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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河北大学一位叫罗海燕的研究生写的论文,谈诗词的隔于不隔。我认为作者谈得很有见地,特摘要收到小阁楼中来。“隔”和“不隔”是王国维提出的一个诗的审美标准。隔就是太重雕琢而失自然,求表面的华彩而伤真切。使人读来炫在眼前,但终感隔膜。
作者从温庭筠和韦庄入手,写道:
“ 温庭筠、韦庄同为花间派词人……, 但“温庭筠词与韦庄词有绝大之不同。”(叶嘉莹《唐宋词名家论稿》)这主要体现于温词与韦词在景、情、辞三个层的“隔”与“不隔”上。
“隔”与“不隔”是王国维《人间词话》中“境界”说的一个内容。“问‘隔'与‘不隔'之别,曰:在陶谢之诗不隔,延年稍隔矣。东坡之诗不隔,山谷则稍隔矣。‘池塘生春草',‘空梁落燕泥'等句,妙处唯在不隔。‘生年不满百,长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写情如此,方为不隔。‘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写景如此。方谓不隔。(王国维《人间词话·人间词》)王国维提出了“隔”与“不隔”的审美概念,却“述而不作”没有加以界说。据例而析,我们可知,隔与不隔是对诗歌创作和鉴赏过程中发生的一系列审美活动、审美现象作出的综合评价和集中、概括。王国维曾说:“问真与不隔之别”,故隔与不隔亦可视为“不真”与“真”。就作品而论,它包含三层面:景、情、辞。
以景而论,写景之作,其“隔”与“不隔”实质在于能不能使人产生美感,以及产生什么样的美感,是否为“景之自然”。固然要追求形貌的真实,但更主要的在于得景物之“神理”。
以写情而论,王国维认为“真”则“不隔”,“涂饰”则“隔”。直抒真情略无隐饰,追求率真之情是“情真”。刘勰说,“情者,文之经”因而赞扬“诗人篇什,为情而造立”,批评“辞人赋颂,为文而造情。”杜甫作诗“直取而情真”。刘熙载评郑燮“书画是雄还是逸,只写天真。”可见,真情为艺术美之基础。王国维又进而指出,生活中的“淫鄙之情”,在诗词中出之以“真”则可使人产生美感,相反,生活中的高尚情感若经由诗词涂饰而出则称为“游词”,人单觉其假而不觉其美了。
第三个层面即“辞”,它是创作主体艺术心象的物化手段和物质载体,其自身又有着独立的审美价值。王国维说,“境界之呈于吾心而见于外物者,皆须臾之物,惟诗人不能以此须臾之物镌诸不朽之文字,使读者自得之。”(《清真遗事?尚论》)此即言,语词的“隔”与“不隔”关键在于如何处理艺术境界与声律词采的关系。语言文字应该把意境充分物化,此为“不隔”,否则为“隔”。
在景、情、辞三个层面上,就整体而言,温庭筠词“隔”,韦庄词“不隔”。
首先,温庭筠写景时,多写精美之物象,如“水晶帘里玻璃枕”句中的“玻璃枕”。“暖香惹梦鸳鸯锦”中的“暖香”“、鸳鸯锦”。“杏花含露团香雪”中之“香雪”,“玉钩褰翠幕,妆浅旧眉薄”(《菩萨蛮其五》)中的“玉钩”、“翠幕”。“玉楼明月长相忆,柳丝袅娜春无力。”中的“玉搂明月”、“袅娜柳丝”。这些精美意象都有着多层意蕴,“是景又非景”,为有托喻之景,这也使得张惠言称其有《离骚》中的“初服”之义,陈庭焯《白雨斋诗话》亦云“温飞卿《菩萨蛮》十四首全是变化楚《骚》。”温飞卿“画罗金翡翠,香烛削成泪。”(其六)“闲忆梦金堂,满庭萱草长。”(其十一)“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更漏子?其六》)这些景物美则美矣,但读者却不能直接体会到,而是“如隔一层”。
韦庄词写景则率真无遗,或得景物形貌之真实或得景物之“神理”,如:写春暖花开则“春晚,风暖,锦城花满。”;写月夜则“花欲谢,深夜,月胧明。”;写烟雨则“何处,烟雨,隋堤春暮。”此可谓“不隔”。
其次,温词抒情,往往凭借他事他物而出:如拟比屈子“志洁”,则写到“玉楼明月长忆,柳丝袅娜春无力。”;如发“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的感慨则以“小山重叠金明灭”,“照花前后镜,画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褥,双双金鹧鸪”出之;如写男女相思爱恋之苦则先以“心事竟谁知”一问,后却以“明月花满枝”作答。此外,他以“社前双飞燕”来映衬“音信不归来”之情苦;以“燕飞春又残”拟托“人远泪阑干”之神伤;以“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反照“离情正苦”之心悲;以“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来渲染“独倚望江楼”之思远。由上可见,温词情不直抒而借他物,“可谓隔也”。
韦庄词则直抒情意,不旁借他物,如写离别,则,“今日送君千万,红楼玉盘金镂盏,须劝珍重意,莫辞满”;写春怀,则,“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写相思离别,则,“一日日,恨重重,泪界连腮两线红”。
最后,温词在物化境界时,用词多为替代字,这样好似一堵墙,把作者与读者几乎隔开了。虽然,诗词中用语“陌生化”能提高审美效果,但过于追求词语“艺术化”则易产生“隔膜”。在温庭筠词中经常会看到这样的现象:“香红”指称花;“蕊黄”实为“女子黄额妆”;“玉楼”指代闺楼、“金雁”指铮柱;“绿檀”指檀枕、“红烛背”指红烛燃尽、“香作穗”指香燃尽。词中,“小山”一词历来让人情猜不已,《花间集注》认为,“小山,屏山也。”《唐宋词选释》则认为,“小山,谓发也,言云鬟高耸,如小山之重叠也。”最后,结合图录人们方得出最终结论,认为小山应该是形容晚唐妇女插在头上的“金银玉小梳”。论评温词可用张炎批评吴文英的词作“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破拆下来,不成片段”来形容。
韦庄词用词则少替代。可谓“不隔”,写山水,就“千山万水”;写庭院即“深院”、“小庭”;写烟雨则“烟雨”;用词直接而分明,“清简”,故其词有“淡妆”之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