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婚那一年,女儿八岁。为了把对女儿的伤害降到最低,我和丈夫约定,反正我们也都不想马上再婚,所以离婚的事情就悄悄进行,介绍信也是偷偷开出来的。除了我们俩,只有一两个闺中密友知道我们离婚了。在双方父母、孩子及同事、亲友面前,我们仍然装作夫妻。平时我住在单位宿舍里,周末,女儿从寄宿学校回来,我们就一起陪她,或串亲访友,或去游山玩水,等送女儿到了学校班车点,我们就各奔东西。
这样维持了两年多,突然有一天,我送女儿去班车点儿的路上,沉默多时的她开口说:“我早就知道你们离婚了。”啊?我吃了一惊!从后视镜看她的脸,好像没有什么异样。
“谁告诉你的呀?”
“是菁菁。”那是我一个好友的女儿,她当作一个非常重大的事件,非常沉重地告诉我女儿,却想不到我女儿说:“这样挺好。”
是啊,这样挺好,女儿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多么难过啊,她何尝不想像别的孩子一样,看到父母和谐恩爱地生活在一起啊。
我告诉她说,爸爸和妈妈性格不合,不能生活在一起,但是我们都是爱她的。
她的爸爸其实也真是非常爱她。有一个星期天,他带着女儿在大院儿里面学骑车,眼看着女儿要重重地摔下来了,他奋不顾身地冲过去,把自己的身体摔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托住女儿,女儿没有受伤,而他的腿却搓掉块皮!
他也认真地等我了三年时间。他曾经说过好几次,为了孩子,为了双方的老人,我们再悄悄地复婚吧。可是,每当我有点儿动心的时候,就会发生一些让我心痛得快要窒息的事情。有一次,我们一起欢欢喜喜送女儿去学校,女儿从老师身边过去,没有问候。他马上就当着老师和同学的的面儿,给女儿一个耳光!说:“去,重新从楼梯那儿走过来,跟老师问好!”女儿含着眼泪照着做了,颤着声音叫:“老师好!”这一幕,老师同学全部看在眼里,那一巴掌重重地打在我的心里,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永远都不能原谅!
可是,看着女儿慢慢发育成熟,我想:我们都不可能不再婚,而他毕竟是女儿的亲生父亲,就是再不好,也比继父继母对她好吧。于是,在他问过我很多次是否愿意复婚后的一天,我终于鼓足勇气说:“我们复婚吧。”而他非常惊讶,说:“你早说啊,现在我已经有了一个女朋友,让我跟人家怎么交代啊?”我马上说:“那好,算我没说,算我没说。”
纸包不住火,他的再婚,把我们离婚的事情公之众人,大家的眼光马上就不一样了。我父母从来都要是在大是大非面前摆出“向着理不向着人”的姿态,特别是我父亲,我们都住在一个部队大院儿,他一向引以为骄傲的女儿、女婿尽竟然离婚了!他觉得他的脸都被我丢尽了。我们那一届,全院儿几十个孩子参加高考,考上大学重点的寥寥无几,而我们家是双喜临门——我妹妹也是同年考上了中专,那真让他无限风光了一把,我妈妈的单位还请他们到大会上介绍教育子女的经验,我们家还被评委“五好家庭”。本来因为我们家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而觉得低人一头的父亲,一下子扬眉吐气了。之后我令人羡慕的工作、我和国家各级领导人及各界名人的合影,以及我带军衔儿的医生丈夫,都成了他在远亲近邻中炫耀的谈资。如今,这个曾经让他骄傲的女儿竟然一声不响地就离婚了!这简直就是天踏下来啦!
记得曾经有一次,我跟公婆有点儿不愉快,跑回家诉苦,还没有说几句,父亲马上吼道:“不跟公婆搞好关系,就不要回家来!”我愣一下儿,立刻站起来冲出门去,以后,不管受了什么委屈,我都不再跟我父母讲一个字。
这一次,我干脆连娘家也不回了。我知道,不会有什么好听的等着我。
可是,随之而来的更多误解和非议差一点儿要了我的命!
领导们知道我离婚了,正经的人,想重用我也不敢了,怕沾包儿,让人家说闲话;心存不轨的呢,也做贼心虚,缩手缩脚。女人们听说我离婚了,本来就嫉恨我的,更找到了说闲话的谈资;本来是是朋友的,也对我退避三舍,怕他们的老公被我翘了?我在单位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窘境。
有一天,局长要找我谈话,我边走边胡思乱想,就觉得心脏很不舒服。当时医务室正在午休,我就直接去了单位旁边的一个小诊所,到那里就被留下了。他们让我平躺不动,要了我们单位和家人(我给的是我前夫的)的电话号码,帮我打电话要支票——我必须住院。
我前夫一接到电话马上赶来了。我之所以第一个通知他,除了因为他是医生,会看心电图结果,还因为他虽然已经不是我丈夫,但是,他是我女儿的爸爸,我知道,他就是再不好,再恨我,他也不愿意看到他的女儿没有妈妈。我们已经没有了爱情,但是我们之间因为我们共同的女儿,变成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情。我相信,如果有什么事情,他可以比我的父母还能帮助我。而且他后来还一直叫我的父母为爸妈,我家里人有什么医疗方面的需要,他也是不甘落后地跑前跑后,我知道,这些都是出于他对女儿的爱。
这一次我突发心脏病,他真的救了我一命!
那个小诊所的医生知道我的病情很危机,需要马上采取措施,但是他们险些用错了药!就在他们正在准备给我打针的时候,发现我前夫正在仔细地看心电图的结果。他们就问:“你看得懂吗?”“怎么看不懂,我也是医生。”他们一听,就犹豫了。其中一个说,还是请专家吧。于是他们打电话给附近一家大医院,也是我们单位的牌子有震慑力,一位心脏病专家马上赶来。专家说:“这个药不对,马上换!”
我妈妈也来了,看见我躺在病床上,吓得不知所措。专家边用听诊器听我的心脏,一边指挥他们打针,我突然就觉得什么也听不见了,像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里,一切都离我远去了……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那个大医院的病房里。我的前夫在我的床边儿搭了一个折叠床,陪了我好几夜。后来我才知道,如果当时那个小诊所草率地给我打了他们准备的针(我也不懂得那是什么),我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好在他们看见家属有人懂医,就比较慎重地选择了请专家,否则我的女儿就真的没有亲妈了,我也就不会在这里写博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