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說,在全球華人政評名人之中,明居正教授是唯一一個既懂得中國,又懂得美國的。
和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程曉農、文昭之流。程談中國經濟時一針見血,含金量極高,談美國政治時一團漿糊。他預計拜登會和中共暗中勾兌,說國會批准的四百億美元的援助烏克蘭的資金,拜登政府只將其中10%給了烏克蘭,其他都挪用給了美國的變性人。癡人說夢。和他類似的如文昭,也是談中國一針見血妙語連珠,談美國政治時一團漿糊,曾大力呼籲華人積極參與1月6日國會山抗議,幸虧沒華人聽他的。川普陣營拋出的所有大選舞弊的謊言,文昭一個個大力支持,一次次預言川普會翻盤。
但最近在油管上看了明教授的節目“【政經講座】美中對抗與國際動向|俄烏戰和疫情後世界新政經秩序下,台灣應如何作為?|明居正|2022年8月28日”,發現他對美國政治、文化還是沒有摸到精髓。
在這個講座中,明教授解讀現在美國的戰略佈局時說:“美國要盯緊歐美、俄羅斯、中國、日本,唯恐有一天他們之中有一個彎道超車趕上來。” 美國在處理和這四強的雙邊關係時,“第一是主動權會抓在手上,難免會欺負他們,第二是分而治之。”
聯合國總部在美國紐約市中心的黃金地段,佔地18英畝,輕輕鬆鬆值幾百億美元,美國免費提供。美國對聯合國出資第一,趕上第二、三、四名的總和。但聯合國所有重要機構都被中俄把持,世衛組織在疫情中淪為中共宣傳機構,人權委員會裡面全是中國的馬仔和盟友,比如古巴、俄羅斯、巴基斯坦、科特迪瓦、加蓬、马拉维、玻利維亞、塞內加爾、烏茲別克斯坦等等。聯合國是在國際政治運作最重要的平台,美國聽任中國在自己的地盤上拉幫結夥,大搞桌下賄賂,把持了聯合國,自己卻什麼都不做。這像是一個要在國際舞台上抓住主動權的人的作為嗎?
如果美國想像明教授所說,在聯合國抓住主動權,他無非是和中國一樣賄賂,或者威脅別國外交官:如果他在美國的動議的表決中不投讚成票,美國就停止給他國家的援助,或者下次在對他國家有益的投票中說服所有盟友投反對票,或者乾脆下次拒絕他入境美國。
但美國一旦這樣做, 他的敵人中俄等就如獲至寶,可以大力宣傳美國是如何靠威脅利誘逼迫別國就範,而美國的盟友們如英、歐、加拿大等都會搖頭:“原來美國和中俄是一丘之貉。” 以後美國再在聯合國譴責中國人權問題,就不會再有人認真對待,美國再提議成立任何同盟或組織,都很難獲得信任和支持。
一個人建立起威望和信任需要一生的謹慎和律己,毀掉這個聲望只需要一次失足。
所以美國不論中國如何坑蒙拐騙,自己只遵守一個道德底線,以不變應萬變。關於這個問題,我在這篇在中國廣為傳閱的《美国:中国人永远也读不懂》一文裡進行了深入討論,強烈建議讀者讀一讀。
最近聯合國發表新疆人權報告,指中國犯有反人類罪,中國憤怒指責該報告基於反華勢力污衊中國的虛假資訊和虛構謊言,歪曲中國的法律和政策,大肆扭曲事實,並干涉中國內政。就是說,中國幾十年來在聯合國做盡了見不得人的勾當,以個人賄賂、國家援助的方式花去了幾萬億美元,所以現在中國可支配外匯不足一千億,所以現在中國禁止國民出國,而美國什麼都沒做,但現在指責聯合國是敵對勢力的卻是中國。
這就是美國的智慧。
明教授說他的關於美國的戰略的理解發源於他和太太的關係,這裡面一半是詼諧,一半是認真。但夫妻關係上一個人處處要抓住主動權是智慧的做法嗎?
比方說夫妻二個都全職上班,下班後做家務應該分擔,但一個回家就坐在沙發上,把腳放在咖啡桌上看電視,做飯、洗衣、清潔、教子都要另一個做,這樣智慧嗎?二個人都掙錢,一個人非要另一個把工資全部交給自己管理,這樣智慧嗎?我年輕時自視甚高,唯我獨尊,凡事都要做主,要不就吵,結果和老婆關係越來越差,直到分居,但最後還是回到老婆身邊,因為老婆從來不耍心機,從來不算計我,只是一心一意為我好,分居時都如此,而且她這樣好不是出於算計,而是因為自己天性善良,根本想不到除了真心對人、總希望別人好之外還有任何其他的選項。老婆不僅在家裡,在單位也非常有人緣。她喜歡狗,同事特地把狗帶到公司來給她玩。女兒上大學找住處,同事主動分文不取把自己空閒的公寓給她。
結果我終於明白了,這樣的老婆比金子還寶貴。現在我仍然自視甚高,但對老婆卻不敢倨傲,老婆罵幾句我也多不還口,也懂得了一些起碼的關心。
老婆這樣才是做人的真諦:你自己的有利環境不是靠心機、謊言和操控創造出來的。要營造這樣的優勢,你只需要做一個好人。
做人如此,為國也是如此,絕無其他選項。
美國不是活雷鋒,他第一要旨從來都是自身利益,其次是維持一個公平的國際秩序,而這也是為了他自己的利益,因為他認定在一個公平的國際秩序裡自己的利益才能最大化。但他從來都把自己的訴求放在桌面上,不會口蜜腹劍,不會靠欺騙別人讓別人吃虧來佔便宜。而且妙就妙在,一個正人君子的個人利益和周圍人的利益大多是一致的,就好像我老婆和她周圍人的關係。而流氓惡棍一定希望天下大亂好趁火打劫,才會動不動就整個零和遊戲,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美國不會為了自己的利益而觸犯那條道德底線。在這一點上,我在《美国:中国人永远也读不懂》一文裡有很多生動的例子。最新的例子是,俄烏戰爭爆發後油價飛漲,給美國的高通脹推波助瀾,老百姓因此對拜登政府非常不滿。中期選舉將至,一旦民主黨失去參眾二院,拜登政府就成了拐腳鴨。因此拜登迫切希望中東最大產油國沙特能大幅加大石油產量,以此壓低油價和通脹。但国安顾问沙利文在访问沙特的时候,仍然向掌握實權的王储萨勒曼提出了沙特记者卡舒吉遇害的问题,王储直接对沙利文大喊大叫,接著,拜登訪問時被冷遇,沙特只是象征性地增加了一點點石油產量,杯水車薪,毫無用處。
這樣的“蠢事”美國不知做了多少,我可以為此寫厚厚的一本書。
在中美之爭中,美國從來都對那些騎墻觀望的小國說:“美國不要求你們選邊站。” 他為什麼會這樣說呢?是不在乎對方佔哪邊嗎?當然不是。是因為美國堅信,當我的敵人撒謊、賄賂、脅迫、搶奪時,我只需要堅守我的道德底線,以善意對人,以公平、公開、堂堂正正的方式維護自己和盟友的利益,那些騎墻的國家就自然會站在自己一邊。
結果怎麼樣?看看現在的世界,你就知道了。日本、英國、澳洲是美國兩肋插刀的哥們,第一槍打響立即參戰。印度和美國在中印邊界聯合軍演,歐洲越來越立場鮮明地譴責中國,和中國脫鉤,派軍艦軍機參加美國組織的環太平洋軍演,一旦台灣海峽開戰,美國速勝就罷了,如果打得像二戰那樣艱苦,德、法等國直接參戰是百分之百的,其他北約國家也會提供後勤支援。中國花了幾萬億美元經營的聯合國現在成了反華勢力。
所有這些國家,美國沒有花一分錢去賄賂,也沒有以任何形式去脅迫。
這才是美國的戰略考量。
這才是真正的智慧。
美國這種思維方式來源於17世紀誕生的英國保守主義思想。從那時起,英國、美國一直是在這個保守主義思想的主導之下,從喬治-華盛頓、托馬斯-杰弗森、詹姆斯-麥迪森,到羅斯福和里根,都是保守主義者。保守主義的代表思想之一就是承認社會的複雜性和人的智力的局限性,所以保守主義反對革命,因為現在的社會是經由無數代人慢慢衍生磨合出來的,裡面沉澱了無數個人智力無法明白的機理。革命者自以為可以拋去這些前人積累下的傳統,設計一個全新世界的藍圖,但他們按照理想設計出來的新世界不可能顧及方方面面,最後要麼被放棄,要麼,更可能的,就是革命者使用暴力迫使社會的其他人接受這個新秩序。法國大革命(這在中共的教材裡是極其正面的,但在墻外的世界裡這是個災難)、俄國革命、中國革命、大躍進、柬埔寨波爾佈特的新社會都是鐵證。
保守主義不是榆木疙瘩,抱定過時的制度拒絕適應新時代。相反,保守主義主張以漸進的方式逐步適應新時代帶來的挑戰。事實上,保守主義主導的英國在歷史上一次次通過漸進改革不斷跟上時代潮流,從來沒有形成社會的一部分人感覺不打碎一切就沒法活了的局面,所以英國再沒有發生動亂,其科學、工業、國力在一戰前的近三百年裡一直傲視全球。
出於同一個意識,美國不會去像明教授所說的那樣,在和別國的關係上去奪取主動權,去分化其他國家之間的關係,因為眾人的人心就像是社會,太複雜了,你想為了自己的利益去撥弄別人的心,十有八九會適得其反,弄巧成拙。這種分化瓦解的做法,只可能在一時一事上有效,假以時日,被你分化的人必定會最終想明白:“我和張三本來沒必要鬧翻的,原來都是李四從中挑撥離間,李四真陰險呀,比張三可懷多了。” 古人有句話:“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就是這個道理。而國與國之間的關係不是一時一事,而且國家的統治者都是人精(逆向淘汰了幾代人的中共領導人是個例外)。在國與國之間搞心機算計、虛虛實實、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絕對沒有好下場,中共現在的下場難道不是一個最好的證據嗎?
那麼為什麼像明老師這樣的華人的智慧巔峰仍然會搞錯呢?因為中國文化和西方文化之間的區別,就好像一個從來沒有見過海的人的世界觀和一個從小就是水手一輩子在船上生活的人的世界觀之間的區別。英國二百年前就基本實現了民主,從那時起,君主、政府自保的辦法就是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誰想搞陰謀詭計,反對黨立即揭露他,絕沒有好下場。
英語裡有一個詞manipulate,中文裡面甚至沒有對應的詞。它指的就是你通過暗中的心機手腕(而不是直來直去地明說利害關係)來影響別人的心,來為自己牟利,這在西方文化裡面是一個卑鄙陰險的做法,被認為是abuse(施虐)的一種。而在中國文化裡,我沒有威脅利誘真刀真槍,談笑之間就搞定對手,我不是諸葛亮是誰?
西方文化從一千多年前就講究誠信,和敵人之間都要講誠信。而中國二千年以來的統治就靠強力控制,靠殺頭,政治鬥爭則講究欺騙,我在《儒家文化的評判式思維是中华民族千年愚昧的根源》一文對這種區別進行了深入的分析。
明老師畢竟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不像我這樣在西方生活二十多年,對西方文化極感興趣並且常年研究,我現在說夢話時或激動、生氣時,會不自覺地用英語。我的自傳是英語寫的,我為記英語單詞專門花700澳幣僱人為我寫了一個APP。
所以明老師還是難免拿中國文化裡的邏輯來揣摩西方人的意圖,“我要是他,在這種情況下我就會去做1,2,3。”
我有點擔心講台下的那些恭恭敬敬如饑似渴的聽眾。他們都是專門來聽的,他們聽了會去用在將來台灣和美國的外交上的。希望他們能看見這篇文章,希望讀者能幫我把這篇文章傳播到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