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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儿时喜欢吹笛子,因为笛声清亮而高亢, 从笛孔中飘出来, 飞入蓝天和白云之间,所载的正是少年人对未来的向往。后来经事多了,心田积下了人生的尘埃,开始知道世事的艰辛, 笛子就慢慢地不吹了; 却又喜欢起箫来, 喜欢箫的深沉、幽怨和孤高。读巴金的《家》, 每读到觉新吹箫, 心里就酸酸地。而 “二十四桥明月夜, 玉人何处教吹箫”的诗句, 更令我神往不已。
文革时修铁路来到贵州,听说附近的玉屏县以产箫出名, 不觉喜出望外。好不容易等到一个休息, 就兴冲冲地去买箫。箫店在县城大街的尾端, 名叫“人民箫店”。店前当街跪着一个泥人, 塑的不是杭州西湖畔的秦桧, 而是贵州省刚被打倒的书记李再含。店堂正面的墙上, 是一幅巨大的毛泽东画像, 下面是一段语录: “我们的文学艺术, 是为工农兵的”。我走了上去。看到柜台里果然长短不一粗细不等地排著不少箫。我请站柜台的姑娘拿了一支, 一看,箫身上刻著“革命加拼命, 拼命干革命”十个大字。我看后,感到不太对劲,还给了她, 又选了一支略粗一点的, 上面也刻著字, 是“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字下面雕著孙悟空,正用金箍棒顶著白骨精的胸膛。我默默地又还给了她。
“这些都是最新的产品, 好得很啦, 你怎么不要呢?”营业员问。
我没有回答, 沉默了一会儿, 问道:“那旧产品还有吗?”
“全当四旧烧了!” 她响亮地说。
我听后没说话,呆站着。不想买,又舍不得走。营业员见我老站着, 突然想起什么, 转身从墙角的杂物堆里, 找出一支箫来,递给我说:“就剩这支了,有点破了,你要吗?”
我一看, 这是一支紫箫,一头稍有开裂,箫身上也刻有字,是一首诗。记得是; 除夕都门去国年, 三年人事等轻烟。壶中未有神仙药, 惹得妻儿作挂牵。 这四句富含人情的诗句,如点点甘露, 滴入我荒漠一样干枯的心田。我当即就把这箫买了下来。
“哪有你这种买箫的, 买破箫。”营业员收款后说。
我笑了,想,我买的也许不是箫,而是箫的品性和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