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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今夜我不关心脑残,我只关心你
来源: 作家方方
正月二十二。
下雪了。昨晚风大雷响,今天便下起了雪。在武汉,下这样大雪的冬天也是不多。听说火神山有几间病房的屋顶被掀开,可见昨夜的风有多大。希望病人能安稳转移,在大劫难中度过这个小的劫难。
今天的心情真是坏透了。凌晨,发现一个新浪微博名为“飞象网项立刚”的人,居然在我的记录文字旁,配一张二手市场的手机照片,然后发微博认定这照片是我自己配发,判定我在造谣。我的记录一直是纯文字记录,从没有配过任何一张图片。有人在留言中还向项先生提醒过这点,但他完全不加理睬。这样狂妄自大地构陷人的事情还真少见。这是一个壮年男人,一个有着110万粉丝的大V。说他没脑子,有谁会信?趁我被封在城内、闭门不能外出的时候,趁我的微博不能发声的时候,来玩弄这一套动作,有点煞费苦心。徜有一点善意,截图存下,待我的两封解开,再来找我算账,也算是条汉子。是不是?而我,只能通过微信发表声明,今天朋友们帮我找了律师。但在这样封闭严厉的时候,又怎样寄出授权书呢?尚未等律师前去公证,项先生却速速把他的微博全部删除。当然,这个删除,权当他是向法律认怂吧。这种人!
其实,类似项立刚这种人,我见多了,根本不在乎。但却可惜了他那一百多万粉丝。跟着这样人学,能学好吗?果不其然,他的一些粉丝几乎不分青红皂白,在网上留言以及私信,对我破口大骂。仿佛我跟他们上辈子有杀父之仇。而多半,他们连我写的封城记录一篇都没有读过。一个叫徐浩东的年轻人,自称搞摄影的武汉人,甚至给我写长长的私信,满是脏话粗口,叫嚣要到我家来打人。究竟有什么事让他们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一个他们毫无了解的人有这样意欲大卸八块的刻骨之恨呢?难道他们自小接受的教育不是真与善而是仇与恨?这些人,恐怕就是人们常说的脑残吧。
今天的坏事是一件接着一件。一个叫柳帆的护士,初二还在上班,没有任何防护,不幸被感染。这份感染,殃及全家:父母和弟弟,悉数病倒。她父母先行过世,昨天,她自己也去世了,只剩弟弟一人还在抢救。下午,我的医生朋友告诉我:她的弟弟,也走了。病毒将一个完满家庭所有的生命,吞噬一尽。我很难过,心想,吞噬他们的,仅仅是病毒?
而更让我难过的是:我的中学同学,我的多年同桌,也在昨日去世。同学比我小一岁,温文尔雅,声音细弱,人长得漂亮,身体也非常好。当年我们都在学校乐队里。我打扬琴,她弹琵琶。乐队只有我们两个女生,既同班又同桌。整个高中年代,我们关系一直密切。今年元月中旬,她曾两次去过菜市场采买过年物品,不幸被感染。好不容易住进医院,据说恢复得还不错。但却突然,家属得到通知:她已撒手而去。今天的中学同学群,都在为她哭泣。一向为盛世而高歌的同学们,这次却说:“不枪毙一批害人精不能平民愤!”
今天还学到一个词:“流氓病毒”。专家说,这个病毒,很怪,很难掌控。它初期被感染,甚至没有症状,因此有人是“无症状感染者”。而你感染并治愈后,以为它已彻底清除,但很可能它是隐匿得更深。待你自以为可以轻松生活时,它却突然爆炸。细想想,的确“流氓”。其实流氓的何止是病毒。那些草菅人命,不在乎百姓死活的人;那些以捐赠之名弄到物质,然后倒手在网上叫卖的人;那些故意在电梯里喷口水、在邻家大门把手上吐唾液的人;那些半道拦劫医院采购的急需医疗用品的人;当然,还有那些四处造谣构陷的人。常识告诉我们,只要人在,那些病毒就永远都在。是呀,社会生活也一样,只要有人,那些病毒人(亦即脑残者)也同样在。
和平年代,生活平庸雷同,日复一日的安宁,将人性的大善和大恶都覆盖住了。有时候,一辈子就在这样的遮掩下过去;然而,一旦到非常时期,如战争,如灾难,人性中的大善和大恶便全都张扬出来。你会从中看到你完全意想不到的东西。你惊愕你悲叹你愤怒,然后你习惯。这样的轮回,一次又一次。所幸,在大恶张扬的同时,大善被激发得更多。由此我们才能看到那些个无私无畏者,看到舍己为人者,看到英雄。就像我们今天看到的白衣天使一样。
说说武汉现在的情况吧,这是人们最关心的。我的医生朋友说,在本月20日前,武汉必须再增加一个有千张床位的方舱,并完成10万病床的储备。这就是说,当初专家预估的十万感染者,不是瞎说。对于感染病人,武汉将做到应收尽收。尽管人数多,但局势并没有比以前更恶劣。通过临床,医生得出经验,认为:1、目前病毒的毒性已明显减弱;2、愈后不会有后遗症,肺部不会纤维化;3、新的感染者已是三代四代,基本都是轻症,治愈容易;4、重症患者只要能挺过呼吸窘迫期,基本都可救治过来。说到底,眼下去世的人数未减,仍然是早期延误治疗,拖到危重阶段,而导致回天无力。写到这里,我大哥发来消息:华科大教授、段正澄院士,于下午六点半因新冠肺炎去世。这一次,华科大损失惨重。
此外,我的医生朋友特意让我说一下:武汉市目前仅有同济医院、协和医院和省人民医院本部三家医院可以接收非新冠肺炎患者。其他所有医院均被征用为新冠肺炎定点救治医院。为方便病人拿药,开启了十家定店零售药房,凭医保卡和重症病历前去取药。这三家医院,两家在汉口,一家在武昌,在没有交通工具的条件下,病人们恐怕只能靠社区安排车辆了。
第二号小区全封闭管理令也已下达。我所居住的省文联大院以前的指令都是按单位下传,现在院内家属们也成立了管理群。由群主与社区对接,采买物品。按号到大门口自取。新式的生活,带来新的管理方式。我们不急不燥,继续等待拐点的到来。
突然想起海子的一句诗,稍加改动,留在这里:武汉,今夜我不关心脑残,我只关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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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湖北电影制片厂的常凯(1964年生人)因新冠肺炎去世了,今看到他同学写的悼文,不胜唏嘘,惨不忍睹,从悼文中不难看出疫情之重,为害之烈!也可看出疫情中武汉患病民众的现状。
一晚上头都是晕晕乎乎的,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或许昨夜的电闪雷鸣是为了阻挡你的升天之路?今天的凄风苦雨是想用寒冷提醒你多穿点衣服,你的天堂之路人寒心更寒……
大年初一我们相互致电互拜新春,没想到初三你的老父亲走了,初九你的老母亲又紧随其后,情人节的清晨你走了,而当天的下午你的姐姐又随你而去!仅仅第十七天你一家四口遭遇了灭门之灾,冤屈的灵魂飘浮在阴霾笼罩的武汉天空之上,如此人间悲剧令人心痛崩溃,让苍天无言解答!看着一周的时间你的父母双亲离你而去,而你却无法送父母最后一程,我无法想象你当时悲伤与凄凉。而此时你知道你和夫人还有回家过年的姐姐都被感染罹换沉珂,而史无前例的封城让你只能无处求助,残酷无比的病人等床让你只能是在家隔离等待病床。你明白此劫难逃,带着你对这个世界的恋恋不舍,你留下了人世间的最后一段话:除夕之夜,遵从政令,撤单豪华酒店年夜宴。自己勉为其难将就掌勺,双亲高堂及内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触。殊不知,噩梦降临,大年初一,老爷子发烧咳嗽,呼吸困难,送至多家医院就治,均告无床位接收,多方求助,也还是一床难求。失望之及,回家自救,床前尽孝,寥寥数日,回天乏术,老父含恨撒手人寰,多重打击之下,慈母身心疲惫,免疫力尽失,亦遭烈性感染,随老父而去。床前服侍双亲数日,无情冠状病毒也吞噬了爱妻和我的躯体。辗转诸家医院哀求哭拜,怎奈位卑言轻,床位难觅,直至病入膏肓,错失医治良机,奄奄气息之中,广告亲朋好友及远在英伦吾儿:我一生为子尽孝,为父尽责,为夫爱妻,为人尽诚!永别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
悲哀!惨烈!心如刀割!无以言表!
三十年来的点点滴滴,如碎片更像电影一幕幕的那么的模糊而又清晰。当年我们每天的清晨在相同的时间骑自行车到中华路码头乘轮渡过江,一上岸我们总是来一场自行车越野赛,十几公里的路上堪称型男的你总能甩我一大截。毕业后我们只要小聚,都会提及我们的越野赛还有武汉大学牌坊下那一家早餐店里的热干面还有豆浆、面窝,再往后我们偶尔小聚时话题中永远离不开那段人生芳华中的点点滴滴,再后来小聚时你却总是摸着你头上已经稀疏的头发问我有何良方能够让自己满头青丝?其实我们彼此明白我们都已人到中年,而这个年龄段的人都开始喜欢回忆、趋于哀叹、眼窝子变浅了,不是别的,只是觉得回忆过往能弥补一丝失落找回点滴幸福感,为彼此的缘分感到荣幸。
你匆匆的走了,让人猝不及防,一整天我模糊的双眼中却清晰的看见你在我前面飞快的骑着自行车边大喊我的名字,逆光里你迎风飘逸的长发是那样的充满青春的荷尔蒙,那自行车清脆的铃声还有你的呼喊声在我混乱不堪的大脑中是那样的清晰,挥之不去……
兄弟一路走好!就当你的父母在天堂还是需要你们子女陪伴,就当你们姐弟太孝顺不忍让你们父母孤独……
群山为墓卧冤魂,长歌当哭祭兄弟。
我将永远铭记你的名字:我上铺的兄弟——常凯!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寄诸佛子,共结来缘。来世还是同学,还是兄弟![流泪][流泪][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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