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圣诞节回上海探亲,除了吃喝玩乐探亲访友,居然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找到了初中里的同班同学。或者更准确一点地说应该是被找到,大家寻觅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因为我出国已久,原先居住的在市中心的老式石库门房子早被拆除,所以就象人间蒸发一样变得音讯全无。亏得班上的一个男同学现在电讯局工作,利用手中之便,根据一些蛛丝马迹的线索先查到我爸爸以前的工作单位,再问到我父母家的地址,然后专程派了一个女同学前往找寻。无奈我的父母这段时间正在澳洲探亲,铁将军把门。女同学苦等二个小时后,恰巧碰到对门的邻居总算留下了她的姓名和手机号码。我回国后去拜访邻居老夫妇,他们倒细心保留着这个珍贵的电话号码,所以就有了后来跟这群将近30年未谋面的老同学的相聚,无比感动!
我在世界南半球忙忙碌碌的时候,却有一群人在默默的千方百计地找寻我,无利可图,只为昔日同窗三载的情谊,这份牢牢的牵挂,这种纯洁的思念,令我一想起来就浑身弥漫着温暖的感觉,同时也深深感慨这样的真诚只存在于同学之间,因为我们大家是在人生最赤诚相见的年纪幸运地坐在同一间教室里,日日书声朗朗,天天游戏相伴。
和初中同学的聚会正好赶在元旦前夕。那时班上有近40名同学,现在真正聚到一起的也近一大半了,人到中年能再次聚首实属不易。坦白地说,我对男生的印象已经很淡漠了。在十三四岁的年龄,男女同学的关系本就十分微妙,有点男女授受不亲的意思,各玩各的,除了读书,平日生活中的交集点很少。再加上男孩子成长期长,初中时还是小萝卜头一个,直到高中才猛地窜个长成英俊少年,而年至今日,多多少少又混到一官半职,在外吃吃喝喝的机会较多,所以都有了点大腹便便的富态相。某些男生我对他们的名字还记忆犹新,但名讳和脸完全成了两个概念,根本对不上号。象X,当时初中毕业时仅是个小不点,比大多数同龄人稚气许多,现在却是1米80的大个子,还成了某大造船厂的后勤部长,待人接物颇为得体;前文提到的在电讯局工作的L,以前绝对是个瘦削腼腆安静的少年,想不到他其实心中颇有丘壑,被提拔为中层领导很得单位的重用;C读书那会儿学习成绩不敢恭维,做生意倒是把好手,开了一家公司,举手投足之间俨然大款的派头。男同学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他们的生活经历的高低起伏跌宕要比女生剧烈,因而人生的可塑性也更大,完全不能凭学习成绩的好坏来论英雄。以前被老师看好的成绩优秀的现在未必特别出色到哪儿去,反而是那些不起眼的或调皮捣蛋的或学习不怎么样的现在十分令人刮目相看。从这些男生身上,我更深刻地体会到了一点,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生真的没有定数,任何人都具备极大的潜能可待挖掘。天生我材必有用,可造就之材是没有规律样板模式遵循的。
女同学相认起来容易多了。虽然岁月无情,身材走样脸长皱纹是无可避免的,可是大致的形态和神情未改,只不过在原有的基础上加大了号码,好比皮实的小包子再次发酵成了更宣软的大馒头。尤其特别的是声音,几乎一成未变完全可以只辨音识人了。女生们基本上一见面就能报上芳名甚至彼此的绰号,亲切如故,这当中近30年的断层似乎异常轻易地就弥合了。
俗话说,有鸡鸭的地方,粪多;有年轻女人的地方,笑声多。尽管人到中年再也谈不上什么青春,可女生们一旦聚在一起就全然放下了为人母为人妻的端庄,叽叽喳喳,仿佛又回到了那天真的少女时代,说道动情之处,还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好把这30年积累下来的关切,思念,挂怀在短短的一瞬尽情地释放出来。
那时候我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好歹算个风云人物,因此记得我的“光荣”事迹的同学最多。大家都说我那时学习成绩超好,体育成绩超烂,是个典型的“头脑发达,四体不勤”的家伙,几乎每个学期都要被体育老师拎出去补考,由于这个原因,我总与评选三好生失之交臂。
初中三年,我每天早晨到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黑板上替大家抄录一条励志的名人名言。因为是受班主任老师之托,我丝毫不敢懈怠,专程跑到图书馆去借来各种版本的名人名言,照章奉献给大家。同学们调侃说我的名人名言就象盏人生的指明灯,他们现在取得的成就这些名人名言功不可没。
当年班里跟我最要好的Q还当众宣布了我的一个隐瞒至今的秘密。有一次数学测验我“见义勇为”让同桌偷看我的答案,被监考老师发现,班主任为了防微杜渐毫不手软地在我的学生手册上用血淋淋的红笔画了一个大零蛋并叫我回去给家长过目签名。当时我简直是万念俱焚完全乱了方寸,这事让父母知道还了得?我的好朋友放学后陪着我在马路上足足瞎逛了4个小时,最终我狗急跳墙想到了一个“不小心”打翻墨水瓶把那一页局部浸染成黑色的法子在父母面前蒙混过关。这桩臭事我一直瞒天过海,一来心虚二来实在有损脸面,不过既然现在被大胆揭发,索性称此机会向爸妈说声对不起,从此以后心中的包袱终于可以放下了。
好温暖啊,平凡如我,点点滴滴的往事居然还被这么多同学记着,可我对大家的记忆又何尝不是铭刻于心的呢?能谈一手好月琴的S,学校业余女子排球队的Q,班上女生中个子最高挑的Z,我们四个的友谊曾经是多么牢不可破坚不可摧。课间休息总扎堆在一起闲磕,放学后日日风雨无阻结伴同行,相约着轮流去各人家里做功课。寒暑假的时候,疯狂地阅读金庸、梁羽生的武侠小说。那时武侠小说十分盛行,我们四个全都沉迷其中不可自拔,或借或省下零用钱购买,总之是千方百计弄了来用最快的速度读完再迅速转手给另一个,四人轮一遍,有福同享,功课几乎完全荒疏,总要到快开学了才临时抱佛脚一下。那时我们四个的小团体很具排他性,任何其他女同学要想加入都只能在外围决不会进入核心的。
我的同桌之一F,当年文静内向,身体羸弱,学习成绩不尽如人意。她的父亲被外派常驻阿联酋工作,平时就她的母亲跟她相依为命,所以比较骄纵她。F经常请病假,功课拉得多,我和小伙伴们有时会上她家去探望,一方面替她补习功课,还有一方面就是因为那时驻海外工作之人极少,觉得很神秘,好奇心使然,也想趁此机会到她家看看究竟有何不同之处。事实上,她家就在大世界附近,一个小小的三层阁,布置得毫无突出之处,普通极了,未免令我们失望。不过,F和她的妈妈总是热情相待,很高兴见到我们。此次聚会时F竟然特特带来了她精心保存的初中临别纪念小册子,上面还有我当时写给她的赠言,一首小诗,如此良苦用心真可谓情谊无价了。
还有另一任同桌L,一个在班上普普通通不起眼的女孩,性格温和,平时少言寡语,却有一样,特别会讲会编故事,常让我听得欲罢不能。有一次她特别神秘地讲了一个据说是真实的老太婆鬼故事,绘声绘色,吓得我连带着几天神经兮兮的。回想起来,这大概仍是我至今听到过的最恐怖的鬼故事了。趁着这次会面我又提及了那段故事,并追问到底是不是她自己编的,谁知她狡猾一笑,说道:“你就再猜30年吧!”
那时的我们真是又天真又纯洁,虽然也会小心眼,也会争吵,也会拉帮结派,却总是真心相待。和与不和,好与不好,孩子式的全力以赴,看得比天大。现在回想起来,未免觉得幼稚可笑,却又有一种感动,因为这种毫无利益得失只求纯粹真心快乐相处的本能我们正在渐渐失去。
30年的光阴,过滤掉了岁月的渣滓,真正沉淀在每个同学心里的是时光的珍宝,是能够照亮我们一生的某些东西,只不过在懵懂无知的年纪,我们并不自觉,但它们毕竟是时间磨砺出的珍珠,不可能被埋没,终有宝光升起的一天。
这才是我们所有同学会再次聚到一起的原因,重拾纯真,重拾快乐,重拾友情,而且在这样伟大的微信时代,时空已完全无法阻隔我们,友谊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