没意思!
毛泽东: 哦?你不想演别人的老婆?
江 青: 演的都是车夫、猎户、穷光蛋的老婆。
毛泽东: 那你想演谁的老婆呀?
江 青: 演一个将军的妻子、元首的太太、总统的夫人,或者演皇帝的正宫娘娘。
毛泽东: 你的野心倒不小呢!
 江 青: 演员怎么能没野心?
毛泽东: 这么多的文章评论你?
江 青: 他们都特别称赞我演的娜拉,评论家说,一九三五年是娜拉年。
毛泽东: (念)“蓝苹小姐主演的娜拉让上海观众如痴如狂”,作者唐纳。
江 青: 他是上海很有名的一位评论家,是我的朋友,也很进步的。
毛泽东: 可惜呀,你这么多好戏、好电影我都没看过,只看过《打鱼杀家》。
江 青: 我们“鲁艺”正在排新戏,也有我的角色,演出的时候,请主席来看,好吗?
 毛泽东: 我是一定要来的。
【卫士端上饭菜,放在桌上。菜是一大块红烧肉】。
 江 青: 哎呀,我该走了,可你还没有个别辅导我哩!我要走了,我要走了。
 毛泽东: 哪有到了吃饭的时候让客人走的事,一起吃嘛。(对卫士)加一个菜。(对江青)坐下吧 【卫士离去】。
 江 青: 这多不好意思。(坐下)主席,你吃的也这么简单?一菜一汤!
毛泽东: 我这个肚子好对付,长征的时候,野菜、皮带都吃过哩。 【卫士又端了一碗饭、一碗菜上来,放在江青面前。然后站在一旁】
 毛泽东: 别客气哟,吃菜,吃菜。
江 青: 我自己来。
毛泽东: (欲夹菜给江青,见卫士在一旁,便停下筷子,对卫士)咳,我说你这个同志,我吃我的饭,要你在旁边站岗放哨干什么嘛?走开,走开! 【卫士离去】 【毛泽东向江青眨了眨眼睛】。
毛泽东: 是监视我哩。
 江 青: 他监视你什么?
 毛泽东: 监视这块大肥肉哩!
江 青: 怕你不吃?
毛泽东: 怕我分给你吃。
江 青: 怕分给我吃?
毛泽东: 他们知道我喜欢吃肥肉,今天好不容易弄到一块,怕我跟你分而食之,所以就监视我。他们小气得很哩。(夹一半红烧肉给江青)你吃、你吃!
 江 青: (连忙推让)不不不,主席,是专门给你弄的。我怎么能吃,我不吃,不吃。
毛泽东: 叫你吃你就吃嘛!有福同享,有肉同吃!
 江 青: 我……我不喜欢吃肥肉。
毛泽东: 天下哪有不爱吃肥肉的道理,吃一点,(夹了一块给江青)多了我还舍不得哩!
 江 青: 哦,谢谢,谢谢!
【毛泽东很认真地将掉在桌上的饭粒用手指粘住,一粒一粒地送往嘴里,完全像个农民,江青看了很惊奇】。
江 青: 主席常常一个人吃饭?
毛泽东: 最近是一个人吃啰。
江 青: 那……那贺子珍同志呢?
毛泽东: 她呀,她……她不在。
江 青: 去哪儿? 【毛泽东沉默不语,闷头吃饭】。
江 青: 听说……
毛泽东: 听说什么?
江 青: (掩饰)哦,没什么。听说贺子珍同志很漂亮,不高不矮,不瘦不胖,是永新城的第一美女。 毛泽东 丑倒是不丑呢!
江 青: 还听说……
毛泽东: 还听说什么?
江 青:还听说你跟她在井冈山打游击认识的,她打仗很勇敢,还会打双枪。
 毛泽东: 打仗倒是勇敢,枪法也不错。
 江 青: 我还听说……
毛泽东: 还听说什么?
江 青: 听说贺子珍同志为你生了四五个孩子,你们夫妻感情一向很好……
毛泽东: 可我们……
江 青: 你们怎么了?
毛泽东: (放下碗筷)我们已经有半年多不在一起了。…… 【毛泽东半晌无语】。
江 青: 主席,天很晚了,我该走了。
毛泽东: 哦,你要走了?
 江 青:我是来请你个别辅导的。
毛泽东: 是呀,你是这么说的。
 江 青: 可到现在什么问题都还没辅导哩,都说了些别的事情了。
毛泽东: 离题千里了。
 江 青: 我下次来请教,好吗?
毛泽东: 我的大门是敞开的。
江 青: 就怕你大门口的警卫员不让我进来。
 毛泽东: 你就说是我叫你来的。
江 青: 好,那我下次来。
毛泽东: 谢谢你。
江 青: 谢我什么?
毛泽东: 谢谢你陪了我一个晚上。
 江 青: 我是来请你个别辅导的。
毛泽东: 你是这么说的。
江 青: 再见!
毛泽东: 再见!
【江青翩然离去。 毛泽东怅然若有所失】。 【 暗转】。

A 三十年代,上海 【卡尔登电影院门前,此时正在放映日本影片《新土》,广告栏里张贴着宣传此片的海报。 唐纳正在电影院门口向过路的行人,向正在购票的观众、向正在入场的观众进行宣传,抵制这部电影】。 【行人和观众可不出场,通过唐纳的表演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唐 纳: 同胞们,《新土》是部反华的影片,是一部侮辱我们中国人的影片,凡是有爱国心,有自尊心的中国人是不应该看这部影片的。同胞们,让我们共同携起手来,抵制这部反动影片的上映。
【唐纳在看手表,显然是在等蓝苹。 唐纳走向售票处,继续宣传】。
 
唐 纳: 这位先生,请不要买票,日本军国主义已经侵略了我们东北、华北,还在上海制造事端,我们和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此时此刻,我们怎能买票看他们的影片呢?况且这还是一部侮辱我们中国的影片,先生,请不要买票! 【唐纳又走向电影院大门入口处,又看了看手表,见蓝苹仍未来,便继续向入场的观众宣传】。
唐 纳: 女士们、先生们、同胞们,《新土》是日本和德国两个法西斯国家联合拍摄的,它露骨地鼓吹侵略有理,公然把我国的东北说成是日本大和民族的“新土”,还号召日本国民向这块“新土”进发,这不是法西斯的强盗逻辑吗?同胞们,对,退票,抗议!对,这才是有血性的中国人! 【蓝苹匆匆赶来】。
蓝 苹: 哦,亲爱的唐,我来晚了!
 唐 纳: 苹,哪儿去了?怎么又是一夜未归!
蓝 苹: (撒娇)人家在排新戏嘛!
唐 纳: 那今天上午呢?
蓝 苹: 休息睡觉呀!
唐 纳: 在哪儿?
蓝 苹: 女青年会宿舍。
唐 纳: 我打电话去问过,说没有。
蓝 苹: (支支吾吾)哦,是我告诉过门房,任何人来电话,都说我不在,我要睡觉。
 唐 纳: 真的?
 蓝 苹: 小唐,你怎么了?人家真的在睡觉嘛!
唐 纳: 跟谁?
蓝 苹: 哎呀,我的大情人,别吃醋了,我排了一夜的戏,累都要累死,还有精力跟男人睡觉?
唐 纳: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睡?
蓝 苹: 也怕你跟我睡呀,况且我这两天那个来了,不舒服。
唐 纳: (将信将疑)咳,真不知道你是真的还是在演戏。
 蓝 苹: (撒娇)谁谝你嘛,还没结婚,我们同居,你就那么大醋劲,要是正式结了婚,我看你成天要泡在醋罐子里了!好了、好了,又有人进场了,快宣传吧!(立即跑回入口处)喂,同胞们,我们一定要抗议《新土》这部反华影片……
唐 纳: 已经开场了!
蓝 苹: 进场的人多吗?
唐 纳: 有一些听了宣传退了票,还有一些你越宣传他倒越想进去看。
 蓝 苹: 汉奸!
唐 纳 :不能一概而论。
蓝 苹: 进去看看!
唐 纳: 进去看这种片子?
蓝 苹: 不,进去宣传!
唐 纳: 进去宣传?已经开映了!
蓝 苹: 那就更要让它停下来!
唐 纳: 这样做不行,违法的!
蓝 苹: 在中国的领土上放映侮辱中国的影片,那才是违法的。走,进去!

【蓝苹和唐纳走进电影院。 【暗转】。 【银幕上正在放映《新土》。 蓝苹和唐纳手牵着手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上舞台,然后在银幕前,遮着影像】。
蓝 苹:(摆动双手大叫)不许放!不许放!停下!停下!
 唐 纳: (也摆动双手)停下、停下!开灯!开灯! 【场灯亮。 停止放映,银幕上一片空白。 蓝苹和唐纳走向台口,对台下的观众散发传单】。
蓝 苹: (慷慨激昂)同胞们,女士们,先生们,诸位怎么能看这种反动影片?我们再也不能麻木不仁了。再也不能姑息养奸了,我们要奋起,要抗议,要斗争,要拿起武器把日本侵略者赶出国土,也要把这类反动影片赶出我们的电影院!爱国的中国人,请立即出去;汉奸卖国贼,那就留在这里!
【“红头阿三”(印度巡捕)吹着警哨,立即跑上台,用警棍驱逐蓝苹和唐纳】。
蓝 苹: (挣扎反抗)我抗议,抗议!你们无权干涉我们,这是中国的领土,我们有宣传的自由,我们有抗议的自由! 【印度巡捕挥舞警棍,将蓝苹和唐纳驱赶下台。 【蓝苹高喊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口号从观众席中穿过,走向场外。唐纳则极力保持自己的绅士风度。保持自己的尊严,他跟随蓝苹,也穿过观众席,走出场外】。
【印度巡捕站在舞台上向观众席后边的放映室做了个手势,表示可以关灯继续放映电影】。 【场灯暗,继续放映电影。影片的内容已经不是刚才放映的《新土》,而是蓝苹于一九三七年拍摄的故事片《王老五》的片断。
画外音 现在放映的是1937年由上海联华影片公司摄制的故事片《王老五》,编导为中国著名的电影工作者蔡楚生。本片描写的是上海棚户区的百姓在抗日战争前夕遭受失业、穷困的故事。这在当时的中国是属于进步的影片。影片放映之后轰动一时。蓝苹在此片中扮演穷光蛋王老五之妻,一个给人缝补衣服的穷姑娘,她的表演也深获好评。 【暗转】。

一九三七年初夏?上海 【蓝苹所住的那条路上以及她的房间里】。
【夜深了,蓝苹喝得烂醉,被一男子扶送回家,一路上蓝苹哼唱着《王老五》的插曲:“王老五呀王老五,说你命苦真命苦,衣服破了没人补,白白活了三十五……”】
蓝 苹: 我……到家了。我行,……我……我没醉。谁……谁说我……醉了?嗯?谁说的?……他*的,我把他毙了。哈哈哈,众人皆醉……我独醒。你走,别……别进来。哈,我的大情人,你别耍滑头,你一进来,就走……走不掉了,我也……也舍不得你走了。今天……今天不行,太晚了。我……也太累了。白天演《大雷雨》,晚……晚上拍电……电影《王老五》。你就送我到家门口,家门口。你走,你走,我亲爱的……亲爱的大导演。昨天……昨天我们刚亲热过。今天,我累,休息休息……听话,听话,我……送你一个热烈的……热烈的……吻……
【蓝苹搂着男子,疯狂地吻着。 唐纳出现在角落里,他看见了这一幕,立即躲在一边】。
蓝 苹: (略有清醒)满足了吧?我的大导演!走吧,明天晚上你再来,我等你。小别重逢比天天厮守在一起更会甜蜜! 【男子离去。 蓝苹开门,进屋,累得倒在椅子上】。 【唐纳敲门】。
蓝 苹: 别敲了,我累死了,要睡了! 【唐纳仍敲门】。
蓝 苹: 走吧,我是不会开门的。 【唐纳不停地敲门】。
蓝 苹: 他*的,叫你别敲,怎么还敲?(脱下高跟鞋,朝门上狠命地扔去)我叫你敲,敲! 【唐纳在门外听见门上的两声“砰砰”的声音,吓了一跳】。
唐 纳: 蓝苹,是我!
蓝 苹: 谁?
唐 纳: 唐纳。
蓝 苹: 唐纳?(立即赤脚走到门边)你来干什么?
唐 纳: 让我进来说。
蓝 苹: 不,你走!
唐 纳: 开门!
蓝 苹: 不开!
唐 纳: 开开!
蓝 苹: 我不开!
唐 纳: 这儿也是我的家,我们至今还是夫妻!
蓝 苹: 那你明天来,我要睡了!
 唐 纳: 不,也许我明天再也不会来了,你今天一定要开门!
蓝 苹: 开就开,看你想干什么! 【蓝苹开门。唐纳进屋】。
 蓝 苹: 你要干什么?
唐 纳: 刚才在门外跟你接吻的是什么人?
蓝 苹: 哦,唐先生学会了盯梢!
唐 纳: 我是偶然碰上的。
蓝 苹: (坦然地)章大导演,怎么了?
唐 纳: 章导演?你们……究竟什么关系?
蓝 苹: 同居关系,好几个月了!
唐 纳: 你知道不知道他是有妻子的!
 蓝 苹; 知道,他也知道我是有丈夫的!
唐 纳: 你……你真无耻!怎么能这样!
蓝 苹: 你无权约束我,我们之间并没有婚约。
唐 纳: 但是我们去年在杭州六和塔举行过结婚典礼,而且是大律师沈钧儒老先生为我们证的婚。
蓝 苹: 这一切都是形式,而我从不喜欢受形式的束缚。
唐 纳: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和我结婚?
蓝 苹: 一是因为你的再三恳求,二是为了解决我们当时同居之后的经济问题。只有结婚,你父母才可以给我们一笔钱,可以帮助我们解决因失业和生病所欠的债务。
唐 纳: 你其实早就有预谋要玩弄我!
蓝 苹: 不,你错了,结婚要以爱情为基础,如果我们相爱,这并不是因为有了婚书;如果我们不相爱了,有了婚书也不能约束我们。况且,我早就非常坦白地对你说过,我是一个任性的、泼辣的、独立性很强的女子,决不可能做男人的奴仆,决不可能做家庭的玩偶。我有我的事业,我的追求。爱情和事业相比,我是宁愿选择事业而丢弃爱情。所以当你爱上我的时候,我就多次警告过你,说我不是一个可以白头到老的好妻子,也不是一个永不变心的好情人。你若爱上我,你是要痛苦的。假如你已经感到了痛苦,那是你自作自受,请不要来找我麻烦!
唐 纳: 你这样做,将使你名誉扫地。你可知道,朋友们如今怎么说你?说你玩弄男性,说你是烂苹果,难道你就不怕舆论的压力!
蓝 苹: (冷笑)哼,我不是阮玲玉,不会为着人言可畏而自杀。我从来就不怕这些闲言碎语。我蓝苹,是个坚强的人,决不会在舆论压力下退缩。相反,我以后还要寻求机会来反击!
唐 纳: (哭泣)苹,难道你一点也不爱我了吗?
蓝 苹: (坚决地)不爱了,我不爱软弱的男人。
唐 纳: 那位章大导演就比我坚强?
蓝 苹: 说心里话,他也不是我理想中的男人,你们都缺乏那种烈火的意志力量来征服我。
唐 纳: 苹……
蓝 苹: 请走吧。 【唐纳仍旧哭着】。
蓝 苹: 我们爱过,那是从前;如今不爱了,那就平静地分手。你还要怎么样呢?这半年以来,你跟我大吵过、大骂过,你现在还要吵、还要骂吗?我可以奉陪。前两天我们还发疯似的动手打过,你现在还想打吗?我也奉陪!你为了我们的破裂,已经自杀过三次,你今天还想自杀吗?我家里有一把菜刀和一把剪刀,任你选用,我也决不阻拦。 【蓝苹将菜刀和剪刀取出,扔在唐纳的面前】。 【唐纳愕然,气得浑身颤抖】。
 唐 纳: 你……你幸亏是个女人,要是个男人,整个世界都会在你面前发抖!
蓝 苹: 为达到这一目的,我首先要让你们男人在我面前发抖! 【唐纳几乎像逃一样地跑出门去】。 【暗转】。

一九三八年秋?延安 【凤凰山毛泽东住的窑洞,下午】【毛泽东正在伏案写作,时而兴奋疾书,时而抽烟苦思,时而在室内踱步,时而在窗前凝望。 卫士轻轻地走进来,看见毛泽东正在用食指和中指往茶杯里夹茶叶放在嘴里嚼,于是又悄悄地退出,拎了一壶开水进来,轻轻地走到毛泽东的书桌边,向毛泽东做了个要不要往茶杯里加水的手势,毛泽东表示需要。于是卫士拎起水壶往茶杯里加水】。 【卫士加完水后,又向毛泽东做了个要不要给他梳梳头的动作,毛泽东想了想,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笔,表示需要。卫士于是很高兴地放下水壶,站到毛泽东的椅子背后,让毛泽东两肩贴在椅背上,头向后仰。卫士拿出一把木梳,轻轻地从前往后地梳理毛泽东的头发。毛泽东闭着眼睛,全身放松】。
卫 士: (轻声地)主席,可以跟你说话了吧?
毛泽东: 嗯。
卫 士: 舒服吗?
毛泽东: 嗯。
卫 士: 稍稍用点力,好吗?
毛泽东: 嗯。
卫 士: 不痛吧?
毛泽东: 嗯。
卫 士: (笑)主席,我逗你说话,想让你脑子放松放松,可你总是“嗯”“嗯”,不愿多开口,脑子还在想写文章的事,这是休息不好的。
毛泽东: 对,对,对,休息就像个休息的样子,嗯,我唱段京戏给你听听。
卫 士: (大出所料)哦,主席还会唱京戏?
毛泽东: 会一点,唱个大花脸,(闭着眼睛唱《粉蝶儿》)“战英勇,盖世无双,灭赢秦,废楚帝,争长华夷。(诗)赢秦无道动真机,吞并六国又分离,项刘源沟曾割地,汉占东来孤霸西。”
卫 士: (鼓掌)唱得好,唱得好!
毛泽东: 我真唱得好?
卫 士: 主席唱得不好,谁唱得好?你唱的是出什么戏?
毛泽东: (笑)连我唱的是出什么戏都不知道,你怎么能知道我唱得好不好?可见你刚才说的是假话,是奉承我的。
卫 士: 人呀,有时候还是要点奉承的哩。都说你不好,你高兴?
主席,你究竟唱的是出什么戏呀?
毛泽东: 《霸王别姬》。(突然有所感)唉,我也是霸王别姬呀!
卫 士: 你说什么? 毛泽东 我是说,贺子珍要跟我打离婚了……
【毛泽东黯然神伤,半晌无语】。
卫 士: 没有一点办法挽回了?
毛泽东: 她跑到西安,我给她打过电报,劝她回来,她不肯,硬是要到苏联去。
 卫 士: 主席呀,这件是事你可要处理好哟,外边影响大着哩。
毛泽东: 哦?你听说了些什么?
卫 士: 咳,别听那些。
毛泽东: 不,你照直说。
卫 士: 听了心烦。
毛泽东: 心烦也要硬着头皮听。说!
卫 士: 有的说这事怪贺子珍同志不好,女人心眼儿小,爱吃醋,把没影的事当了真,跟你拍台子,还要开枪打你。这太不像话了。万一闹出人命,中国革命谁来领导?
 毛泽东: 这事也不能全怪她。去年我刚刚写完《矛盾论》,自己家的矛盾就没处理好哟。古人说,治国、齐家平天下,我齐家齐得不好哇!
 卫 士: 也有人说你不好的。
毛泽东: 说我什么不好?
卫 士: 也不是全说你不好,主要说江青不好。
毛泽东: 跟她有什么关系?
卫 士: 说江青同志横里插了一棍子,把你跟贺子珍同志的关系搞得更紧张了。
毛泽东: (有些发火)我和贺子珍的事,跟江青毫不相干嘛。我跟江青认识之前,就跟贺子珍闹翻了嘛,干吗硬要扯在一起呢?
卫 士: 人家是说江青钻了你跟贺子珍同志的空子。
毛泽东: 谁钻谁的空子嘛。男女之间的事,两相情愿嘛。
卫 士: 你也愿意跟江青好?
毛泽东: 咳,我……怎么说呢,我……我也说不清楚呀!
卫 士: 主席啊,我看你要当心哩,人家说江青同志当过电影明星,历史很复杂,生活也很乱哩!
毛泽东: 都是胡说,康生同志调查过。(没好气地)好了好了,我要写文章了。你别梳了,越梳越乱! 卫 士 等等,有一根白头发!(将白头发拔掉)喏,你看!
毛泽东: 你胆子真不小呀! 卫 士 我怎么了,我刚才胡说了?
毛泽东: 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敢在主席头上拔毛,你可要当心哟。
卫 士: (笑)不,我是在主席头上除杂草。
【卫士离去。毛泽东继续写作】。 【卫士又悄悄进来】。
卫 士: 主席……
毛泽东: (不耐烦地)不要来捣乱我!
卫 士: 史沫特莱同志要见你。
毛泽东: (头也不抬,边写边说)现在怎么行?正写到关键的地方,拉屎拉到一半,怎能会客?你跟史沫特莱说,叫她明天来。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找也不见了。
卫 士: 是。 【卫士离去。 毛泽东继续伏案埋头写作。 室外传来吵闹声】。 【毛泽东很不耐烦,放下笔,欲发作,拍台子】。 【卫士进来】。
毛泽东: 又怎么回事嘛!
卫 士: 又有人要见你。
毛泽东: 天王老子来也不见!
卫 士: 不让她进,她吵。
毛泽东: 吵也不让进。
卫 士: 她说非要进来。
毛泽东: 谁这么蛮不讲理?
卫 士: 江青…… 【毛泽东听说是江青,立即站起,想离开座位去外屋迎接,但又一想不妥,于是又坐下,对卫士轻轻地挥了挥手】。
卫 士: 请她走?
毛泽东: (又犹豫)等等!
卫 士: 怎么?
毛泽东: 还是请她进来吧!
卫 士: 请她进来?
毛泽东: 时间不长还是可以的!
卫 士: 随你便了!
【卫士离去。 毛泽东赶紧将桌上的文稿收拾好】。 【江青拎了一小箱子过来。她放下箱子,立即扑向毛泽东,与他狂热地接吻】。
江 青: 我太想你了,太想你了!
毛泽东: (欲拒还迎)卫士还在外边哩,看见了不好!
 江 青: (仍然抱紧毛泽东不放)让你那些混蛋卫士,看着我们是怎么亲热的,怎么相爱的,看他们下次敢不让我进来!
毛泽东: (挣脱开江青的拥抱)也不能怪他们,我这一阵子确实忙着写文章。
 江 青: (撒娇)不,你最近一直躲着我!
毛泽东: 最近我是很忙。
江 青: 不是躲着我,那你说爱我,爱我,爱我!说呀,说呀,说呀! 【毛泽东冲动地将江青拥到怀里,在她脸上吻着】。
毛泽东: 我喜欢你。
江 青 :(陶醉地)你怎么不吻我的嘴唇,总是吻我的脸蛋儿?
毛泽东: 我们乡里总是这么杳面孔的,我太土?
江 青: 不,你是我见到的最让我崇拜,最吸引我的男人。没想到你也如此多情。
 毛泽东: 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
江 青: 其实,越是伟大越多情。古时候的皇帝,现在的总统,哪一个不是见到女人就神魂颠倒的。
毛泽东: 你又胡说了!
江 青: 来,跳舞! 【江青从带来的小箱子里取出一架古老的留声机】。
毛泽东: 什么地方弄来的?
江 青: 我从上海弄来的。 【江青放唱片,一段舞曲】。
江 青: 来吧!
毛泽东: 我……
江 青: 休息一会儿嘛! 【江青与毛泽东跳舞,江青舞姿优美,毛泽东则显得有些笨拙。江青不但跳,还边跳边唱】。
毛泽东: 你唱轻一点。
 江 青: 怕什么?
毛泽东: 不要这么大声唱!
江 青: 我高兴嘛!
毛泽东: 你呀,就是不注意影响。
江 青: 我怎么了?
毛泽东: 有人对你有不少意见哩。
江 青: 什么意见?我从大上海来到根据地,我不革命、不抗日了?还是不学习、不劳动了?我哪点干得比别人差?听来听去无非是说我爱漂亮、爱打扮、追求爱情。我今年才二十四岁,怎么能不爱漂亮、不爱打扮?我年纪轻轻的,当然也要追求爱情。我真不明白,我从上海到延安,就是为了追求自由的,怎么这儿反而不自由了?好像从一个玩偶之家逃出来,反而逃进了另一个更严厉的玩偶之家!
毛泽东: 你又胡说了,人家对你有意见,是说你的生活习惯,你的不守纪律。这儿不是上海,哪能那么随便?你要入乡随俗,免别人闲话!
江 青: 我这个人呀,从来就不怕别人的闲话!
毛泽东: (不悦)可我要考虑影响,考虑党内外的影响! 【毛泽东罢舞。江青不安。尴尬地僵持着】。
 江 青: 生气了? 【毛泽东仍不语】。
江 青: 好了,好了,我今后一定注意影响,照你说的那么办。(半认真半玩笑地)事事处处,一言一行都按共产党员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用延安来改造上海,用你来改造我。
毛泽东: 你要知道,党内对我俩的事有不同意见哩!
江 青: 别去管他。我们俩的事,只要你同意,我同意,就行了!
毛泽东: 不,还要党中央书记处的同意。
江 青: 恋爱是我们俩的私事,跟党中央的书记处有什么关系?
毛泽东: 这是党的纪律!
江 青: 那党中央书记处有什么意见?
毛泽东: 有人反对,有人赞成,有人不表态。
江 青: 那我们怎么办?
毛泽东: 团结多数,孤立少数,争取中间派。
江 青: 抗日战争的战略与战术?
毛泽东: 性质不同,道理是一样的。
江 青: 组成这样的统一战线,要等到哪一天?
毛泽东: 此事是急不得的。
江 青: 我真希望我们今天就结婚!
毛泽东: 不可胡来,要有长期抗战,打持久战的准备!
 江 青: 啊?
毛泽东: 即使书记处同意我们结婚,也是有条件的。
 江 青: 什么条件?
毛泽东: 条件有三:一、在我和贺子珍没有正式办离婚之前,不得称你为毛泽东夫人,只能称之为江青同志。
江 青: 什么?
毛泽东: 二、结婚之后,你只负责照料我的生活。
江 青 这:倒没什么。
 毛泽东: 三、二十年内你不得干预政治,不得插手党内事务!
江 青: (气得发抖)这……这完全是……
毛泽东: 是什么?
江 青: 完全是不平等条约!
毛泽东: 不平等条约?
江 青: 对,这三个条件是对我的限制,对我的压迫,对我的不尊重,不信任!我是向往自由民主的独立女性,我接受不了! 毛泽东” 那么前途只能有二:一、接受三项条件,我们洞房花烛;二、拒绝三项条件,我们劳燕分飞!
江 青: 我们都已经……怎能再分手?
毛泽东: 那么只剩下一种前途:我们让步。
 江 青: 我们让步?是我让步,你让什么步?
毛泽东: 在原则问题上我倒是从来不让步的。你考虑一下吧!
江 青: 这么说你已经考虑好了?你已经同意这三项条件了?不但同意,而且已经变成你向我提出的条件了?
毛泽东: 就算如此吧。
江 青: (狠心,突然做出决定)好,我接受!
毛泽东: 这才对嘛,有退才有进。我想请书记处的同志来吃顿饭。
 江 青: 宣布我接受条件?
毛泽东: 莫性急嘛,先联络感情,扩大统一战线。
 江 青: 那今天就请!
毛泽东: 好,现在就请! 【暗转】。

【毛泽东居处的另一间窑洞,一张长方形的桌子放在中间,背对观众的一端坐着书记处的几位同志,面对观众的另一端坐着毛泽东和江青】。
毛泽东: 今天是江青同志建议我请书记处的各位同志来聚一聚。今天请大家来,也算是正式将江青同志介绍给诸位,让诸位熟悉熟悉她,也让她认识认识诸位。彼此联络一下感情,也没有别的什么目的。彭大将军上个月托人带了几条腊肉,算是今天的主菜,还有一些子薄酒,为大家助助兴。江青同志呀,我说你是不是给书记处的各位同志斟斟酒呀?
【江青大方的拿起酒瓶,离开座位,为在座的诸位客人斟酒】。
毛泽东: 请诸位举杯。 【大家站起,举起酒杯】。
 毛泽东: 为了抗战到底,为了大家的健康,干杯!
 江 青: (突然)等等! 【大家静听】。
江 青: 还为了我和毛泽东同志的幸福、为了我现在向大家宣布的喜讯:我和毛泽东同志今天结婚,干杯!
毛泽东: (大惊)什么?你? 【大家怔住了。毛泽东不知所措】。 【众人的酒杯都悬在空中,一动不动】。 【江青将酒杯举到嘴边,一饮而尽,然后盯着毛泽东。 毛泽东无可奈何,只得将酒慢慢地、慢慢地饮下】。 【大家也或前或后地、或紧或慢地饮下】。 【江青微笑着】。

【暗转。 一九五八年夏季?庐山 【河东路180号“美庐”,这是从前宋美龄和蒋介石的别墅,如今则是毛泽东的居处】。 【会议室,这已不是二十年前延安窑洞中的那间简陋的会议室了,会议桌、椅、水瓶、茶杯等物也已非昔日可比。唯一相同的是会议桌在会议室中的位置(亦即在舞台上的位置)和以前一样,并未动过。二十年前毛泽东请书记处的成员吃饭,当时大家关注的是一个女人的命运;二十年后毛泽东请政治局的成员来开会,决定的却是整个中国的命运】。【政治局成员们端坐在会议桌四周,背对观众。毛泽东的座位却空着,大家在等待他的到来,似乎已等了很久。毛泽东匆匆走进会议室】。

毛泽东: 我在接一个电话,所以来晚了。更加抱歉的是,我要请假,不能出席今天我召开的政治局会议了。如果同意我的请假,我建议会议改期举行。请假的原因是一件我个人的私事,一个分别多年的老朋友、老战友到庐山来了,我得见她。她已经等了二十年了,不能让她再等了,请原谅! 【政治局成员们纷纷离席而去。 【卫士进来】。
毛泽东: (急不可待地)快请! 【卫士离去。毛泽东站立不动,两眼盯着门口】。 【少顷,贺子珍进来】。
 毛泽东: 子珍!
贺子珍: (大吃一惊,怔了半天才敢认)润之?是……是你?
毛泽东: 子珍,是我呀!
贺子珍: 怎么可能?
毛泽东: 是的,是我让方志纯夫妇去接你来的,他们没说?
 贺子珍: 没说、没说,他们只说是接我到庐山来玩玩,来避暑。
毛泽东: 他们是不好说,这是保卫部门的规定。
 贺子珍: 以前好像不这样……谁见谁都很方便。
毛泽东: 如今是过于神秘。
贺子珍: 怪不得二十年了,我见你这么难…… 【贺子珍哭泣】。
毛泽东: 别哭、别哭,不总还是见了吗?坐嘛,坐嘛! 【毛泽东倒了一杯茶,端给贺子珍,贺子珍饮了一口,然后摸口袋】。
毛泽东: 找烟? 【贺子珍点点头。毛泽东将自己的烟递过去,贺子珍抽出一支,点燃,狠狠地吸着,吸了几口,又哭】。
毛泽东: 哭什么哩,难得见面,光哭怎么说话?
贺子珍: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二十年的话憋得太久了。
毛泽东: 子珍,我对不起你哟…… 【毛泽东流泪。贺子珍将毛泽东的一杯茶端到他手里】。
毛泽东: 当初我打电报叫你从西安回来,你要回来就好了…… 贺子珍 那时我太年轻,脾气太倔,要是听你的话,也就…… 【贺子珍又哭】。
毛泽东: 你的身体可好?
贺子珍: 我好多了,你呢?
毛泽东: 比年轻的时候差一点。
贺子珍: 要好生保重哩!
毛泽东: 记得一九三二年,在江西苏区,王明把我往死里整,将我罢官撤职,弄得鬼也不理我,孤单寂寞,度日如年。偏巧又祸不单行,得了虐疾,整天昏迷,人瘦得只剩下一张皮几根骨头,要不是你成天成夜地陪伴我,护理我,给我喂药,给我安慰,也许我这把骨头早就埋在井冈山上了……

贺子珍: 要是没有你,我也早就死在长征路上了。长征没多久,行军到贵州盘县,敌机一个炸弹扔下来,我八处负伤,全身在冒血,是你派了担架班抬着我一步一步地跟着队伍往前走。就这么抬了一个多月,我实在不忍心拖累大家,几次要求你把我留下,你说什么也不答应,还说我们是患难夫妻,今生今世不分离,抬也要把我抬到陕北去。这样,我才活下来……
毛泽东: 当时,我们都没有想到能活到今天……
贺子珍: 可我也没想到我是这样地活到今天…… 【静场】
 毛泽东: 子珍,别怨恨我了……
贺子珍: 不啊,我怎么是怨恨你,我是怨恨自己哩……
毛泽东: 建国前、建国后,都太忙,我也没有好好照顾你。
贺子珍: 我没什么,还是照顾你自己吧。最近还忙吗?
毛泽东: 按理说,不应该太忙了,前两年我辞去了国家主席的职务,又分了一、二线,我退居在后,可没想到……
贺子珍: 没想到什么?
毛泽东: 没想到大权旁落,反对的人倒多起来了。这次在庐山开会,我承认两年搞大跃进,是有点头脑发热,应该反“左”。可没想到,你刚要反“左”,人家就右了起来。攻其一点,不顾其余,说得天下一般黑,逼得你不得不反右。我知道这样做,又要得罪一些朋友,这几年朋友得罪的不少哩,我真担心没多久我就要成孤家寡人了。
贺子珍: 怎么可能,你至少还有……
毛泽东: 还有什么?
贺子珍: 还有她……
毛泽东: 谁?
贺子珍: 还有江……江青跟你在一起……
毛泽东: (一声长叹)唉……
贺子珍: 怎么了?
毛泽东: 莫提她哦!
贺子珍: 她待你不好?
毛泽东: 我们已经分居多年了……
贺子珍: (大惊)真的?
毛泽东: 这种事又不好对别人说。
 贺子珍: 你们年龄相差太大了……
毛泽东 :她倒还不是嫌我老,也不是嫌我土,而是嫌我一直不让她出头露面,嫌我压制她。
贺子珍 :她……要出头?
毛泽东: 我和她结婚的时候,书记处是有言在先,约法三章的,不允许她干政。 贺子珍 哦,她还是党员,安排点工作不行吗?
毛泽东: 不是没有安排,她已经是我的五大秘书之一了,她是想发号施令!她这个人啊,嫉妒心重,报复心强,跟谁也合不到一块去。怎么能让她掌大权?我这一生做错了不少事,我就担心和她结婚也是一件错事哩。哦,不说这些,今天你是稀客,我要借花献佛,请你吃庐山的名菜,庐山三石:“石鸡、石鱼、石耳,吃完了,再清茶一杯。如果晚上月色好,我们再踏月散步,你看,如何?
贺子珍: (感动地)你这样陪我,会误了你的国家大事!
毛泽东: 我请了假,今天我不理朝政,不管它什么国家大事了,今天我是不爱江山爱美人。
贺子珍:(一惊,没想到毛泽东还如此念旧情)还什么美人,早就老太婆了。
毛泽东: 我还是忘不了你当年的风采,你可是永新县的第一美人啰! 【
卫士匆匆进来,向毛泽东耳语,毛泽东神色一变。
毛泽东: 什么?她知道得这么快? 【卫士退出】。
贺子珍: 什么事? 【毛泽东半晌不语,心事重重,犹豫不决】。
贺子珍: 究竟怎么了? 【毛泽东仍不语】。
贺子珍: 是不是她……
毛泽东: (点点头)是的……
贺子珍: 她要来?
毛泽东: (点点头)是的…… 贺子珍 她来干什么?
毛泽东: 知道我请你来了……
贺子珍: 难道我跟你见一面,她都盯得这么紧?
毛泽东: 她嫉妒心重,报复心强。
贺子珍: 她什么时候来?
毛泽东: 明天一早。 贺子珍 明天一早?
毛泽东: 我……
贺子珍: 说吧,要我怎么样?(倔强地)要我走?
毛泽东: (迟疑良久)只好……只好委屈你了……
贺子珍: 哼,我根本就不应该来!
【贺子珍毫不犹豫地离去,重重地关了一下门。那传来的关门声,极像《玩偶之家》落幕时的那记有名的关门声】。 【暗转】

新闻资料片。银幕上放映出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接见百万红卫兵的镜头。江青身穿军装、手挥《毛主席语录》的镜头。林彪在天安门城楼发表讲话的镜头。 画外音 被称为毛泽东的亲密战友、中国共产党副主席的林彪在文化革命中曾这样赞扬过江青,他说:“江青同志是我们党内女同志中最杰出的同志,也是我们干部中最杰出的干部。她的思想很革命,她有非常热烈的革命感情。过去由于她多年身体不怎么好,大家不了解她。现在文化革命期间就可以看出她的伟大作用。江青同志始终在这场运动的斗争中站在最前线!” 【银幕配合以上的画外音继续放映文化革命中红卫兵“扫四旧”、“斗黑帮”、“大串联”、“背语录”等镜头,在每组镜头中间不时出现江青在文革各种场合活动的镜头。最后是江青发表演说的镜头。 【暗转】。 【江青身穿笔挺的军装,仰头挺胸,手持《毛主席语录》,站在舞台中心正发表演说】
 
江 青: (挥动《毛主席语录》)红卫兵小将们,革命的同志们,我代表毛主席来看望你们了!我代表毛主席向你们问好,向你们致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敬礼!我要向大家报告一个好消息,毛主席身体非常健康! 【掌声雷动。欢呼声、口号声:“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

 江 青: 革命的同志们,红卫兵小将们!毛主席叫我来,是要我来向革命左派学习的,是来当大家的小学生的,同时也是为了来支持你们的。我们支持的是革命左派。革命的请过来,不革命的给我滚开! 【又是掌声雷动。口号声:“向革命左派学习!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江 青: 你们知道吗?我们开会的这个剧场本来是什么地方?本来封资修大染缸呀,每天都在这个舞台上演出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社会主义的舞台却让死人、洋人统治着,这不是咄咄怪事吗?我们的文艺工作者,吃着农民种的粮食,住着工人盖的房子,人民解放军还为我们警卫着国防前线,但是我们却不去表现他们,不去歌颂他们。试问,艺术家们是站在什么阶级立场上,你们常说的艺术家的良心何在呀?(突然哭起来。)

【全场一片静默,只听见江青的抽泣声,然后一个口号声悄悄地、轻轻地响起:“江青同志莫悲伤,我们热爱你!”接着众人大声地齐呼:“江青同志莫悲伤,我们热爱你!”

江 青: 谢谢、谢谢大家!我对这种现象观察思考了很久,我向毛主席做了汇报,我成了毛主席在文化战线上的一名忠实的流动哨兵,所以我才搞革命样板戏呀。为的就是让工农兵、让毛泽东思想占领舞台。后来林彪同志又委托我召开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这才发现从三十年代起就有一条又长又粗的文艺黑线,一直延续发展到今天呀,这是多么触目惊心呀!所以我才提出,要坚决进行一场文化战线上的社会主义大革命。四月份毛主席亲自审批和修改了这次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纪要,发向全党,五月十六日毛主席高瞻远瞩,非常必要地非常及时地提出了要在全国开展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所以这场革命来之不易呀,意义深远呀,最早是我从文化这条战线发现问题的呀,后来毛主席才洞察一切地从政治思想领域开展了文化大革命呀!毛主席还亲自批准了我担任中央文化革命小组的第一副组长,这是毛主席对我的最大信任呀,他终于了解了我,支持了我呀。像我这样多年以来一直受压制、受迫害的无产阶级革命派才终于扬眉吐气了呀!我要像红卫兵小将一样千遍万遍地高呼:伟大的领袖、伟大的导师、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众随呼:“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江 青: 可是斗争是长期的、复杂的呀!有人打着推广样板戏的旗号来破坏样板戏,把样板戏搞走了样。你本来是气吞山河,大江东去,他却把你弄成小桥流水,靡靡之音。他们打着红旗反红旗。几十年来他们就是这样跟我们进行斗争的。我们吃了他们多少苦,受了他们多少害呀!(逐渐地语无伦次,歇斯底里)你们看!(张开嘴)我这牙齿,是我父亲打掉的!(捋起裤脚管)你们再看,这是我小时候走夜路给狗咬的!(抽泣)还有人自称是毛主席的儿媳妇,我们根本不承认,阶级斗争斗到毛主席家里来了,矛头是针对我的,就想整我呀。也怪我不争气,没给毛主席养个儿子呀!以前王明压我,现在刘少奇压我,我一直在受压呀,压得我透不过气来,压得我全身是病呀!要不是这场文化大革命,我是永远也翻不了身呀!(哭泣)
 【口号声:“向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英勇旗手江青同志学习!”“向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英勇旗手江青同志致敬!”】

江 青: 我是无产阶级革命派,我不流泪,我非常坚强,我要让那些压制我、迫害我的人看一看,究竟谁是真正的革命派,是你们还是我江青!现在我们才知道那些压制我、打击我的人不是什么革命派,他们是道道地地的党内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我现在可以告诉大家,我担负着中国第一个大专案,有一天我搞了五、六个小时,我对专案人员说,你们不能右倾,要狠狠地斗,狠狠地批,要集中火力,几个人不行,要一、二十个人狠狠地斗。斗死就斗死,是他自己要死的。是阎王请他去吃烧酒。就是快死的人也不要放过,要突击审讯,把我们要的材料让他交代出来。就这么艰苦呀,搞了整整一年。现在我可以告诉大家了。刘少奇是大叛徒、大内奸、大工贼、大特务、大反革命,可以说是五毒俱全的最奸险、最凶狠、最狡猾、最歹毒的阶级敌人。我觉得他呀,应该千刀割、万刀剐!(突然转换话题)我,我给压制了二十多年啊!
【口号声:“向江青同志学习!”“向江青同志致敬!”“谁反对江青同志就砸烂谁的狗头!”“誓死捍卫江青同志!” 【暗转】。

一九七四年?北京 【舞台的一边,毛泽东患病,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听机要秘书小凤给他念古典诗词】。
小 凤: (念辛弃疾词《水龙吟》)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人……
毛泽东: 不对,不是江南游人,是江南游子。
小 凤: 我念错了。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毛泽东: 江南游子是辛弃疾,他是江南游子,我是去游孤僧。都是把吴钩看了,栏杆拍过,无人会,登临意呀!
小 凤: 我懂,你是说没有人领会你搞文化革命的深意。
毛泽东: (叹气)唉,无人会,登临意呀…… 【江青出现在舞台的另一边】。
 江 青: 小凤! 【小凤从毛泽东这边走到江青这一边】。
小 凤: 江青同志,什么事?
江 青: 哦,没什么事,我送你一件衣服。
小 凤: 送我衣服?
江 青: (从包里取出连衫裙)喏,开襟领连衫裙,是我组织北京、天津、上海的有关人员精心设计的。这是集唐、宋、元、明、清各朝各代夫人、小姐服装样式的大成,我要推广它,成为中国女同志的国服。这一件送给你,来,试试,看看合不合身,好看不好看?
小 凤: 江青同志,我这个丑人不配穿这么漂亮的衣裳。
江 青: 叫你穿,你就穿!穿上它给主席看一看,最好让主席说上一二句话,发向全国。
小 凤: (勉强地)好吧,晚上我穿给主席看。
江 青: (又掏出一块手表)小凤,这块手表也送你,是上海牌的。
小 凤: 不、不,我有手表了!
江 青: 叫你拿着就拿着。
小 凤: (只好收下)谢谢你,江青同志,有什么事找我吗?
 江 青: 我想请你……请你为我再向主席要八千块钱。
小 凤: 八千元?
江 青: 是买照相设备欠下的钱,你在主席有空的时候,跟主席说一声。
 小 凤: 好吧。
 江 青: 嗯,主席最近身体好吗?
小 凤 :不是最好。
江 青: 医生允许主席见客吗?
小 凤: 重要的客人还是允许见的。
江 青: 你去通报一下,我要见主席。
小 凤: 哦,恐怕不行。
江 青: 什么?我有急事汇报,我见主席都不行吗?
小 凤: 这是主席指示的,说你要见他,要事先向办公厅提出申请。
 江 青: (怒)你假传圣旨!
小 凤 :你可以问办公厅。
江 青: 你知道我是主席的什么人?嗯?我是主席夫人!难道夫妻见面也要办公厅批准?
小 凤: 江青同志,这是主席的意见。
江 青: 不行,你马上去通报!
小 凤: 办公厅要批评我的!
 江 青: 你是听我的还是听办公厅的?我是政治局委员,中央文革小组第一副组长,办公厅算老几? 小 凤 江青同志……
江 青: (大发雷霆)你怎么这么坏!主席的夫人要见主席,你横加阻挡,你是不是反革命?去,去通报!就说我有急事求见! 【小凤委屈地从江青这边走到毛泽东那边】。
 小 凤: 主席!江青同志要见你。
毛泽东: 江青要见我?又是来要钱?
小 凤: 她请你再给她八千元。
毛泽东: 去年她要了三万,给了她,怎么又要八千?
小 凤: 说是还债。
毛泽东: 她是见我身体不行了,要去见马克思了,她自己准备后路,要夺我的遗产那些稿费哩。 【毛泽东伤心流泪】。
小 凤: (连忙给毛泽东揩眼泪)主席,你别难过。
毛泽东: 给她八千,叫她走。
小 凤: 她还要见你,说有急事。
毛泽东: 什么急事?她是个大事不讨论,小事天天送的人。有屁的急事?过去我多次和她谈的,她都听不进,不执行,多见何益?有马列的书在,有我的书在,她就是不研究。我重病在身,八十一岁了,也不体谅我,还来找麻烦。我死了,看她怎么办?
小 凤: 主席不见她?
毛泽东: 不见为好。
小 凤: 她一定要见呢?
毛泽东: 怎么如此蛮不讲理?那就在政治局的会议上去见吧。有些话我单独对她说,作用不大。我要在党的会议上,当着全体政治局的委员面去公开地说。
小 凤: 是。 【小凤从毛泽东这边走到江青那边】。
小 凤: 江青同志,主席说不见。
 江 青: 不,我一定要见!
小 凤: 主席说,要见就到政治局会议上去见。
江 青: (大笑)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我还是不是他的老婆?任何一个合法妻子都完全有权利可以见到自己的丈夫,我为什么就不能?我是中国共产党主席的夫人,我就要受到党的约束、受到主席的约束?他不要见我,我就怎么也见不到他?党章里哪有这一条?婚姻法里哪有这一条?如果我不愿意见他,行吗?为什么我就没有这种权利呢?为什么办公厅对他就没有这种限制呢?我……我要造他的反! 【暗转】。

一九七六年九月?北京 【毛泽东的住处。此时他已重病在床,医生在为他打针,护士在一旁护理。 【毛泽东从昏迷状态醒来,他要仰身。医生摇摇手,劝他静卧。毛泽东只得服从。此时他又伸出一个手指往外指了指,医生和护士都不解其意,因此不知所措。后来护士出去,将机要秘书小凤领了进来,站在毛泽东的床边,毛泽东才微微点了点头】。
小 凤: (对医生和护士)主席是在叫我。 【医生和护士退出】。
小 凤: (俯身向毛泽东)主席,是我,
小凤:你要说什么?什么? 【毛泽东的嘴巴蠕动着,声音极低微】。 【小凤用耳朵贴近毛泽东的嘴巴,仍听不清】。 【毛泽东举起手,无力地在空中划动。小凤扶着他的手臂。毛泽东在空中划了一个“江”字】。
小 凤: (点点头向毛泽东耳边大声地)我知道了,我马上请她来。 【暗转】

 【大寨。江青正在接电话】。
江 青: 对,是我,我在大寨。——我在大寨视察工作,布置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这比什么都重要!——什么?要我立即回北京?——主席病危?我刚来大寨没两天,怎么能丢下这儿的贫下中农父老乡亲回北京?——什么?是主席叫我回去的?他这会儿怎么想到我了?你们别理解错了吧?主席是不愿意见我的!——是主席的意见?我考虑考虑,急什么?我会回北京的! 【江青挂上电话】。
 江 青: 快死了,想到我了!我是任他摆布的玩偶?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大叫)来人呀! 【进来一护士、一警卫。
江 青: 来,打扑克,轻松轻松!(对警卫)今天我不跟男的打扑克,我讨厌男人,我是大女子主义。你走,叫护士来! 【警卫只好退下】。
江 青: 世界是我们女人创造的,男人有什么用?男人对世界的贡献只是那一滴精液。
【另一护士进来,开始打牌】。
江 青: 陪我休息休息,玩一玩,养精蓄锐,准备回北京大干一场。哼,主席病危,慌什么?主席自己就多次说过,死了张屠夫,难道就吃混毛猪?天塌不下来嘛,神州不会陆沉!我什么风浪没经历过?主席如果不在了,我就成了寡人。寡人就是寡人,女的也能当皇帝,到了共产主义也有女皇!不客气地说,老娘现在是左派领袖!出牌,皮蛋,皮蛋就是女皇!
【暗转】。

【北京。毛泽东病榻前。 死一般的沉寂】。 【医生、护士守在旁边。小凤也守候在一旁。江青似乎恨悠闲地进来。医生和护士们立即侍候在一边】。
江 青: (与医生护士握手,显得很轻松)你们辛苦了,辛苦了!你们干吗愁眉苦脸?你们应当高兴!我们是唯物主义者,无所畏惧,要高兴、高兴! 【医生、护士目瞪口呆】。
 小 凤: 江青同志,主席……(哽咽)他老人家已经昏迷多次了……
江 青: 我不用你提醒,我从大寨赶回来,就是为了看望主席的。 【江青走到毛泽东病床边,冷冷地看着,半晌不说一句话,小凤、医生、护士不知江青在想什么和将要干什么,他们都显得十分紧张】。
江 青: 主席这两天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小 凤: 没有。
江 青: 有没有交代过什么事?
小 凤: 没有。
 江 青: (突然厉声地)你可不要欺骗我!
小 凤: 没有。
江 青: 主席的材料是不是都在你这儿?
小 凤: 是的。 江 青 交给我!
小 凤: 这要请示政治局。
江 青: (暴跳如雷)小凤,你敢不听我的!
小 凤: 我请求你安静,主席病危……
江 青: 这笔帐老娘以后找你算!
【江青翻动毛泽东被单头和枕下,找寻有没有什么文件和材料。
小 凤: 那儿没有任何你要的东西。 【江青又翻动毛泽东的衣袋,也是一无所获】。
小 凤: 请你别翻了!
江 青: 你们瞧,主席背上这么多的汗,怎么不擦一擦,你们想害死毛主席?拿毛巾来! 【护士递给毛巾。 江青欲翻动毛泽东,给他擦汗。医生着急,示意小凤要她禁止江青这样做】。
小 凤: 江青同志,主席是心脏病,绝对要静卧,不能翻动。
 江 青: 谁说的?
小 凤: 医生。
江 青: 医生都是特务,都是反革命,主席背上都湿透了,你们不擦,还不让我擦,你们不是存心谋害毛主席吗? 【江青翻动毛泽东的躯体,给他擦背。医生、护士、小凤哭泣】。
 江 青: (大骂)哭什么?人还没死,你们就哭,是要毛主席早点死吗?(像发疯一样地大声怒吼)滚!统统滚!滚到外边去!听见没有,滚! 【医生、护士、小凤吓得发抖,退下】。 【江青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她看了看毛泽东,叹了一口气,哭了,非常伤心地哭了。她哭毛泽东,也为自己哭】。
 
江 青: 主席,是你叫我来的,我本来不大愿意来。来之前,我还对自己说,心肠硬一点,就是不哭,就是不为你流一滴眼泪,我是在跟你憋气。可我一看到你这样,我又于心不忍了,一夜夫妻百日恩哪。我来了,你却不能说话了,不能说爱我的话,也不能说骂我的话。我好久好久没有听到你说喜欢我了,你不习惯说你爱我,你只习惯说你喜欢我。在延安你说了无数次。在延河边,在窑洞里,在床上……你说你喜欢我。可进城之后,我很少很少听你这么说了。我本来以为年纪大了,你不再那么多情了。我也失去了年轻时候的容貌,所以你不说你喜欢我了。后来,我开始感觉到你讨厌我,跟我分居,直到文化革命,为了反修,打倒刘、林,我们才又统一起来。这是斗争的需要,并没有一点感情,所以你一有机会总是批评我,在政治局的会议上也批评我,逼我做检讨。(哭)我的痛苦你知道吗?我真想跟你心对心地做一次交谈呀,可你总是不愿意见我,如今我们见面了,可是已经不能心对心地交谈了……

【毛泽东突然慢慢地仰起身来】。
 毛泽东: 江青!
 江 青 :(一惊)主席!
毛泽东: 你要跟我交谈?
 江 青: 你听见了?
毛泽东: 我的心听见了。
江 青: 你能跟我交谈吗?
毛泽东: 我的心可以跟你交谈,扶我起来! 【江青将毛泽东扶起,走下床,坐在沙发上】。
江 青: 想抽烟吗?
毛泽东: 来一支。好久好久没抽烟了,医生管得太紧。 【江青递烟给毛泽东,并为他点火】。
毛泽东: (深深吸了一口烟)谈些什么呢? 【两人都无从说起,沉默了一会儿】。
江 青: 你能不能说一说,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你对我究竟有什么意见?
毛泽东: 已经说了多次,在政治局的会议上也说过,再说何益。
江 青: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许你这个时候对我的看法会有所改变,就像我刚才看你一样,也改变了一些看法。
毛泽东: 可在原则问题上即使到死我也是从来不轻易改变的。
 江 青: 我认为你多次批评我的一触即跳,说我开两个工厂,一个钢铁工厂,一个帽子工厂,动不动给人戴大帽子,这只是说明我脾气不好,思想作风有缺点,并不是原则问题。
毛泽东: 做一个政治局委员,不和二百多中央委员搞团结,积怨甚多,搞成四人小宗派,结成四人帮,这不是原则问题是什么?关于这个问题我从去年一直讲到今天,达三、四次之多。
江 青: 我已经在政治局做过自我批评。我承认存在一个“四人帮”,可我不是不想改。
毛泽东: 你呀,改也难。还有,你有野心。你多次来信,说你“九大”之后基本上是个闲人,希望我给你安排工作。我曾劝你读李固给黄琼书,就思想文章而论,都是一篇好文章。你的职务就是研究国内外动态,这已经是大任务了。不要说你没有工作,你是要发号施令,要组阁,迫不及待地要取周总理而代之。你岂不是发昏?人贵有自知之明。党的活动你有一大半没参加,陈独秀、瞿秋白、李立三、罗章龙、王明、张国焘,你都没有参加过斗争,也没有参加过长征。所以我多次劝你,不要随便,要有纪律,要谨慎,不要个人自作主张,也不要以个人的名义发文件或者送什么材料。还是我在“九大”说的那三句话,要马列主义不要修正主义,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
 江 青: 难道我就一无是处?
毛泽东: 一分为二。部分好,部分不好。反刘少奇,反林彪是好的,是有功的。我这一生就干了两件事,一是把蒋介石赶到了台湾,还有一件事就是放了一把火,发动了文化大革命。否定你在这方面的功劳,就等于否定了文化大革命,也就等于否定了我。你的功劳我还是记住的,别人不记,我记。不过,你在别的问题上,开帽子工厂,搞“四人帮”,那只代表你自己,总而言之不代表我。你要注意哩,你要是不改,我死了之后,人家会把你整死!你怕不怕呀?
江 青: 我不怕。
毛泽东: 不怕是假,我看你是怕哩。怕我死了你没靠山,要挨整哩。你表面上不怕,故做轻松,其实你怕得要命。 【江青哭泣】。
江 青: 主席……
毛泽东: 是怕哩。
 江 青: 是怕……主席,你是不是还爱我,或者说是不是还喜欢我?请坦率地说!
毛泽东: 我从来就直言不讳。要是当初不喜欢你,我怎会跟你结婚?要是一直都喜欢你,进城之后也就不会分居了。
江 青: 为什么跟我分居?
毛泽东: 性格不合,你是铁,我是钢,碰在一起叮当响,你总以自我为中心,喜怒无常,又爱报复,恕我直言,还有点歇斯底里。当然,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也有我的不是,我从你的眼里看来,至少是个大男子主义,在家里是个独裁者,不平等吧?你也应该直言不讳,一个共产党员,不应该隐瞒自己观点。
江 青: 好,我说!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所以我才……(哭)我……我怎么始终觉得我好像娜拉!
毛泽东: 娜拉?谁?哦,一个洋女人。嗯……我累了,我不想再继续讨论应该是后人讨论的问题了。关于你、关于我、关于你我参与的这几十年历史的风风雨雨,关于你我将近四十年婚姻的恩恩怨怨,都由后人去评说吧。我给自己评了三七开,你呢?让后人去评说吧。我真的是累了! 【江青扶毛泽东往病床走去。从江青身上掉下一张扑克牌】。
毛泽东: 这是什么?
江 青: 哦,一张扑克牌。
毛泽东: 我看看,哦,皮蛋。
江 青: 对,皇后。
毛泽东: (笑)就像纸老虎一样,这是纸皇后。
【毛泽东独自爬上病床,自己将白床单蒙在头上,他死了】。 【护士、医生、小凤进来,在病床边痛哭】。 【江青站在舞台中心漠然地对着观众呆立着】。 【暗转】。

【空中吊下法庭的木栅栏,将江青围在栏内】。 【法庭正在审判。江青紧张地听着。 画外音 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现在宣判,判处被告人江青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江 青: (从紧张中醒转过来,等了半天,突然高呼)造反有理,革命无罪!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你们干吗这个熊样?干吗缩着脖子低着头?你们三个男人连我一个女的都不如,真他*的是臭男人!瞧我老娘的,(举拳大喊)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法警来到江青身边,将她铐上手铐,带下,他们缓缓地走了一段路,来到牢房。牢房内有一张床和简单用具】。
法 警: (打开江青的手铐)你的牢房。 【江青环顾牢房四周】。
法 警: 还需要什么吗? 【江青摇摇头。法警离去】。
江 青: (突然叫住法警)等等! 法 警 干什么?
江 青: 我要一张毛主席画像,挂在我的床头。 【法警愕然】

剧 终 一九九零年一月二日十一时十一分 一九九零年一月四日改毕

【后记】这是一位朋友从国内传给我的。读了,总体感觉不能算一个好剧本,人物基本上还是脸谱化的,作者似乎只是将一些流传的故事串在一起,因而缺一点深度,不及沙先生后来的政治评论。当然这是一部多年前的作品了,敢写,已属不易。这戏在香港已开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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