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联』琐议

『对联』琐议要过春节了，便想到对联。对联，算得上是真正的“国粹”。放眼世界，唯有使用方块字的中国人能识得其精妙玄机；翻译成外文，便索然无味。古代文人雅士碰上同道中人，要知道对方肚才如何？只要出个对子，便知分晓。 人在国外，很少有体察这“国粹” 的机缘，未免有些寂寞。有年春节收看【中国中央电视台】国际频道的文化论坛节目，有位『楹联学』权威，提到最难对的句子是： 月照纱窗，格格孔明诸葛亮 传说，这条上联，由纪晓岚的妻子所作。 纪晓岚，名昀，直隶献县人，清代乾隆年间的翰林院大学土，主编【四库全书】。他才华横溢，自视甚高，口称『 世上未有不可对之句』。妻子为了煞煞他的傲气，便出了这个怪怪的上联。果然，纪晓岚冥思苦想答不上，无可奈何，只得交了白卷。 据那『楹联学』权威介绍，香港某报高价悬赏，征求该句的下联，也无人对出。 这个上联太绝了，夜晚，幽幽的月光照射在纱窗上，旧时的木窗都是细细的方格子，糊上葛纱，故而每格四楞洞孔都明晃晃，每根葛丝都透出亮光。多美的境界，多么细微的观察啊！更重要的是，内中暗藏一个人名，三国时代的谋略家诸葛亮(字：孔明)。 其实，这条上联早有人对出。1980年春，苏州【开明大戏院】前(苏州人俗称为：小公园)，由汪寿林、费之雄贴出，便由苏昆剧团青年剧作家褚铭(电影【小小得月楼】的编剧）揭榜。他对的下联是： 风送幽香，郁郁畹华梅兰芳 京剧演员梅兰芳，字畹华。古代称『三十亩为一畹』，『华』与『花』相通。 1989年1月出版的【实用对联大全】（邹光忠 主编， 中国物资出版社出版），把这下联收集在内。但，编者也指出：『「香」不能对「窗」 ；「郁郁」不能对「格格」。词性不对，对仗尚欠工整。』 后来，又再三斟酌，改为： 风过春苑，阵阵畹华梅兰芳 还有人对出： 雪飘梅岭，处处香山白乐天 。 ━━白居易，字乐天，自号『香山居士』。 云游山川，岁岁康乐谢灵运 ━━谢灵运，封『康乐公』，人称『谢康乐』 。 凡此种种，都有些勉强凑合，没有上联那样生动自然，浑若天成。难就难在『诸葛』是个复姓，怎能恰巧对得上隼头，使其严丝合缝呢！ 上个世纪末，蒙特利尔的华文报纸，也举办过几次『有奖征联』。应征联多达千计，堪称反响强烈，盛况空前。这样的活动，既弘扬了古老的中华文化，更活跃了海外游子的业余生活。 『中秋征联』的上句是； 何所长，何所长，因何所长为所长 该联通俗易懂，利用汉字的一字多音、同字异义的特点，巧妙构思。应读作：『 何所长（zhang）,何所长（chang） ；因何所长（chang），为所长（zhang）？ 』 意思是说：那个姓何的所长,有什么样的专长呢？因什么样的专长，才能担任这一所之长呀？ 关健在于那个『长』字，可以读成专长之长（chang），亦可读成首长之长（zhang）。 我记得，应征者男女老幼，遍及各行各业，其中特别优秀的有： 常邮差，常邮差，时常邮差缘邮差（马 迅） 国民乐，国民乐，使国民乐是民乐（何宗雄） 流行乐，流行乐，藉流行乐来行乐（施华伦） 华人行，华人行，在华人行多人行（伍兆职） 谊情重，谊情重，友谊情重贵情重（谭锐祥） 管工会，管工会，错管工会作工会（阮晓莉、鲁观清） 曾恶少，曾恶少，几曾恶少成恶少（嵇少丞） 对得很不容易，当然，还有些拗口，又忽视了『何所长，何所长，因何所长为所长 』中『因』『为』两字，可连作双音词『因为』。故，有人改为： 莫听差，莫听差，应莫听差当听差（ 「 听差」为旧时的随从：「应当」可连成一词 ） 旧车行，旧车行，古旧车行老车行（ 「行」字双意，可作「行业」和「良好」两种解释；「古老 」可连成一词 ） 1996年的春节，由林大松、余绍然、黄志雄先生赞助，又举办了一次『征联大赛』，更为轰动，远到渥太华、多伦多都有华人参与。 公布的上联，借鉴於江南民间童谣，利用了异字同音，分外新奇： 花蝴蝶，蝴蝶花，蝴蝶采花难分花和蝶 (吴语中『蝴』『和』同音 ) 夺到特等奖的是： 塘鲤鱼，鲤鱼塘，鲤鱼进塘易抓塘里鱼（管金刚） 钟鼓楼，鼓楼钟，鼓楼鸣钟震荡钟共楼（Chen xue） 其实，公开征联，自古有之，如『烟锁池塘柳』『寂寞寒窗空守寡』『妙人儿倪家少女』等等。 著名学者周汝昌先生说：『 对联是我们华夏民族特有的文学形式，对称和谐之美，是我们这宇宙至美中的大关目』。古代，孩子的启蒙教育，就要练习『天对地，雨对风』的基本功，留下无数佳话。 姑苏名士唐伯虎，老家在吴趋坊开爿小酒店，他七八岁便写一店联：『店里客人，好似夏日蚊虫，哄进哄出；柜中铜钱，就像冬天虱子，愈捉愈多』，形象生动，又不失孩童的天真。做了解元郎后，与好友张灵(梦晋)一起饮酒，醉倒在地，脱口便说：『贾岛醉来非假倒』。张灵把剩酒一口喝乾，回答他：『刘伶饮尽不留零』。对答得天衣无缝。 唐伯虎还对过『画上荷花和尚画；书临汉帖翰林书』（荷和、上尚、临林、汉翰皆为谐音）『 嫂扫乱柴呼叔束；姨移破桶令姑箍』（ 嫂扫、叔束、姨移、姑箍皆为谐音），难度都很大，对得很熨贴。但，古代也有些上联，至今无人能对。 明代大才子解缙有一单句：『清茶一杯，解解解元之渴』。三个「解」字，读法不同，含意迥异。第一个「解」，读jie（上声），解除之意；第二个「解」，读xie（去声），是他姓氏；第三个「解」，读jie（去声），解元是他称谓，乡试第一名之意。 这 三个「解」字，极难找到相应的汉字。 明嘉靖年间，江西吉水的罗洪先高中状元，有个老纤夫即兴出一上联：『 一孤舟，二客商，三四五水手，扯起七八页破帆，下九江，还有十里』；罗状元未能对出。与其相似的有『 一叶扁舟，两面帆，三四船夫，载五六游客，七拐八弯，已达九天云外，十里之遥』。 这些都硬凑数字，勉强排列，仅仅是文字游戏，没有多大意思。 辛亥革命后，有一奇联，痛击时弊，却胜似檄文，言简意赅，入木三分：『 由山而城，由城而陂，由陂而河，由河而海，每下愈况』。 山，孙中山，广东香山人；城，袁世凯，河南项城人；陂，黎元洪，湖北黄陂人；河，冯国璋，河北河间人；海，徐世昌，江苏东海人。山、城、陂、河、海，代表五名当权者，地势愈来愈矮，海拔愈来愈低，一届不如一届，岂不『 每下愈况』（最早的成语是『每下愈况』，见【庄子 知北游】，现在误写为『每况愈下』）。这样的上联绝妙之极，任你有天大的本领也对不出来，只能称之为『绝对』。 近年，也有些趣联，有闲时，不妨试试： 钟鼓楼中，终夜重重撞铜钟（「钟中终重铜」五字谐音） 小偷偷偷偷东西 火车失火，「救火车」救火车 南腔北调，东郭先生唱【西厢】 绿树下，挂橙果，黄泥炉，生红火，闪蓝光，冒青烟，黑天白夜执紫钳，坐南朝北打东西 听家乡的友人说，苏州城外南浩街，万人码头新建一座石牌楼，刻一上联：『 三吴明清第一街，水陆两旺，驰誉五湖四海』(内藏「一两三四五」5个数字)。【江苏亚细亚集团】以20万人民币征求下联。全国各地游客纷至沓来，还有不少海外华人也欣然参与，已送达应征联十余万条；以中华民族持有的『对联』，吸引眼球，赚足了人气，最后结果尚不得而知。 『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竟有如此盛况，实在令人心驰神往。有生之年，我真想返回家乡去亲眼看看啊！

[一片竹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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