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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读鲁迅先生《故事新编》“非攻”篇有感

(2008-06-18 17:35:22) 下一个
最近想起一些事和遇到一些事,去重读了鲁迅先生《故事新编》的“非攻”篇,深切感到鲁迅先生文章的犀利和深刻。先来引述一段原文:

他在大街上前行,除看见了贫弱而外,也没有什么异样。楚国要来进攻的消息,是也许已经听到了的,然而大家被攻得习惯了,自认是活该受攻的了,竟并不觉得特别,况且谁都只剩了一条性命,无衣无食,所以也没有什么人想搬家。待到望见南关的城楼了,这才看见街角上聚着十多个人,好像在听一个人讲故事。
当墨子走得临近时,只见那人的手在空中一挥,大叫道:
“我们给他们看看宋国的民气!我们都去死!”
墨子知道,这是自己的学生曹公子的声音。然而他并不挤进去招呼他,匆匆的出了南关,只赶自己的路。又走了一天和大半夜,歇下来,在一个农家的檐下睡到黎明,起来仍复走。草鞋已经碎成一片一片,穿不住了,包袱里还有窝窝头,不能用,便只好撕下一块布裳来,包了脚。不过布片薄,不平的村路梗着他的脚底,走起来就更艰难。到得下午,他坐在一株小小的槐树下,打开包裹来吃午餐,也算是歇歇脚。
远远的望见一个大汉,推着很重的小车,向这边走过来了。到得临近,那人就歇下车子,走到墨子面前,叫了一声“先生”,一面撩起衣角来揩脸上的汗,喘着气。
“这是沙么?”墨子认识他是自己的学生管黔敖,便问。
“是的,防云梯的。”
“别的准备怎么样?”
“也已经募集了一些麻,灰,铁。不过难得很:有的不肯,肯的没有。还是讲空话的多……”
“昨天在城里听见曹公子在讲演,又在玩一股什么‘气’,嚷什么‘死’了。你去告诉他:不要弄玄虚;死并不坏,也很难,但要死得于民有利!”
“和他很难说,”管黔敖怅怅的答道。“他在这里做了两年官,不大愿意和我们说话了……”
“禽滑厘呢?”
“他可是很忙。刚刚试验过连弩;现在恐怕在西关外看地势,所以遇不着先生。先生是到楚国去找公输般的罢?”
“不错,”墨子说,“不过他听不听我,还是料不定的。你们仍然准备着,不要只望着口舌的成功。”
管黔敖点点头,看墨子上了路,目送了一会,便推着小车,吱吱嘎嘎的进城去了。

这段文字形象鲜明地刻画了墨子的三个学生:曹公子、管黔敖和禽滑厘。很明显曹公子是一个以唤起民众为己任的精英,而管黔敖和禽滑厘则属于手足胼胝,湮没于民众之中的草根。不知怎麽搞的,一读到曹公子在我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六四’风波中王丹、吾尔开希、柴玲这样一些‘民运’ 精英的嘴脸来。‘六四’前夕他们忙忙碌碌地‘唤起民众’,出人头地,只是到了‘六四’之夜,统统全然不见踪影。那个晚上如果不是台胞侯德健先生出面料理和政府没有刻意留难,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局。事后,这些精英们全部安全到了‘自由之国’,“ 又在玩一股什么‘气’,嚷什么‘死’了。”直到近二十年后的今天,这些精英们都还是毫发无损,平平安安的。但是管黔敖和禽滑厘们呢?

5.12汶川大地震更使我对精英和草根感触良多。

5月14日我在书香之家上以“师道因为你们而尊严”为题,转贴了地震报道三则。这三则报道分别写了:德阳市东汽中学教导主任谭千秋老师,在地震发生的一瞬间,双臂张开趴在课桌上,身下死死地护着4个学生,4个学生都获救了,谭老师却不幸遇难;
崇州市怀远中学英语老师吴忠洪,带领孩子们疏散时,听到有学生掉队,义无反顾地从三楼返回四楼,这时楼体突然垮塌,吴老师以身殉职;绵竹市遵道镇欢欢幼儿园老师瞿万容,当时瞿老师扑在地上,用后背牢牢地挡住了垮塌的水泥板,怀里还紧紧抱着一名小孩。小孩获救了,但瞿老师永远离开了我们。除了这里报道的三位老师外,还有许许多多为救护学生付出生命,负了重伤,或者历尽辛劳艰险的老师。我对老师们怀着深深的敬意,也体会到为人师表的不易。在危难时刻,学生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这是老师这一职业潜在的基本规范之一,也已成为绝大多数老师的职业本能。震区的老师多数出身贫寒,即使受过高等教育,大多是在普通高校里完成,像瞿老师,恐怕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在教师里面,也许可以称之为草根老师。但是他们丝毫无愧于老师这一尊严的称号,全国人民由衷地向他们致敬。然而也有这麽一位出身于中国最著名高等学校,自诩为全国最好的教师,自然属于精英一类的人物,丢下全教室学生“身先士卒”地第一个冲到安全地带,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为了追求自由不惜放弃祖国,为了保住性命可以不顾母亲。这座最著名高等学校培养出来的学生,思考问题的方式确实与芸芸众生不同,前卫得很。精英就是精英,凡人毕竟跟不上他。没有人不爱惜自己生命,地震中积极逃生并没有错,问题在于面对满课堂你正在施教的学生,难道丝毫没想到教师的责任?韩愈老先生在《师说》中写道:‘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这一位教学情况也许确实不错,授业解惑是胜任的,不过在最重要的传道(‘道’这里暂时狭义地理解为道德)上却是非常欠缺的。我钦佩上面的草根老师,不以这一位为然。话又说回来,这一位还有其可爱之处:诚实,比起下面说的文化精英又强多了,愿岁月的磨洗能够填平他道德上的缺陷。

抗震救灾中,涌现了许许多多感人至深的人和事:压在废墟下等待救援,而把生的希望让给他人,请求先救别人坚强无比的小小少年;在余震不断,废墟再次倒塌前的瞬刻,哭着
要冲进废墟再救一个人的战士:带着煎饼,驾着拖拉机从山东千里迢迢来到灾区的农民志愿者;有着丰富避险经验,叨念着就把我当驴使的深入灾区的驴友;自己面临着断粮危险,却把仅有的粮食拿出来与逃难者分享的山民等等,等等。我们民族坚毅、朴实、友爱、善良的伟大而崇高的精神,深深地扎入草根阶层之中,在危难时刻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当然,还有亲临现场的总理,身先士卒的将军,率队救灾的慈善首富。然而总有那麽一些另类精英表现与众不同。于是便出现对着在黑暗中被埋了几十小时,刚救出来伤员的脸,打开闪光灯的摄影者;对着奄奄一息,急待手术的伤员,阻止医生抢救的哓哓不休的采访者;还有多达二十个的林林总总,形形色色的剧组。在他们心中‘我’的作品永远是第一位的,别人的生命危急与否不能影响‘我’的工作。这难道就是精英们对自己事业锲而不舍的孜孜追求吗?就是他们的敬业精神吗?恐怕他人并不这样看,怪不得著名演员成龙愤然地说,那些剧组的作品大多是滥片。草根们的朴实无华和精英们的浮躁虚荣对照是如此强烈,这是因为彼此间有不同的价值取向。精英们渴望着出人头地,表现自己,余秋雨先生饱含热泪劝慰汶川大地震中广大死难学生家长,就是这种心态的典型表现。在他看来他是在执行文化精英的使命,充满着悲天悯人的感情,也许还会因此而洋洋自得,颇有舍我其谁的意味。草根们只要求认认真真做事,平平安安生活,多一些相互照应,少一点彼此倾轧,不需要刻意地表现自己。

灾情发生的当晚,网上就贴出了题为《今夜,我们都是汶川人》的诗篇,随后,越来越多的网民开始写诗,以真切的感情纪念死者,抚慰生者,并以诗言志,表达对灾后重建的既属于个人有属于国家的意志。在以后,各地平面媒体纷纷刊登抗灾诗歌,从中央到地方的电视台、电台都专题制作了大型诗歌朗诵会。大量涌现的草根文学中,有一篇作者不详的献给遇难孩子的诗《孩子,快抓紧妈妈的手》感人至深,催人泪下:  
“孩子快抓紧妈妈的手/去天堂的路太黑了/妈妈怕你碰了头/快抓紧妈妈的手/让妈妈陪你走/
妈妈怕天堂的路太黑/我看不见你的手/自从倒塌的墙把阳光夺走/我再也看不见你柔情的眸/
孩子你走吧/前面的路再也没有忧愁/没有读不完的课本和爸爸的拳头/你要记住我和爸爸的摸样/来生还要一起走/
妈妈别担忧/天堂的路有些挤/有很多同学朋友/我们说不哭/哪一个人的妈妈都是我们的妈妈/
哪一个孩子都是妈妈的孩子/没有我的日子你把爱给活的孩子吧/妈妈你别哭/泪光照亮不了我们的路/让我们自己慢慢的走/妈妈我会记住你和爸爸的模样/ 记住我们的约定/来生我们一起走/”
有一位多次获省以上奖励,其中不乏获全国一等奖作品的文化精英王兆山先生,写出了与众不同一鸣惊人的大作,确实和草根文学大相径庭。“天灾难避死何诉,主席唤,总理呼,党疼国爱,声声入废墟。十三亿人共一哭,纵做鬼,也幸福。银鹰战车救雏犊,左军叔,右警姑,民族大爱,亲历死也足。只盼坟前有屏幕,看奥运,同欢呼。”调寄《江城子》。姑且不论这首词合不合这个词牌的格律,居然会以死难者的口说纵做鬼,也幸福,最后还不忘记带上一笔奥运,令人匪夷所思。精英就是精英,能看准潮流代表之,难怪经常捧得全国一等奖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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