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桃花·美华庄·紫玫瑰 by 曾宁
(2007-05-10 18:4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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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美华庄·紫玫瑰
曾宁
康王府后院有一片桃花林,林间一座白色小榭,康王爷常常独自在轩窗下浅酌,凭栏赋诗。
春分过后,一天午后,天气乍然转暖。一双玉蝶翩翩花间,风掠过,点点飞絮,满地艳阳若碎金。康王爷照例在榭内,持盅赏花。平日清净的康王府,今天例外地来了位客人。
客人身躯高大,姿态威武,虽年过耳顺,眉目间依旧英气勃勃,不怒自威。康王爷举起酒杯,堆满笑脸:“阁老,此次亲自下来剿匪,着实辛苦啊。” 阁老“嗯”了一声,心事重重:“本来老夫要享几日清福,不料伊人那厮竟然砍了罢了的头,杀到了文学城!此人不除,定留后患!……不过,老夫总感觉伊人很面熟,她与宫廷恐有着很深的渊源!”
风吹来,帘子晃动,康王爷手中的酒杯也颤了一颤,他把眼睛抬起,白色花瓣如冰川似雪山,凛凛向着蓝天,暖和的小阳春,也要飘落雪花么?
二十年前,也是这个时节,粉嫩桃树缀满斑斑点点娇滴滴的蓓蕾。春风得意的年轻康王爷,担任押运官,负责把各地选来的秀女送上进京的大船。数百名身穿白衣头戴白色斗蓬和面纱的少女默默地,踏上船板……
突然刮来一阵罡风,一位少女饱饱含着依恋之泪的眼睛眯了一下,泪串和面纱一起飘落,随即,白花瓣拔地而起,先是圆柱形状,到了半空,轰然散开,一天翻卷着微绛的雨。船上的康王爷吸了几口清新无比的花香,如痴如醉。
没有了面纱的女孩嘤嘤而泣。为什么掩着面哭?不愿意入宫吗?她一定在为残酷的命运而哭,她不会爱我的皇兄,这风流皇帝如今年老体弱!那么,她会喜欢我吗?一定的,不然,她不会这般不情愿?她的眼睛无助地望着远方,眸子里却脉脉含情,正在怀春少女嘛。她刚才一定看见我康王爷,就此一往情深。
是啊,康王爷的倜傥风流,文采缤纷,名满天下,多少少女美妇投怀送抱!他都掉头不顾,然而为何面前这名青涩少女让他念念不忘?
她是谁?康王爷问。
伊人。
“伊人!” 康王爷轻轻重复,从此,这个名字与他结下不解之缘。
“伊人”康王爷又一次轻轻念叨,二十多年来,他不知念过多少遍。想到这里,他喃喃道,似在自语,又似是向着阁老说话:“罢了没死,现在兰花岛让林韵仙女替他整容……”
阁老把酒杯搁在八仙桌上,抬起眼:“哦?那他快回来了吧?”
康王爷并没有回答他,只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这次,伊人死定了!”
(一)
“笑笑,你现在已经是天上的星宿,坚守天空是你的职责,可是,你的伊人遇到极大危险,我且破例放你下凡三日,记住,三日后不回来,你就魂飞魄散……”
夜凉如水,月色涓涓灌入桃花林。伊人楼孤立在寂静的林子中间,美华庄正沉沉睡去……
伊人睁开眼睛,看自己和衣躺在床上,月色如浪,拍击窗帘。她低头一看,手里的一株紫玫瑰,在月色中幽幽绽放。
她摊开手,一封信从掌心滑落床下。
“伊人,收到这封信不要惊慌,看着熟悉的笔迹,你会想起谁?是的,我就是笑笑,你的笑笑哥哥,我回来了,伊人!”
一朵黑云遮蔽明月,一个黑色身影缓步走进美华庄。云渐渐散去,如银月色照着他轮廓分明的脸,他满含深情的褐色眼睛。
伊人直直地坐起身,她的黑眼睛警惕地在黑夜里闪动,冰凉的月晕为她披上水银的外衣。
忽然,黑影快速移动,飘一般越过桃花湖,猛然,漫天飞舞的花絮从中间分开,桃树排成齐刷刷的两行,一条小径直通伊人楼。
伊人瞪大眼睛,像做梦一般走下楼梯,她的手里就是那把无情的伊人剑。
黑影毫不犹豫地跑向伊人楼,黑影在楼前的珠帘前停伫。
“伊人,今晚,我就在伊人楼的珠帘外等你,如果你认不出我来,请隔着珠帘赏我一剑,我绝不还手。如果你认出我来了,请打开珠帘。”
珠帘簌簌地响了一阵,缎面隐约跃动着伊人剑的寒光。
帘外,黑色身影纹丝不动。
猛然,珠帘“哗” 的一声立刻洞开,大厅里,巨烛燃烧,亮如白昼。烛光照亮了黑影,好个俊美少年,脸如冠玉,身如蒲柳。伊人满脸泪痕,在黑影前站定,眼睛闪着欣喜无比的光彩,嘴唇一张,一串泪应声滑落:“笑笑哥哥。”
(二)
十年前,康王府的密室。檐下风铃若无其事地叮当响着。室内,十把长剑闪动幽幽蓝光,十名皇宫勇士屏声静气,一起注视着座首的康王爷。
皇帝的长子也站在康王爷旁:“叔父,一切都准备好了,下令吧!”
康王爷铿一声抽出长剑:“将士听令,昏君无道,滥封伊贵妃之子为太子,全然不顾长幼之序,如今昏君巡幸洛阳,伊贵妃拥子自重。现在我们冲进伊妃宫,杀掉太子,逼昏君退位,立皇长子为帝!”
“得令!”勇士抱拳应声。
“且慢!”随即,康王爷的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不要伤了伊妃,千万!”
刀光剑影,一道道弧光飞转,一注注鲜血飞溅。伊妃宫的石阶,铺满了尸体。
康王爷脸上出现焦急之色。寻遍宫禁不曾见太子和伊妃。
皇长子冷笑:“他们定从后面逃跑,叔父,我们俩追上去,杀了他们!”
后门外就是郊野,阁老骑在马上焦急万状。伊妃将六岁的太子扶上马:“阁老,快些送太子去洛阳行宫!皇长子叛变,请皇上立刻率兵平乱!”
阁老抱拳:“娘娘放心,老臣拼死保护太子,这次除了皇长子,还有谁参与谋反?”
伊妃皱眉:“他旁边有一蒙面黄衣人,像是主谋。不管这些,阁老,你们快去!我帮你们抵挡!”
阁老带太子拍马而去,伊妃刚一回头,一道剑光,皇长子手持滴血的剑,驰向阁老的坐骑。
伊妃不及细想,立刻拔出玉簪,扬手掣出,“丁” 的一声打飞皇长子的剑器。伊妃杖剑飞到皇长子面前,手起剑落,皇长子身首异地。
康王爷站在伊妃身后,紧紧盯着渐渐远去的阁老……他忽然架起弓箭,弦“砰”一声,箭飞出。说起康王爷的箭技,不但箭头染上剧毒,且带着深厚的内功,遇物能拐弯闪避,所以扣弓从无虚发,至今无人能破。说是慢,那时快,伊妃一个鹞子翻身,运起绝顶轻功,举剑奋力一挡,剑被震裂,毒箭一歪,落进草丛。伊妃虽躲开箭头,但被箭气震伤,一口鲜血喷出,瘫软在地上。
此时的天空,无故飞旋桃花,黑夜沉沉,血战后偏泛滥无边的温柔。康王爷下马,抬起头深深吸一口缠绵的香,跪下来,盯着地上无力动弹的伊人。
伊妃冷冷一笑,就地一滚,投入身后湍急的江水。
康王爷还在痴痴地跪着,手里的长剑,插在地上,血从刃口流进泥土。
(三)
月大如盘,月晕洇在桃花湖的微波上,似梦如幻。水面层层漾开笑笑哥哥和伊人的面影。
笑笑哥哥为伊人的发髻别上桃花,柔声道:“伊人,此刻啊,人面桃花相映红。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伊人羞答答地垂首,波光夹着泪光。笑笑哥哥接着说:“跟我走吧,我们走遍江湖,把我们的爱情之花洒遍五岳大川……伊人,你含泪的时候最是迷人……”
伊人抬手,触摸笑笑哥哥的额、眼睛、鼻子……
温柔而狡黠地微笑:“罢了先生,别来无恙?”
笑笑哥哥大惊失色:“伊人,你说什么?我是你笑笑哥哥,你疯了么?”
伊人叹口气:“罢了先生,我承认,林仙女的整容术极为高明,你又极会作煽情表演,只可惜,你搞错了两件事,第一,我最爱紫玫瑰,而不是桃花。我的爱桃花只是装点门面,作给众人看;紫玫瑰才是我的内心。第二,笑笑哥哥不惜生命的代价也要看到我的笑靥。不错,女人流泪,会让许多男人动爱怜之心,女人的泪容比笑容更美。但是笑笑哥哥不这么看,他从内心深处深深地爱我,他要我快乐……”
罢了大惊失色,要抽剑出鞘,然而为时已迟,伊人的剑尖达住他凸起的喉核:“罢了,你还不投降么?”
罢了冷冷一笑:“伊人,你杀了我吧!”
伊人瞥见,他深褐色的眼睛里,闪动着笑笑哥哥的眸子……伊人的手一软,剑尖稍稍离开。
罢了趁势闪开,跳出一步,拔出长剑。罢了的剑术凌厉无比,轻轻一挑,敌人的五脏六腑全被剖开,何况毫无斗志、心乱如麻的伊人。
伊人一声尖叫,划破黑夜的长空。罢了的剑刺向伊人。伊人和罢了之间,却蓦地冒出一个花满楼。然而无情之剑已出手,刺穿花满楼的身体,刺入伊人的心脏……
早已痴呆的花满楼,不知何时来到湖边,时机正好,让他为伊人挡下致命一剑。
罢了抽回剑器,推开花满楼,又一次向伊人刺去。一边狞笑起来:“算你好运气,死到临头,还是有这个白痴为你垫背!真是可怜不足惜!”
“砰” 一阵桃花雾腾起,罢了的长剑不但被震飞,连人也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袭漆黑的长袍,一个矫健的身影,握剑在手,他背对着伊人,伊人捂住带伤的心,忽然笑了……
就是这个人,无时无刻不希望看到伊人的笑靥……
笑笑哥哥登临天山之后不再归来。伊人被强征入宫途中,因为流了笑笑哥哥最不愿看到的泪水,引起了康王爷的单恋乃至宫廷政变,更引出一段美华庄的传奇……
如意坊里,花满楼含笑的眼睛与笑笑哥哥相似,伊人乍惊乍喜,泪水盈眶却又含笑盈盈,美华庄的快意恩仇又一次爆发高潮。花满楼为伊人献出遗忘酒药引,从此变成痴呆者,伊人无怨无悔地接纳他,伊人和花满楼的爱情神话传遍武林,成为姻缘的典范。
笑笑哥哥将剑交给伊人,伊人一步步逼近罢了。
手起剑落,罢了的整张脸被削了下来,在半空中打个转,脸面扭动半天,落到地上啃了满口桃花泥。
(四)
月色渐渐模糊,天光次第变淡,笑笑哥哥怀抱伊人,骑在白马上,飞驰在山野上。伊人睁开眼睛,笑了。
伊人,我走了,天亮以后,我该回天上去了。
笑笑哥哥,你看见我手中拿着什么?伊人剑,今天它会派上最大的用场,我的手轻轻一用力,它就会亲吻我的咽喉------笑笑哥哥,你说人鬼殊途,今天,我的魂就牵绕你一起上天……
伊人,放眼看看你的美华庄,看一看把美华庄当家园的人们,大门口排列着五百壮士的墓碑,庄内每一寸土地渗透着保卫者的鲜血。美华庄承受过几许凄风苦雨,美华庄面临多少血泪交迸,难道你没有一点依恋么?
笑笑哥哥,这世界上最多的就是人,美华庄离开我也照样存在,你,在这世上,只有一个你。来吧,让我举起剑,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那么,花满楼呢?
伊人眼睛黯淡下来,花满楼在桃花林里奄奄一息。
伊人,听我说,用紫玫瑰花瓣去救花满楼------
东方,一缕晨曦透进美华庄,伊人手捧紫玫瑰,搀扶起花满楼。
桃花林依旧枝头繁茂,万点金光闪耀,伊人含泪向天空仰望,蓦地笑了……
(五)
依旧是康王爷的桃花林,依旧是阁老坐在对面。
阁老低声:“老臣一直在想,那年政变,在皇长子身边的人是谁,伊妃失踪,去了哪里。”
康王爷有些不自在:“这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阁老紧紧盯着康王爷,摊开手掌。
手心赫然是那年康王爷射出的毒箭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