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7日,九派新闻联系到马金瑜的丈夫。他介绍自己名叫谢德成,父亲是汉族人,母亲是藏族人。谢表示,前几日他摔倒后一根肋骨戳进肺里,如今正在医院住院。他于昨晚看到朋友给他转来的文章,看了之后“心里面特别苦”。
谢表示他没有家暴,没有用皮鞭抽打孩子,也没有出轨。在他的讲述里,唯一算得上“家暴”的是在2011年端午节,马金瑜与其父亲发生争执,
“我确实在2011年端午时伸手打过她一巴掌,因为那天我父亲喝了酒,她一直喳喳哇哇骂我爸爸,我夹在中间很为难。”谢德成说,伸手打人的事情发生在2011年端午节,那时他们还未遭遇车祸。但是马金瑜被打得鼻青脸肿,是没有发生过的事。
“要说家暴的话,她也家暴过我。”谢表示,他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口子是马金瑜家暴后留下的,鼻子也曾被马金瑜打歪过。
谢德成说,马金瑜的眼伤并非被他打伤,而是在2012年的一场车祸中受伤的,他本人也因那场车祸伤了眼睛。
至于出轨,谢表示,当时他和女工在喝酒,马金瑜也与他们一块儿喝酒,“我们在一起的,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
谢表示,马金瑜带着孩子离开已快三年,他没有马金瑜的微信号和手机号,联系不上她。“我到现在不明白我错在哪了,我不知道为啥她要走掉。”他称自己与马金瑜从未有过矛盾,唯一一个迹象是马金瑜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天,她说,“我们两个人不过了”,谢德成以为她是开玩笑的。
“我爸爸给我说过这样的话,他说孩子你没有文化,她(马金瑜)是从大城市里面来的,而且也担任过记者,她有文化,你这辈子做她的老公你必须要听她的话。从那以后我一直就她的话,她说东我不说西。”
“没有我她就火不了吗?”谢认为马金瑜此举是借他炒作,他称马金瑜的三次走红均是与他有关,一次是嫁给他,一次是接受央视采访,这是第三次,“她走的棋相当高啊。”
妇联:从信访渠道未查到举报信
青海市妇联一工作人员于2月7日向九派新闻表示,妇联已于2月6号晚间获悉此事,目前正高度关注及时跟进,暂时没有联系到马金瑜。妇联方面表示,下一步也想把妇联组织的关怀送到她的身边,在她的离婚诉讼或者是他的一些包括财产权益和孩子抚养权益上,提供更多帮助。
对于马金瑜文章中提到将自己经历写信通过宣传部和文联的老师转交给县妇联一事,青海省妇联权益部部长表示,贵德县妇联并没有收到马金瑜的信件。“我们也想通过媒体来呼吁,如果遭受家庭暴力,一定要用法律的手段保护自己,包括拨打110,还有我们全省的12338妇女维权热线,这个都可以给提供帮助的。”
贵德县宣传部工作人员称,并没有收到马金瑜委托转交的信件,目前正在和多部门联合调查此事。
针对此事,中央政法委长安剑官方微博6日晚发文称:发生在家门里的违法行为,同样是违法。家暴在全世界范围内存在,需要社会各界共同谴责、抵制、发现、惩处、救助。经济发展水平、乡风民俗也不是家暴的“挡箭牌”。被声讨追责的是“家暴”,而不是哪一个地区、哪一个民族。
马金瑜:远嫁青海蜂农,从女记者到明星店主的路有多远?
马金瑜出生在新疆,是新疆兵团子弟。他们那一代,在“逃离大西北”的目标中长大,人人都知道,“如果不好好学习,就只能捡棉花”。
她的邻居是一对来自上海的知青夫妇,男主人戴着黑框眼镜,穿着规规矩矩的衬衣,女主人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温柔地说着普通话,跟身边的其他大人差别很大。
那个时候马金瑜就很朦胧地觉得,读书人是不一样的,她要好好学习。“新疆冬天的雪很大,积起来厚厚几层,但就算腿冻坏了也要去上学”。
后来马金瑜果然走出新疆,大学毕业后当了记者,对文字有着天生敏感的她,为很多家知名媒体写过深度报道,也获得过许多新闻大奖。
做了14年的记者,人生好像可以就这样顺遂地走下去。而2012年,马金瑜在一次采访中遇到了蜂农扎西,47天后,她嫁到了青海贵德县,那是青海西南部的一个县城,也是玉树州地理位置最高的地方。
来到这里生活后,马金瑜和丈夫酿蜂蜜、收花椒、拉黄菇。2015年,通过电商,她帮偏远牧区的生态食材找到销路,名为“草原珍珠”的微店也被评为了“微店之星”。
在比家乡更封闭的环境里,马金瑜有时想,这可能就是一种召唤的,或者是一个轮回。
他的心像山上的泉水一样
爱情是马金瑜身上最令人感兴趣的话题,当采访中问起她和扎西的感情时,没想到妙语连珠的她一下子顿住了,有些害羞地站起来说,“我先去喝口水,提起爱情我就紧张。”
那是一次关于环境和蜜蜂的系列采访,马金瑜和小伙伴走访了许多地方收集资料,在寻访了云南、四川和甘肃后,2010年7月,他们来到了青海。
一次随机的采访中,马金瑜遇到蜂农扎西。
“七月的青海很美,草原上开满油菜花,蜜蜂嗡嗡到处飞,让我晕晕乎乎的。”两个人见面以后,马金瑜心里“咯噔”了一下,扎西也是同样的感受。他后来告诉马金瑜说,“见了你之后,我去菩萨那里祈求,说这可能是我未来的媳妇,希望她保佑你一路平安。”
扎西身上最吸引马金瑜的特质是善良,“他的心里特别干净,像山上的泉水一样”。那次采访过程中,有个蜂箱里的蜂王快死了,青海夜里特别冷,扎西把蜂王捧在手心里,一直给它哈气,虽然那只蜜蜂最后还是死了。
婚礼很简单,马金瑜准备了两件白体恤,印上两只蜜蜂,就当是结婚的礼服了。
认识47天就闪婚,原因是扎西怕她跑了。直到现在,他们的结婚证都还被扎西藏起来,说永远也不让她找到,“那边条件不好,很多姑娘嫁过来又跑了,这里的男人都怕了。”
青海七月的爱情很美,但爱情不等于生活,甚至不能等同于交流。婚后的马金瑜和扎西出现了许多矛盾,不光是两个人之间的问题,更多的是两种文化的不相容。
最让马金瑜头疼是他们常常没话说,“扎西最感兴趣去草原转转,在草滩上躺一会儿,吃点好吃的,看到我看书半夜到都不睡,他会说,你看这些有啥用?”
“家里谁做主也是一个大问题,在那边的文化下,男人大多都是大男子主义,从不听女人的意见。”
和牧区的人谈生意,看见是马金瑜出来,他们会问,“你们家掌柜的呢?”
金瑜内地的朋友过来看她,扎西也会不高兴,“这些男的来干嘛?他们和你有什么关系?”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男性的自尊心受伤,他们聊天的时候,扎西常常不知所云,“他不知道坐在那里干嘛,久了他会选择不在家。”
在马金瑜眼里,扎西其实是个很有灵气的人,他会自己动手做木桌木椅,弄得细致又精巧,但在这些事情上,马金瑜觉得他“比牦牛还倔”。
马金瑜不是没有后悔过,但任性的人,总是要为任性买单。
何况,更多的是美好的时刻,马金瑜自己在文章里写道:
“三岁的大孩子总是跟在阿爷和阿爸屁股后面,用棍子捅蜂箱,往蜂箱里面塞树叶子和野草,蜜蜂怎么能放过他呢,每天孩子都要嚎叫几声,不是头就是脸,肿得看不出他原来的样子。有时候玩累了,他自己就在附近的树荫草地上睡着了。”
提起丈夫和孩子,马金瑜还是幸福的表情,如今在她眼里,她和扎西之间不仅是爱情,更是血肉相连和相依为命的连结。
现在,他们已经有了三个孩子,“每次孩子出生,我们都好开心。这几天,老三要走路了,总是隔着屏来舔我。”
无非就是一种选择
嫁过去以后,朋友们都担心她不能适应那边的生活,还会悄悄给她寄防晒霜,“他们问我,金瑜啊,你不会也要去捡牛粪吧?”
听说她在做电商,他们更是不放心,总是问她,“你账都算不清,生意亏了吗?”“很多人都担心我,知道我很白目,是个书呆子,除了写稿啥也不会。”
还有一次,一个同事半夜突然给她打电话,没有任何过渡地问道:“你就待在青海了吗?一辈子就在那里了吗?”
那次马金瑜一下子哭起来,她还是会怀念以前采访和写作的日子。
她提起在云南财经大学演讲时,遇到了一名大学生,问她是否还记得她当时写的《父亲的最后选择》,“就是因为看了那篇文章,我报考了新闻专业。”
那是2012年的一篇报道,她写了一个医生和癌症父亲的故事,马金瑜感叹地想,“他以后也许会是一个很好的记者,你不会知道自己撒下的种子,会在哪里发芽。”
但她自己不做记者了,在青海待了七年,很多人都觉得马金瑜废了,“我可能真是老同事中混得最灰头土脸的一个。”作为一个喜欢阅读和写作的人,她自己也深深为此悲哀过。
但这里的很多事情让她逐渐释怀,牧区的人和环境一直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她。“虽然有时跟他们真的很难沟通,但在大是非上、生死轮回和人事利益上,他们真的教会我很多。”
她说起曾经在一场车祸后,受害者的家人不要赔偿,但肇事方还是给了十几万,他们把钱全部拿到寺庙去点酥油灯,“对他们来说,那是命钱,不能花的,钱多钱少有时候对他们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他们完全可以过没有钱的日子,每天喝点奶茶吃点馍馍就可以了,很有钱对他们来说,生活也还是那样。”
“生活要怎么比较呢?那个时候我明白,有些比较是不存在的。在城市或者牧区生活,当记者还是做农人,无非就是一种选择。”
马金瑜说,人生落子无悔,选择了就这样走下去吧。
而且,她在这里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
在牧区的人看来,马金瑜是个文化人,遇上问题都会找她求助。有一次,一个8岁小孩生病,父母找到她,让她帮忙联系外面的医院,马金瑜托北京老同事把片子送到医院,医生一看,晚了,是急性骨髓瘤。“医生说把他们所有牛羊卖了也治不好,还是带孩子去看看大海吧,孩子没看过大海。”
马金瑜难过了很久,那是马金瑜家里女工一个亲戚家的孩子,他们最后告诉她,孩子走了,在寺院里念着经送走了,“他们反过来劝我不要难过,说舅舅死得早,孩子是舅舅转世来看阿妈的。”
除了看病就医,周围的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找她帮忙,“包括孩子考什么大学,选什么专业,以及找什么样的工作。”无形之中,马金瑜似乎变成了他们和外界的枢纽。
对于这里的人来说,马金瑜帮助了他们很多,而在她看来,这些人和事给她带来的东西更多。
很多人觉得她是为了爱情远走,爱情的确帮她做了最初的选择,但走到现在,她说,“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这片土地留下了我,还是扎西留下了我。”
你们明天秋天还会来吗?
把青海的特产卖出去的想法,是在生下老二以后萌生的。
那时候马金瑜正在坐月子,扎西专门跑到牧区草场拉了两头羊回来,她发现这边的草镖羊和老土鸡不一样,“油能吸收,能真正补进身体,那些圈养的动物吃了,油都往身上长。”
高原这片净土上有真正的生态食物,牧区的人不知道怎么把东西卖出去,而外面很多人拿着钱却买不到。
“这里的孕妇、老人和小孩都吃的是这些,有的食材是给九十多岁的老人和一岁多的孩子吃的。”
牧区的种植从不用农药,马金瑜说,不是他们不会用,也不是他们买不到,“只是如果喷洒农药,不但会把害虫杀死,还会把其他虫子、蜜蜂、蝴蝶全都毒死,这是他们眼中的‘杀生’。”
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原则,不管是种小油菜还是小胡麻,种青稞还是燕麦,他们都用五六代人延续下来的老种子。尽管这样的种子产量很低,“但老种子比新式种子香,他们相信先人的智慧。”
马金瑜的食材都来自这些地方,“我们在这样的村庄收购油料榨油,又到偏远牧区拉运草原野生黄菇;在山区农村种植老式红皮土豆,收购当地妇女房前屋后种植的花椒;在扶贫村收购村民用延续上百年的工艺手工制作的土豆粉条。”
她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去半牧区收花椒,路过一个正在盖房子的地方,扎西问那里的妇女有没有花椒,一个背着孩子的妇女立刻说有,带着他们去看她家里的花椒,“那些花椒好极了,又红又亮,我们把她家的花椒全买走了,她高兴极了,临走前期盼地问道,‘你们明天秋天还会来吗?’”
即便过了很久以后,马金瑜始终没法忘记她期盼的眼神,这样的人在青海牧区不在少数,他们有着上好的天然食物,但没有办法卖出去;即使能卖,也是以极低的价格,“我认识扎西的时候,它的蜂蜜,还卖不到一瓶饮料的钱。”
马金瑜觉得,如果能帮他们把食材卖出去,这些人的生活能够改变很多。
网店做起来以后,马金瑜还鼓励周围的妇女帮他们打包、分拣和发放快递,渐渐地,她身边围绕了一群女工。
这群女工也成为马金瑜微店名字“草原珍珠”的来源,在她看来,这里的女人是草原上真正的明珠,她们勤劳、不怕吃苦,能持家带孩子,也会放牛赶羊。
但这些女工的处境很糟糕,家里人不支持她们出来工作,“几乎每个女工都因为来我家工作挨过打,对于这边的妇女来说,出来工作是要不得的。”
最常见的就是加班引起的争吵,快递每天下午5点来,有时候常常需要前一天加班工作,“只要太晚回去她们就会挨打,丈夫们一般都会说,谁知道你干嘛去了?怎么解释都听不进去。”
而且,很多女工来做工以后,变得不太一样了,“她们自己能挣钱,有了见识,有了主意,说话做事的态度都产生一些变化,家里的男人就更要收拾她们了。”
虽然对她们来说,能够自己挣钱很开心,但被打骂多了,很多人也就不来了,“每次理由都是,婆婆不让,或者是老公不让。”
这里一直以来的文化,马金瑜没有办法改变,她能做的,只是尽可能保护她们。就像把这些青海特产卖出去,她也觉得,能卖多少就卖多少,能改善一家是一家。
只要生活在继续,这些矛盾和冲突就还会存在,马金瑜选择的本来就是一条冒险的路。
在采访的前几天,马金瑜去大学里演讲,她告诉一群毕业生,“你们要相信爱情,不要怕冒险,哪怕下一步是悬崖,不要怕,跳!”
大概只有冒过险的马金瑜才有资格讲这样的话,对她来说,人生完全可以过成另外一种,“我们可以把人生设计得水流光滑,有体面的工作和不菲的收入,但那样的人生对我来说太空了。”
所以马金瑜选了另一条路,她说最后很可能也是失败的,但也说不定,这条路上还藏着别的福气。
“在草原上,远远看过去几乎没有路,只有走近了才能看到一些路,这和人生的道路可能很像,谁也不知道到底要往哪里走。”
但如果不是这样一种选择,她说自己可能永远也没有去遥远地方寻找一条小路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