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坞

“画眉深浅入时无?“ 一曲菱歌敌万金。
正文

富贵饕家 作者:席绢

(2009-06-05 07:34:35) 下一个
《富贵饕家》 作者:席绢

 文案:
上流社会中,最懂吃的人家,非阙家莫属。
而他,应该是阙家最不挑吃、吃得最随便的一个。应该。
比起豪华美味大餐,他更钟情平凡无奇的家常菜;
基本上,只要是能「入口」的东西,他都可以接受。
只是……不知为何,要找到能入口的东西,竟是难之又难。
幸好她——一个很普通、很没特色,长相不容易让人印象深刻,
做出来的东西却十分容易入口、会让人感到很舒服、很安心的女子,
适时拯救了他的胃。既然,能入口的食物如此难寻,
而她的手艺又这么对他的味,倒不如…… …
 

楔子

  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清晨。

  刘管家严谨的领着两名仆人上菜,虽然只是简单的早餐,但由于每个主子的口味不同,又极其挑剔,所以上菜的步骤与服务的对象,不得有任何疏失。

  大老爷的早餐一定要有日式蛋卷、日式烤饭团、日式烤鲑鱼肚、日式味噌汤四样,而且极重视排盘,一定要排出日本怀石料理的精致水准。

  老夫人的早餐一定要是现榨的有机蔬果汁一杯、有机生菜色拉一盘、雪蛤炖燕窝一盅。从制作完成到端到老夫人的面前,不得有丝毫的拖延。口味很刁的老夫人断然不能忍受从蔬菜里尝到半分不够新鲜的涩味。

  大少爷的早餐就简单多了,只要给他做份总汇三明治、一杯咖啡就解决了。不过这种「简单」有数个前提AB吐司一定要烤得金黄、咬起来要酥中带脆,不可以有焦黑的地方,也不可以有没烤到的地方;荷包蛋不可以过熟,最好是像温泉蛋的口感,但咬下去时,蛋黄则不可以无礼的喷出来;生菜要脆、要有饱满的水份,但夹在吐司中时,不可以让吐司显得潮湿,其它配料不强求,只要咬下的每一口口味都中和得恰恰好就行了,不咸不甜不干涩不油腻……只要做到这样,就可以了。

  最后,二少爷,他自称是美食家,口味也天天不同。所以每次都会在前一天晚上交待总管第二天早餐要上什么菜,彷佛吃遍世界是他的理想。今天他少爷想吃的是西班牙料理,所以呈上桌的是海鲜炖饭、红酒蘑菇炖白鱼、炒辣味香肠、加斯巴丘浓汤,再加上每天必备的咖啡一杯。

  在凡事讲求精准的刘管家带领下,今天的早餐服务依然顺利完成,没有一个主子因为服务不周、或餐食不合意而加以抱怨。

  非常好。刘管家对此非常满意,恭立在一旁,等着对大老爷报告一件小事。

  大老爷喝完最后一口味噌汤后,微微抬眸,看向管家,淡淡问道:

  「有什么事要报告吗?刘总管。」

  刘管家恭谨点头:「是的,老爷。」

  大老爷接过仆人送过来的热手巾拭手,边道:「说吧。」

  「主厨奉女士在稍早正式向我提出离职。她打算做到这个月底。」刘管家低声报告着家务人员即将有所异动。

  主厨要离职的消息,让其它正在用餐兼看报纸杂志的人都忍不住抬头看向总管。这事毕竟也算是家里的大事,攸关到日后他们用餐权益问题。

  大老爷:「离职的原因?」

  刘总管:「主要是四年的工作契约期满,奉女士决定不续约。」

  老夫人:「没谈过续约吗?」

  刘总管:「谈过了。」

  「这四年来,我们可有礼数不周到的地方?」老夫人问。

  「没有。奉女士对这里的福利无一怨言。」

  「对新合约可有不满?」

  「薪资福利皆加了一成五。奉女士对此相当感激,全无不满。」

  也就是说,主家没有失礼的地方,只是主厨没有留下来的意愿。既然人家不肯留在福利如此优厚的大户人家中继续服务,可见有别的生涯规画,那就由着她去吧。

  几个主子点点头,这事就此定案。很快又忙回自己的事,没将主厨要离职的事放在心上。在台湾,厨艺出色到能够获得阙家人认同的,虽然不那么多,但也不是没有,他们手边有相当充裕的备用人选,所以对此并不担心。

  老爷子交待刘总管道:

  「她既然想离开,我们也不好强留。她为我们服务了四年,你就多算四个月的薪水给她,当作我们对她的感谢。」

  「是。」刘总管点头。

  「接替主厨位置的人,你开始找了吗?」

  「我等会就联络『美食猎人公司』为我们找来合适的厨师面试。」

  「那就没问题了。」

  家务事的讨论结束,没有占去主子们太多时间。

  厨师要离职虽是家中大事,不过好厨子再找就有,倒也不必为难不想留下来的人。解决了这件事,主人一一离席,各自忙去,很快将这件小事给遗忘。

  1

  工作月志

  日期:2008年03月25日

  役女编号:J03

  姓名:奉姁

  已经跟刘总管提出离职了。

  我知道我的役期还有一年,不过我还是决定离开现在这份工作。

  然后我想了一下,其实这好像也没必要报告说,因为役期跟服务对象又没有直接关系。哈哈哈,姑妈,反正意思就是,我在阙家做到这个月底啦。等我找到下一个工作,就会把剩下的役期服完。

  以上,就是我的工作报告。

  嗯,我算了一下,好像没有满五百个字,伤脑筋耶!

  那,那,那么,哈哈哈,我接着报告好了!是这样的,姑妈,我今天煮的菜,雇主都有吃光,表示我对雇主用餐的份量与口味上的拿捏,已经准到一种了无生趣的地步了。所以,我提出离职是很合理的对厚?愈想愈有道理。姑妈,那妳就这样跟奉主报告好了:我离开,是为了追求更高深的厨艺AB够冠冕堂皇厚?

  怎么办,说了这么多,还凑不到五百字的下限耶,那、那、那……我来说一下阙家主子的八卦好了。当然啊,我的胆子那么小,又那么有职业道德,不可能在工作月志中写雇主隐私的。嘻,说到这里,姑妈,跟妳说哦,曾经有狗仔队在外面堵住我,说要跟我买阙家大少爷不为人知的八卦耶!好好笑哦,既然是不为人知的八卦,我又怎么会知道啊?对不对?所以我就没有理那个狗仔队了。虽然说,我要说的八卦,是有关于那个才回国二个月的阙家大少爷没有错啦……啊,已经有五百个字了,那么,三月志报告到此为止,姑妈,下个月见!

  #

  回复讯息

  审阅人:奉总管

  审阅日期:2008/03/27

  月志注记:退件

  退件事由:

  1。请严谨看待写月志一事,切勿打混摸鱼。

  2。字数虽足五百字,与厨事无关居十之八九,请改进。

  3。月志并非私人书信,所记之一字一句,皆会存盘于奉氏资料馆。用字遣词宜慎之,尤忌公私不分。

  4。谈论雇主八卦实不可取,切勿再犯。

  5。最后,永远记住,不要写太监文!着令马上、立刻补上一份悔过书,把没写完的部分,都报告在悔过书里。快去!

  「阙家果然是富豪中的富豪──啊!」秋盼兮极之享受的啜了口甘冽入脾的乌龙茶,一口又一口的啜个不停,让绝妙好滋味在齿颊间回转,感动得叹息连连。想到手上这杯乌龙茶的价值,忍不住又赶快倒了一杯,然后才有些犹豫的问:

  「妳随便把一斤四十六万的『青心乌龙』冠军茶泡来喝,没有问题吗?」

  秋盼兮发问的对象,正是即将离职的阙家大厨奉姁。

  「没关系的。妳必须了解主子们的口味,所以试喝是必要的,这才能找出对这种茶叶的最佳冲泡方式。」奉姁微笑回答她。

  「哦!真好!能到大富豪家里当厨师,真是太好了!」秋盼兮感动的又喝了一大口,含在口中分次吞下。

  在打败了十八个竞争对手之后,秋盼兮成功的应征到了未来阙家大厨之宝座。这实在是出乎人意料之外,毕竟想从那些经验老到、比赛金牌也得不少的老字号名厨们手中抢到这个肥缺可不是件简单的事,但秋盼兮做到了,跌破众人眼镜的做到了!

  她只有二十五岁,虽然年纪轻轻就坐上「云阙大饭店」的雪岩日式餐厅主厨之位,但比起那些美食界声名显赫的老师傅们来说,她还是菜鸟一只。谁料想得到,她会雀屏中选的进入阙家,得到这个钱多事少又超享受的工作?

  「奉姐,妳会不会好奇,为什么这么年轻貌美如我,却能轻易打败那些倚老卖老的老头子,来到阙家当主厨?」

  奉姁,长相一如她的名字给人的感觉,温煦可亲,连回答人的声音也是平和愉悦的:

  「一个人的本事有多少,年纪不是唯一的评估方式。所以妳一定有妳的特色,是其它人比不上的。刘总管很会挑人,如果他选中妳,就表示妳是那些应征者里面最好的。」

  「那是当然,我们秋家可是台湾数一数二的名厨世家呢!妳应该知道秋家吧?我这么年轻貌美却可以赢得这次胜利,就是因为我是秋家人,天生是个一流厨师的命,所以才会成为阙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厨是吧。对了奉姐,听说二厨已经快四十岁了,因为妳没有推举他接妳的位置,所以最近闹罢工是吧?」边说,还边自怜的拿出小镜子左照右照,看看自己早上精心化好的妆有没有糊掉。还好没有,嘻。只要不下厨时,她的兴趣就是把自己化妆得美美的。

  「他有特休,所以正在休假中。」

  秋盼兮挥手直笑道:

  「明明就是心里不爽闹罢工嘛,什么特休!我只能说妳讲话实在太含蓄了。一个人的个性会影响到他的作品,所以难怪奉姐做出来的菜都这么中规中矩。」

  「我做给妳品尝的都是主子们惯常吃的口味。主子们不喜欢太有创造力的食物。」奉姁温和的提醒即将接棒的新人。

  秋盼兮非常坦白的驳道:

  「我想那是因为阙家老爷夫人们没遇到能带给他们新鲜感受的食物吧!奉姐,妳别怪我讲话直,我知道自己这样常常会得罪人,但我就是玩不来拐弯抹角那一套。」

  「不会的,我不介意。妳很坦率,不是存心伤人。」

  「对咩,就是这样。反正奉姐,看在大家都是厨师的份上,我还是想给妳一点建议啦,不要因为年纪大了,就跟那些倚老卖老的老头子一样,不求上进,以为凭自己二、三十年的老招式,就能继续在江湖上打混到老。美食本来就该求新求变,追求出最时尚、最极致的美味,那才不枉我们身上挂着厨师的名号不是吗?」

  奉姁闻言一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响应,只能默默的看着秋盼兮。

  秋盼兮满意于自己的一番大道理成功震慑了别人,她最喜欢这种感觉了;给别人良心的建议,让别人如听暮鼓晨钟似的清醒过来,人生自此不同。而她,则成为别人人生里的一则传奇,真是太棒了!

  唉,真是对自己太感动了,怎么会这么厉害呢?放眼全台湾──不,放眼全世界,有哪一个能像她这样,既年轻美丽又有才华,身为一流厨师却又不骄傲还努力提拔别人,希望别人也能力求上进的呢?没有!绝对没有!她是独一无二的!

  希望这位即将离职的奉姐,因为听了她一席振奋人心的话之后,从此振作起来,在厨艺界有所作为,不再浑浑噩噩的随波逐流。善哉善哉!

  就在秋盼兮喜孜孜的沉浸在对自己的感动中时,另一边依然无言中的奉姁心中只有一个微弱的疑问……

  年纪大了?说她吗?秋小姐为什么会说她年纪大了呢?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是什么地方搞错了呢?

  #

  晚上七点。

  阙夫人与次子一同共进晚餐。这是新厨子秋盼兮来阙宅上工后,第一次掌勺,全权主导出菜事宜,而不再是跟在奉姁身边学习做出主子适应的口味。今天的奉姁只是在旁边看,没有插手、亦不干涉秋盼兮的做法。

  第一道前菜开始端上桌了,秋盼兮有些紧张的在厨房门口远远张望餐厅的方向,想知道今天这两位主子对自己的作品是何评价。虽然非常的信心十足,但仍然紧张不已。

  阙夫人直到尝了二口,才抬眼对刘总管问道:

  「今天是新厨子煮的?」

  「是的,夫人。」刘总管恭谨的回道。

  「还不错,有原来的味道,也有一种新鲜感。这个新主厨应该会做得十分称职。」二少爷点点头。

  阙夫人同意的点头,以莲花指优雅的拈起餐巾轻拭唇角,说道:

  「刘总管挑来的人,自是不会有错的。」

  刘管家严谨的脸色虽无一丝变化,但由眼中闪过的愉悦可以知道,主人的赞许有多么让他欣喜。确定主人对今晚的餐点无其它意见后,便对侍候在一旁的仆人示下无声的指令,仆人机灵的回到厨房端下一道菜出来。

  在下一道菜上桌的空档,阙夫人淡淡的问:

  「刘总管,这位新主厨,姓什么来着?」

  「姓秋,秋女士。」总管知道,当夫人开金口问人时,表示这人已经通过阙家严格的审核,可以正式荣登阙家大厨之位了。

  阙夫人点点头。正打算喝口浓汤时,突然想到什么,问:

  「奉女士何时离开?」

  「星期五约满,我给她三天时间收拾物品,最慢下星期一离开。」

  「有提到将来打算去哪里工作吗?」

  「没有。奉女士打算先休息一阵子。」

  刘总管并不讶异向来冷淡的夫人会对小小一个厨娘表现出这么多的关注。毕竟奉姁在阙家工作四年来,表现得不过不失,所煮出来的食物,从来没有让主人们退货过。这是非常不容易的事,因为这些主子们对食物的要求极之精细,「挑嘴」二字,实已不足以形容之。他们天生具有敏锐的舌头,又非常固执于自己钟意的口味定要被满足,所以从不惜花费鉅资在鲜美食材与顶尖厨师身上。

  在奉姁之前,不知有多少名厨阵亡于阙家厨房。每一个都做不满三个月便被礼貌的请走,周而复始,把那些自信满满进来秀厨艺的名厨们打击得不得不去看心理医生治疗忧郁症兼重建名厨自信心--唉,那几年对刘总管而言,简直是人生中不愿意再回想起的苦难之一。

  而奉姁,是唯一一个在阙家工作期间,从来没有被挑剔过的人。所以难怪特别得到夫人的垂青。

  「问她一声,若是休息够了后,考不考虑到阙家旗下的饭店或餐厅掌厨,条件可以谈。」无论如何,这么一个严谨的好厨子,轻易放走就太可惜了。所以阙夫人总想将奉姁留下,不免多花了时间交待这件事,使得热汤都转凉了。

  「是。」刘总管看夫人放下汤匙,始终没动眼前那份浓汤,马上亲自上前将汤端下,递给一边的仆人,无声指示再端一盘过来。

  仆人马上照办。

  在厨房的秋盼兮见到自己煮的汤被端回来,紧张的问:

  「怎么了吗?怎么没喝就端回来?」

  「凉了,总管吩咐再端一盘热的过去。」

  「凉了?」秋盼兮不可思议的伸手碰触盘沿。还热着呀!不过还是赶快从汤锅中舀了一盘让仆人端过去。

  秋盼兮探头看了好一会,确定两位主子们都有乖乖的吃下她的作品后,才拍着胸脯转头对奉姁道:

  「吓死我了,还以为我的精心料理被退货了咧。如果被退货,那也只能说他们实在是太不懂美食了!幸好没有。」

  「情况看起来不错。妳通过初步考验了。」奉姁替她感到高兴。

  「我做得这么好吃,他们吃完后应该会叫我去见他们,当面鼓励我一下,对不对?」想到这里,赶快从一只抽屉里拿出小镜子开始化妆;三分钟速妆法是她好不容易学成的绝招,就是为了用在这个重要时候。「我在饭店当主厨时,常常被客人请出去,听他们对我的厨艺的赞美与感动。然后,更好玩的是,每次我出去了,都会造成不可思议的效果,因为很少厨师可以像我这样才貌兼俱的。年轻貌美的我,果然是厨艺界的奇葩呀!」哦,好感动!

  奉姁微笑的听她说话,没有搭腔。秋盼兮的自恋虽然很令她讶异,不过因为她实在是自恋得太自然了,让奉姁觉得自己如果表现得太诧异,似乎就显得太大惊小怪。秋小姐这种性格的人,搞不好才是厨艺界的正统呢。

  她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一生从懂事开始,就是在厨房转来转去,差别在于身分从小小学徒转为厨房司令;从被人吆来喝去改为可以对别人吆来喝去;从这个厨房换到另一个厨房。总觉得一生好像会这么过完,虽然没有什么抗议,却也觉得能够偶尔过过不同的生活应该不错吧。

  所以总管问她以后的打算,她还真是说不出来,好像只是因为合约到期,打算走人的理由还不够充分似的,害她想了好久,终于努力挤出另一个「想休息」的答案来搪塞过去,终于过了这一关。

  卸下了阙家的掌厨工作之后,无事一身轻的她,要开始做些什么呢?思及此,心口便怦怦跳着漫无边际的期待。呵呵呵……

  明天会更好呀!

  #

  这天,天晴,晴空如洗。春风徐徐吹着,是个舒服的日子,也是奉姁决定正式搬离阙家豪宅的日子。

  刘管家贴心的替她叫来出租车,让两个男佣帮她提行李上车。奉姁将一本白色小册子交给秋盼兮,对她道:

  「秋小姐,这是三年来我在阙家服务时,所写下的一些记录。里面记录了有关老爷、夫人和二位少爷的用餐习惯,以及可能偏好的口味,希望对妳有用。虽然说大少爷因为这两个月才回来,我在他个人口味的掌握上还有些不确定,有待妳以后自己去摸索……」

  秋盼兮笑了笑,虽然对奉姁的行为感动,但并不觉得自己用得上,老实道:

  「奉姐,每个厨师都有自己的作法跟口味,我相信以我的能力,可以创造出阙家新的饮食风格。妳给我这本小册子,我很感动,不过,我想我应该用不上。」

  奉姁听了,只是笑笑,还是把小册子交给她了,「就当是纪念。」她说。

  就在两人说说笑笑的话别时,一辆银灰色的跑车突然从敞开的后大门驶进来,引来众人的注目,刘总管很快认出那是大少爷的车,马上迎了过去。

  秋盼兮张望着:

  「那是谁啊?──哇,长得好帅!啊,我知道他!我看过他的照片,但没想到本人好看成这样!对了,这几天我怎么都没见过他?他叫阙东辰对吧?」

  「因为他都不在啊。」奉姁回想了下这星期以来的菜单,记得做过几次餐盒,让司机拿去公司给大少爷吃,倒是没有他回来吃饭的记录。「以后刘总管会常常请妳做餐盒,就是要拿去公司给大少爷吃的。」

  秋盼兮根本没听到奉姁在说些什么,因为此刻的她已然双眼弯成红心的形状,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阙家帅帅的大少爷身上了。不自禁的喃喃自语着:

  「噢!来这里工作真的是太棒了,福利超多的!还可以做饭给这么帅的男人吃,简直是太幸福了!」

  奉姁被秋盼兮的话逗得直笑,也跟着看向十几公尺外的大少爷。大少爷正在跟总管交待些什么,似乎是车子有点问题,就见他从车子里拿出公文包与西装外套,转身就要往车库的方向走去,应该是要换另一辆车开出门吧,有点形色匆匆的样子。就在他转身时,不意看到她们这边,眼神顿了下,像是有些疑惑,而观察力精准的刘总管马上对他报告,应该是稍稍介绍了下她与秋盼兮正是前后任阙家主厨的身分。而那大少爷闻言后,点头。不过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这位尊贵的、总是全心忙于公事的大少爷,居然往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应该是想来说一些客气的场面话吧?就奉姁服务了阙家四年以来,对这户人家最基本的了解就是──阙家人虽然浑身充满着超级有钱人的气质,不张扬、超冷淡,正是人家口中形容的那种低调奢华典型。但对人其实相当的客气有礼貌,把家仆当成员工,虽要求颇严,却从来不呼来喝去摆派头。不像有些富豪专爱摆谱,随时要家仆展现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卑微样来取悦满足主子。所以现在既然见到她要离开了,总不好什么也没说的走人,这样会显得太高傲了,应是阙家家教所不允许的吧。

  「怎么办?怎么办?他走过来了!我还没化妆耶!」秋盼兮急得团团转,却也无计可施。啊!她与帅帅大少爷的第一次邂逅,居然就是在她最蓬首垢面的时候吗?天哪──

  奉姁倒是坦然。即使今天是她要离开阙家的大日子,不过她还是秉持着厨师本色,穿着一身简单的厨师服,全身都是雪白的色调。一头长发也紧紧的束在脑后,打成一条粗麻花辫,露出她一张圆润且脂粉不沾的脸蛋。

  两个女子站在一起,向来就是长相最美丽的那一个会吸走所有的注目,而秋盼兮纵使仍然沉浸在自己没有化妆的懊恼中,但她的美丽亮眼却是无庸置疑的成为视觉焦点。

  「这位是新主厨,秋女士。」刘总管随着主子的目光顺序,一一介绍着。「这位是奉女士,在这里服务四年,今天即将离开。」

  阙家大少爷对两位女士点头致意。看向奉姁,开口道:

  「感谢妳四年来的帮忙。」

  「请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奉姁端正严谨的回应。

  合宜的回答让大少爷点点头,接着看向秋盼兮,说道:

  「欢迎妳来,期待妳未来的表现。」

  秋盼兮学不来奉姁的老成稳重,虽力持镇定,但还是显得紧张无措,美丽的脸蛋上泛着玫瑰色的红晕,煞是迷人。

  「谢谢!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做的菜很好吃!真的!」

  大少爷一双好看的剑眉微扬,冷淡自持的贵族脸不小心透露出一丝莞尔。但没有多说什么,再度对两位女士点头致意过后,转身离开了。

  奉姁与秋盼兮看着大少爷走远,也确定他走得够远后,秋盼兮才脚软的往奉姁身上一靠,哀哀低鸣不已:

  「噢!我的天,我的表现好逊!看起来像个傻瓜对不对?」

  「不会。他看起来对妳印象深刻。」奉姁是这样觉得啦。

  「当然深刻,我看起来这么不专业,根本像是个只有青春美貌外表的芭比娃娃,没有什么真本事的绣花枕头。我应该更让他觉得我色艺双全的,但是我没有,他只觉得我长得挺好看的而已,呜……」世界末日不过如此吧?呜……

  奉姁倒觉得秋盼兮应该会在阙家待得很快乐,一点困扰也没有。瞧瞧,她就连在这么哀怨的时候,都还不忘提醒众人自己青春貌美的事实,这种乐观又自负的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活得很自在的。

  「秋小姐,妳慢慢哀怨,我走了哦。」看了下手表,时间不早了,奉姁对秋盼兮道别后,将她的身子轻轻推开,让她去靠着一旁的栏杆,不妨碍她的哀怨了。接着对刘总管道谢,刘总管陪着她走向停在大门外的出租车。

  纵使已经走远了,仍然听得到秋盼兮在自怨自艾着:

  「……想想看,如果他能马上看出来我的色艺双全,然后不小心暗恋上我,那将来有关我这个天下第一美女厨师的传说,不就更丰富了吗?哦,好美丽的远景,可是……呜,可是……我就是表现不好……第一眼没能迷住他,往后就没指望了。天啊,难道我的爱情史注定要空白一片吗?难道真要应了那句『自古红颜多薄命』吗?噢,不……」

  坐上出租车后,奉姁向刘总管挥手,车子开始行驶,很快的驶离了她服务四年的地方。只一会时间,服务了四年的阙家豪宅,已经成为她身后的背景,渐渐的再也看不见了。

  十岁以后,奉姁的生活重心就是在厨房里。

  这个厨房或那个厨房、简陋点的或豪华点的,对她而言其实都没差。

  算起来,她实在是个对生活没什么要求的人。不够积极也不够有目标,从来也不是箭头型的人物,但也没吊过车尾。她很平庸― 长相清秀,不容易让人印象深刻;性格普通,在人群里非常一般;气质温和,跟空气一样无害。

  她也不够有主张,当别人问她兴趣与志向的意见时,她通常会选择大多数人会选的那个答案― 因为觉得如果大家都做那个选择,表示那个选

  择应该是比较好的,跟着选准没错。省得她还要伤脑筋的想来想去。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成为奉家代代相传的厨师,并且还是正传嫡系,日后大名会载入奉史的那种。从十岁就住进奉家主院,过着每天睁开眼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一切的学习,都是为了传承奉家厨艺而努力,也为了成为最顶尖的厨师,成就个人生涯的高峰… … 种种的际遇,都只是因为,大家都选择这条路,所以她也傻傻的跟进,也就半推半就的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唉。

  「妳实在是个胸无大志的女人,一想到我跟妳居然还是同门,还要一起竞争,就觉得心酸。」奉娴是一个举止优雅的美女,看起来宜室宜家,

  美得很温暖,没有侵略性,是那种会让男人渴望娶回家相夫教子的美女类型。

  她是奉姁的好朋友,也是同门师姐妹,自小就是同一国的。比起其它同门,她们两人走得特别近。也许是因为性格都属于温文无害的关系吧。

  不过说起来,同门里大家虽然都在竞争,但奉姁实在没什么威胁性,所以她与每一个人都处得不错,即使是最高傲冷漠的奉殃,也与奉殉保持着不错的情谊。

  「心酸什么?妳最近工作不顺吗?」奉姁在青翠的草皮上滚来滚去。

  「工作不顺的是妳吧,小姐。」奉娴端坐在软垫上,身后是一片开得斓漫的春花,把她妆点得很美,像个花中仙女。「别忘了,妳现在是失业中。」

  「我没有工作不顺,我只是离职了。」奉姁在草地上滚够了之后,爬回软垫上,拿了份三明治吃。才咬一口,就好奇的研究起三明治里的内容物。

  「别怀疑,里头包的正是肯德基口味的鸡块,外加日式照烧酱。」

  「不错耶。妳炸得跟肯德基做出来的一模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妳去买来的。妳家雇主都吃这么油吗?口味好重。」又咬了一口,决定放

  弃。

  「是妳说好不容易可以观摩别人的口味,所以要我做我家雇主常吃的食物给妳尝尝看的。还敢嫌!」虽然是凉凉的责备着,但奉娴已经将另一个粉红色的食篮提过来,将原本垫子上铺的食物给拨到一边。「来,吃这个。」这食篮里装的是她专用的食物。

  奉姁感激涕零的从中掏出一个日式三角饭团,再也没空说话,仔细的品味个中美味,一小口一小口细嚼慢咽,很快的吃完一个。终于叹口气

  「啊!真好吃。不知道妳家雇主在想什么,听说他是美食家不是吗?」

  「听说是。」奉娴轻柔一笑。「他这次去法国,就是为了参加法国美食展,主办单位请他去当特别评审。」

  「喔… … 」奉姁点点头。不予置评。两人都有默契的不再提那个奇特的人,奉娴问道:

  「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要休息多久?」

  「我才离职十天而已耶,为什么要马上问我接下来的计划?我又还没开始想。」抗议!

  「我又不是问妳工作,妳可以计划要去什么地方走走看看啊,也许是出国玩个十天半个月,也许是来个环岛美食之旅的,不也很有意思吗?」

  奉姁一口喝完果菜汁,小心翼翼的以商量的口气探问:「如果我觉得接下来的日子,就过着那种… … 每天吃吃睡睡看电视,一路糜斓到想要找下一份工作为止才踏出大门-… 妳觉得怎样?」

  奉娴白了她一眼:

  「妳才不是想过那种生活,妳只是懒得安排接下来的生活而已,因为那得花脑筋想对吧?」

  「嘿嘿嘿,还是妳了解我耶,小娴。」她就是讨厌动脑筋嘛。

  「所以,既然妳接下来没事做,那就暂时接一下短期的工作怎样?」

  「短期工作?」奉姁并不排斥,但要先说好条件:「时间不可以太长、工作不可以太累,而且不可以太伤脑筋哦。」

  「我还不了解妳吗?放心,一点也不伤脑筋,时间也不太久,虽然薪水不高,不过妳这个小由邑婆暂时不缺钱花,这点就不必放在心上了。」奉娴拿着自己亲手做的美食一一喂食奉姁,眼中闪过笑意,还有小小的算计光芒。不过因为奉姁忙着大啖美食,压根儿没注意到… … 不过,话说回来,奉姁这个超级懒人,几时在意过别人有没有在算计她什么?

  她这个人呀,什么本事没有,就只擅长一件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放着让它烂也就是了。

  2

  工作月志

  日期 2008年4月25日

  役女编号:J03

  姓名:奉姁

  休息了一个月(其实不满一个月哦) 很快的开始了小娴所谓的「生活体脸之旅」。她帮我介绍工作,每个工作都是短短的两个星期,每天大

  概只要花四个小时在工作上就可以了。小娴说因为我现在正在休假中,所以做这种类型的工作最合适不过了。

  姑妈管家,我写到这里突然想到,我现在又不算服役中,有必要写月志吗?是不是应该等我下一个厨师工作开始时再写呢?这样比较合理吧?

  愈想愈觉得有道理,所以姑妈管家,我这次写给妳算是慷慨大放送,毕竟大家亲戚一场,我要是跟妳斤斤计较就太没有亲人之爱了对吧?还有哦,上次那个大少爷的八卦,其实也没有什么啦,也不过就是!他其实是个很要求吃的人,虽然我对他的了解还不多,不过,我想阙家舌头最精的人应该是他了,可能他自己也不觉得吧,每次都跟刘总管说:「早餐一份三明治就好」,或是什么「请厨房送个中式(日式)饭盒

  到公司」,再不然就是「厨房有什么菜,就送上来,不必问我菜单」。看起来很随便对吧?而且每次吃完饭后也没说什么话,不赞美也不抱怨,好像随便给他一块面包填肚子也行的样子。事实上,才不是那样咧!

  不过,以上都只是我的认为啦,我也不敢保证说自己猜的准没错。我服务他的时间又不久,以后也没机会观察了。也许他其实真的一点都不

  桃,都是我一个人在乱想。姑妈管家妳不要太放在心上哦。

  啊!有五百字了!太好了,下个月见。

  回复讯息

  审阅人:奉总管

  审阅日期:2008 / 04 / 27

  月志注记:留件,不呈交奉主。

  留件事由:1 .本件纯属家书。2 .此期间J03非服役期,无须呈交月志。

  3 .下次再提到「五百字」,以后就给我写五万字过来!

  4 .小姁,妳的坏习惯什么时候才会改过来?每次发表一点点看法,就要立即雅卸掉责任,妳到底是对自己的观察力多没信心?给我振作一点,听到没有!

  说不上喜欢或不喜欢,奉姁对于工作的要求向来很简单,就是不要让她觉得太累就好。

  「乐在工作」这个名词,对她来说,实在是个很奇怪的存在,但因为似乎绝大多数的人都觉得这句口号呼得很好,没人出声反对过的样子,所以向来合群的她也就不好强出头的指出这句话怪怪的,她没办法表示同意。

  她就是一个这么合群的人。大多数人的主张,就是她的主张;大多数人会做的事,她就去做。这是一个群体的社会,合群是很重要的。小娴说她是地麻糟,很没个性,捏圆就圆、压扁就扁,软软的摆斓。对于这一点,她有小小的抗议过,与其说她是地麻糟,还不如说她像水。

  《 道德经》 里面有说过:「上善若水」,听起来多有格调是吧?干哈硬要说她是一地什么什么的,多难听啊!

  「奉小姐,地瓜稀饭可以起锅了吧?」一个年轻小伙子精神十足的跑到她身边,指着两大锅粥问着。

  「再等一下,还得勾芡才算好了。」奉姁微微摇头。

  「为什么要勾芡?这稀饭煮得够糊了啊。」

  「还差一点点。」拿太白粉,加水,搅拌好,准备倒进大锅子里。

  小伙子完全不同意,他觉得这粥已经煮到一百分了,不可能还能更好。拿了根勺子舀了一小口吃进嘴里―

  「呼呼,好烫!好好吃,噢,好烫!」边吞边哀,赶忙倒了杯冰开水喝下,也不理会烫到的舌头,马上发表个人看法:「奉小姐,可以了啦!

  快点快点,客人已经等很久了!」

  倒进去勾芡,再搅个几圈,另一锅也相同处理。对小伙子道:「好了。」

  小伙子一听,马上扬声对等在外头的人叫道:「已经好了,可以进来搬了。阿平、顺子,快点进来!」在他的叫唤下,两个身手利落的年轻男子跑进来,分工将粥抬到推车上,把粥香满溢的大锅子给送了出去。而原来发号司令的那个,就抱了两大包切好的油条与菜脯蛋跟在后面一起走出去。

  奉姁拿出手帕擦汗。抬头看了下墙上的挂钟,现在是清晨六点半。她五点过来上工,负责煮粥,煮完后,接下来是她的休息时间。剩下的二个半小时工时,就等午餐时段发挥了。

  这两个星期她打工的地方是一间位于大医院附近的小吃店。原来的厨手是老板娘李妈,但前些天不小心跌倒扭到腿,得休养上好几天才能回来上工,整间小吃店只剩下李妈的一个小孩兼两个养子在忙。完全没厨艺可言的三个小伙子,整天忙得团团转,却只是瞎忙的下场,本来还有几个主顾客的,在他们的「努力」之下,跑得半个也没有。也不知道奉娴是怎么认识这些人的,总之,她就是因为这样,来到这间小吃店支持。日薪一千,每天工作四小时,反正不缺钱,就暂且当一回廉价劳工吧。

  今天是工作的第四天,每天早上过来煮一大锅粥,中午煮八道菜、一锅饭,就是她全部的打工内容。而她煮的菜,总是卖个精光,让三个小伙子再也不敢瞧不起那些看似平凡无奇的家常菜,连再简单不过的地瓜粥,都能让他们每每想起就流口水,真是不可思议。

  肚子有点饿了,奉姁探头看了下外头三兄弟忙着招呼客人的盛况,等着买粥的人可真多呢,可能一下子就要卖完了。她无言笑着,转身走到蒸笼边,从里面拿出一条新蒸好的地瓜,很享受的吃起来。

  七分材料三分工,向来是厨界的铁律。有好的食材,才有办法做出好吃的食物。这也是她会建议三兄弟早餐只以地瓜粥当主卖品的原因;他们家种了一堆地瓜,每天现采来煮粥,会让粥煮得又鲜又甜,好吃又健康,客人哪有不来光顾的?这么好吃的东西耶!

  李妈家种出来的地瓜特别好吃,又甜又松软,不知道是什么品种,这几天她早也吃、晚也吃,怎么也吃不腻。所以她特地带了几颗地瓜回家,

  打算找个地方种一畦,以后就可以常常吃到了。

  「那是什么?」淡雅的声音问着。

  在大医院的门口,院长亲自出来送客,一路将贵客送到大门口,正等着司机将车开过来。顺着贵客的目光,院长看过去。在医院的左前方,隔了一条大马路的对面巷子口,有一群人围在那边,排着队,像在等待买什么东西似的。

  「那是、呃,那是― 」院长完全答不出来。

  一旁的院长秘书马上代为回答道:

  「那是间小吃店,早上卖地瓜稀饭,满有特色的。我们里面的病人都买那家的稀饭当早餐吃。」想到早餐还没吃,肚子忍不住呱呱低叫了起

  来。

  「只是地瓜稀饭?医院里不是也有供应?」

  「是啊,是有供应… … 」不了解状况的院长只能这么说。

  这时三两个买了香喷喷地瓜粥走回来的病人家属正兀自闲聊,在经过他们时,正好谈到―

  「… … 厚,平平是地瓜稀饭,医院有办法煮得那么难吃也就算了,一碗居然还要卖五十块,真是没天理!」

  「对呀,其实如果煮得好吃的话,一碗五十块又有什么关系,可是偏偏难吃到爆,又不是在喂猪,这样乱煮是怎样。人家这个一碗四十块,好吃得不得了不说,还有加油条和菜脯蛋,多香多好吃呀!」

  「大财团开的医院嘛,只想赚大钱,都嘛随便请人来煮,反正又不是他们在吃。」

  「不过话说回来,这家小吃店以前做得不怎么样,最近自从开始卖地瓜稀饭后,变得很好吃耶,应该是换厨师的关系吧。」

  「对啊,等一下中午我们要早点过去,省得还要排队排那么久。」

  谈话的人已经走远了,这时男子的座车也已经驶来,正等着主子上车。院长连忙打开车门,对男子陪笑道:

  「阙先生,就不耽误你宝贵的时间了,刚才你所提的意见,我们会好好讨论,然后做成一份报告呈到你那边去。」

  男子点头,上车。司机很快将车开走,离开院长等人恭送的视线。

  车子转到另一条路后,男子对司机道:

  「你去那个巷口买一份粥回来。然后,也去医院的食堂买一份。」

  司机将车停在一边,马上领命而去。

  他想,他应该是个非常不重口欲的人吧。回国后,可能是工作愈来愈忙碌的关系,他近来渐渐的不常在家中吃早餐,有时家里送来的午餐食盒,也都是原封不动的提回去。他常常忙到忘了应付肠胃的需求,而一旦错过了饥馋的时间,也就不特别想吃东西了。

  他今天清晨五点半就出门,六点抵达医院,主要是前来探视一名住院的医院董事,陪他聊天与复健;老人家习惯早睡早起,对于能够起早的人特别有好脸色。为了日后接班计划的顺利,他趁早与这些大老建立情谊、取得支持是必要的。然后,顺便与医院院长开了个十五分钟的早会,提出他对医院新制度的看法。

  抵达公司后,立即投入工作中,连先喝口茶的时间也没有,因为八点之后,还要陪父亲开一场跨国视讯会议。所有的数据他都得先行看过、整理过,以便随时应付客户的询问。一路忙到了十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不意看到小桌几上那两碗稀饭,才想到自己一直没有进食,整个早上只喝了三杯咖啡,却一点也不感到饿。

  这样实在不行。他告诉自己,就算再怎么不饿,也不可以让自己一直空腹下去。中午还要陪父亲去见客户,为了迎合客户口味,吃的肯定是泰国菜。那种又酸又辣的东西很伤胃,如果不先吃点清爽的东西挡着,他恐怕很快又得胃痛了。所以他决定把这两碗稀饭吃了,顺便评比一下两家的差异。不过是稀饭,使用的是相同的材料,怎么会有如此截然不同的评价?问题出在哪里?

  将两碗稀饭都放进微波炉加热,微波完后,决定先从医院买来的吃起… … 他后悔了,舀了一口进嘴里,却迟迟吞不下去,最后还是吐在面纸上,把原来好不容易堆积起的食欲都给打消了。打算叫人进来把这两碗都处理掉,却又觉得如果没有也尝一口外面卖的地瓜稀饭的话,如何要求医院加以改进。

  所以他勉为其难的舀了好小的一口,迟疑的放进嘴里,面纸已经抽在手心备着了,就等着吐出来丢掉。然而,没有吐出来,稀饭很顺滑的从食道溜进胃袋,让他全身上下的细胞都放弃戒备,很快接受了这碗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稀饭。

  说不上是什么美味。他又吃了一口,默默想着:就是煮得很浓稠的稀饭,加上松软又具甘甜味的地瓜而已,别无其它添加物― 他将油条与菜脯蛋捞出来,放到另一个碗里去。可能,还加了一点点微量的肉骨高汤吧,不明显,但却可以把米本身具备的一点点涩味都不知不觉的中和掉了。

  这是一碗很顺口的稀饭,非常纯粹的把米饭与地瓜的特色都呈现出来。吃完后,胃口大开,很想再多吃些什么东西。于是按下通话键,对外

  头的助理道:「麻烦帮我叫份三明治。」

  「好的。请问要什么口味呢?」助理应道。

  怎么问得这么细呢?未免太琐碎了,他不挑的。「都可以。」

  「我明白了,马上为您送进去?」

  接下来还有好多工作,饿坏了可不好。他是一个在吃上面非常随便的人,一碗稀饭、一个三明治就能将他打发― 至少他是这么深信着的。

  阙家人很少吃外食,因为外面的食物总是有太多的调味料,食材又不够新鲜;就算新鲜,在处理上也不够让人安心,总是会产生卫生上的疑虑。可是,最近阙家大少的早餐开始在外面解决。根据司机的说法,大少吃的还不是他惯常会吃的三明治哦,而是再平常不过的地瓜稀饭呢。大少的口味变了,从西式改成中式了。刘总管探听到这个重大消息后,很快的知会厨房,要求厨房替大少调理地瓜稀饭当早餐。

  「放心放心,我做的地瓜稀饭当然是天下第一!瞧,日本空运来台的新潟越光米,加上正宗竹山红小甘薯,又甜又好吃,材料好成这样,完全是外面小吃店比不上的。」秋大厨拍着胸脯保证大少爷将会爱死了。

  结果,地瓜稀饭端上桌的那天,大少爷果然非常捧场的连吃了二碗,让厨房扬起一片欢呼声,刘管家也放心下来。实在是大少爷最近显得太过消瘦,都是因为三餐都吃得少的关系,如果能多吃一点,大家也就安心了。

  可是,后来刘管家从司机那里得知,大少爷仍然前去那家小吃店吃稀饭,不知是何缘故。

  「好啦,这阵子谢谢大家的照顾,我们后会有期喽。」奉姁将围裙解下,对李妈以及三兄弟躬身说着。刚好两个星期,她在这里的打工期期满,正是走人时候。

  「奉小姐,妳要不要留下来,就别走嘛。妳来了之后,生意变得好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不过是地瓜稀饭,大家怎么会抢成那样。所以,奉小姐,妳一定是个很有福气的人,我们的店才会这么生意兴隆。妳就不要走啦,我用多一点的钱请妳留下来当大厨好不好?」李妈已经说过好多次了,就是想留下奉姁这只招财猫,但是,奉姁是不可能留下来的。

  「李妈,我不用留下来啦,以后只要你们照着我留下来的食谱做,生意应该都会不错才对。还有,煮稀饭真的不可以偷懒,一定要按照我教的步骤做哦,知道吗?」她对三兄弟吩咐着。

  「我们知道!一定会照做的!」三人异口同声应道。

  这三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手上身上都有刺青,头发也染得红红绿绿的,看起来一副古惑仔的模样,理应非常爱玩的年纪,却可以乖乖的待在这一小间店里工作,实在非常难得。这几天的生意兴隆,让他们得到满满的成就感,相信以后会更加投入工作中吧。

  「奉小姐,妳觉得我们煮的稀饭已经可以了喔?」今天的稀饭是他们三兄弟煮的哦,奉小姐在一旁提点照看,认为他们做得不错,而且稀饭也卖光光,客人都没说不好吃耶,真棒!大哥得意之余,还是想从奉姁口中得到保证。

  奉姁点头:

  「已经可以了,至于以后会不会更好,就看你们的努力了。」

  这时小吃店外头停下一辆名贵的轿车,一名司机打扮的人走下来,对店里道:

  「麻烦包一份便当。」

  包便当?小吃店里的人都一致看向墙上的挂钟,上面指示着中原标准时间:下午两点二十五分。

  「还有一点菜,不过已经冷了哦。」奉殉站在最外面― 因为正在道别,打算要走人了,所以顺理成章的招呼客人。

  「可不可以请妳加热一下?」司机委婉要求道。

  「 … 嗯,也是可以啦。」奉姁点点头。

  「奉小姐,不用这么麻烦啦,我们已经休息了耶。」李妈过来说着,然后对司机道:「先生,不好意思,我们休息了,前面有一家很高级的餐厅,我看你们去那边吃好了。」

  「可是… … 」司机可不敢擅自做主。这时名贵轿车的后门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清俊男子走了出来。奉姁一呆,简直像看到世界第八大奇迹似的。

  大少爷?怎么可能是他?不可能吧?这么挑嘴的人怎么会出来包便当?

  「奉女士。」阙家大少走到奉姁面前,微微颔首致意。看得出来他是因为认出了奉姁,所以才跨出车子。

  「奉女士?!」司机好惊讶的多看了奉姁几眼,才终于认出来这个年轻的女子正是一个多月前离职的阙家大厨。不会吧?这么年轻?她不是应该有点年纪了才对吗?

  「啊,你是王司机嘛。哈哈 … 」奉姁也是现在才认出来眼前这个司机她其实是认得的,大家共事了两年,虽然不常见面,但好歹也同桌吃过两次尾牙、两次春酒的,这样随便就把人家忘掉,实在有点过分。

  哈哈干笑了几下,才想到眼前似乎不是傻笑的时候,还是赶紧回头看大少爷比较重要。所以马上收起客套的傻笑,以最端正的面貌对阙大少

  道:「大少 … 呃,阙先生,你还没用餐是吗?」

  「嗯,错过了午餐。」眼神淡淡扫过所剩无多的食物区,残羹剩肴是它唯一的形容词。只这么一眼,便胃口全无了。「看来这里已经没有菜,

  那就不吃了。」

  「不然这样,我帮你做份餐点吧!」

  像是意外于她突来的提议,大少爷望了她一眼,想了一会,口气不是很拒绝地道:

  「不好太麻烦妳。」

  奉姁其实也不想这么多事的,但鸡婆的话就是滑了出口:「不会,一下子就好。可以吗?」

  沉吟了下,点头:「好的。谢谢妳了。」

  「五分钟就好。」说罢,将大包包放下,转身走进厨房,开始做简餐。

  大少爷有点瘦了耶 …

  应该是出于这样的想法,让她忍不住多事鸡婆的吧。

  她的目光在厨房里转了一圈,从现有的食材里去思考着要做些什么菜来喂一个空腹已久、口味刁钻的富家少爷。对空腹的人来说,味道不可以太重,以清爽为主;食材不可以挑太不好消化的,最好是软嫩易入口、易消化的为主… … 啊,就这样吧!

  她马上泡一小壶七叶胆茶,冲泡的时间没有太久,就将茶汁倒进一只新开封的保温瓶中,自己也倒了一小杯尝了口,确定味道苦甘合一,泡得刚刚好,满意的点点头。接着将一小锅地瓜稀饭放到大火上煮,然后一边煎日式蛋卷,将一小块鲈鱼放到蒸笼里清蒸,上头只放了一点姜与味酣。

  在等东西煮好的空档,从菜篮里拿出一根还沾满泥土的山药,利落的洗干净,并且切片,加了颠与醋、糖等调味料,一起放进小盆子里,倒了满满的冰块与水冰镇。

  五分钟之后,所有的东西都好了,她拿出五个小便当盒分别将食物盛好,装成一袋拿出去。她想大少爷是不可能坐在小吃店里吃东西的,要吃也是回公司吃,所以想也没想,就将餐点处理成外带。

  「好了。」她将袋子交给司机。

  「请问,多少钱-- … 」司机问着。

  「不用了,只是举手之劳,没什么的。快回去吃饭吧,再见。」奉姁笑了笑,认为两人拿了餐点就应该马上要离开,所以已经先行挥手道拜拜。因为她已经这么说了,不走人好像很奇怪,所以阙大少爷只是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谢谢,再见。」便上车了。

  司机见状也只好赶紧上车,毕竟主子的肚皮比较重要,赶紧回公司让他用餐才是正事。名贵房车开走之后,李妈等人才如梦初醒的围着奉姁追问―

  「奉小姐,妳怎么会认识那种看起来很有钱的人?还有,那个有钱人怎么会叫妳奉女士?妳不是才二十五岁吗?」

  「我以前是他们家的厨师啦。他们那种人家,对人都很客气,叫人家女士,是一种尊重。」以前她也不懂,后来才发现,阙家人对厨艺优良的厨师都相当尊重,男的必称「先生」女的必称「女士」。奉姁当时在奉家的地位,仅次于刘总管呢。「对了,这是刚才那份便当的材料钱。」掏出三百元塞给李妈。

  「不用啦,只是一点点― 」

  「是我请他吃饭,当然要我自己出钱。别跟我客气。」两人塞来推去,终于还是奉姁占上风。

  「妳当过有钱人的厨师喔!那后来怎么失业了?还跑来我们这种小店打零工。」几个青少年不可思议的问。

  「我失业?」小娴是怎么跟别人说的呀?不过,算了,没有工作的说法有很多种,失业也是一种正确的说法,也就不抗辩了。「对啦,我现在是失业中没错啦。不过我会来你们这里打零工,不是因为李妈生病休息吗?」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妳的层次那么高,去大饭店应征主厨应该也没问题才对,怎么会跑来我们这种地方― 」少年还想跟她做深入讨论。

  奉姁却不打算说更多了,只是笑,抓起她的大包包,对李妈道:「好啦,我的工作到今天为止,就不多聊了。这阵子谢谢大家的照顾了,大家后会有期。」

  「不是啦,那个,奉小姐-- -… 我们刚才讲的那个,妳要不要留下来的事,妳有没有考虑一下 … 」追着出去,犹不死心的问。

  「不了,我已经有别的工作要忙了。」挥挥手,招来一辆出租车,走

  人也。

  吃得一干二净。

  阙东辰望着吃光光的便当盒,想着自己有多久没把整份餐点吃得一空了呢?好象有一个月了吧?还是更久?总是觉得肚子不饿,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也就算了。

  有时吃东西只是为了保存体力,不得不往肚子里塞去一点东西,吃了什么食物进去,也从未放在心上,因为他是个不重吃的人,当然不会将这种琐碎的小事放在心上。

  可是今天他倒是第一次注意到了,他居然把一整个便当吃完,分量刚刚好够他觉得吃饱。却不会感到撑,他习惯让胃有八分饱的感觉。

  将保温瓶里最后一可不知名的茶喝下,觉得有一种满足感打胃袋里升起,让全身都觉得愉悦极了。

  他想,他还是比较习惯奉女士的手艺吧。她所做的食物,所拿捏的份量,都恰恰好是他的需求。新厨子的手艺也相当优秀,然而却显得卖弄得太过了。

  俗话说技如其人,想来是不会有错的。新主厨长相美丽外放,如同她掌厨的技巧一般,端出来的成品都是色香味十足,非常的有卖相,味道也强烈,让人无法忽略。然而不知怎么地,他总是觉得有些太过了,放了太多个人的主观意见在里面,主导别人遵照她的指示。她只做她认为好吃的东西,如果别人没有相同的看法,她只会觉得那是别人的问题,别人的舌头肯定是出差错了。

  而奉女士做的菜则不同。在色香味的评比上,她恐怕是比不过新主厨的,但她做的东西很温润、很爽口、很开胃,吃完后虽然不会特别回味,

  但会感到很舒服。

  奉女士长相寻常,不特别美丽,但也不丑,虽可称之为清秀,却是那种极不会让人印象深刻的容貌。她的个性看起来也是温和得没特色,所以自然而然不会让别人产生压力。这样的人所做出来的食物,也是相同的调性,吃不出她的个人特色,却会觉得再爽口不过。

  对于他这种对食物完全不挑剔的人而言,也许奉女士是比较适合他的。而新主厨那些让人眼花撩乱的厨艺,应该满能符合那个自谢美食家的

  弟弟的胃口吧?当然,父亲与母亲就更不会抱怨了。他们身上都具备了阙家人特有的龟毛脾性― 吃精食细,对美食有着狂热执着。外人总是戏称他们阙家一门为「阙刁」。而这个戏称,还是从曾祖父那一代就传下来,每代子孙都不幸的继承到这个脾性。当年阙家的家业发展到一定规模时,祖先们优先打理的不是豪宅名车,而是马上重金请来名,厨在家里掌勺。所以在上流社会,提到最善吃的人家自然非阙家莫属。

  不过,到了他这一代,事情将会有所变化。「阙刁」这个戏称,将不会是由他这个长子继承下来,弟弟倒很有机会荣膺。

  也不是每一个阙家人都刁嘴,至少他不是。他是一个吃得很随便的人。

  比起新主厨的美味大菜,他更钟情于平凡无奇的菜色,由此可证,他是阙家里最随便的人。

  明天,就请司机再到那间小吃店包份午餐回来吧!

  「怎么没有买午餐回来?」

  下午一点,从食之无味的法国餐厅与客户餐叙回来,就等着吃那份清淡的便当,却见不着便当的踪迹,只有一个家里提来的餐盒安放在茶几

  上。阙东辰唤来司机问着。司机答道:「少爷,奉女士已经没在那间店打工了,所以我就没有帮你买过来。因为如果不是奉女士亲手调制的午餐,我是不敢随便买回来给你吃的。」

  「她没做了?」阙东辰有些讶异。

  「对。我问了下,店主说昨天就是她工作的最后一天,她接着要到别的地方打零工,所以就离开了。」

  「是这样吗?」淡淡的语气里听不出失望。点头表示明白,司机退了出去。

  他走到食盒边,将盖子打开,里头是丰盛的料理,颜色调配得美极了,每样菜都布了一点点,看起来非常可口。然而五分钟以前一直冒涌着

  的期待与饥饿,却不知怎么地烟消云散了。

  不行,还是得吃一点东西,不然下午怎么有力气办公。将食欲摆一边,这是进食命令,伸手拿出一盒蛋包饭,已经不够热了,理应再微波一

  下的,但无所谓,只是进食,无关美味,不计较那么多的。

  一口一口地吃下去,虽然觉得蛋煎得偏甜、西红柿酱也甜了点,然而酱油本身的咸味并没有被甜味中和掉,两种味道冲突着味蕾 … 不过没关系,只是要让胃放进东西,只是想要下午工作有体力,其它都不重要。即便是如此,满满的食盒,仍只拿了那盒蛋包饭,而小小一盒蛋包

  饭,却也只吃了二分之一便搁下了。

  进入私人浴室刷牙漱口出来,阙东辰忍不住想着―

  不知道接下来奉女士会到什么地方工作?

  顺手将食盒的盖子盖上,轻吁了口气―

  希望还能再见到她。

  3

  工作月志日期:2008 年05 月15 日

  役女编号:J03

  姓名:奉姁

  姑妈,既然是家书,那我们就别太拘谨了。好好玩哦,我写了四年月志,第一次写得这么轻松耶。

  跟妳说哦,离开小吃店后,小娴说没有工作可以给我做,叫我四处去玩,可是第二天,我就接到小嫣的电话,她约我出去见面哦。小嫣还是那副风情万种的样子,她与秋大厨是同一种类型的美女,都是美得很招摇的人,不过我个人私心认为小嫣美多了。嗅,小嫣、小娴、小殃、小微都是长得好好看的美女,应该有很多人追吧?为什么她们不去结婚呢?如果她们去恋爱结婚,一切不就好办了吗?对不对?唉,我实在是个太讨厌竞争的人了,如果可以不必竞争就得到第一,那不是很好吗?对不对,姑妈?想了一想,我实在很劳碌命耶,上个星期我本来打算到澎湖去玩的,我想去吃新鲜的丝瓜,如果可以的话,顺便带几株苗回来种种看,应该会活吧?可是因为小嫣的一通电话,我取消机西下了。

  小嫣要我帮她代班,她说她有事要去法国,要我帮她一两个月。我答应了之后,才熊熊想到― 小嫣是「蓝丝绒」的糕点师耶!在世界比赛中

  曾经拿过金奖,被媒体誉为糕点之王的「蓝丝绒」糕点师耶!随便就找我去客串厨师,会不会太随便了一点?我的糕点又不是很行。可是已经答应了,怎么办呢?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所以,是的,我现在在「蓝丝绒」的台湾总部当代班糕点师啦。这间蓝丝绒就设立在本市号称六星级大饭店袒面。这里的师传满排外的说… …

  还是说他们一点也不排外,只是生性如此?搞不懂。

  对了,还有哦,上星期,我离开李妈那边时,有遇见大少爷哦!他瘦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都没在吃饭的关系,希望他不会得到厌食症。做人挑嘴点没关系,但是太挑的话,就不好了。

  回复信息

  审阅人:奉姑妈

  审阅时间:2008/05/17

  月志注记:私人信件

  1.接工作时,记得先问清楚工作内容,以免损及自己招牌,伤及自己积分。

  2.身为空降人员,被人排挤是很正常的,何况是那种致命单位。忍着点,知道吗?

  3.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以为第一名不需要努力就能落在你身上?

  4. 阙家人生性嘴挑,已经挑了三代,不会在第四代终止。只要还没家道中落,就有挑嘴的本钱,你就别管他那么多了。

  5.最后,如果蓝丝绒的人太过了的话,尽量给他们好看没关系。

  对奉姁来说,在什么地方工作没有区别,豪华的,简陋的,通通都是厨房,只要基本的使用功能健全的话,其他就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所以她很难理解为什么有的厨师会因为能在大饭店工作而自觉高人一等,认为那些在菜市场、夜市摆摊的小贩根本不足以与自己相提并论;总之只要是饭店以外的厨房工作者,都是低一等的厨手就是了,而他们,是金光闪闪的厨师。

  这些头上发射金光、热爱戴高帽子的人,眼睛彷佛长在头顶心,讲话哼哼的充满鼻音,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得到了永久性的鼻窦炎,这辈子药石无效了。更让奉姁受不了的是,那些人没事就爱把手下的副手和小学徒支使得团团转,美其名为磨练,其实只是在满足自己高人一等的优越感,简直把台湾早期的那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典型悲剧再上演一次;把你整死了,你还得对他千恩万谢,以后有点成就,都得在自传里再三提起,不然就是负师忘恩:-…

  不都是靠着烹饪为生的厨手吗?虽然大饭店的主厨听起来很风光,薪水也不错,但比起一些知名的小吃店人家那种月入数百万净利,实在算不上什么的。但显然他们不这么认为。

  「比起收入,他们看重的是地位。」奉嫣曾经这样对她说过。「在大饭店可以不时的接触到社会名流,被社会名流认识、被媒体追捧,名声大,钱嘛,虽然没有知名小吃店赚得多,但也很够用了。人家看重的是自己的社会地位,这可是再多的钱也比不上的。」

  「这是妳之所以在大饭店工作的原因吗?」当时奉姁很白目的问了这句话。

  没有意外被奉嫣大大白了一眼。不过她回答得倒也老实:「对啊。我满想出名的,成为全台湾公认最美丽的糕点师是我的志愿。」

  「为什么不是最美味的糕点师?」奉姁无视那枚白眼,继续问。

  「反正我做得最好的又不是糕点,所以就不向这个不可能的任务挑战了。」挥挥手,一副很大方的样子。

  是的,奉嫣最拿手的厨艺并不是甜点,所以当初她出来历练时,竟然跑到大饭店当糕点师,这消息让所有人都震惊而不解。不过这个怪咖专做出人意料的事,多这一项也不足为奇了。

  难以想象奉嫣这种近似于吉普赛流浪性格的人,怎么会学厨?当然奉姁更介意的是学厨也就算了,居然还参加竞赛,为期五年的赛程呢,多折磨人啊。性格不适合的人应该别参加才是,害她又多一个对手,真是教人苦恼。当然,眼下最苦恼的是她命苦的被奉嫣抓来当代班,落到这间号称全台湾唯一六星级的外资大饭店打工。谁叫她失业得这么恰巧,遇到奉嫣流浪癖又发作,随便给上司一个「在职进修」的堂皇理由,搞定了代班人选,就「咻」地一声,飞快跑到法国去了。

  奉姁几乎要怀疑奉嫣搭的是火箭了,快成那样,害她都没有机会仔细详问工作环境有没有什么该注意的地方。直到身历其境,一步一脚印的摸索,才知道这种名利味超级重的地方,连服务生的下巴都抬得半天高。每个人都不可一世的样子,所谓的谦虚与低调,在这里只是别人眼中的胆小怕事又没本事的表征。

  奉姁感到好无奈。毕竟,谦虚是她的美德、低调是她的特色,永远不当最受人注目的那一个人是她的人生目标。分明与这里格格不入啊,所以她算是上了贼船了。天啊,要熬一两个月呢,如果混不下去了可不可以落跑啊?

  就在奉姁将手边的工作忙完一个段落,有空缩在角落自哀自怜一下时,一名服务生端了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是两分钟前才端出去的饭店每日

  限量的招牌甜点― 白兰地慕斯。看着托盘上完好无缺的美味甜点,觉得自己的权威被冒犯的主厨冷声责问服务生:「怎么还没送出去?」

  服务生连忙回道:

  「不是还没送,是送出去时客人已经准备要走了,只好收回来。」

  「那个客人难道不知道这是全台湾最出名的白兰地慕斯吗?」主厨一副不可思议的口吻,难以置信这世上居然有这种缺乏美食品味的人存在,

  甚至出现在这间大饭店里。

  「他知道啊,因为跟他同桌的赵总还坐下来说吃完才要走。一直建议那个人也吃吃看,但那位先生婉拒,要我收走。」服务生也百思不解。

  「真是不识货!一定是没见识的小职员,才会不知道这种高档的甜点是贵夫人们的最爱。有时候想买也买不到呢!」主厨不可一世的冷哼。

  服务生摇摇头:「不是哦,我看那人不像是赵总的职员,赵总对那个人可巴结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归国的子弟,反正应该很有身分啦。」服务的客人多了,服务生也是很有眼色的,见大厨没有作威作福的支使人,他也就乐得在这里偷懒一下。当然,如果大厨愿意把这份没人动过的美味甜点赏给他吃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主厨顿了半晌,仍然逞强的哼道:「我想一定是刚回国的人,不然怎么会不吃?等到下次他慕名而来,就不见得吃得到了。反正我们一天限量一百份,就算总统特地光临,一百份卖完了,我也不会为他特别做第一百零一份!」拽得咧。

  「张师傅,难得客人不识货,这份慕斯可不可以给我吃?」服务生吞着口水巴着主厨商量着。

  「哼,便宜你了。」主厨跌跌地说道。

  奉姁将手边的工作做到一个段落,看了看烤炉的时间还得等上十分钟,一旁的八卦又听得差不多了,开始感到无聊,于是决定到外头溜溜。

  虽然是九月了,但天气仍然热得要命,待在没有冷气的厨房,实在是难以忍受的折磨。

  所以,尿遁吧!

  「奉小姐,上哪去?」二厨扬声问着,故意让她成为厨房里的视觉焦点。

  奉姁已经闪到门口,转头不意外的看到众人正盯着她看。没办法,她是空降部队外来者,虽然才来工作半个月,但已经适应良好,被排挤得好习惯了说。所以,她表情诚恳、神态正经,很干脆的响应道:「上厕所。」

  说完,闪人。

  「呼!好凉―这才是人生啊 … 」感叹。

  离开了热烘烘的厨房,不过走出五步远,就感觉到冷气的发明带给全人类至高无上的贡献― 当然,这个感慨是有季节限定的,只限夏天。

  奉姁深深吸了口凉爽的空气,然后以满足的叹息将气吐出。想了一下,决定从餐厅左侧的迥廊绕出去,那边有个十五坪大的日光室,既可享

  受冷气的舒适,又可以从那三面采光的整面玻璃看到外头美丽的庭园造景景致。这间日光室是用来给贵宾在用餐中途出来散散心,或与客户谈公事时,可以有个完全安静的空间;没有玻璃的那一面墙更是摆了几张桌子,上头有网络线,可供人上网。是个很安静的所在,是这整幢饭店里,奉姁最中意的地方。

  「这时间那里应该没人吧?都在用餐才是,没事跑到那边很奇怪。」边说边走,手指不意摸到围裙口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方形的硬盒、手掌大小。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所以探了进去,摸啊摸的,啊,想起来了,是一块咸蛋糕,那是她早上试作出来的新品,结果给主厨嫌弃到不行。看主厨那激动得快脑溢血、嚷叫得比司晨的公鸡还大声的模样,活似她做出这种蛋糕,简直该切腹自杀才能谢罪似的。

  「有那么严重吗?咸蛋糕就不是蛋糕喔?为什么要因为它不属于西点就歧视它?连吃都没吃,居然就说要丢掉,然后整笼也不知道被拿去哪里了,还好我藏了一块… … 」嘟嘟嚷嚷的自言自语,将装盛着蛋糕的盒子掏出来的同时也踏进日光室―

  然后,楞住。

  日光室有人,有两个人,这两个人正一站一坐的在低声谈些什么,桌上的计算机屏幕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字。那两人感觉到有人进来,习惯性的抬头望过来一眼。然后,两个男人之中,站着的那个比较帅的,也相同的定住不经意的目光,变得专注,直直看着她,像在确认什么,表情显得严肃。

  奉姁很快认出他—虽然瘦了非常多,但她记忆力还没有坏到那么令人绝望,所以,阙东辰这三个大字轰轰然的在她的脑海里浮现。

  真是……糟糕!奉姁突然觉得自己的模样不太恰当,收回呆住的目光后,第一个念头竟是对自己的扮相感到焦虑,瞧瞧她,身穿西点师的雪白制服,制服本身很帅气没有错,但为了工作上的便利,他们在厨房时都会在制服外再穿一件围裙,重点在于,这件自备的围裙,是她所有围裙里面最老最旧最耐磨,荣列她最爱用的第一名。

  纵使是她的最爱,但老实说,并不适合穿出厨房以外,尤其……不适合出现在她曾经的雇主面前。毕竟。她一向是整洁端庄,身为料理人,第一课就是必须学会随时保持自身的干净清爽,这样才能让食用者相信进入他们口中的食物是卫生安全的。

  虽然说她穿着围裙到处晃也不是从今天开始,而且她这件围裙虽然丑了点,破了点,但是每天都刷洗得非常干净,应该也不算失礼才是……不过……可是…… 哎呀,反正她就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就是了。

  就在她不知道该转身跑掉,还是故作镇定的上前去跟前任雇主打招呼时,那个人已经朝她走过来。勿妳好,奉女士。妳在这里工作?」「是的。您也好,阙先生。」唉,逃不掉。人家甚至没有装作认不出她来。这个富贵得不得了的阙家,以他们的社会地位来说,是属于那种鼻

  孔朝天、在路上横着走都会被理所当然看待的人― 当然,对别人有没有这样她是不知道啦,不过阙家对于敬重的厨师都非常客气礼遇。所以眼下她虽然有一点点诧异,却也不是太惊讶于阙家大少会特地过来与她打招呼。她对自己扮相的懊恼此时又浓浓的浮了上来。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今天勤快点,别溜出来开小差哪… …

  虽然心中正在悲泣,但客气寒暄话还是得说一下。她微笑的问道:「用完午餐了吗?」

  「用过了。妳呢?」阙大少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她拿着纸盒的右手。

  奉姁发现他的注视,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蛋糕抬高。

  「我也用过了。啊,这是我试作的蛋糕,我现在在西点部服务,这是咸的,大厨不中意。其实我觉得口感还不错呢… … 啊,我说这个做什么,不好意思,请把我说的话忘了吧。」叨念了一下,才发现她不应该对阙东辰说这些有的没有的,他没有义务听她发牢骚,两人之间没这样的交情。

  阙东辰微微一笑,很斯文客气说道:「请别这么说。事实上我认为大厨如果不中意妳的作品,若不是他口感异于常人,就是他拒绝被超越。」

  听到阙东辰这样说,奉殉必须说她非常惊讶。毕竟她从来没有想到过有生之年可以和阙家人交谈这种家常型的对话,而且还说出这么不公正客观的评论,可见护短之心有多么重,不过… … 她好像没有跟他熟到可以让他护短吧?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道:

  「谢谢。不过如果你尝过大厨做的招牌美味慕斯之后,就不会这么说了。他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在国际上拿过很多甜点大奖呢。」

  「慕斯?」阙东辰眉毛微乎其微的皱了一下,要不是奉姁观察力还算不错,一定会错过。「妳指的是蓝丝绒的餐后甜点吗?」

  「是啊。许多人是特地为了吃那道慕斯而订套餐,每天限量一百份,供不应求,订位都满到下个月了。你今天是在蓝丝绒餐厅用餐吗?」

  「是的。」

  「那你觉得白兰地慕斯怎样?是不是很合男性的口味?那可是用最名贵的白兰地做的呢。」

  老实说,她觉得那个主厨虽然不太好相处,但是手艺真的很不错。至少是她这种不精于西点的人所比不上的。

  「我没尝。」阙东辰简单扼要且不带丝毫遗憾的说道。

  「啊… … 原来你就是那个唯一来蓝丝绒用餐,却没享用真正主菜的客人哪。唯一的哦,很特别呢!」要知道这蓝丝绒餐厅的法国菜虽然很有名,但当初它之所以成立餐厅,完全是为了推展这些知名而热门的甜点而存在的。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想到那个拒吃的人是阙大少之后,也就没什么好奇怪了。她知道阙大少对那些甜点类的食物根本不吃,就算再怎么顶极美味,也进不了他的胃袋。每个人的口味自有不同,更何况他出身自「阙刁」啊,对于不中意的食物,是半点也不肯将就的。这可以说他们很坚持,也可以说他们没有半点尝鲜猎奇的好奇心,他们的味蕾基本上是固定只接受某些味道,拒绝再有变化。

  「我是唯一的?」阙东辰有些诧异。那种食物应该不属于大众化喜爱的口味吧?一看上去就甜腻腻,难以想象吃进嘴里的感觉。

  「嗯。大概是因为你从来对糕点这一类食物不感兴趣的原因吧,所以你只好与那一份曾经得到世界金牌的慕斯错过了。」

  「不,我并不是对糕点全无兴趣。」阙东辰缓缓说道,目光又转向她手中的纸盒。「至少,此刻我对妳手中的蛋糕很感兴趣。」啊!他这是在向她索要吗?奉姁心中好惊讶,但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怕刺伤到阙大少可爱敏感的自尊心。很随意的将手中的纸盒递过去,有丝好奇的问道:

  「阙先生,您不是刚用完餐吗?」这个男人通常只吃八分饱,而且吃饱了之后,是绝对不会朝自己的胃袋塞东西增加负担的。

  「饭局是结束了没错。」

  奉姁发现向来脑袋简单的自己居然听得懂阙大少未竟的言下之意―

  饭局是结束了,但他并没有入口多少食物。果然是个极之挑剔的人哪-…

  「那就请您不吝赐教了。」递给他时,很有诚意的双手奉上。

  「谢谢。请允许我即刻尝味。」他有礼轻询。

  「啊?当然没有问题,请这边坐。」下意识的就招呼起他,将他往视野最好的沙发区领去。「我给您送杯清茶来搭配好吗?吃咸蛋糕喝清茶最好了,味道没有乌龙茶那么重,很清爽。」她只是习惯性的服侍前雇主。

  「好的,麻烦妳。」而这个前雇主也习惯性的响应。等这一来一往的响应完成之后,两人都有些面面相觎。而这时,他人已经被安置在沙发上,而且已经将纸盒打开,取出蛋糕了。他们好像… … 都太理所当然了点,怎么会这样呢?

  奉姁想,阙大少应该觉得有点尴尬,所以她最好别留下来跟他大眼瞪小眼了,于是笑笑道:

  『 请稍等,清茶马上来。」说完就走,也就不等他应声了。

  然后,有点尴尬的阙大少静静古子用着这些日子以来,最为顺口的一品食物。

  当他将最后一口放入口中时,奉姁也端来了热茶;这茶很热,微微烫口,却又不至于烫得无法喝下,最适合小口小口的啜饮。这是掌握得非常微妙的温度,再热上一些,肯定喝不下去,但倘若温度低了那么一点,茶香就失了点味道。

  为什么她可以掌握得这么恰当?

  阙东辰在向她道谢的同时,忍不住这么想着,也就,多看了她一会儿。

  她是奉女士,说不上她的厨艺有多么出神入化,毕竟阙家人平日吃食主张保持食材鲜美原味,调味上也清淡,不兴复杂万状的花式烹煮法,所以没有让她展现工夫的机会。没有人说得出她有什么特色。但是,很恰当。相信每一个被她服务过的食客都与他有相同的看法― 她煮的食物,很容易就能入口,虽然没有什么厉害而充满气势的形容词来加诸在她身上。「美食达人」、「绝世无双总铺师」什么的华丽名头,听起来很搞笑,但这几年被日本美食节目影响,好像每个厨师不找个很厉害的名头安在自己身上,就会显得很没有身价似的。不过,任何一个名头放在她身上都是不恰当的,关于她的形容词嘛,就简单的舒服两个字足矣。

  她这个人,就站在他眼前― 事实上,他们见过相当多次,毕竟她曾在他家服务过,但是他仍然无法得体将她这个人给形容出来。

  也就是说,她是个很没特色的人。

  没有特色… … 也许,这就是她独特的特色。

  真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

  然后,事情就变成这样奇怪的情况。蓝丝绒法国餐厅的服务生最近非常苦恼,事情的开始是这样的― 「一份鸡丝面。」

  「抱歉,先生,我们这里是法国餐厅。」服务生以完美的笑容、充满歉意的口吻说道。

  「一份鸡丝面。」从善如流,把他点的品项以标准的法语说出。

  服务生一窒,顿了一顿,幸好他是个资深的服务生,什么样机车象毛的客人都见识过了。暗自深吸了口气后,以如常的声音回道:

  「对不起,先生。我的意思是,这里是法国餐厅,恐怕无法提供您所需要的服务。本饭店的中国餐厅在八楼,若您对台湾小吃情有独锺,那么地下一楼的台湾夜市美食展应能满足您的需求。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引领您过去。」

  「你的建议相当的完美― 」男子声音平静。

  「那请跟我来!」退开一步,打算把这个走错地方的土包子给速速领走。

  「但我现在并不需要。」仍然缓缓的将被打断的话给说完,将手中的法文菜单递给脸色有些青白又渐渐胀红的侍应生。定定望着侍应生的眼,道:「您的服务很完美。现在,请您将糕点部的奉师傅请过来一会,我需要她的服务。」平静的口吻、不带情绪的眼神,这个男客人没有高高在上的气势,也没说出任何尖酸刻薄的话语,在没有人知道他是何身分地位时,亦没有叫嚣的摇出一句世界名言― 你知道我是谁吗?但,就是这样的平静,让他显得照他说的话去做是如此的理所当然,不可违背。

  资深的法国餐厅服务生从多年服务名流的经验中,很快意识到:这不是一个能够轻慢的人!虽然倘若轻慢了他,或许也不会被放在心上、不会被恶整什么的,因为在某些人的心中,对于不同世界的人,是无须理睬的,连计较都不必。当然,前提是,这样的轻慢没有严重到让他们感到生气的地步。

  所以服务生很快的下定决心,回道:

  「请稍等,我马上请奉师傅过来。」

  于是,事情便变成这样了。

  通常,是每天的中午;偶尔,隔个三两天,他们这间全台湾知名的蓝丝绒法国餐厅,在中午用餐时刻,都会从某个用餐的角落传出属于中式食物的味道。这个不知来历的客人刚开始都会点餐,从第一天的鸡丝面,然后是排骨面、鲜鱼面等,如果是需要长时间料理的,就会在前一天下订,比如说:干贝海鲜炖饭、广东粥、广东堡饭、粉蒸排骨饭等等的。不过后来客人似乎再也想不出什么可以点的了,索性将决定权交给奉姁,让她每天高兴料理什么都随意。

  这个在法国餐厅食用中式餐点的奇怪客人,已经引起常常来用餐的客人的注意了,纷纷在询问这个年轻英俊的男子是何方神圣。相较于绝大多数人的好奇,蓝丝绒糕点部的金牌主厨的心情就有点糟糕了,因为那个怪客人依然坚持保持着「蓝丝绒餐厅唯一不吃白兰地慕斯蛋糕的客人」这名头。这位先生很客气的说明他是不吃甜点的,直到第三次,服务生仍又端出来之后,他说了:

  「贵餐厅的服务相当周到,如果我再拒绝下去就太失礼了。我可以接受你们在餐后上甜点,不过,我只吃奉女士做的甜点。下次别上错了。」

  修长有力的手指优雅的点了点桌上那道据说是梦幻逸品的慕斯,说道:「请撤下,谢谢。」

  所以这阵子糕点主厨非常忧郁,每次见到奉姁都没有好脸色,讲起话来更是阴阳怪气的。还好奉姁感应力比普通人低,只当主厨这阵子鼻窦炎发作得严重了点,对他非常体谅。

  其实,何止是宾客想知道,全蓝丝绒的人都好奇死了!他们有机会都会追着奉姁问东问西―

  「奉师傅,那个帅哥是不是在追妳啊?好另类的追法哦!」梦幻的女服务生满是欣羡的问着。

  「奉师傅,他看起来很有身分耶,可是我没有在商业杂志上见过他,八卦杂志上的黄金单身汉榜也没有,他到底是什么人啊?」一般人都在

  问。

  可惜,奉姁总是笑笑的,任由他们呱啦呱啦的,却什么也不说,顶多以一句「不清楚耶」带过。于是好奇到爆又逼问无功的众人只好自己讨论了起来―

  「我想应该不是一般的白领上班族。就算一个月有十万块的薪水,也经不起每天花个上千元吃一碗鲜鱼面吧。」

  「一千块的鲜鱼面还好,你没看见前天那个客人点的是日式怀石料理。我的天,有长脚蟹、海胆、章鱼、马肉、松阪牛肉,那一套吃下来要一万二耶,多吓人啊!账单送上来时,我偷偷看到他身边那个陪他一起吃饭的下属脸色好像扭曲了一下,对那客人说『 这张账单加服务费共二万六千四』 。那个客人听了,只是淡淡的扫了下属一眼,那个下属就连忙低头将账单签了。哇,真是太有气势了!」

  「喂喂,他来吃那么久,有时候自己一个人来,不是得自己签账单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人可以说得出他的名字?」

  「他的信用卡上面是英文名字啊!签个Gavin Que 你怎么从上面猜出他的中文姓名?」

  「什么啊,那我们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他是谁啊?我们餐厅经理好像知道他是谁了,却不肯说,只交代奉大厨要好好招待。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吧,为什么不让我们知道呢?太没道理了!」哀叹的抱怨着。

  「啊!有了,等下次赵总再次光临,我们不就可以知道了吗?你们忘记了,这个奇怪的客人第一次来蓝丝绒用餐,就是赵总带他来的。」

  「啊,这样喔,那我们就有希望知道了,太好了!」

  奉姁多少会听到他们大声的讨论声,不过都直接略过,顶多听到好笑的地方会微微一笑,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 准备明天阙大少的午餐,以及饭后甜点。她记得她是来帮奉嫣代班当甜点师的,可是瞧瞧她每天做的是什么工作?主业是帮阙公子准备午餐,副业是有空时做出一两样可以提供给糕点部贩卖的蛋糕。

  事情变得好奇怪啊… …

  奉姁一边煮着牛肉咖哩,一边叹气。

  她不是来当糕点师的吗?

  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4

  工作月志

  日期 2008 年06 月18 日

  役女编号:J03

  姓名:奉姁

  报告总管姑妈 小嫣回来了,我的代班任务完成了。我看她晒得那么黑的样子,实在很难相信她这次是去学习什么新厨艺,搞不好是以工作之名行玩乐之实,如果是这样,那就有点过分了。明明这阵子应该休假的人是我才对,为什么我却有接不完的代班咧?虽然小嫣说这是我人缘好的证明… … 呃,我人缘好是没错啦,但每天东忙西忙的,说是人缘好,为什么听起来有点辛酸?感觉怪怪的。姑妈,我是不是想太多了?

  说到这个月的代班心得,我实在很不想写出来,因为一定会被骂。

  这样吧,姑妈,我偷偷写给妳看,妳不要上缴好不好?也不要把我这次的工作成绩列入考核啦,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亲爱的姑妈"" ! ! " 为了争取妳对我的护短,我决定爆一个独家的大八卦给妳听,我们在这里说好了哦,听完了之后,妳一定不可以把这次刊进去考核哦,不然我就不跟妳好了,下次有什么天大的八卦消息,都不要跟妳说了!

  好,我要说了哦。我跟妳说,妳不要再跟别人说哦,这样很不好,让别人听到了,还以为我缺乏职业道德,居然在背后说前雇主的闲话,虽然不能说是坏话,但是总也是不太好,我们是自己人才跟妳说的-- … 啊,又快五百字了,那我就长话短说好了―

  就是啊,我这一个月来,主要工作不是做糕点,而是帮阙大少做午餐!这个消息很令妳惊讶对吧?明明工作的内容是做糕点,但实际上做的

  却是午餐,很奇怪对吧?妳也觉得很难考核我这次的成绩是吧?不过,真正的八卦是,我怀疑阙大少的身体早晚会出问题,毕竟他实在太挑食了。

  啊,我写六百字了,好长舌哦,太不应该了。

  以上,报告、兄毕!

  回复讯息审阅人:奉姑妈、

  审阅日期:2008 / 06 / 19

  月志注记:和人绝密信件,若有第三人看到,立即人道毁灭。

  奉小妁!妳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吗?居然屡劝不听的老是用凑字数的方式来蒙混月志报告!

  看看妳,才不过休假两个多月,居然学会了打混摸鱼,连完整述说一件事情的能力也消失殆尽,真是太不象话了!

  虽然说我从来对妳的作文能力并不抱太高的期许,毕竟妳是厨师,不是作家,要妳写出一篇可以见人的作文,还不如叫妳去煮出满汉大餮还实际些。但是,但是妳也不应该自我放弃到这种地步呀!

  首先,看看妳为了凑字数所写出的那些字―

  「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亲爱的姑妈"" " ? 」虽然看起来像是在装可爱的撒娇,然而实际上却是妳正在扳着手指算字数!别想否认,抗议驳回!更别说接下来说八卦消息时,看起来像在勾引别人的好奇心,其实仍然还是在混字数,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凑字数这个陋习,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妳身为奉氏总管的侄女,当然多少有点特权― 别再老抱怨姑妈没特别照顾妳了,妳写这种月志还能通过,就该知道妳姑妈我为妳循和到什么地步,以后不许再抱怨了,知道吗?

  我最后要说的重点是―

  妳这个死丫头,妳说的是什么八卦?没头没尾没有起承转合的,前面啰哩叭嗦的混了一堆字数,却在最必须翔实陈述的事件内容上一语带过!

  妳说的不是八卦,是结论!没有前因后果,没有其它补充说明,妳这死丫头只是随便猜猜,就把它当八卦来唬弄妳姑妈我,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要说八卦是不是?那姑妈我也给妳说一个。这个八卦就是― 妳,奉姁,这一次的积分为零!

  允许妳下个月申诉,该怎么把下个月的月志写好,为了妳的宝贝积分,妳一定会知道,姑妈我也就不在这里提示了。

  奉姁这几天好忧郁。虽然离下个月交月志的时间还有二十天,但是她已经悲惨的知道整个月的积分是扣定了。姑妈说她一定会知道该怎么写好下个月的月志,这实在太没有道理了,她自己都不知道、也没有办法确定的事,姑妈怎么能对她有那么大的信心?这种信心也不知道打哪儿借来的,好想打电话问一下,方便的话,也给她借一下― 不过眼下姑妈正在气头上,她还是能闪多远就闪多远吧,就别送上门挨轰了。

  好不容易又清闲下来了,为什么应该海阔天空的时刻,她心情却如此沉重?

  在小公寓里发霉了几天,把一百多台的电视节目看了个遍,最后定格在美食节目上,决定学学别的厨师是怎么展现大家风范、是怎么把食物表演得那么美味的。虽然决心下得很坚定,但持续力却欠奉,最后总是以呼呼大睡作结。

  她想,再这样堕落下去是不行的,每天吃吃睡睡看电视的米虫日子,她这个劳碌命的人是没福气享受的,因为她已经「享受」到腰酸背痛、脚底生绿苔、头上长草藷了,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不能因为心情很低落就借机堕落,她还是乖乖的起来找点事做,就算暂时不想找下一份差事,总也该出门走走。于是,在某一天台风过后,天空很晴朗,气温很凉爽,刚下完雨的地面微微潮湿,空气中不见半丝灰尘,是适合出门的良辰吉日。她拎着一柄晴天时可以当拐杖兼打狗棒,雨天时可以遮雨的大雨伞,出门去也。

  当她立定在公寓楼下的公车站牌边时,才恍然想起只记得要出门,却没想好要去哪里。

  呆呆看着公车站牌,心中想着要不要去大卖场采购生活用品?家中的清洁剂、面纸什么的好像都缺了,更别说冰箱里的食材已经消耗光了,不买不行 … 但是买了一堆,不就得马上回家了吗?那她这么慎重的考虑老半天,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出门,是不是显得很蠢?

  所以不行,采购还是要的,那就等决定回来时再绕去大卖场买。现在,她得到处溜溜,把这发霉了几天的运动量给好好补回来。

  嗯,问题是-- -… 她要去哪儿好呢?

  眉毛微锁,盯着公交车路线图,一站一站的看着,然后―

  「啊,有了!先去那里吧。」

  才说完,一辆公交车正好停了下来,她连忙看了下,正是她要搭的路线,连忙跑过去排队,上车去也。

  永康综合医院不是本市最大最有规模的医院,却一直是富商名流愿意光顾的地方。不止是因为个人隐私绝对会受到保护,也不止是这里请了几个世界知名的医生坐镇。其设备新颖舒适,饭店化经营的方式更是大受好评。可以说永康医院已不仅仅是一般人来看病的地方,地下一楼开设的咖啡店、茶馆、餐厅、书局等更是附近居民消磨时光的好去处,已经隐隐将这个原本位于城市边缘的地段给炒热了起来,慢慢形成一个生活圈,看医院周围不时有大兴土木的工程就知道其远景是看好的。

  开设医院,本来就没有那么快就回收成本的好事,生意再好,总也要等上五年、十年才可望谈获利;若是医院声誉不好的话,那钱砸下去,就是永远的无底洞。虽然生技医疗是未来大大被看好的产业,但并不表示投入就会赚钱,当年阙家评估投资医疗事业时,也是将此案搁置再搁置的,毕竟投入成本太高,回收又不可期,直到五年后才拍板定案。

  成立六年的医院目前虽然还在亏损中,但未来是可期的,从它每个月节节攀升的营业额来看,极有可能发展成金鸡母的态势。更别说医院后方还有一大片空地等着开发,那片土地成了每个财团眼中的肥肉,都想来咬一口。所以每个股东都不由得重视起永康医院,也开始私下运作,企图角逐今年即将换届的董事长大位,取得经营权。

  当然,身为四成股份持有者的阙家,也断不容许这个位置给别人端走。可以说阙东辰今年回到台湾,肩负着取得永康医院董座的任务,这是

  家族给他的第一道考验。从现在起,每一份工作、每一个任务,成败的情况,都攸关着他未来能否接掌庞大的阙氏集团。

  阙家的继承人考验,从来都是严酷无情的。没有足够的能力领导阙家走向永续经营之路,即使有血缘嫡长之优势,也会被无情的淘汰。阙家不介意一辈子养不事生产的二世祖直到他们终老,但绝不容许草包二世祖将先人辛苦打下的家业摧毁;被认定为草包的阙家人,就算想到总部当个清洁工都不会被允许。因此有意争取阙家继承人之位的人,都得努力再努力,不断的表现自己。

  阙东辰总是每日五点来到永康医院,来到顶楼的特等病房拜访这位可以左右五成票数的重要股东。而今日,他在中午时分又来了一趟,说是陪老人家吃午餐,但他手上也只端着杯茶水而已。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如果我告诉你十月底的董事会我会投票给你,你是不是可以别再来打搅我了?」赵董事将没吃几口的精致午餐往旁边一推,终于显得不耐烦,口气也充满嘲讽。

  阙东辰正在喝茶,听到这些话时,仍然缓缓维持自己的速度与动作,将茶喝完,才放下杯子。

  「您近来食欲不振,医院已经为您换了四个厨师了,仍然无法令您稍稍开胃。我今日过来,带来了家中的食物,还请您不吝赏光。」

  「不用了!看你的样子也知道东西不会好吃到哪里去。」老人家看着阙东辰冷笑。「小子,你这几个月瘦得厉害,如果不是你家的厨子煮得太难吃,那就是你在对我上演苦肉计。不管是哪一种,我都不会上当。」

  「多谢赵董事的关心,小佺一切安好。」阙东辰没有回应关于自身的问题,起身将餐台上的食物挪到一旁的置物柜上,清出了空间之后,再将自己带来的食盒给提过来,一一将食物摆上,一边介绍道:

  「这是台式的咸稀饭,以柴鱼为汤底,融合了台湾与日本的口味,清爽无负担。这是卤百叶豆腐、这是菜脯蛋、这是腔肉、这是盐烤鲭鱼。」非常居家的口味,摆盘更是很可口的素淡样子。对一个早已吃腻大鱼大肉,甚至是世界知名山珍海味的人来说,返朴归真是自然而然的循环,成了真正能开胃的东西。

  老人家微微一哼,看着阙东辰为他递来的筷子,顿了一下,像是想拒绝,但最后却仍是接过筷子,将菜脯蛋夹了一口放进嘴里,然后端起稀饭喝了一口。眉毛没有皱得似刚才那样紧,接着又将其它菜色都吃了一口,配一口饭。但,也就是这样了,便搁下筷子,再不进食。

  「这些,你吃过吗?」

  「吃过,早上请家里厨师准备时,共做了五种菜式,我挑了这一种。」

  「能得到你的肯定,也算难得了。但是 --… 」手指比了下眼前的食物:「味道太重,太张扬,与食物本身不搭。」

  味道太重?阙东辰不是很理解这个意思。这些都是极之清淡的食物,可以说是非常朴素了,又哪来味道太重、太张扬之说?

  老人家受日本教育长大,年轻时又在日本长住过一段时间,在思维用语上难免沾染日本人的方式,却会造成别人的理解困难:-…

  老人家似乎知道阙东辰无法理解,嘴角露出一抹笑,挥挥手道:「把东西拿走吧,我吃了几口,也算是给你面子。下次别再拿过来了,你们阙家的厨师虽然出色,但不合我的胃口,就别拿来炫耀了。」阙东辰默默的收拾食物,没再说话。

  「好了,你也可以走了,我知道你忙得不得了,不必为我这个快死的老头子费心。我活到七十五岁,够本了。倒是你自己,怕不用多久就得来这里住了,到时当了邻居,多的是时间聊天,你就不必天天过来了。」

  老头子关心人的话总是以刻薄的方式说出来,经过两个月以来的相处,阙东辰已经相当了解这位老先生的脾性了,笑了笑,说道:

  「您老珍重,我明天再过来。」

  「就说你别过来了,没听懂吗?」老先生扬高了声音。

  「我明天得过来开会。」阙东辰含笑对老先生解释道。

  老先生被堵得一窒,很不爽的样子,于是口气更为硬气:

  「反正你别来我这儿就是了!」

  「明天见,赵董事。」对老人家的要求充耳不闻,一径的有礼客气。

  等在门外的助理见老板出来,立即上前接过食盒,并在老板的示意下,开始边走边报告方才所有的重要来电― 「李秘书来电说已经查到香港鸿运金融总执行长抵达台湾的时间为后天下午三点,下榻的地点是北投富川温泉会馆二○ 八号房。」

  「将我那天三点以后的行程都排开。」

  「是。」略快的行走步伐丝毫不影响助理打PDA的速度。

  电梯门打开,两人走进去,助理按了地下三楼停车场的按键后,接着又报告道:「方才公司的董事会针对美国房地产投资案的决议是暂时搁

  置,等次级房贷的地雷全部爆完之后再重新提案。二少对此非常不满,希望您尽快回电给他,共商大计。再来― 」助理的声音顿了顿,因为看到老板伸手按了一楼的动作。

  阙东辰没有多作解释,只道:

  「等会你请李诚开车到医院左前方巷子,在那边稍待一会。」

  「好的。」助理没有多问,点头应了,趁着电梯还没到达一楼之前,将剩下的事项很简略的报告完。

  电梯抵达一楼,阙东辰向助理点了点头,走出去。

  这只是临时起音心的一个动念― 想到那间奉姁曾经打工过的简餐店走一走、看一眼,很无谓的行为,却在这么忙碌的时候做了,实在是太冲动了,完全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心中在责备自己,脚下却没有停止的打算,还是走了过去。

  小吃店位于医院正门的左前方的小巷子里,属于尚未开发的老旧社区,路边集结成一个小小的传统市场,地面潮湿,走路一个不慎还会踩到

  菜贩随手丢弃的菜叶。他走得很谨慎,心中不断的自问―

  去那里做什么呢?点餐吗?他承认自己的胃袋非常空虚,却没有任何食欲。连家里堪称美味的食物都是在他极为勉强的情况下塞进嘴里,又怎么会把外头的食物看在眼底?

  不,他心底很清楚自己不是为了食物而往那间小吃店走去的,即使他此刻确实感到饥饿,但这种感觉,他已经习惯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习惯用各种方式来忽略掉胃袋对食物的需求。应该是在国外求学那段时间养成的习惯吧,总觉得每一种食物都不合冑口,后来也就不管什么意大利菜、法国菜、中国菜了,所谓的世界美食,对他而言都一样。进食只是为了不让自己饿死,并不在乎吃下的是什么,反正都是食物,都是为了不让自己再度胃出血的东西。拥有健康的身体,也是阙氏继承人的条件之一,他当然会很注意自己的身体,只是… … 总是强塞并不合口味的食物入口,虽然满足了胃,却总是觉得委屈。委屈于:他已经是号称「阙刁」的阙家里,最不挑食、最平易近人的那一个了,为什么竟没有任何寻常的食物可以满足他的最低要求。

  他的要求是如此的低,只要能入口就可以啊!为何没有人能做到呢?不,不是没有人,而是那个人总是让他找不到!

  奉女士!奉姁!奉氏一族的人!

  当她在阙家服务时,他人在国外;回国为家族事业效力没几个月,她已经约满走人。然后,行踪成谜。

  再次遇到她,就是在医院旁边的这间小店。谁会想到,她,堂堂一个被阙家核可的高级厨师― 那时他对「奉氏」在厨师界的声望还一无所知。便觉得她这样一个厨艺高超的人却委身在三坪不到的小店里挥汗如雨,实在难以想象。他差不多要以为阙家这几年来对她极端苛扣,把该给

  她的薪水从一个月十二万减成二万,以至于她离职之后,只能辛苦的四处打零工贴补生活所需。后来辗转知道这是她身为奉家人必要的考核之一后,、心底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当然,这点负面的情绪主要还是来自于― 每当他感到肚子饿时,却没有可以下口的食物,所引发而来。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脑海中自动形成一种直线思考模式:胃痛---肚子饿---该吃饭了---奉姁---她在哪里?

  她在哪里?这四个字竟然在这些日子成了他心中最渴望知道的疑问。

  他,很想念她,想念她的厨艺,却对她的长相总是感到面目模糊;她的长相就跟她的食物一样,没有任何侵略性,所以不容易让人印象深刻。

  就连她的名字,虽然一直觉得特别,但却从来没有记住过… … 当然,他得承认对于工作以外的人名,他向来记不牢。所以说,能记住奉姁这个名字,可见多么不容易,可见… … 他对于她的轻易失踪有多么的不谅解,每当他满冑袋充斥着酸水,闷闷地难受时,更是特别的不谅解!

  奉姁的厨艺… … 他说不上有多好,毕竟他不是阙刁、不是美食家。他只是一个全心忙于工作,连猪食一般的食物也会往胃袋里丢的无趣工作狂。他只是,会在口欲难以遏制时,非常的思念她。可她却总是神出鬼没。以为她会在蓝丝绒长驻了,才安心没多久,哪里知道也不过从韩国出差五天回来,就再也找不到她。

  她与他,虽然称不上朋友,但总也有密不可分的食客与厨师的关系不是吗?为什么她只字词组也不留的就走掉了?

  当然,她是没有义务给他留下什么话语,但他就是觉得有些不愉快。

  她,奉姁,是已经习惯了把任何人都等闲视之,还是特别不想跟他这个前任雇主牵扯上关系?

  那间小吃店已经远远在望了,已经快一点了,用午餐的人潮已经消退得差不多,只剩三三两两的人在店里用餐。小小的店面,从外头望进去,

  一目了然,然后―

  他看到了她。

  「妳现在没有工作,要不要考虑回来这里帮忙?我们最近的生意实在太好了,四个人完全忙不过来,一直想再请人。」李妈一见奉姁过来,忙不迭的施展起碎碎念大法,企图把奉姁念晕之后,点头同意回来工作。

  「我最近想休息,没有工作的打算。」这已经是奉姁第八次强调了。说完,叉了一块地瓜吃。嗯,好吃!「妳想休息多久?一个月?两个月?没关系,我都可以等。」李妈犹不死心,拉着奉姁就又说了起来:「妳不知道啊,自从我们的地瓜粥做出口碑之后,连永康医院都来跟我们签合约呢,要我们每天煮二大桶供应他们。还有啊,我们的地瓜特别好吃,有好多人特地来跟我们订购,我们家小三还把地瓜放上网卖,一个月至少有上万元的订单,以后一定会愈来愈好。谁会想到我娘家种的这些放在田里斓掉都没人要的地瓜,竟然可以卖那么多钱,太奇怪了,妳说是不是?」

  「也不是这样说啦,现代人重养生,地瓜是很好的东西,吃了对身体好。而且你们生产的地瓜又特别好吃,口感既绵又甜,水份又足,重要的是不会有很粗的纤维,是我吃过的地瓜中,最优质的了。所以它会畅销,一点也不意外。」

  李妈听了得意得直笑:

  「可不是吗?我们家种地瓜就是特别好吃,以前连农委会都派人过来看呢。来,别客气,多吃点。小奉,我们的地瓜那么好吃,妳就过来帮帮我吧,好不好?」

  「不行啦,我还有别的事 … 」奉姁还是笑笑的拒绝,心中想着要找什么理由告别比较恰当。老实说,如果知道李妈一直没有放弃要把她拉来帮工的话,她是怎么也不会过来的,就算为了这几颗松甜好吃的地瓜也一样。

  「小奉,我这间店现在有赚钱了,所以可以给妳很好的薪水,一个月二万五妳看怎样?妳只要早上十点到下午四点过来就好了,好不好?」

  「李妈… … 」很无奈的叹气。脑子里转的是如何委婉的道别闪人。快想快想,她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她的豆腐脑还没想出脱身说词时,一道温润的嗓音从她右后方扬起,叫唤的正是她的名字―

  「奉姁。」

  奉姁身子不自禁的微微一颤,很快回头望去,虽然觉得这道声音很耳熟,但却没有想起是谁。

  「哪位?啊,是你:-… 」呆呆的瞪着阙东辰,由于实在是太惊讶了,脸部错愕的表情始终收不回来,没法扮出专业冷静的厨师形象。

  「好、好久不见。阙先生。」

  「好久不见。」他对她点点头,接着问道:「来访友?」

  「呃,是的… … 就要走了。」她的大脑还在当机状态,所以别人问什么,她就答什么。没想起依两人平淡如水的交情来说,任何闲话家常都是不恰当的。

  「那好,一起走吧。」

  「喔好。」他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奉姁回答得也好理所当然,直到回答完后才回神。「啊,那个,不是啦。我们不顺路,不用一起

  走― 」她手忙脚乱的要退。

  「这是妳的物品?」他对她微微笑,指着她脚边装满地瓜的塑料袋子问。

  她被他帅帅的一笑给迷晕了眼,只能傻傻点头。「嗯,李妈送我的。」

  「我来拿吧。跟妳的朋友道别,我们走了。」

  「啊,可是、可是那个 … 」

  她结结巴巴的想要严正声明自己的立场,可是一切的努力都被他的一个动作给融化成无形― 他他他,居然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她就晕了。「说再见。」一个命令。

  「李妈再见。」一个动作。

  「走了。」接着是驱动程序。

  于是,她就像个被上了发条的人偶,乖乖的动作了。

  好不容易,终于清醒。发现自己安坐在阙大少的房车里,车行的方向很熟悉,好像是往她家的方向开。

  「你你你,阙先生,你这是― 」太过惊讶,于是连指责的话也卡在肚子里,硬是无法顺畅发出来。

  「妳可以叫我东辰。」

  「东、东、东― 」她怎么叫得出口?!拜托,她跟他一点交情也没有好不好!

  「别紧张,多叫几次,妳就习惯了。」他很宽容的笑道。然后问道:

  「妳朋友都怎么称呼妳?」

  「小姁…」

  「嗯,我知道了。」他点头。「你知道什么?」她发现眼前的阙大少好像突然被外星人附身,因为他说的话她一点也听不懂。

  「我也叫妳小姁吧。」径自决定之后,无视于她嘴巴大张,似乎企图抗议的模样,接着道:「好,我们进入正题。」

  「正题?」什么意思?

  「妳自六月十五日离开蓝丝绒之后,目前还没有接到新的工作任务是吧?」

  「呃,是的 … 啊!你怎么知道我哪一天离职?」她忍不住问。

  「我当然知道。」他还是在微笑,但不知道为什么奉姁看了就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怎么说?」

  「六月十七日,我下午四点抵达桃园机场,饥肠挽辗的请司机直奔蓝丝绒,已经十二个小时没有进食的胃隐隐作痛,因为想着马上就可以饱餐一顿,也就没有造反得太厉害。结果,妳猜,最后是什么结局?」

  「我、我怎么会知道。」他的脸可不可以不要那么靠近?奉姁觉得全身寒毛都竖立起来了。

  「猜猜看。」不容拒绝的轻声建议。向来很没原则、很容易被吃定的软柿子只好乖乖回答―

  「呃… … 你吃了金牌主厨的特制套餐,心满意足的回家睡觉觉。」

  「错。」

  「那么是 … ?」

  「让肚子继续饿着,饿到忘了,然后睡觉。第二天起来,吃胃药,塞进二碗白粥,然后,每天每天,把吃饭当成公事,就没有那么难挨了。我可以一餐吃下二碗白饭。」

  「只吃白饭?」

  「当然,还有一盅堡汤,外加一天两瓶鸡精。」

  「喔。」她点头,没有发表任何身为厨师的专业意见,把嘴巴闭得很牢。

  「只是一声『 喔』 ?就这样吗?」

  不然还能怎样?

  「小拘,妳该知道,妳煮的食物很合我的胃口。」

  「啊… … 谢谢惠顾,欢迎再来。」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感谢话,只好这么说。「既然妳都这么说了,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什么接下来?」奉姁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妳下一个工作定案了吗?」

  「还没― 啊,不是啦,我是说,叫我去上班的餐厅很多,我还没挑好。等挑好之后,我马上就要上工了。」她手忙脚乱的亡羊补牢。

  「别挑了。妳下一个工作在我这儿。」

  「什么?」

  「当我的专属厨师。」他握住她僵硬的手,上下晃了晃,对她笑得白牙闪闪,好不刺眼:「合作愉快,请多指教。」

  5

  工作月志日期:2008 年07 月07 日

  役女编号:J03

  姓名:奉姁

  呜?" " ! " ? " " " "

  呜"" " " ! " ! ! ? ? ? ? " " " ! ! " " (放声嚎叫)

  姑妈,总管姑妈,我亲爱的总管姑妈,代志大条了啦!- - ! ! - - ! !

  人家、人家被亚当势力欺负了啦― - ! - - ! ! ! ! ! ! - - ! ! !

  呜呜呜呜… …

  呜呜呜呜呜… … (哀伤啜泣)

  我知道妳一定会以为我在凑字数,以为我在混,乱用标点符号,标点符号甚至用的比文字还多对吧?其实不是的,真的,我发誓?!我实在是太悲愤、太震惊、太生气、太无奈、太― 哎啊!就算用完全世界的「太」,也不足以将我此刻激动的心情表达于万一啦!所以妳一定要原谅我的语无伦次,原谅我乱用标点符号。而且这篇可能会有错字,因为我是发抖着打字的,也没有心情像以前那样,写完了还一校二校三校的,简直比出版社的编辑还认真。如果我这里面有错别字的话,妳也别再骂我国小没毕业了,人家没心情挑错字啦。

  好了,该该叫完之后,我心情稍有平复,可以跟妳说一下这件事情的始末了―

  姑妈!我实在不敢相信阙东辰是这种人!我真是无法相信啊? !

  妳说他是不是很过分?!我真是不得不怀疑他们阙家以前是不是当强盗起家的!不然怎么会有这种恶霸的行为?

  姑妈,看到这里妳一定会因为我叫他「阙东辰」,而没礼貌的称他「阙大少」而皱眉对吧?我跟妳说,姑妈,我从今天开始,再也不要叫他

  阙大少了,他一点也不值得我的草敬!

  如果妳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的话,一定也会跟我一样唾弃他的!妳知道吗,他居然单方面决定了我必须在他那里工作!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把我抓去帮他煮饭了!妳说是不是太过分了”我说了我不要的,他根本不听,自做主张的把合约打好,抓着我的手就逼我画押了… … 呜呜呜"" " "我好冤呀!

  姑妈,怎么办?我从今天开始一年之内都要当他的卑属厨师耶!我的考绩怎么办?我还要参加奉主的竞赛耶,怎么可以把生命浪费在他这个挑嘴的家伙身上?我的前途多么光明,未来多么灿斓,我才不要天天帮他煮三餐… … 哦,还外加消夜!姑妈,妳相信吗?阙东辰那家伙现在住在我隔壁!我保证,在他没有送我回家之前,我隔壁的空屋并不属于他,而且屋主据说移民海外多年,至少有六年没回台湾了。他是怎么找到人,而且还在最快的时间内把房子,买过来变成他的?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有钱人恶势力吗?

  啊!啊啊啊啊,人生为什么这么悲惨啊!" " "

  PS.厚,姑妈,我这次真的把字数写爆了,算一算居然也八百多字了。可以不可以打个商量,把超过五百字的那些存起来等,下次如果我

  写不出五百个字的话,就拿这里的来抵,怎样?这个想法很不错吧?

  回复讯息

  审阅人:奉姑妈

  审阅日期:2008/07/08

  月志注记:退件。以下家书,闲杂人等勿阅。

  小姁,别以为姑妈这么心平气和的语气回你的信,你就当姑妈打算让你这篇通篇抱怨,还加了一堆晕死人的惊叹号以及乱七八糟的标点符号的月志过关。

  看清楚---你这篇月志不及格,限你十天之内补交一份上来。

  你啊你,不管纠正了你多少次,你的作文能力还是糟到让人想吐血,我说你的叙事能力怎么低能成这样!每次陈述一件事,总是不着边际的说个半天,把字数都混完了,也没能完整的说到一句重点。说了你这么多次都改不过来,于是我只好相信,你天生就是个没有文字组织能力的人,我不该对你有过高的要求。

  我命令你,以后交月志时,以条列的方式来报告你的工作内容。

  再谈到妳意外成为阙大少的和人厨师这件事,虽然这桩意外让妳在月志里嚎叫得敌七八糟(本姑妈还是认定妳有混字数之嫌疑,别想否认! 感觉上好像被欺负得很惨的样子。不过我看了妳传过来的合约,却觉得福利十分优厚,不输妳之前在阙家服务时的等级。更别说以前妳服务的是一家子人,如今只需要照顾一个人的温饱即可,算起来也不能说是吃亏。

  妳唯一愤愤不平的是阙大少在没有说跟妳的情况下就要妳把合约签了,然后立即上工。对于这种强迫行为,我们当然要予以谴责。妳放心,这件事姑妈会好好记着。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他早晚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不过合约既然签了,白纸黑字,我们不能反悔,虽然妳已经乖乖去上

  工了,不过姑妈还是要说一下:好好享受妳当私人厨师的时光吧。这一年的时间,经过长老开会决定,仍然算考绩,计算在妳五年的赛程里面。所以妳要好好努力,明白吗?

  记住,十天后补交一份月志过来,虽然姑妈没有能力遏止妳满太空乱飞的叙事特色,但只要妳记得把报告的重点先条列出来,其它我不管,妳就算漫游到宇宙黑洞也随便妳。

  我对妳的要求已经如此之低了,下次如果还是退件的下场,妳皮就给我绷紧一点,知道吗?

  最后,用印写八百字很了不起吗?值得妳拿来跟姑妈我讨价还价吗?下次再拿这种事来卢我的话,以后妳每篇月志说给我写八、万、字!

  青天高高,白云飘飘,太阳当空微微笑。

  唉,天气多么晴朗,而她的人生却如此灰暗:-…

  「妳是在郁闷什么?月薪八万,重要的是采购费另计― 想想,有心想A 钱的话,可以A 多少啊!比妳的薪水多都没问题。福利还比照他们

  『 天阙集团』 的高等职员,这样林林总总算下来,妳的收入几乎可以说是好到令人眼红,如果这样妳还敢哀哀叫的话,小心雷公劈妳!」充满忌妒的声音,来自刚刚从欧洲旅游回来、身上积蓄花费殆尽,如今正过着缩衣节食、不得不把饭店的剩菜剩饭打包回家度日的穷鬼奉嫣。

  「我不是在哀那个啦,那个我早已经哀完了。」声音还是有气无力,整个人像只趴趴能一似的抱着一只大靠垫,在木地板上滚来滚去。

  「不是哀那个?妳最近烦的不就是这个吗?妳的烦恼转变得好快,真不愧是超乐观又神经大条的人。我好羡慕妳啊,如果我也可以丢掉一贫如洗的烦恼的话,就算是自欺欺人,也会觉得人生满美好的。」好羡慕的口气。

  「小嫣,为什么明明是羡慕我的话,我听起来却没有很荣耀的感觉?」

  「因为妳现在觉得世界非常黑暗、人生非常无亮,所以就算送给妳全世界最好听的赞美,妳也会觉得别人在挖苦妳,妳的心态实在太黑暗了。」

  「妳没有在挖苦我吗?」严重怀疑中。

  「当然没有!」电话那头信誓旦旦。

  「可是… … 」

  「别可是了啦,妳现在不是在烦恼阙大少给妳的薪水太多、福利太好,那是在烦什么?」

  「又被姑妈退件了-- … 」好哀伤的说着。

  「哈!」

  「小嫣,妳嘲笑我!」抗议!

  「我当然要笑妳!这有什么好烦恼的?」好鄙弃的语气。

  「哪没有?妳们都不会被退件,就只有我写十次至少退六次,我难过也是应该的啊!」

  「根本不应该。」

  「为什么?」

  「妳被退件已经是常态了,俗语说『 习惯成自然』 ,妳都自然了,又有什么好悲哀的?妳会为了每天必须吃三餐而烦恼吗?妳会为了白天有太阳、晚上有月亮而烦恼吗?不会对吧?既然如此,妳又何须为了每个月一定会发生的事咳声叹气?真是自找烦恼,没事找事。哪像我们这种贫穷人天天为了生活奔波都来不及了,连停下来叹口气的时间也没有。」愈说火气愈大。

  「呃… … 呃… … 那个,小嫣 … 」

  「干嘛?」不善的问。

  「妳不是收到了我的电子邮件,发现我心情不好,所以特地在今天打电话来安慰我的吗?」

  「是啊,我不是正在安慰妳吗?」奉嫣理直气壮:「我还用我自己的悲惨来让妳觉得好过一点不是吗?妳看看妳,有存款、有福利超优的工

  作、每天还名车接送帅哥相陪― 」

  「胡说什么啊妳!」愈说愈不象话,奉姁连忙打断。「什么胡说,妳不是告诉我,妳现在每天都要陪着阙大少上下班?而且他为了妳还搬来妳隔壁住不是吗?好好哦… … 有梦最美,帅哥相陪。」

  「妳在乱说什么啦!他是为了吃饭才搬来的!什么帅哥不帅哥的,妳不知道他那个人都饿到剩一把骨头了。我问妳,只剩一张人皮裹着骨头的人形,会帅到哪里去?再说本来他也没帅到哪里去啊― 」

  「妳这个审美观跟作文能力同等级的低能儿别跟我讨论帅哥!」

  「什么低能儿!」抗议!

  「妳当然是低能儿―当年我们第一次见到代理奉主时,哪一个不为他绝美的风采所倾倒?从此以后,在我们的字典里『 白马王子』 这个名词解释只有三个字― 奉静言!只有妳,只有妳这个低能儿,居然说什么『 他长得满普通的嘛,五官很正常。』 从此以后我们就知道了,妳是一个没有审美观的人,这种人结婚后一定会很幸福,因为即使妳嫁给全世界最丑的男人,妳跟他朝夕相对,也不会有见鬼的恐怖感觉。」

  「妳在说什么啊,小嫣,妳这样的个性实在不好,每次钱花光光了之后,就开始愤世嫉俗,对什么事都看不顺眼,讲话超刻薄― 」

  叮咚!门铃声响起。「哎啊,我该上工了!不多聊了,再见!」很快挂掉电话。所有的懒劲全部消失,她利落的跳起来,拉了拉衣服,跑到玄关的全身镜前,整了整头巾,再将身上的围裙给弄更平整点后,才打开门。

  毫不意外门外站着的是过来吃早餐的阙东辰。

  现在是早上七点半,他每天一定是这个时间来按门铃。

  「欢迎光临,请进。」专业面孔挂好,上工了。

  「早。」阙东辰手上提着的公文包,很自然的交给一旁静待着的她,往里头走,随口问道:「早上吃什么?」

  将阙公子的公文包安好的搁在玄关柜上后,跟在他后头一同走进厨房,像个餐厅服务生般的介绍起来―

  「地瓜稀饭、菜脯蛋、盐烤鲭鱼、豆腐乳、空心菜、海带芽。还有苦瓜菠萝汤。」

  「豆腐乳?我没跟妳说过我不吃豆腐乳、纳豆这类有怪味的东西吗?」

  「是这样吗?抱歉,您没说过。下次您不会再在餐桌上看到它。」暗自吐舌,声音依然平和专业。一前一后,走进了充满食物香的厨房。

  她住的这间房子,是奉氏的产业,在服役的五年期间,可以随意居住,无须付房租,只需自付水电瓦斯费等开销即可。

  既然是奉氏的房子,里面的格局自然与一般常见的不同。

  这是一间二十五坪大的公寓。十坪是厨房,五坪是阳台(还种了菜) ,另外十坪则是集卧室、起居室、浴室等于一处的空间,除了浴室有

  隔间之外,其它全部一目了然。

  阙东辰第一次看到这间公寓的模样时,是有丝诧异的。这是一间完全没有女人味的房子 … 甚至可以说,是间没有什么人味的房子。除了配备完整到令人咋舌的厨房之外,其它地方的物品少得可怜― 一张简易的木板床,上头铺着薄薄的椰子床垫;床边一张国旗牌书桌(这年代居然还能买得到! ,桌上有台迷你计算机;书桌旁边放着一座迷你简易布橱,如果奉姁的所有衣物就装在里头的话,那阙东辰完全可以肯定她的衣服一定只有夏天冬天换洗各两三套― 因为再多就放不下了。木地板上没有沙发、没有茶几,只有几个大垫子靠着角落放置。粉刷成百合白的墙上没有任何装饰,没有海报、没有仿画,甚至连月历都没有。放眼所及,闻不到一丝有人居住的味道。

  从这种「空旷的风格上来了解奉姁这个人,你可以说她生活严谨,没有任何被乱摆放的对象― 老实说,也没有对象可以被她乱摆放。更可以说她是个没有生活情趣的人,把日子过得极之单调。原本以为这地方是她离开阙家之后的暂居之地,后来才发现不是,这个地方属于她已经四年半了,即使在阙家工作期间,她放假时也是回来这边住的。住了四年的地方,还能不沾染上个人特色,不得不说她实在是个奇葩了。

  这边的空旷冷寂与另一边琳琅满目又丰富的厨房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所以阙东辰每次光临此地,从来不多看一眼右方的起居处,进门直接左转进厨房,坐上美式小餐台,在温暖明亮又充满食物香的天地,静待他饥饿的胃袋被安抚。

  幸好找到了她… …

  他知道自己的胃已经出状况了,然而总是不振的食欲,却无法有半分勉强。最后竟是任由胃痛成习惯,也不愿吃下一口那些总是味道太重或太轻的食物。奉姁的厨房,是整间公寓通风与采光最好的地方。三面都是阳光,坐在此中进食,开启一天的工作起点,会觉得一天都能保有好心情。

  原本奉姁还维持着在阙家时不与雇主同桌共食的习惯,后来在阙东辰的坚持之下,她只好乖乖的坐到餐台另一边,与他一同吃早餐。

  奉姁将他的那份食物放置好之后,才回头端来自己的那一盘,再将大少不肯吃的豆腐乳给端来自己这边。阙家人只有过年才吃合菜,其它时间用餐习惯就跟日本人一样,每样食物一小碟,各用各的。

  他用餐的速度不快,通常也不会吃太多。如果是稀饭的话,他可以喝两碗。他只喝微微烫口的稀饭,不爱偏温的,搭配的食物除了烤鱼必须很烫,上桌时必须冒着滋滋的油气之外,其它反而不可以过热,微温最好。他会先把鱼吃一半,趁热趁香,然后再慢慢吃其它配菜。所有的菜吃完一半之后,通常第一碗稀饭也喝完了,在给他添第二碗的空档,他会喝汤。

  「苦瓜搭着菠萝煮,把苦味盖掉了,却把两种食材的清甜味道都提了出来。不错。」他难得主动赞赏,可见明天还可以煮一次。

  「嗯,最近太热,多吃苦瓜好。」她将豆腐乳拌在稀饭里,正在搅拌。

  他看了皱眉。

  「妳这样吃稀饭?」

  「我第一碗吃原味,第二碗会调味一下。这是我自己做的豆腐乳,我满喜欢拌稀饭吃的,有一种特别的甘味。」她将筷子搁在筷架上,捧着碗开始喝。

  「我印象中,豆腐乳是种很臭又很咸的东西。」

  「嗯,臭味是避免不了,不过我已经尽量将它的味道降到最低。」她已经喝了一半,脸上浮着满足的笑意。「这是古早味。以前的豆腐乳、菜脯蛋、地瓜啊这些东西,当然没有现在的好,大家生活好过了,什么东西都改良了,真正要我们回头吃那些原始的味道,没几个人受得了。所谓的古早味,吃进的是美食,回忆的是当年的生活。」

  他静静的听她说,同时也吃完自己的早餐。她总能很精确的准备他的饭量,让他在吃到八分饱时,东西刚好吃完。以往,他吃这样就够了的,但现在,看着她的笑容,突然说道:

  「请再给我半碗稀饭。」他将碗递过去。

  「啊?」她错愕,脸上的笑容凝住。

  「然后, 请给我半块豆腐乳。」既然这东西可以让她吃得那么幸福,可见不会是那么难以入口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她有这样的信心。

  然而,因为他多吃了半碗稀饭,让向来对自己有识人之明而自豪的奉姁,生平第一次感到挫败 … 怎么会呢?她怎么会算错呢?阙大少今天怎么会多吃半碗呢?为什么脱离她的掌握了呢?到底是什么地方错了呢?

  「听说你聘请了一个私人厨师。」签完了新一季的合约,公事完毕,于是身为阙东辰大客户暨表哥的徐凌霄开始私人话题。

  「嗯。」阙东辰低头收拾满桌文件,收拢在一起,连同签好名的合约交给助理去打理。不一会,助理出去了,偌大的办公室一下子只剩下表兄弟两人,提供给他们完全的私密空间。他看了下时间,十一点五十四分,已经中午,工作提早完成,可以悠闲的小聊一下。

  「为什么?你家里已经有够好的厨子了。」身为阙家的亲戚,兼之良好的出身,品味美食理所当然地成为他们这种人基本的生活条件之一。不过再怎么喜好美食,也不会给人冠上一个「阙刁」的封号,因为他只是平凡的美食主义者,至少,在阙刁面前,任何一个对美食执着的人,都不得不自认平凡。

  想成为阙刁可不是件简单的事,自然,更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毕竟当人挑食到一定的程度时,唯一的下场是惯坏自己的胃,饿死自己的身体。美食当前都食之无味,那么人生还有什么乐趣?眼前的阙大少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虽然阙东辰从来就误会自己是阙家最不好美食、最好养的人― 因为他没有像他弟弟那样对满世界的美食都充满兴趣,每到了一个国家,就非

  要品尝当地最地道的口味,才会心满意足的离开。甚至还常常跟着一堆美食评审四处参与美食比赛,大剌剌的坐在美食家身边,冒充其中一员跟着吃香喝辣― 但是仍然无法改变所有人把他当成这一代阙刁的事实。

  所以当他拥有个人厨师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大家其实并不意外,意外的只有:是何方高人居然能煮出符合阙大少口味的食物?莫非那人是食神”

  这也难怪时间宝贵到一秒几十万上下的徐家表哥愿意浪费时间在这里跟他嗑牙着这方面的事。这种好奇是被允许的,相信每个了解阙东辰的人都这么认定。

  「不为什么,我工作时间不定时,常常误了用餐时间,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找个随身厨师,那么就再也无须屈就那些放凉了、走味了的食物

  了。我的胃近况不太好,只能这样。」

  「不是近况不太好,是一直都不怎么好。」徐凌霄哼了哼。「从小到大,你都是一副厌食症的样子。平常还看不出来,反正厨房煮什么你吃什么。可是一旦忙起来,比如说遇到考试什么的必须让你全神贯注的事,你根本就直接忘掉要吃饭这件事,很乐意让你的肚子唱空城计,就是不肯爽快的拯救它们,结果十八岁就把你的胃给弄坏了。我们甚至以为你会把自己给饿死,所以当你打算去美国念大学时,我们全部的人都反对,谁都知道你有多厌恶汉堡、热狗那些食物,要是你不知不觉把自己给饿死了该怎么办?」

  「结果我活得好好的,面对美国的快餐,没有不能接受的地方。」这就是结论,证明他并不挑食,也不是厌食症,更不是这些兄弟们口中的当代阙刁。虽然他已经表明多次,显然并不被这些固执的人接受。只因为他在十八岁就犯了胃病,这真是不可理喻。

  「你那时候根本就是把进食当成一项工作在办,这是你之所以没有在美国饿死的唯一原因。」

  阙东辰没搭腔,知道这些亲友的固执,对于一些已经根深蒂固的偏见,已然无法扭转,也就不做徒劳的尝试。他是个精明的商人,不爱做浪

  费时间的事。「已经快十二点了,你没安排约会吗?」看了看表,有礼暗示着送客的意图。

  「你有约会?」徐家表哥扬扬眉问。

  「没有。」虽然不情愿,但仍老实说着。

  「那么,你不介意身为哥哥的我,跟你一同共进午餐吧?」

  「怎好耽误『 宏龙集团』 总经理的宝贵时间。」含蓄的拒绝。

  「一点也不耽误,跟自家人吃饭,怎么能说这种见外的话呢。」笑得好诚恳,看了看手表,直接问:「已经快十二点了,你的厨师应该准备好了。我们是在这里吃呢,还是在接待处的餐厅吃?,」

  阙东辰暗自撇了撇嘴,虽然已经拒绝不了,但仍是道:「我不知道她准备的份量够不够多摆一双筷子。」

  「我也很想知道。所以,走吧,让我开开眼界。」「什么眼界?」

  「看看能让我这个厌食症表弟愿意吃进嘴里的食物长成什么样子。」

  奉姁向来对陌生人的目光都能够做到视而不见,所以即使眼下被密切的盯视,也不能妨碍她的工作进行,即使那个人是常常被商业杂志引用为封面的名人。不过对她而言真的没差,她只知道这个男人是阙家的表亲,其它的就不晓得了。

  午餐意外多了个客人,并没有让她因此而手忙脚乱,她把原本为自己准备的那一份贡献出来,然后马上转回厨房又多做了两样快炒。用来待客的菜色不比只为一人准备的家常菜,是得丰盛一点的,即使名义上还是家常菜。

  表亲客人嘴里吃着家常菜,不时的看着自家表弟,与送菜上来之后就随侍在一旁的私人厨师― 原本奉姁上完菜之后就要退下的,不过表亲大

  人借着问菜色的名义将她留了下来,以方便他的观察。边吃还不时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在十几钟之后,阙东辰介入,径自道:「我想他已经问完了所有问题了,妳下去休息吧。」奉姁没有多言,向两人点点头之后,安静退下,吃自己的午餐去也。

  在奉姁离开之后,今天兴致很好废话很多的徐表哥道:

  「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她长得并不出色,煮的东西也是寻常。」

  「她长得如何与她的厨艺没有任何关系。」吃完了一碗饭,他又为自己盛了半碗。

  「我还以为会是个很特别或者很美丽的年轻女子。她很年轻,但显然没有特色,也不出众。至少比起你家那个美丽的新厨子差多了。」夹了两块快炒海鲜。中午这一餐,他的筷子总伸向这两盘,其它的并不能引起他的食欲。

  「她是我家以前的厨子。」阙东辰有些奇怪的看着表哥。「你没认出来吗?」

  「啊?是吗?」徐家表哥是真的怔住了。他当然见过这十年来在阙家服务过的厨师,可是竟然对刚才那个没有丝毫印象。「我记得你们家这十年来只出过两个女厨师,其它都是男的。」

  「她是上一任的那个女厨师。」

  「怎么可能?口味完全不像!」徐家表哥更诧异了。阙东辰笑了笑,夹了一筷快炒螺肉,缓缓咀嚼完之后,才道:「你再吃吃看,这两盘是为你炒的,像不像你以前来我家吃饭时的味道?」

  徐家表哥半信半疑,又夹了口进嘴,学着表弟慢慢品尝,发现好像正是如此。即使他没有表弟与生俱来的刁钻味觉,可是身为半个美食家,他还是能多少抓到一点味道的。

  「我只觉得这两盘很下饭,没想到那么多。」努力回想以前阙家女厨师的长相,发现一片模糊。「虽然我见过她几次,但却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只记得是个女性,长得怎样,倒是忘了。」

  阙东辰微微一笑,没说话。

  徐家表哥还沉浸在思索中,当然,不忘给自己再添一碗饭,专攻那两盘海鲜。然后,他下了结论:

  「我想,我知道你为什么请她来当你私人厨师了。」拿筷子的那只手指了指餐桌上其它四道专为阙东辰准备的清淡菜色。「这是你的味道。」

  再比了比两盘快炒:「这是我的味道。」然后叹了口气:「然后,厨师个人的味道是不存在的,就跟她的人一样没有存在感。」没有存在感?这形容有点怪,至少阙东辰从来没法这样看待奉姁。徐家表哥有些疑惑的像是自问:「这样的一个厨师,存在得好奇怪。我想她不可能成为什么世界名厨,也没机会自成一派,不过每一个被她服务过的食客,应该会爱死了她。这种存在,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让人很难对她下定论。」

  阙东辰扬了扬眉,没有点头同意,也没反驳,倒是表哥的话,让他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个主意。

  「喂,东辰,当我需要的时候,能不能向你借用一下?」生性精明的表哥想到的恐怕也是跟他相同的主意,很快的问道。

  「这你得亲自问她,不过,我想她应该会很没空。」阙东辰耸耸肩。

  暗自打定主意把外借的可能性完全扼杀,今晚回去就跟她加签这个新条款。

  他知道她的珍贵,但不希望太多人知道这份珍贵。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反正,就是不希望,如此而已。

  6

  工作月志

  日期:2008年08 月10 日

  役女编号:J03

  姓名:奉姁

  姑妈,以下是我的月志重点条列(不要再给我退件了啦!

  报告一:目前担任阙东辰和人厨师已满一个月,服务期间,雇主非常满意。

  报告二:「满意」二字,绝无夸张,因为在这段期间,凡有幸与阙大少共进午餮的人(例徐表哥、徐表弟、阙堂妹),都一致希望能再次与

  阙大少共进午赛,常常有不请自来的情况,将准备不多的食物搜刮一空(包括我的那一份)。

  报告三:因为常常有不速午赛食客出现,所以在没有多准备的情况下,我的午餐只好变成别人的午餐(虽然上一点有括号提一下,但我觉得有必要在这里再强调一次!)。两次向阙大少建议下次可否多准备一些食材以防万一,都被否决,令人百思不解… … 莫非他觉得让我饿肚子是不错的主意?

  结论:我遇到恶雇主了 … 吗?

  好了,列完,这样可以吗?姑妈。

  老实说阙大少虽然用不太光彩的手段让我签下一年的约,不过他至少是一个不难服侍的雇主,我煮的食物甚少被退货,真是不容易啊,他可是个超级桃别的人呢!想来也真是安慰,这算是对我的肯定与草重吧!

  姑妈,我的手艺被肯定了耶,妳一定要帮我加分哦,之前已经被扣太多分了,为了我未来竞争奉主之路的顺畅,妳千万别忘了加分啊。

  说到这里,姑妈,问妳一下,我是不是真的长得很没有存在感啊?像徐家表哥表弟、阙家堂妹等人,我以前在阙家服务时都见过啊,也为他们煮过饭,为什么再次见到时,他们、竟然认不出我?还是得经由阙大少介绍了,他们才恍然大悟的认出来。好吧!说算对人没印象,对食物总该有印象吧?亏他们还自认为美食家呢,既然是美食家,为什么对塞本的味道分辨不出来?明明每个厨师煮出来的食物都不一样啊。好奇怪哦!是他们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虽然字数已经过五百字了,不过我还是要问一下:姑妈,我煮的食物有什么问题吗?在做了十几年菜、当了四年多专业厨师的现在,才问起这个问题,会不会有点奇怪?

  回复讯息

  审阅人:奉姑妈

  审阅日期:2008 / 08 / 13

  月志注记:虽然还是不合规范,但这次不退件,用以鼓励,希望妳渐入佳境。

  即使是重点条列,也没有人能够做到如此「别出心我」的地步,对于妳的作文能力,本姑妈已经不想再提。唯一的要求就是妳能把事情说清楚即可。

  很高兴听到妳在阙先生身边工作顺利。自从妳开始打零工以来,字里行间总是充满了颠沛流离的情绪,让人看了很想扁妳。总算妳现在有比较稳定的工作,于公于私,本姑妈都为妳感到、高兴。还有,虽然咱们是一家人,多多少少本姑妈在评分时会带着点和心,不过妳这样公然挟和要求加分的行为,仍然不可取。要知道妳的月志报告只要上缴,就会制成档案,虽然奉主不一定每个月都看妳们写的月志,但要是哪天给他突然无聊的决定去看妳们写的月志,更不幸的抽看到妳的,那妳这样写,叫我一张脸往哪儿搁?所以妳以后给我谨慎一点,知道吗?

  为了惩罚妳公然要求加分的不当行为,本来打算给妳打九分的,现在只好打六分以兹警告。(不许哀叫,不许上诉。〉

  这次没听到妳批评阙先生的胃以及瘦成骷髅状的外表,可见妳的工作成绩是很理想的。继续持续下去吧,如果你们合作愉快的话,那么他极有可能成为妳五年役期的重要评分者,所以妳最好跟他保持良好的关系,他才是能帮助妳竞争奉主之位的有力人士。以妳的脑袋,本姑妈有理由相信妳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现在提点妳了,如果妳不是太笨的话,相信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什么叫我会知道该怎么做,只要我不太笨的话?」

  抱怨。接着还是继续抱怨:「虽然是鼓励人的话,为什么我会觉得自己被骂了呢?」看完姑妈的回信已经好几个小时了,奉姁发现自己没办法高兴起来,即使这次好不容易没有被退件,不必再抓耳挠腮的苦思如何补交月志作业,但这样也不能让她感到好过一点。

  「虽然觉得不可能,但是我怎么老有一种姑妈在看好戏的感觉?」叹了口气,将泡好的白米倒入电子锅中,开始煮饭。「姑妈也真是的,写了那么多字,居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相心知道的是自己煮的饭有什么问题啊。身为我的监督指导员,这是她基本的工作不是吗?光在一边看好戏,也不怕我告她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 … 唉,谁叫我们是亲戚呢,只好戚戚相护了… … 」

  对一个专业厨师而言,这间三坪大的厨房显得局促克难,但并不妨碍她工作。毕竟不管怎么说,能在这个地方造出一间厨房,实在已经算是件了不起的事了。

  谁会想到这幢位于市中心、造型新颖豪华的商业大楼的高级主管办公室里,会辟有一间迷你厨房呢?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老板出门去,虽然没有说中午一定回来,但既然没有特地交待不回来,那么她当然得把午餐准备好。而且还多煮了一杯米,怕的是到时又来一名不快餐客,造成米饭不够吃的情况,身为专业厨师,可见不得这种情况发生。

  在她职业教育中,所谓合格厨师,可不仅仅是能做出令食客满意的食物就可以了,还有对不同食客口味与食量的拿捏、从每一次用餐完的餐桌上看出下一次该如何为食客准备更适口的菜色等等,不必食用者交待,将服务做到尽善尽美,让食客在不知不觉中吃得心满意足,却又看不出被刻意讨好的痕迹… …

  她在奉氏主家学艺十年,前五年学的是基本功,对世界各国美食料理有基本的认识之后,接着后五年选科选特色,找出合适自己的方向去深

  壮泛。

  然后,她变成今天这样的一名厨师― 别人口中没有个人特色的厨师。

  将两颗大西红柿洗好,去蒂,滑了个十字刀口,接来一盆热水,将西红柿放入其中滚了一会儿,捞起,很顺利的将皮给去掉。

  「这是中午的餐后水果吗?」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奉姁转身看过去,才发现与休息室相连的门板不知何时打开了,而最近养得不错的阙大少,显得玉树临风的半靠在门框上,表情淡淡的看着流理台上的食材。

  没想到他会这么早回来,还没中午啊。

  阙大少对西红柿没有什么好感,事实上,他能接受的水果种类很有限,要水份多、要甜、要脆,拒绝一切软趴趴的东西。而西红柿这种表皮咬不散、难以消化、本身不甜的东西要是出现在他的餐盘上,他通常视之为摆饰。

  「不是的,这是晚上煮罗宋汤的材料,我正在备料。」她对他微微一笑。这间厨房很小,容纳她一个人刚刚好,要是再多一个人进来的话就挤了。所以他就站在门口看着,而她也没有邀请。

  发现阙大少的眼睛还在看着流理台上的西红柿,她说明道:

  「这种品种的西红柿不是用来当水果吃的,通常用于料理。我买了小番茄,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试试我新做的梅渍西红柿,我早上做好了,正冰镇着。」

  知道阙大少不感兴趣,所以也只是随口说说,省得中午要是一同用餐时,被看到她餐盘里多了一道美味可口又开胃的好料,会不好意思。本来阙大少确实不感兴趣,毕竟他一听到「西红柿」两字就兴致缺缺,不过对于一个出门跑了一早上,跟客户攻防了一个小时,导致肚子提早大唱空城计的人而言,眼下若有什么食物可稍稍值一一下胃袋,都不会轻易拒绝。尤其― 他瞄了下刚下锅的电子锅,上头的液晶面版显示还要等三十分钟米饭才会煮好。所以他思考了一下,在奉姁掩不住的错愕目光下点头:

  「好的,麻烦给我来一点。」

  「啊」专业的表情不小心龟裂,露出傻傻的本质。他真的要吃哦?

  吃那个他一点也不喜欢的西红柿?

  「有问题吗?」本来该转身回休息室的餐桌等待的阙东辰,见她这副样子,竟是不走了,扬了扬眉,好整以暇地问。

  「那… … 个,有点甜。其实算是一道甜品哦。」她对这个不爱吃甜食的男人强调。

  「多谢说明,我知道了。」他正经八百的点头。

  「而且,梅子与西红柿的组合,有酸度,男性可能比较不喜欢。」老实说,梅渍西红柿是为自己做的 … 虽然报的是公费、用的是阙大少的钱 …

  「有点酸,我明白了。」他再度点头。心中隐隐明白他这位专属厨师压根儿没打算让那道梅渍西红柿进入他的胃袋,也就是说,她是做给自己吃的。

  他就站在那儿等着,没有多余的表情。奉姁只好乖乖的洗净手,取出一只精致的水晶盘与银质细签,然后把冰箱里那盆她最近的新宠― 梅渍

  西红柿给端出来。套上手套,将红艳的西红柿串在银色的细签上,视觉上真是可口美味,因为有老板在后头盯着,她不敢像平常那样随意的丢几个入口,只好馋得暗自吞口水。摆好了四串在水晶盘上后,她脱下透明手套,捧了过去。

  「请用。」他还是站在门口,挡了她的路,没有给她服务到餐桌的机会,只好直接递给他。

  「谢谢。」他点点头,没有走开的打算,竟就站在门口直接吃了起来。一边漫不经心的拿起一串西红柿吃、一边问道:「中午吃什么?」

  「咖哩饭。」她乖乖回应。

  「没闻到味道,妳还没开始煮吗?」她煮的咖哩相当对他的味,但两人都知道他的胃不好,不能常常吃,所以至今她也只煮过两次。

  「我昨天晚上就煮好了,现在整锅放在地下二楼的员工餐厅那里温着,毕竟味道太重了,放在这里会传到你的办公室,这样不好。」

  「嗯,妳设想得很周到。」他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咖哩要煮很久吗?」

  「对,咖哩现煮的不好吃,要熬放上一段时间才能入味。」

  他点点头,将吃得一空的水晶盘子递回给她,对她点点头道:「做得不错,中午再给我一盘吧。」

  「啊?还要?不会吧!」

  「有问题?」他问。

  「没有。」垂首,语气乖顺。

  「那就好,妳忙吧。」终于转身离去,没让奉姁看见他微勾的唇角带着点顽皮的笑意。

  两人相处至今快两个月,始终保持着严谨的主雇关系,谁也没想到要打破,不过… … 打破了也无妨,日子倒是过得有趣多了。

  对于自己的神机妙算,奉姁感到很自豪。虽然每次跟阙东辰谈过要多煮午餐份量的事,都被否决,但奉姁从来不以为阙东辰不肯招待外客用餐的决心可以得到彻底的执行。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那么,关于午餐上的过招,自然是厚脸皮的那一方会得到压倒性的胜利。你没人家厚脸皮,就得认。

  这是阙飞骏第四次不请自来。

  身为海外事业部的经理,阙飞骏常常在台湾以外的地方飞来飞去,「天阙总部」里虽然有他的专属办公室,但却没见他进出过几次,他个人

  常驻的地方是香港。

  这两个月来,阙飞骏只进过总部五次,而当他发现大哥竟然有专属厨师之后,便次次不请自来的过来吃午餐。所以说,「四次」这个数字听起来像是不多,但这已经可以算是他人在总部的所有数字了。所以他的叨扰,才会这么令阙东辰不悦。

  「我觉得还没饱,麻烦再添一盘,牛肉多一点,谢谢。」阙飞骏第三次将盘子递给奉姁,顺便奉上一抹英俊迷人的微笑。

  奉姁点头,神态一如当初在阙家服务时的样子:「请稍等。」说完,转身回厨房。只要阙大少的午餐没有不快餐客的话,通常都是奉姁陪着大少一同在休息室用餐。不过,一旦有客人的话,那她的用餐地点便是小厨房角落的小餐台,然后随时静候召唤。

  还好今天煮的是咖哩饭,还好她多煮了一杯米,不然还真不够吃呢。

  「请慢用。」在端出二少食物的同时,她也把饭后水果给端出来了。

  二少的水果是日本进口的水蜜桃半颗,被她仔细切片;大少的水果是今天早上现采来的甜柿,四分之一,她切成适口的方块状,以及两串梅渍番茄。

  「咦,这是什么?串成小丸子,真可爱。」二少顺手从大哥的盘子中拿过一串,忍不住吃进嘴里。美食家的毛病再度复发:「啊,这是去皮的西红柿!用梅子汁腌渍的,带着点乌梅的微焦味,与西红柿的酸味融合得恰到好处,不会过甜,真是清爽。我在日本也吃过这种东西,不过妳做得比较符合我们台湾人的口味,日本人比较重视咸味。还有没有?」

  「还有一些。」心中虽然垂泪,但脸上全无表情。

  「那麻烦妳给我装一罐,我外带。对了,就不用串成一串了,占空间。」等一下他就要离开公司了,这个要求很合理。

  「… … 好的。请稍等。」默默退下。阙东辰目送奉姁的身影消失在小门后面。

  「哥,你看什么?」夹了一口牛肉吃进嘴里,很享受的半瞇着眼咀嚼着。

  「你怎么突然对腌渍品感兴趣了?」阙东辰将身前吃净的盘子推开,将水果盘挪过来,喝完水,开始用起水果。

  「我对任何类型的食物都来者不拒,只要好吃。」

  「秋女士手艺不错,可以委托她多做一些让你明天带去香港。」

  「嗯,倒也不必了,香港那边未必没有。」两三口将饭吃完,将一旁的白开水喝完,净了净嘴里的味道后,也接着享用起水果。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从奉女士这边打包?」

  阙二少扬了扬眉,看了眼兄长,眼中闪过一丝好笑的情绪。

  「哥,奉女士现在是你的专属厨师,想吃什么她都能随时做给你,你就别计较我即将带走的那一点了吧。别跟我说你这个从来不吃零食的人,

  突然决定在三餐之外,吃起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了,弟弟我会感到很惊吓的。」

  「胡说什么。」淡淡斥了声,不再多言,吃他的水果。

  「不过,话说回来,以前倒没发现,奉女士跟其它厨师都不同。」

  阙东辰看了他一眼,不语。

  「她的不同在于 … 没特色。虽然好像有点用词不当,不过真奇怪,我真的只有这种感觉。她能做出让人忍不住一吃再吃的食物,却又不觉得她煮的东西美味到令人趋之若骛的地步。我没有办法将她煮的食物定位。」

  阙东辰听了后,淡淡一笑,仍然没接话

  「哥,你说呢?」

  「我没什么好说的用。。你是美食家,我不是。请慢用。」说完,起身。」他已经用完餐了,刷牙休息去也。

  进入洗手间的阙东辰当然没看见自家弟弟对他背影撇了撇嘴的表情。那神情分明在说:「对,你不是美食家,你是全世界挑食之最的阙刁!」

  奉姁与阙东辰签下的专属厨师合约为期一年。她以为这一年会过得很平淡,没有什么波浪,也不会有任何事打扰到她宅女的生活,让她的生活从此充满阳光充满热闹,在柴米油盐之外的天空多采多姿起来。毕竟,谁会想到事情会从一罐梅渍西红柿开始引发出来,然后她的人生

  从此变得热闹无比。真是太离谱了,就算是作梦也梦不到啊。

  事情是这样的,阙二少拎着梅渍西红柿回家时,于晚餐时跟久违的家人提起兄长专属厨师的事。他的父母原本就知道大儿子拥有私人厨师的事,就在阙东辰的健康情况大拉警报之时,阙家老爷夫人早已打算物色一名优质营食师随侍阙大少身边,为他做各种食疗。虽然阙家大少不承认自己有厌食症的事实,但除了他个人以外,所有人都知道阙东辰确实已经算是一名厌食症的患者了。所以当他提出要搬出去住时,家里没人反对,只要有利于他的健康的,家人都支持。

  当然,阙家人更知道了那名专属厨师正是前任服务于阙家的奉女士。

  既然是相熟的人,自是无须做什么身家调查,全然放心。而且这两个月以来,见着大儿子原本骷髅状的外表渐渐长出肉来,就知道奉女士料理出的食物是符合阙东辰口味的,松下一口气之余,便再也没对这方面表示出关注。阙家人对美食是相当追求的,就算是生性挑剔,也在合理的范围内。所以他们不能理解阙东辰为什么独独能接受奉姁的厨艺,却对各式世界名厨的作品全然无视。对他们而言,美食就是美食,创作到一个高标的水平之后,由哪一个手艺绝佳的名厨煮出来,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然而,简单的一罐梅渍西红柿,却改变了阙家人的想法。

  很巧合的,当夜的开胃菜里,每个人的盘子里有两三颗装饰用的梅渍西红柿,阙二少吃了之后,忍不住将他从奉姁那边搜刮来的那罐也贡献出来给家人尝味比较一番。

  阙家人天生拥有比别人更敏锐的味觉,相同美味的东西,仍能区分出等级上的不同。阙家家长吃完之后,细品了良久,笑道:「虽然相同的有甜、有酸、有咸,但奉女士做的,就是能让人感到爽口,每一种味道都调和得恰如其分。」

  阙夫人点点头,又叉了一颗吃进口。「总觉得吃不够。即使是东辰这种挑食不吃零嘴的人,也会忍不住多吃几口吧?」

  阙二少回想了一下,摇头道:

  「我倒没看到哥有什么反应,不知道他是否爱吃。老实说,能看到他愿意吃东西,并且把他眼前的那份餐吃完,我就觉得奉女士非常了不起了。」

  「是啊,但愿奉女士能把东辰的厌食症给彻底治好。」阙夫人叹口气。

  「嗯,虽然记得奉女士的厨艺相当好,不过倒也一时想不出她的拿手菜是什么、做的口味特色为何,应该找机会去东辰那边用午餐,妳觉得

  呢?」阙家大家长微笑着询问夫人。

  夫人很快同意:「我也正是这么想呢。」

  「如果你们要去用午餐,最好提前告知奉女士。」阙二少建议。

  「跟东辰说一声不就好了?」阙夫人不解二儿子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提议。

  「我觉得大哥不太喜欢别人打扰他用餐,如果你跟他说要去吃,被他拒绝的机会非常大。」二少笑了笑,把他今天的情况说明了一下:「今天我跟大哥说要跟他一同用餐,他居然说没多准备我的份,直接吩咐助理帮我叫外卖。幸好我是先闻到餐厅那边香味逼人的咖哩味,确定那锅好料是奉女士寄放的之后,才上去赠饭成功,不然就只能眼巴巴看着他吃奉女士的料理,而我被晾在一旁吃便当了。」

  「是这样吗?」阙家大家长这下子更感兴趣了。是什么原因让大儿子坚持独食,不与任何人分一早?这与他的性格全然不符合啊!

  「是的。我的观察是这样的。至于正不正确,就有待父亲母亲大人去考核了。」

  「那就更该去了。」阙夫人失笑,瞪了二儿子一眼,道:「瞧被你说的,害得我们都忍不住想要马上跑到公司吃奉女士的料理了。」

  「反正听我的忠告准没错:要去之前,先通知奉女士。她一定会准备好妥当的份量,不会让人饿肚子的。如果跟哥讲的话,会有什么样的结

  果,我可不敢保证。」

  一家三口谈完这个话题之后,继续安静用餐,没有发现阙家现任主厨的一双美目正牢牢盯着餐桌上那罐梅渍西红柿不放,心中若有所思。

  奉家… … 是吗?

  奉家,是厨艺界曾经登峰造极过的家族。然而除非是资深且通晓厨界历史的人士,一般厨师是没听过奉家这个名头的,因为极其低调是奉家的特色。奉家发迹于明末清初,自有一套传承方式,族内子弟以追求厨艺为先,不图扬名。虽然徒子徒孙遍布高官巨贾的厨房,却也从不张扬,默默的在厨艺上追求更上层楼。

  奉家厨艺的传承从来不分男女。但在清末之后,男丁大多凋零于从军抗日的战火中,跟着国民党退守台湾之后,一门孤寡,竟无青壮男丁可承香火。于是奉家的家训开始根据现实情况加以修正。其中有一条最引人侧目,造成最多争议、争论不休的就是― 凡与奉氏女成亲者,所育子女皆须姓奉。

  在中国历史上,重男轻女已是常态,而男子娶妻生子,莫不是为了自家香火的传承。于是这个族训一定下之后,奉氏女子全部愁嫁,不管生得多么如花似玉,也没有男子敢上门提亲。

  后来迫于现实,这条例不得不修改,改成所生女儿皆须姓奉,男丁方面,则在男方家族同意的情况下方能姓奉。然而即使是这样,奉家的香火仍然艰难,愿意接受这样条件的男性委实不多。二三十年下来,在那个保守的年代,竟是出了好几名未婚妈妈,要子女不要丈夫的情况在当时来说实在惊世骇俗之极。不过奉家家长为了现实的需要,只能接受这个结果。后来第二条备受争论的族训被强力定下了― 凡奉氏女子方能习「奉氏食经」,此食经不教授男性。

  由于从大陆迁居来台的都是奉氏女性,再加上后来在寻求香火继承的路上又走得非常困难,造成后来许多奉氏女性长老对男性继承者的合理性产生怀疑。于是最元老的那一派在走完生命旅程之时,强力定下这个族规。

  而今,奉家男性开枝散叶,子孙茂盛,奉家再无断根之虞,然而男性不得学习奉家食之精华的规矩,仍然没人可撼动,也成了厨艺界的奇事之一。如果奉家男性对厨艺有兴趣,只能向外求师。在奉家顶多能学到基本厨艺,而记载着奉家最高厨艺精华的「奉氏食经」,连封面都别想看见。

  在厨艺界,只有资深的人才知道奉家的存在,不过,却是人人都知道台湾有个名厨世家― 秋家。

  这是一个成名于近十年的家族,它的经营方式、家规祖训什么的,都类似于奉家,虽然没有女子才能学厨的规矩,但却是大力栽培女弟子,对男弟子则多有挑剔。让知情的人不得不怀疑秋家打算把自己的家族打造成百年奉家的模样,与之鼎立比肩,成为厨界的望族。不过,相较于奉家的神秘低调,这秋家,却是张扬不已,哪儿有热闹哪儿凑,常常出没于世界知名美食比赛里,得奖是家常便饭,秋家家主更是各大美食比赛热情邀约的评审,常常以一代宗师的姿态出现于荧光幕前。挟其厨艺精湛、长相英俊潇洒的两大特色,自然深受女性喜爱,所以知名度非常高。

  身为秋家第二代的名厨,以及,接替奉姁成为名嘴阙家新任厨师的秋盼兮,原本也是不知道什么叫奉家的。可是当她发现阙家大少的厌食症竟然轻易的被奉姁治好了之后,她心中很不好受,身为专业厨师的自尊心被伤害到了。起先她只是想知道自己的作品与奉姁的作品到底有什么差别,为什么同样的食物,却是不同的结果?

  她先听到阙家总管自言自语的感叹一声:「不愧是奉家人啊。」

  然后,她便打电话回家询问,想知道奉姁是什么来历。岂知这么一问之后,竟然发现奉氏这个家族在厨艺界竟然是有着赫赫地位。奉家与秋家的不同,就像底蕴深厚的老贵族与乍白昌风光的新贵族。也许秋家更有钱、更风光、更有名,但整个业界仰望的仍然是人家两三百年累积出来的厚重。

  「妳竟然遇到奉家人了”太好了!盼兮,记住,不能输!」秋氏家主,那个被秋盼兮无比崇拜的偶像,竟然为此打电话给她,并且不断强调跟她比试!要赢!这是妳证明自己的唯一机会!

  7

  工作月志日期:2008 年09 月06 日

  役女编号:J03

  姓名:奉姁

  姑妈,如果妳是我的神仙教母的话,我会对妳许愿:教母啊,请让我的生活回复到乏味无聊的最初吧!

  虽然我常常对着日出发呆、对着日落叹气,为着每一个无所事事的每一天感到淡淡的么展伤。但是那只是无病伸吟啊,那只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啊!我一点也不想改变生活现况啊!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是,我这样好像有点激动,妳先别骂我,我记起来了,要先条列重点啦,我记起来了,现在马上办!

  第一个重点:阙大少的体重增加了三公斤,目前正稳定成长中。虽然还是瘦得像张纸片,但毕竟也是从软趴趴的影印纸进化成挺有可看性的卡片纸了。未来成长为足以包装计算机的厚纸板,绝对指日可待。

  第二个重点是为了说明第一个重点:也就是说,我的工作圆满达成,虽然满分是十分,但是我绝对有资格拿到一百分。真的!

  第三个重点:因为阙家亲友「吃好到相报」,于是这一个月来,阙大少的休息室成了家庭聚餮的场所,阙董事长来过、阙夫人来过、阙董事长的弟弟、妹妹、妻舅等人都来过。至于本来就来过的人,就不必提了,当然是来过又来,我的手指头都不够数了,只能说现在每周至少三天,阙大少是有人陪吃午餐的。

  第四个重点用来补充第三个重点:姑妈,我突然从个人专属厨师成为阙家亲友午餮厨师了,那么这样一来,我应不应该要求加薪呢?

  第五个重点:阙大少很不喜欢在午餮时间招待别人。因为他在公司的分分秒秒都是列入计划的,他只给自己四十分钟的用餮时间,接着就继续办公了。可是如果有别人来找他一同吃的话,至少要花上一个小时才能将人打发走,我想这就是他每次看到不快餐客,脸色都很不好的原因了。我可怜他。不过也只能可怜一下罢了,毕竟我只是个厨师啊,在我的职业之外,也只能看看好戏啦。以上,报告完。继续煮饭去。

  审阅人:奉姑妈

  审阅日期:2008 /0 9 / 10

  月志注记:不退件,留着给往后的学妹们誉甲负面教村之参考。

  妳的重点陈述方式,本姑妈不予置评。

  妳哀号的内容并没有列入重点说明,所以本姑妈不知道妳在哀什么。

  由妳乱七八糟的内容上看得出来,妳是在心情极度混乱的情况下将月志写完,权充交差,既没有拟初稿,也没有书写方向,哀到哪里就写到哪,最后虽然前言不对后语、文章破碎不全,却依然没有忘记要讨分数,该骂妳是个不成材的东西呢,还是敬佩妳的竞争意识如此高涨?

  结论:

  之一:妳想要我在妳当月考绩上打十分,不可能。

  之二:妳遇上什么、麻烦,致使妳幻想出现一名神仙教母帮忙?妳哀完之后没做说明,所以我不了解,无从处理,妳希望我是神仙教母这个妄想,就别再提了

  之三:

  现在经济不景气,公司倒闭成风,妳的收入与福利如此优厚,知足吧。别再提什么要求加薪的事了,别忘了妳现在主要的任务不是赚钱,而是拼成绩。

  之四:阙大少体重才增加三公斤就让妳得意成这样?等妳把纸片人养成一颗气球之后,再来邀功吧!做人要有远大的抱负,你这样随随便便满足,像是个有雄心壮心的人该说的话吗?

  结语:煮饭之余别忘了反省!

  「妳今天心情看起来还不错。」阙东辰吃完了早餐,站在流理台边看着奉姁洗碗,说道。

  「是吗?」很平淡的声音,客气而听不出喜怒。

  奉姁暗自耸耸肩。她在工作时,面对雇主的表情都是一个样的,他如何能看出来她摆的这张微笑客气的脸是好心情的表现?

  事实上她今天心情不好也不坏,可能是已经被姑妈长年的挑剔练出超厚的脸皮,再也不会因为月志被嫌弃而感到忧伤了,所以今天一大早起来准备早餐顺便开计算机收信时,收到了姑妈的回复后,竟然没有产生任何悲伤低落的心情,可见一件再怎么难堪的事,若已经习惯了,就会变得等闲,自然也就不会感到太过介意了… … 脸皮厚了陨。

  「妳的督导员满意妳上个月的工作成绩,给妳嘉奖了?」平淡的语气就像在废话「今天天气真好」无二致。

  什么!?奉姁身子一震,手上正在冲洗的盘子差点滑掉,连忙抓好。盘子没破,但她脸上微笑而客气的的表情却不幸摔破了。

  「你、你… … 你说什么?」声音微微高扬,哪里还能保持平淡无波。

  「每个月十号前后,妳的情绪会低落得特别明显,我猜就是妳月志被批下来的时刻。看妳今天这么正常的样子,应该是获得了还不错的成绩,

  恭喜妳。」相较于她的震惊,他的表情就很正常,淡淡的闲聊模样。

  「你你你,怎么知道… … 」她结结巴巴不成句。

  「 知道什么?」微微挑眉,问。

  「你怎么知道我有哪几天情绪不好」她对自己的职业道德是非常有自信的,在上工时,她永远保持着平静而精神的面貌给雇主看见,他怎么可能会看到自己的苦瓜脸神二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妳情绪不好时,都会做简餐。」

  「啊?」她傻傻的发出声音,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牛肉烩饭、石锅拌饭、海鲜堡饭、上海菜饭-- -… 」他细数了七八种简餐后,才又抬头看着瞠目结舌的她。「平常妳都做家常菜,吃腻了家常菜就做精细的料理,如果一整天不想离开公司的话,就会做功夫菜消磨时间。而当妳心情不好时,就只会做简餐― 连续三四天的午餐都是简餐。两个月前妳做蛋包饭那天,我认为是妳心情最不好的一天,那时我并不明白妳为何情绪不佳,因为妳整天都跟着我在公司,应该没发生什么令妳不开心的事,于是我便稍微打听了一下妳的事。」

  「啊… … 啊:-… 」完全无言以对。

  阙东辰微笑的将目光移到餐台上那本她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说道:「我刚才看妳在写今天中午要备的材料,种类挺多,午餐应该是还不

  错的家常菜。所以猜测妳今天心情不错,对吗?」

  「那个… 不对!你怎么知道月志的事?你怎么可能打听得到?」她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艰难的发问出来。

  「妳是奉家服役中的弟子,这并不是秘密吧?」

  他寻常的口气让奉姁觉得自己真是太大惊小怪了。可是,这哪里有寻常?知道奉家,甚至知道她是服役中的子弟这件事,根本就很不可思议好不好?这种事连厨艺界也不见得有人知道啊,他这个商界人士就更不应该知道了。

  「是算不得什么秘密,但、但也没那么容易被打听到啊?」

  「有那么困难吗?我问了刘叔,很容易就知道了。」

  刘叔?奉姁想了一下,不确定的问:「你说的是… … 阙家大总管?」

  「是的,当初是他请妳到阙家当主厨的,他对妳的身家,自然最清楚不过。」

  「但是 … 月志-- … 」怎么可能了解得那么深?

  「想不通就别想了。总之,妳月志通过了不是吗?」

  「是啊… 」怎么可能不去想?重点是,他知道这些做什么?他不是个喜欢打听八卦的人啊。

  「恭喜。」

  「哦,谢谢。」下意识的回谢,但仍然一头雾水。她有一肚子疑问,可惜阙大少并没有给她充分的时间来思考,接着道:

  「关于午餐,我有一个小请求,希望妳能帮忙。」

  「好啊,是什么?」将盘子都冲洗完毕,她擦干手之后,脱下围裙问道。

  「是这样的… … 」两人一同走向小餐台,在那本小笔记本上指指点点。然后,她很快回复上工状态,一整天都再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这个问题。

  「爷爷,这是我特地从香港给您请回来的专属厨师,您尝尝看她的精心料理。这是特地为您做的,您就赏个脸吃一口吧,拜托!」一名妆容精致的都会美女以着撒娇的声音缠在病床边,已经纠缠了好久,非要说动老人家开口吃下自己带来的食物不可。

  「说了我不饿。妳就别忙了,放着吧,等会饿了自然就吃了。」赵董事虽然很高兴看到久违的孙女,但这并没有因此而让他胃口大开。长时间的住院治疗,加上有诸多忌口的食物,让原本就极之挑嘴的老人家,更加的挑剔,不轻易让任何食物入口。

  「这怎么行!我问过看护了,她说您今天一整天只有在早上喝了一碗外面买来的地瓜粥,就没再吃别的了,这样是不可以的,您的身体会受不了的。爷爷,我知道您没胃口,被那些手艺不好的厨师给糟了胃,您就相信我一次,秋大厨真的很厉害,她做的菜真的非常好吃― 」赵家孙女不放弃的继续劝服大业。虽然已经徒劳的努力了十分钟,没能让祖父改变主意,但仍然坚持不懈。

  「丽虹,可以了,妳吵得我都头痛了。」赵董事揉了揉额角,很受不了的说道。

  「那爷爷你吃一口!」赵家孙女脸上闪着终于成功的笑意,将餐台架在病床上,连忙端来整个托盘放好。

  「我吃不下。」赵董事看也不看满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仍没有半点屈服的样子。

  「哎,爷爷,给点面子啦,人家秋大厨正在外头等着呢!她可是今年三月香港美食大赛里,中式料理养生组的冠军,对于养生类的食材非常专精,即使老人家有什么忌口的食物,限制了可以挑选的菜类品项,她都有办法在有限的食材里,做出让人无法抗拒的美食呢!她现在在香港可红啦,多少名门世家都希望聘请她入府当主厨啊,可她都拒绝了。我好不容易才请到她回来帮我三个月呢!爷爷,您吃一口嘛,我保证您一定会爱上的!」

  赵董事住的这间特等病房,位于永康医院的顶楼,这个月才打造完成。整个格局可以说是居家型的小公寓,总共二十坪,分作两房一厅。除了病人的房间外,还有看护的房间、会客的客厅,看起来就像是普通住宅,空气中甚至闻不到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就在赵家祖孙还在忙着食物攻防战时,房门被轻敲了下后打开,看护在门口报告道:「赵老先生,有您访客。」

  「谁?」赵董事想了一下,立即心中有数,能上来顶楼的人,也就那几个了。

  「是阙东辰先生,以及他的随行人员。」看护说出来的名字正是赵董事猜想的。

  「请他进来吧。」老先生淡淡说着。眼光扫向墙上的挂钟,上头正指着中午十二点五分。这个时间前来… … 不会也拎着午餐过来吧?

  自从上次拒绝了他在早餐上的殷勤之后,他便再也没做这种事了。仍然是三天两头的过来坐坐,闲谈一些琐事,直到上个月他又进开刀房动了一次刀,为了休养的必要,好一阵子不见外客,算起来,也有二十几天没见到他了。

  「爷爷,听说阙东辰常常来找您?是那些势在必得的董事里跑得最勤的一个是吗?大家都说他非常功利,才回国半年多,就在阙家集团里揽权,连亲弟弟都给他挤到香港去了。」赵家千金长年身在香港,对阙家大公子并不熟悉,但听多了关于他的负面评价之后,还没有亲眼见过本人,就有了不佳的印象。「妳这个『 听说』 是打哪来的?」

  「就是一些跟阙家有商业往来的人说的嘛。反正那是一个很唯利是图的人,爷爷您一定要小心,这种人连温情都精打细算着回收,您可别被他骗了。」

  「当商人的,谁不功利?」赵董事淡淡道。

  「可是功利得那么明显,看起来很市侩,很不真诚。」赵家千金撇撇嘴。「亏他们还是富了四五代的殷实人家呢。」

  「妳瞧不起的话,就先走吧,省得两人同处一地彼此不对盘,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赵董事直接送客。

  「爷―」不依的撒娇。

  「妳也别叫了,他是来跟我谈公事的,不管人品如何,总之也没妳的事。妳就省省吧。」

  「不行,您还没吃我给您带来的饭― 」

  「不吃― 」门板再度被轻敲了下,祖孙俩都住了口。接着看护将来客迎进来。「午安,赵董事,您气色看起来不错。」阙东辰有礼的打招呼。「你也是。」赵董事看着阙东辰的脸色,倒是显得有丝诧异。

  「这位是?」阙东辰目光温和平稳的迎视上赵董事身边那个美丽女子打量的目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微一点头后,视线回到赵董事身上。

  「这是我孙女,赵丽虹。」赵董事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对孙女道:

  「丽虹,妳要是有事忙就先走吧。」认为没有必要为两人引见。反正孙女已经明白表示出对商人的不感兴趣,至于阙东辰嘛 … 看起来也不是有什么儿女情长心思的人。

  这年轻人事业心旺盛着呢,志向远大的人,从来容不下什么缠缠绵绵。光刚才两人对视那一眼,就可知道即使是他孙女这样的大美人,也进

  不了阙大少的眼底的。既然如此,就别忙了,省得日后还生出些无谓的波折。

  「妳好。」阙东辰客气有礼的打声招呼,确实无意与大美女说更多,注意全放在赵董事身上。

  一老一少都以为大美女很快就要离开了,但谁知大美女根本不打算轻易被打发,事实上当她第一眼看到温文俊雅的阙东辰时,心中是非常惊讶的。这男人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两样!她在香港见过阙飞骏几次,两人也算认识了,但她却从来没有想过阙飞骏的哥哥竟是长成这样子的!除此之外,她还听了许多关于他的小道消息,其中最有名的就是― 这个年纪轻轻、还没在事业上做出什么成绩的大少爷,竟然就高薪聘请了一名私人厨师随侍在侧,派头摆得十足,生怕世人不知道他堂堂「阙刁」大名似的。让人觉得这个人一定长得脑满肠肥、浑身油腻腻,凡有他经过的地方一定充满了食物的味道,甚至随身口袋里还装着满满的零食呢。

  因为想象得太不堪,所以当完全不在她想象内的阙东辰站立在她面前时,她才会讶异得瞠大了眼,不住的打量。

  怎么说呢… … 很玉树临风 … 很、很瘦… … 气质非常沉稳文雅,一点也不像是市侩的商人。

  「您今天访客真多,也幸好您换到这间宽敞点,不然可就招待不下了。」阙东辰从外头被领进来时,瞥见了端坐在沙发上的女客。那是一名

  厨师,他知道。年初他到香港谈合约时,被弟弟趁空拉他去参观美食大赛,那时只是初赛,不过弟弟铁口直断的告诉他哪几个一定会得冠军,其中一个就是现在坐在客厅的这位,由于姓氏颇为特别,又是最貌美的那一个,所以记下了,知道是一名姓秋的年轻大厨。

  「听说你也带人来了,希望我的小客厅还容得下。」赵董事发现孙女在一旁发呆,也就不理她。比了比身前的餐台道:「你这个时间过来,不会也是给我带来什么餐点吧?」

  「是的。不过既然今日已经有人为您精心料理午餐,那小侄也就不多事了。」

  「我倒是好奇你带来了什么… … 对了,你的厨师也来了吗?」

  「是的,她在外面。」

  「那就让你的厨师和带来的食物进来吧。」

  阙东辰没有马上行动,略为疑惑的看着赵董事,不明白这个固执的老人,今天怎么会如此好说话。

  「比起上个月,你的模样好上许多,这让我对你的厨师开始感到好奇了。」

  原来如此 … 阙东辰唇角微勾,道:「请稍等。」便起身走出去领人进来。

  「爷爷,他― 」赵丽虹连忙开口,没来由的,心中产生一种气堵的感觉,或许是来自阙东辰的无视,或者是他来送午餐的讨好行为,总之,很不爽就是了。

  「妳也该走了。」

  「不行,我现在可不能走!如果您要吃他带来的午餐,那也得吃我带来的!我就不相信秋大厨的美食会输给任何人!爷爷,您要公平,可不能偏心!」

  「如果妳非要吵到我吃下妳带来的这些,自然需要我的偏心。」

  「怎么说?」

  「老实说我一点也不想吃这些东西。妳这个好养的平凡食客带来的食物,比不上经过阙刁认证过的来得让我感兴趣,光这一点,妳就输了。」

  说到吃食方面,向来挑剔的赵董事一点也不给自家孙女情面。

  「爷,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赵丽虹满头雾水。

  「就是因为不明白,妳才输了。」赵董事微笑的看着门板那边,轻声说道:「那个阙刁,倒是明白了。真是个聪明的小伙子。」

  阙东辰出来领人时,就发现外头的情况有些僵。奉姁与那名秋大厨似乎有过不甚愉快的谈话,倒不是奉殉脸色有什么异样― 事实上这位女士

  在工作时间内,永远强令自己保持着舒缓和悦的脸色,至少在人前,绝对不会将这张职业面孔给卸下。奉姁身上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那位秋大厨。看得出来秋大厨脸色不怎么好,像是在跟谁生气似的。这个秋大厨… … 八成与家里那位秋女士出自于同门吧?

  以爱吃且善吃而闻名台湾数十年的阙家,对厨艺界的各个知名人物都列有档案,方便他们每次更换主厨时,能够有完整的信息去挑选出最合意的厨师,享用到真正美味的食物。这十年来声名鹊起的秋家,自然早早的被刘总管给列入档案里,这五六年的数据搜集下来,多少知道这个厨艺家族的成员大多喜怒形于色,他们强调个人特色,强调恣意挥洒;在食物的创作上追求个人的登峰造极,所以非常热中于参加世界美食大赛,并以在有生之年创造出别人做不出来的绝品招牌菜为目标。

  追求美食的人会被手艺精湛的厨师征服,而,从不爱求新猎奇的人,则对于「独家特色」这个名词没有太大的兴趣。至少,对阙东辰而言,一日三餐,就是吃饭,满足生理需要而已,食物不应该用来当成艺术品买弄。所以他实在是阙家最好养的人啊… …

  「怎么了?」阙东辰走到奉姁身边,开口问。

  奉姁见老板出来,也站了起来,将一边的提篮抱好。「没事。要进去了吗?」

  「恩。」点头,就要将她带进去。

  不料那名脸色不善的秋大厨也起身走过来,说道----

  「奉小姐,如果老先生拒绝了你的吃食,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尝尝你的手艺。」

  「抱歉,不方便。」奉姁脸上的笑意保持得很完整,带着恰当的歉意拒绝这个无理的要求。

  「为什么,你怕了吗?」秋大厨质问。

  「这些食物属于阙先生,我不能做主。」奉姁老实回应。

  秋大厨这才正眼看向阙东辰,直接要求:「你是阙先生吧?请你行个方便,这对我很重要。」

  阙东辰伸手拿过那篮食物,淡淡地扫过秋大厨一眼,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但说出口的内容足以让人从头冷到脚。

  「你所谓的重要,我需要在意吗?」

  「你!」

  不待秋大厨发飙,阙东辰已经牵着奉姁的手走进去了。

  而奉姁……向来在工作领域里利落,工作之外迟钝的奉姁,就只能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左手被牢牢包覆在阙大少的右手里,完全无法做出反应。

  结果是,赵董事将孙女带来的食物,每盘吃了一口。而阙东辰带来的食物,则是他老人家这天中午的正餐,每样菜至少被吃了一半。然后,奉姁从此又必须多准备一人份的午餐― 直到挑嘴的赵老先生再度厌倦为止。

  奉姁对周遭打量她的视线向来迟钝,可是今天她非常明确的发现自己好像突然多了两个敌人;一个是赵老先生的孙女,一个是赵老先生孙女找来的秋大厨。树敌的原因非常简单― 她煮的午餐有人捧场,而另外两人呕心沥血的作品被直接打入冷宫。那个很不会做人的赵老先生甚至当着孙女与秋大厨的面说:「这些东西我吃不惯,别再煮过来占地方了。」

  这个老人家是故意的吧?奉姁心中很阴暗的想着人心险恶。

  「怎么了?」阙大少从公文里抬头,问着上车后就一径儿沉思的奉姁。

  「你觉得这样做,就能有机会得到他在董事会上的支持吗?」在前来医院时,阙大少明白告诉她,他是为了取得医院董事会最有影响力的一名股东的好感,所以才会麻烦她帮忙做午餐。

  奉姁一直为此感到不解,就算她煮的食物能够深受大股东捧场好了,难道就足以成为下个月董事会改选时获得支持的原因吗?那样会不会太随便了?

  「当然不。」阙东辰微笑。「重点还是在实力上。这间永康医院是赵董事一手建立经营起来的,可以说是投注了他所有的心血。如果我没有本事让这间医院经营得更好,他是不可能把票投给我的。」

  「那为什么要讨好他?还被他那个孙女骂了一句野心勃勃。」那个美女也真是奇怪,又不认识阙大少,两家更没有任何利益上的冲突― 老爷

  子不吃她带来的食物可不能把这笔帐算到阙大少头上,毕竟他本来就不打算吃的。再怎么说,美女都没有理由对一个刚认识的人发飙,还一副失望幻灭的样子。

  「讨好对自己有帮助的人,是人之常情。其它的竞争者也做着这样的事,按着自己所认定的方式,有的人为赵董事找来世界名医为他治病,有的人特地将医院顶楼的办公室改装成居家式公寓,有的人从他家属那边下手给好处。不过,这些都无法成为赵董事支持的理由。他只想知道我们这些竞争者里,谁能将医院经营得更好。」

  「既然如此,你还是认为你给他送饭,不算做白工吗?」

  「小姁,妳认为我该为了表示清高,而什么都不做,只须把规画好的未来医院发展蓝图呈交给他,让他看看我画出的大饼,让他觉得我正派,觉得我不逢迎讨好,不成天往他身边凑的人,会比较能得到他的支持吗?」

  奉姁偏头想了一下:

  「这样当然也可以是讨好的手段之一,但有用吗?赵董事会把医院交给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人吗?」

  阙东辰笑了,很愉悦的看着她:

  「这就是了。在五个竞争者里,我处于最弱势,因为我是今年才回台湾的,赵董事虽然与我父亲交好,但他完全不了解我。医院是他的心血,

  赵董事不会因为交情而选我当下任董事长,那么,我自然要让他对我有充分的了解,只能不断的不请自来了。我是个有毅力的人,他现在知道了;我是个立下目标就不放弃的人,他也知道了;而现在,他也知道了我能够满足他的需求。我需要他的印象分,我需要他知道我有能力,现在,我已经得到许多了。」

  奉姁叮嘱自己不要被他的笑脸迷花了眼,艰难的保持着脑袋的清醒,问道:「那、那么,如果你顺利取得席位之后,你还是会去探望老先生吗?还会帮他送饭吗?」

  「那是当然。」他道。很善良的加以说明:「不仅是因为讨好一个人就要彻底讨好,也不止是赵董事实质上能帮到我的除了席位还有其它宝贵的经验。我是个商人,在商场上,如果得到了好处就将人丢到一旁不理,那么那个商人的人生是注定失败的,即使有短暂的成功,也不会长久。再说,对于这个挑嘴的老头子,我已经产生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了,自然还是要持续关注。」

  「惺惺相惜?」奉姁不解。

  阙东辰放下手中的文件,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抚过她细嫩的脸颊,深深的看着她道:

  「我跟他是同一类的人:不追求美食,只求适口。能找到这种同好,妳不觉得很难得吗?」

  「啊?」这种话他也敢说出口?天雷呢?怎么还没劈下来?

  坚定的拉下他的毛手,奉姁转头看向车窗外的天空,发现今天天气晴,非常的没天理。

  8

  人是一种习惯的动物,遭遇的事多了,不习惯也得习惯了。比如说:被姑妈退件、被姑妈骂;比如说:在上工时间被雇主缠着聊天 … 奉姁的原则是工作时不能被任何人事物干扰,她需要全然的专注。她的工作态度向来严谨自律,全心全意对待。即使生性温和散漫,为人处事

  从不给人脸色看,但那也是有底线的,一旦越界,就会遭到她毫不留情的… … 抗议。

  她很想跟那个老是靠在门框边看着她准备食材的人说:请你回去工作,也让我能好好工作,别像个背后灵似老跟着行不行?她更想在他每次「不小心」牵住她手时,严肃的说:请放开我的手,我不是小孩子,懂得看红绿灯,会自己过斑马线,上下楼梯不会跌倒。

  可是这些很神气、很宣示主权的话,却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只能说,那个男人太狡猾了!

  对,就是狡猾。因为他每次都是在越界一步后,又马上退回彬彬有礼的界线内,让她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勇气都无从发出,只能泄气殆尽。他对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如果他越界的动作多一些,那她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质问他:这是追求还是性骚扰?但这人偏偏就是不给她发问的机会!现在每天借着讨论赵董事的菜单之名,常常上班到一半跑来她的小厨房嗑牙。一个这么忙的人居然有空来找她三叔六公起来了,你说这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啊?虽然说赵董的挑食他很关心没错,但身为一个主管,指导了大原则、大方向之后,就应该放手让下面的人去处理,有问题再纠正就是了,哪有人像他这样,闲扯到连她用哪个牌子的代糖都非要搞清楚的!如果他在阙家公司里也是这样做事的,那么他的职位一定是总务―

  上管办公器材维修更替,下管厕所卫生纸有无以及畅通与否。

  阙大少近来的行为真的给她造成不少困扰。以前一天顶多忙个四小时,现在则是加倍了。她现在的工作除了帮阙大少准备三餐之外,还多了

  帮赵老先生准备午餐的任务。她第一次陪着大少过去,只是为了满足老先生对她的好奇心,再之后,就无须出门应酬了,她只要根据医院那边开出来不忌口的食材去准备出老先生可以食用的餐点即可。

  虽然只是多准备一个人的食物,但这可不是餐桌上多放一双筷子、电子锅里多煮一杯米就可以解决的事。老人家的餐点和年轻人是不同的,更别说这个老先生身患多种老人病,可以吃的食物种类不多。奉姁自然不会用赵老先生可以吃的食物去打发阙东辰,同理,也不会把阙东辰的餐点多煮一些分出去,就直接当成老先生的食物。先别说这两个人是难缠的厌食症患者了,就算这两位是那种有美食就可以打发的普通食客,她也不能随便草率煮食。这是一个合格厨师的基本职业道德。

  所以这一星期多以来,她很忙。在赵老先生还没腻了她的手艺之前,她都会非常忙。以一个厨师来说,作品深受捧场,当然是件很得意的事,

  累一点也值得。但是若是因为这样而惹来麻烦的话,那就很让人烦恼了。

  因为赵老先生这件事,她发现自己好像沾上了一点小麻烦。昨天通Skype 时,听她说秋家的人想找她比试,来个「华山论厨」… … 因为她是秋家目前唯一能逮到的奉家人,这是什么跟什么啊?秋家人又是谁啊,怎么没听过?

  当然,小殃嘲笑她说她没听过是正常的,因为她是万年宅女,搞不好连现任总统是谁都不知道,所以没人期待她听过秋家大名,不用太难过。

  总之,唉,好烦。

  现在是早上十一点十分,奉姁正在准备老先生的午餐,而那个应该很忙的阙大少,此刻又像一枚背后灵似的,站在门边看着她在忙,让她做起事来失去了从容流畅,很想将人赶走,但又不敢,只好尽量的视而不见。一般来说,十一点四十分左右,医院那边会派人过来取餐。而如果阙东辰有空的话,他也会拨冗亲自送过去。这七八天以来医院的人来取过六次,而阙东辰送过去两次,今天嘛,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医院有人会来取。毕竟阙大少通常是很忙很忙的,一星期三两天的殷勤算是比较恰当的讨好,不会那么惹人嫌。

  给阙东辰准备的午餐已经差不多都煮好了,现在只剩烤鲑鱼肚还没放进烤炉,这是一道必须现做现吃的料理,放不得的。其它人倒好说话,可是面对阙东辰这个超级挑嘴的人来说,她永远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对待,这人的舌头超娇贵的,完全怠慢不得。所以平常她很少会自找麻烦的去做那种必须即做即吃的食物,要不是考虑到阙大少营养摄取的均衡,她会让自己偷懒更久。可目前不行,这个厌食症的家伙好不容易养出一点血色,身上也长了些肉,但距离正常标准还有待努力。

  阙大少不特别喜欢吃鱼,如果她端上一盘有鱼刺的鱼给他,他不会抗议,只会原封不动的将它放成厨余。他也不喜欢以清蒸、水煮、油炸、油煎方式处理过的鱼肉。唯一能接受的就是烤鱼,而且是外酥里嫩、色泽金黄,咬下去还能满口鲜鱼油汁味道的那种,只有刚出炉的鱼肉才能有那种口感,放凉一点就走味了,所以她很少给这个难养的男人做烤鱼吃… …

  「你今天要帮赵老先生送饭过去吗?」沉默得太久,先忍不住的那个人只好举白旗投降,乖乖开口。已经站在门口五分钟,像个背后灵,除了打了声招呼,就再也没开口的男人回道:

  「我刚才接到电话,赵家会派人过来。」

  「喔。」她点头。

  可点完头了,人还是站在那里。于是她只好又问道:

  「你打算提早吃午餐吗?」虽然觉得这个人应该没那么快饿,也没那么闲,但没话只好找话,不然怎么办?

  不料他居然同意:

  「十一点半开饭,可以吗?」

  「啊?」奉姁惊讶的转头看他。

  她的正眼相待,似乎正是他站在这里所等待的,因为她看到他的眼中盛满笑意,不小心之下,又被那迷死人的笑眼给晕得心肝乱跳、双腿发软。

  老天,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他长得帅不帅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很瘦,瘦得像非洲难民。当他脸上带着笑意、唇角往上打勾时,她看了也没什么感觉,只觉得他在做脸部肌肉运动,很假,跟她上工时的那张面具一样假。可是,当他眼中充满笑意时,眼睛会变得水汪汪像一泓山泉,瞬间就可以将她秒杀。而她,无力抗拒,只能浑浑噩噩的像那只被庖丁肢解的牛一样,被分尸了都无感无觉,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这到底算什么啊… …

  「不方便吗?」

  「什么不方便?」她只能傻傻的反问他。

  「十一点半,提早吃中饭。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我现在就把鱼放进烤箱。」很快的开启烤炉预热,然后从冰箱里将鱼取出来,放在干净的砧板上,抽来两张厨房纸巾抿

  着鱼肉上的水气。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阙东辰发现自己喜欢看她料理食物。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习惯,也忘了以前他对于会产生油烟味的地方充满抗拒,向来是不靠近的。

  以前觉得厨房就是油腻潮湿的同义词,而现在,只要一想到有她在的厨房,却觉得温暖而充满期待。其实正在使用中的厨房,通常还是潮湿而充满油烟味的,但是奉姁是个非常清爽的人,她总是把周遭的环境保持得非常干净。一道菜一道菜的做下来,她的流理台不会残留下菜叶水渍,每样等着她料理的食材都井然有序的排好,每煮好一道菜,就会清理好周遭环境,然后再接着煮下一道。

  而她身上的打扮也让人非常安心。

  她在工作时,总是将及肩的秀发给牢牢盘在脑后,有时会绑上头巾,从额头缠到脑后;有时会戴着简易的厨师帽,可以完全覆盖住头发的那

  种,总之就是把头发好好的管束住,绝对不会在餐盘里一让人发现到一根头发。

  她总是穿着白色的上衣,而且上衣永远保持洁净,从早到晚,都不会在她身上发现明显的污渍,仍然白得很舒服。当然,她在作菜时,会围上一件全身型的围裙,避免不小心被油泡菜渍给沾上身,那件陈旧且缝有七八个口袋的围裙,也令人印象深刻。

  在处理生鲜食材时,她会光着两只手,不过当食物煮成、排盘时,她会戴上干净透明的手套,才去碰触。常年双手劳动的人,当然不可能有一双细嫩的手,也没有修饰美丽的指甲。她的手并不滑腻,显得干燥,但握起来很温暖,觉得很干净清爽。阙东辰不知道别的厨师有没有在细节上做到如此细致的地步,但是当他发现奉姁这样做时,觉得很安心。所以即使忍不住想亲近她,却不会在她工作时走近她,干扰她。他就站在门边,隔着两三公尺的距离看着,并不是这窄小的厨房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踏进,而是对她工作的尊重。

  「你-- -… 打算一直站在这里,直到我把饭煮好吗?」以为他交待完吃饭时间提前之后,应该就可以走人的,岂知他少爷还是杵着,正在刨丝瓜的奉姁只好再度开口,问得很直白。

  「赶我了?」他反问。

  「我是怕你耽误了工作。」她客气假笑,希望脸色没有太狰狞。

  「我耽误妳了吗?」

  「怎么会呢,我只是煮煮菜而已。你人忙事多,耽误了可不好。」从冰箱里拿出吐沙完毕的蛤蜊,又给他笑一个。心中默念:顾客永远是对的… … 顾客永远是对的,一百遍。

  「就这点时间,没什么可以耽误的。」丝瓜炒蛤蜊吗?很清甜的一道菜品,他觉得满意。

  好,看他

  「是吗?」她假笑。「是的。」他也回她一笑。因为没让奉姁袭晕,所以确认完毕:是假笑。

  怪异的气氛就这样僵着了,度秒如年得像是会就此僵到地老天荒,幸好这时听到他办公室的电话铃声远远传过来奉姁心中松口气,微笑的道:

  「有电话耶。」热烈的表示送客。

  「待会见。」阙东辰只好退走,把安静的空间留给她去大展身手。

  这几个月以来,非公事而跑来阙东辰办公室的不速之客很多,拒绝没人理的,推又推不掉,于是阙东辰也只好习惯了自己午餐时刻会三天两头跳出一个两个人来讨饭吃。当然,那么也只好从奉姁那边下手了―

  既然口头的拒绝无法遏止食客的出现,要求奉姁,不管有什么来客,每道菜煮的都必须是他的口味,不必针对个别来客费心。这样一来,倒也一定程度的遏止了他的休息室变成亲友聚餐场所的悲惨结局过来赠饭,偶尔来一两次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过,他从没想到会在午餐时问见到这些陌生人。

  这些号称来帮赵董事拿午餐的人,也真是让阙东辰开了眼界。只是小小一只食篮,需来过来四个人吗?奉姁做的又不是满汉大餐!而且来的还不是医院的工作人员,可见醉翁之意不在酒,重点不在赵董事的餐点,而在于人。

  他并不喜欢用餐到一半被打扰,因为食物会冷掉,因为食欲会灭掉。

  所以他现在心情很不好,虽然脸上看不出来。

  十一点半,他准时享用到了可口的午餐。今天鱼烤得很香,他认为可以为此多吃半碗饭。当他开始对着香喷喷的鱼肉进攻时,奉姁正在帮赵老先生的保温食篮填装食物,然后送到一楼的服务台,就等医院派人来取。

  极为简单的情况,则因为这四个不速之客而变得麻烦。

  这四个号称来取食篮的人在楼下收了提篮竟是不肯走,直接交由司机送去医院,而四人则坚决的要求见阙东辰一面。一楼的服务人员无奈之

  下,只好打电话上去告知阙东辰的秘书,希望能得到上头进一步的指示。

  然后,阙东辰愉快的午餐被打断了。他想吃第二碗饭的心情被打坏了。只吃了十五分钟的阙东辰对仍在用餐的奉姁道:

  「妳慢用,吃完就收了吧。」

  「嗯,好的。」她点头。

  「菜很可口,妳份量也准备得很恰当,今天情况特别才剩下这许多。明天还是这样的量,别缩减了。」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吩咐。

  奉姁点头表示理解:「嗯,我明白的。」交待完重要事件,他才慢条斯理的走进洗手间刷牙洗手。动作不快不慢,丝毫不因为外头正坐着四个等他接见的客人而加快脚步。

  奉姁偷偷地想:那四个人,一定很不重要。而且今日来访,也不可能带着好心情离去。

  她悄悄猜测阙大少此刻的心情一定很不好,非常不好。目光瞟到他没用完的那些菜饭。六碟菜都还剩下一半,一碗饭也剩下三口,是他这几个月来吃得最少的一顿。大概不到下午三点,他就会饿了吧?

  嗯,她该准备什么下午茶点心呢?西点甜品是别想了,中式糕点也不行,饿肚子的阙大少,在非正餐时间,会想要吃点热的、咸的、好入口的汤品类 … 嗯,煮个冬瓜排骨盅吧,到时也可以放一把粉条…

  就在奉姁边吃午饭边考虑下午的点心时,洗漱完毕的阙东辰也离开休息室,会客去了。

  四个来客分别是:赵丽虹、秋盼兮、秋芷心,还有,秋家家主:秋星华。这星期以来,每次阙东辰到医院拜访赵董事时,都会遇见赵丽虹。他对没有往来合作关系的女士,通常不会留下太多印象,即使她是第一个打一照面就以批判口气说他「野心勃勃」的女人,也不能在他心中留下痕迹。

  这个看起来很讨厌他的女士,已经算是很频繁的出现在他眼前了。之前在赵董事那儿见过三次― 而他这星期也只去过三次,勉强说是偶遇也

  无不可。但今天如此坚持求见,就落下了痕迹。虽然不爱往自己脸上贴金,但阙东辰有理由猜测这名女士对他有一些私人感情上的想法。

  会接见他们,有大部分的原因是看在赵董的面子上。而一小部分嘛,就是听到秋星华这个名字,产生了好奇,于是就让他们上来了。当然,无论怎么说,他心情还是很不好的,因为食欲被打断了,他没有吃饱,却再也不肯吃东西,这种久违的郁闷感,令他心中不快。

  「这是秋星华先生,是我们华人厨艺界鼎鼎大名的大师。我今天特地过来,是因为想请阙先生为我们引见引见你那位私人厨师奉小姐。这个不情之请,还请阙先生成全。」赵丽虹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着,一见面就开门见山,直视着阙东辰的目光端正,没有一丝一毫柔软。

  「在没有征求奉女士同意之前,我不能答应你们的不情之请。」阙东辰把「不情之请」的客套话原句奉回,让这四人知道这要求确实非常的不恰当。他是不给面子,但他又凭什么要给这四个陌生人面子?他与赵丽虹完全不熟,根本是点头之交,可赵丽虹似乎觉得她有权利、有面子,可以在他面前说得上话,轻易领着人上门来要求他帮忙做些什么。她这样的托大,一点都不脸红的吗?

  奇怪的女人。不知道从事的是什么行业?如果从商,那她的未来恐怕很暗淡。阙东辰心中对此女有了定论。

  「为什么?只是引见啊,她现在人不是在公司吗?只是叫她出来一下,有那么困难吗?你是她的上司,现在又是上班时间,只要你肯叫一声,她岂会不出来?」赵丽虹觉得很没面子,整张美丽的脸都胀红了,口气不自觉的强硬些许,觉得这男人在找麻烦,在给她削面子。

  「奉女士的职责是帮我料理三餐,其它的应酬,不在工作范围内,我没有权力支使她。」

  「这种事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你是不想做吧?」谈不到三句,口气就尖锐起来。赵丽虹想到这个男人唯利是图的心态,心中非常不好受,有种幻灭感。再次肯定这个男人永远只做对他有利的事,要是没有任何好处,即使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他也不给人一点方便。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在其它人面前给她难看!心胸怎会如此狭窄!

  「赵小姐,我还有工作得做,如果没有其它事的话― 」,做出送客的姿态。被赵家千金这么一闹,他对秋家的兴趣很快打消。

  物以类聚,他就不用对旁边那三个俊男美女多做什么关注了。虽然秋家的目标是追上奉家或超越奉家,但现在看起来不过是口号而已,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你― 」赵丽虹气极,看起来将要口不择言。

  这时秋芷心上前拉住她。而秋盼兮上前说话:

  「阙先生,我们是很诚心前来拜访奉小姐的,可不可以请你问她一声,也许她愿意见我们呢。」

  「抱歉,秋女士,我不能答应妳。」

  秋盼兮再接再励:

  「是这样的,我这边有一本她在阙家工作时做的笔记,我受益良多,想亲自对她道谢。」连忙赶在赵小姐说出更糟糕的话之前开口,双手捧着奉姁留给她的笔记本,以兹证明。

  阙东辰对那本笔记看了一眼,小小巴掌大的一本,封面上的字迹确实出自奉姁,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 很有眼色的秋盼兮连忙说明道:「这是一本记载着阙家上下每个人口味的不同、如何拿捏口味咸淡的笔记。虽然是很小的一本,但对我帮助很大。」其实她是这几天才想到有这一本笔记,冲到放废纸的仓库里翻找了两天才找出来,还好管家还没让人来资源回收,不然这一本重要的笔记就再也找不到了。

  「可以让我看看吗?」阙东辰问。

  「当然,请。」秋盼兮连忙递上。

  阙东辰接过,慢慢的翻阅着。会客室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秋家人将这本笔记看得很重,连远在马来西亚的家主都特地回国了,在昨天她终于将笔记里的全部数据给存进计算机、制成家族档案之后,今日才央求赵丽虹带他们过来拜访阙东辰,主要就是想藉此认识奉姁。因为家主在马来西亚还有重要的事得办,傍晚就要上飞机,所以才会如此仓促的上门来。不然以秋家的能力,找到奉姁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无须通过阙东辰这一关。

  因为奉姁是秋家人至今唯一找着的奉家人。也因为奉殉,秋家小辈们才知道厨艺界有个古老的世家姓奉。奉家有三四百年的历史,奉家三四百年累积下来的食经是厨艺界梦寐以求的绝世秘岌,即使现在秋家在厨艺界大大有名,但仍然只是浮名,可能风光个十年二十年,就淹没在历史洪流里,成为无足轻重的尘埃。但奉家,却因为有着厚重的累积,未来仍然是厨艺界不倒的传奇。

  奉家是秋家努力的方向,不仅要学习,更要超越。

  而秋盼兮是秋家人里唯一吃过奉姁煮食的人,所以她一下子成了秋家的名人,被家主再三垂青看重。可惜的是即使她吃过奉姁煮过的食物,却没留下什么印象― 她一直觉得自己煮的比奉姁好吃太多了。奉姁的手艺很平淡,这是她唯一的看法,也许在别人听来,会觉得她这评语是基于同行相忌的私心,可是秋盼兮真的只有这个评价。

  现在知道奉姁出身自名门奉家之后,她不得不怀疑自己当时对奉姁的看法是不是出了差错?一个来自古老名门的弟子,怎么可能煮出平凡的食物?所以她必须再吃一次,仔仔细细的品味一次做确认。

  她不知道家主如此注意奉姁的原因是什么,但她和堂姑秋芷心想要见到奉姁的理由很简单:品尝她的手艺,并要求一较高下。

  阙东辰翻完了笔记之后,并没有还给秋盼兮。道:「这本笔记,算是我阙家的吧?」

  四人听完,脸色不一。谁也没想到阙东辰会这么理所当然的表现出占为己有的意图。只是一本小笔记啊!对于外行人而言,这东西一点价值也没有。阙大少要了它做什么?

  「这笔记,奉小姐已赠送给盼兮,算是属于秋家的了,阙先生。」一直没有发言,静坐在沙发上的秋氏家主秋星华,淡淡的开口。

  「不能这么说。」阙东辰顿了一下,道:「历来在我阙家工作过的厨师,都会将重点饮食笔记传承给下一任厨师,里头记载的都是关于我阙家的饮食喜好。一任传一任,其笔记离职也不能携走,都会交由总管制成档案。所以,这笔记目前属于阙家现任厨师,却不属于秋家。」

  这说法也合情合理。笔记里记录的确实是阙家事务,秋家没理由占为己有。

  秋星华点点头,同意阙东辰的说法,反正内容已经制档了,也就没必要将小册子取回,起身道:

  「今天我等前来,算是冒昧了。阙先生不愿引见奉小姐也在情理之中。打扰了。」他是四人里看得最清楚的。赵丽虹没有她吹嘘的那么有能

  耐,阙东辰甚至并不认识她,他们三人过来,备受冷待,算是自找的,谁教他们轻信赵丽虹,以为她跟阙东辰有交情。当然,阙东辰出乎意料之外的不给情面,也不在所有人预料之内。既然再待下来也不可能见到奉氏女子,也就没有留下纠缠的道理。此路不通,自有解决的办法,他打算告辞了。

  「送他们下去。」阙东辰点头,对侍立一旁的秘书交待着。

  「阙先生!请等一下!」秋芷心见阙东辰打算从另一道门离开,连忙小跑过去。

  阙东辰微侧着脸,淡淡看着她。

  秋芷心从包包里掏出一份邀请函。「请帮我转交给奉小姐。这是后天晚上,我在云阙大饭店举办的慈善美食风华展,请她务必光临。」

  云阙大饭店… … 阙家的产业。他只好接过,但不做下任何承诺。脚步再无停留,离开了。

  「听过秋家吗?」

  「昨天第一次听到。」

  「有什么感觉?」

  「感觉?」喝完最后一口排骨汤,奉姁擦了擦嘴。「为什么要有感觉?」现在是下午三点半,两个人坐在休息室的小餐桌上,一人一盅冬瓜盅大快朵颐。她特地去挑了两块半圆形的冬瓜,都是半个足球大小,她刷刷洗洗去籽之后,整个下午就忙着做这道点心了。

  阙大少喜欢喝清爽的冬瓜汤,但他讨厌冬瓜软绵绵的口感,所以煮冬瓜盅是唯一可行的方式;排骨只能用小肋排,肉不能老,不能有碎骨;再加一点干贝蛤蜊提鲜,姜丝香菜之类的调味必须捞起,不能上桌被看见。

  他今天比较饿,所以放了一小把粉条在里头。

  比起阙大少的龟毛,她自己的这一盅就丰富多了。总之算是吃得皆大欢喜,份量又刚刚好,让她得意不已。由于两个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所以才会开始聊天。

  「秋家对妳奉家很在意,以后少不得有许多碰头的机会。」阙东辰说道。

  「喔。」那又如何?她只是奉家一尾小小的服役中子弟,任何一桩与家族有关的大事,都跟她无关吧?天塌下来,大人顶着,小鱼小虾退散。

  「秋星华这个人不简单。」阙东辰想了下,提醒道。

  「谁?」这人是谁啊?「秋氏家主。将秋家声名建立起来的人,一个年轻有为的大师级厨师。目前经营一家亚洲知名的美食猎人公司,目标是延揽全世界知名的厨师,建立起厨师经纪人制度,在厨艺界呼风唤雨,一统江山。」说到后来,口气免不了戏谵。

  闲听起来武侠好重,他在演哪一出?」奉姁不解。

  「虽然很武侠,但他正在朝目标迈进。」阙东辰对她道:「我问了刘总管,在妳还没来我家工作之前,我们是从秋家的美食猎人公司下订单,

  委托他们代找厨师过来面试。我们聘用过两位,表现都不错,后来妳就来了。妳还记得妳是怎么来阙家工作的吗?」

  奉姁回道:

  「那时我刚出来历练不到半年,在云阙大饭店厨房当杂役,每天负责洗蔬菜、削皮,等着考乙级厨师执照。然后有一天刘总管就来了,突然要我做一道蛋炒饭给他吃,我就做了。接着没多久就被请到你家当主厨了。」

  「那时他应该是看到了妳的姓氏,所以当场考校妳,以确认妳是不是奉家出身。」

  「原来如此。」奉家很有名吗?她不觉得啊。

  「阙家这二十年来聘请厨师都是一年期。妳却做了四年,非常了不起。」

  「你是在夸我做得好吃吗?」好难得哦。

  「是啊,听不出来吗?」

  「听得出来,但难以置信。」她老实道。

  「本来我也不轻易说的。」阙东辰微笑。

  「那现在为什么说了?」她也知道想从这男人嘴里敲出一句赞美是多么天方夜谭的事。

  「因为私心。」他定定的看她。

  「什、什么么私心?」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突然好快。

  「私心就是:我喜欢妳,所以没办法严苛,无法视而不见。」

  「呃… … 」呆住。她听到了什么?她有听到什么吗?

  「更别说,妳确实值得。」

  「谢谢。」习惯性的响应。

  「不客气。」他擦完嘴,起身,倾近她,在她唇上轻轻一亲。走人。

  9

  那天,他问:「星期五晚上七点半有空吗?」

  她回答:「没空。」

  「有什么事吗?」他好讶异。

  「我得帮你做晚饭,吃完饭后要刷洗厨房。」奇怪的看他。

  无言半晌。然后才又道:

  「妳可以提早做些简单的食物,清洗厨房的事一天没做无妨。晚上七点半我们一起去参加美食宴。」

  「这算加班吗?」她好讶异他居然会要求她做业务之外的事。

  「当然不算。」他拿出精美的邀请函,让她看到上头邀请的对象写的是「奉姁」两个字。她目光凝在自己的名字上,呆住。他做出结论:「这

  是妳私人的邀约,我陪妳去。」

  「为什么?」她脸色错愕,满肚子问号。谁邀请的?她为什么要去?

  他又干嘛陪她去?最重要的是:怎么没人问她要不要去?「妳不想吃那些知名大师煮出来的美食吗?」他记得她收藏了上百片世界名厨料理和各式美食比赛的DVD,应该会对这活动感兴趣。

  「目前不特别想。」老实说,自认学徒的她,现在对那些高山仰止的人物,还不怎么感兴趣。「你想吃吗?」

  「不想。」他摇头。「不过我们还是得去。」

  「为什么?」这个大少是想测试一下自己的厌食症治疗好了没有是吗?

  「因为,我们该约会了。」他笑。

  然后,她才知道,被告白了喜欢之后,他认为两人已经开始正式交往了。

  跟富家大少交往是什么情况?

  出入名车代步、在每间精品店留下败金的血拼痕迹、在每个名流聚集的派对宴会上出没、成为八卦镁光灯的焦点 …

  诚然,阙东辰是个富家大少(虽然也是个领死薪水的)。

  没错,他们两人出入都是名车代步(载的不止是他们,还有每天采买的食材)。为了参加云阙大饭店举办的美食风华展,阙东辰也确实请女助理带她到精品店与沙龙去做了一趟从头到脚的大整理(阙东辰说这花费并非业务范围,所以基于私人情谊,他愿意出一半… … )。然后,美食风华展只对名流开放,也构得上是豪门夜宴了(其实是一群人在吃吃喝喝,以做善事为名)。

  大体上来说都很符合富家男与麻雀女的交往模式,虽然奉姁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

  这种看似白马王子VS灰姑娘的剧情深受广大女性观众的支持,所以当她昨天晚上在网上告诉众家师姐妹们她今天下午将要被带去做头做脸买

  衣买鞋、晚上准备陪着阙大少去参加宴会时,立即引起惊声尖叫― 她甚至没敢说阙大少单方面认定两人已经在交往了,竟然就让这些女人狼嚎不休,太可怕了!

  那些旷世怨女们虽然认为奉姁这个迟钝宅女不可能拐到一匹白马,但是还是深陷在这种梦幻的情绪中,编织出浮想翩翩,自行写成了无数个版本的言情小说。为了满足她们的幻想欲,她们命令奉姁:就算阙大少高攀不起,那她至少也要趁着难得参加豪门夜宴的机会,多多狩猎,乱枪打鸟,总会打到一只眼光出问题的,那她就赚到了!

  什么嘛,切!爱情对奉家人来说,从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至少对于服役中的人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她的目标始终不变,就是在众多强力竞争者中,取得「奉主」大位,这是她出道以来,十年内的目标。

  「为什么妳会想当『 奉主』 ?」阙东辰问。

  「啊?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这个人说的话为什么永远都这么惊人?奉姁非常不解。

  「只要想知道,就会知道了。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吧?」

  「是不算什么秘密没错,但知道的人真的不多啊。你哪来的管道知道?」奉姁很好奇。

  「阙家的书房藏了许多厨艺界的相关记载,有一些秘辛,多少能在书房里查到。妳该知道,我阙家从发迹以来,列为享受的第一件要事就是美食吧?」

  「嗯,我知道。全台湾最知名的富贵饕家,我在《 奉家见闻搜奇录》 里有看到记载。」她点头:「这样也合理。你们阙家对美食的热爱有近百年的历史了,对厨艺界有所了解也无可厚非。不过我倒没想到你们连选奉主这种事也听过。」

  「嗯,你们奉家族长主事之位,通常十年一选。妳也是参选人之一对吧?」她点头。

  「可妳的个性并不像是喜欢掌权,或者有什么远大理想要达成。那么,妳竞选奉主的理由是什么?」

  奉姁想了想,很老实道:「因为我们这一批同届出道的师姐妹每个人都参选,我觉得做人要合群,于是跟着去选啦。」

  阙东辰顿住,定定的看她,却没说出半句话。

  奉姁被他看得有点紧张,挪了挪身子,不想被他以看外星人的眼光继续啾着,只好加以说明道:

  「我是那种比较人云亦云的人,别人都做的事,我通常也会跟着做。我又不是北方佳人,不需要绝世而独立,做人合群点好… … 呵呵。」说得自己都嘿嘿干笑起来。

  阙东辰还是无言中。然后,他低头继续吃小笼包。已经吃了五颗垫胃的奉姁则小心捧着湿纸巾与矿泉水在一旁伺候。她没有阙东辰的挑剔,所以既然参加美食展,就要留着肚子吃大餐,多难得的机会不是?

  车子正往饭店的方向开去,美食宴七点半才开始。而现在阙东辰正在车子里吃着小笼包垫胃― 说是垫胃,还不如说这是阙大少的晚餐。他老大是不可能在外头用餐的,那种以表演形式做出来的菜肴,即使美味无比,阙东辰也不会感兴趣,因为他会对环境有没有足够的卫生产生质疑,而当他开始质疑时,又怎么可能会食欲大开?

  所以在下午出门打理门面之前,奉姁就很有先见之明的包了四十个小笼包备着,想让阙东辰在晚宴前先吃饱。不料他在客户那边谈合约谈得不甚顺利,延迟了一点时间,在回公司的路上又遇到大塞车,一塞就是一个小时,最后抵达公司时已经快七点了,于是他的晚餐只好在车上吃了。

  四十个小笼包是两人的晚餐,但最后带上车的只剩二十个,另外二十个被「正好」下楼来拿文件的董事长特助兼阙家堂弟的小盗给劫走了,说是要拿上去孝敬董事长兼伯父大人。

  奉姁和阙东辰对此也没有办法出口抱怨,毕竟那些人还不知道要加班到几点才能离开公司、才能用上晚餐,而他们却是拎着食物上车,打算代表阙家去饭店参加美食宴。听起来就是个很教人忌妒的优差,确实不能对别人抱怨些什么。

  这几个月是阙氏集团最忙累的时刻,从上到下几乎都是以公司为家,加班到九点十点更是家常便饭。这些人加班到肚子饿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十八楼的副总办公室里待着一位厨师!于是来找阙东辰赠饭吃的人就更多了,差点没把奉姁给累垮。还好阙东辰对这情况深有警醒,每天一到下班时刻,就把公事收拾回家做,免去了奉姁沦为高级食堂煮饭婆的命运。「如果秋家人找妳比试厨艺,妳会接受吗?」

  「你是说今天晚上有可能突然请我上台做菜?」她问?

  「如果不是今晚,也会是不久的将来。她们一定会找上妳。」

  「不会接受。」她摇头。「今天我穿成这样,又一脸脂粉的,如果她们邀我上台,那实在太失礼了。而日后如果接到她们的比赛邀请,我也不会接受。」

  「为什么?」身为一个厨师,难道不好奇自己与其它人的差别吗?

  「那又不列入评分考核。」很现实的理由。

  很好,很实际,他接受。阙东辰点头,吃完最后一颗小笼包,接过纸巾擦嘴,然后灌着矿泉水消除嘴里食物的味道。

  「妳觉得自己的厨艺有机会在奉家子弟中脱颖而出吗?」连喝了好几口水,才又问道。

  「这点不太确定。」奉姁有点苦恼的偏着头想道:「纯粹论手艺的话… … 我的厨艺属性上有个既算是缺点、同时又是优点的特色 … 我姑妈说的。」她从包包里掏出无糖薄荷口香糖,倒了两粒给他。

  阙东辰将口香糖丢入口中,慢慢的咀嚼之后,才道:「妳的特色是因人制宜,但用以比赛的话,就会变成没有特色。妳做的食物没有办法在评审群心中留下强烈的印象。对吧?」

  「嗯,确实是这样没错。」奉姁叹气。「我姑妈说我是很有灵性的厨师,但不会成为被公认的一代宗师。」

  「一代宗师操控着食客的味蕾,他们自我;而妳,则是能够调理出最适合个人的食物,这是顺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成就,我觉得妳这样的,更厉害一些。」

  奉姁有点没好气的瞥他一眼,问:

  「这又是你基于私人情谊的赞美吗?」

  「不可以吗?」他反问。

  谁敢说不可以?可是这种赞美并不会让她凤心大悦,只会觉得无力而已。有时候她会忍不住的想:是征服百分之九十的食客的厨师比较伟大

  呢?还是征服百分之十具有厌食症倾向的病患比较伟大?

  获得百分之九十的成绩代表名利双收、世人肯定。

  获得百分之十的成绩则是被那少数人肯定依靠,托大的说,救的是么叩。对于自己将来的路,看得愈明白,心中愈有不确定的茫然。当然不是羡慕那些名利双收的人,也不是觉得自己的前程无亮,只是那种好像自己很不厉害的感觉,让她隐隐有些失落感… …

  饭店已经到了,司机将车转入饭店正门口的骑楼下,排在几辆亮晶晶的名车后面等着下车。

  「到了。我们没迟到吧?」奉姁抽出一张面纸递给阙东辰,自己连忙把口红给补好。

  「没有,我们准点到。」阙东辰接过,将嘴里的口香糖包裹好,丢进小垃圾桶里。

  两人的状况都打理完好,准备下车了。

  饭店的门僮很快过来开车门,阙东辰走出去后,回身绅士的向车里的她伸手。奉姁没经历过这些,觉得像在演什么豪门戏似的做作,忍住笑,

  将手放进他手心,让他扶了出来。

  好吧,今晚她就扮演一次穿着玻璃鞋的灰姑娘吧!

  「我们会在十二点以前离开吧?」她在他耳边悄声问。

  「当然。不然我们的车子会变成南瓜,我可不想喝南瓜浓汤。」他脸色严正的回道。她没忍住,终于笑出来。这男人竟然会讲冷笑话!笑完之后,抬头看着他,发现他正定定望着她,眼神很专注、很温柔。

  她想问他为什么这样看她?就站在人来人往的饭店大厅里,旁若无人的看着她,像是世上只剩下彼此 …

  好奇怪… …

  「妳会不会觉得我追求妳是别有用心?」他认真地问。

  「我有什么好让你图谋的?」不解。

  「厨艺。」

  「为了吃,所以追求我?」她瞪大眼:「你把自己贬得这样低吗?也退是你认为我会这样想?你贬低的人是我?」

  他低笑,俯身在她耳边道歉:

  「抱歉,因为我在意妳,所以容易胡思乱想。」

  「那我没有胡思乱想,证明我没有喜欢你,对吧?」她弹了下手指,欣悦于这个重大发现。

  「错。」他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记。

  「哪里有错」同理可证不是吗?」

  「当然不是,你这是叫迟钝。」

  「喂!」她瞪眼,这个人嘴巴好坏,以前怎么都没发现?难道真如他所说的,她就是迟钝?

  「走吧,电梯下来了。」拉着她手臂挽进自己的臂弯,将还在发呆的她带进电梯。参加宴会去了。

  慈善美食宴的主办单位是台湾厨艺工会,总策划秋实美食猎人公司,由云阙饭店提供场地,开放给各大媒体记者进入会场拍照录影。

  晚会办得很有声有色,热闹得绝无冷场。请来的厨师都是各大饭店或餐馆的知名大厨,每道菜的烹煮,都以最华丽的手法展现,不时引来台下众人惊艳的欢呼声,煮好的每一道名厨拿手菜,都会当场放在拍卖台上拍卖竞价,价高者得,气氛炒得无比热闹。台上的大师级厨师卖力表演。台下富贵名流热烈响应,竞价台上电子计数器不断往上累计的金额,满足了每个人行善的虚荣心。

  「奉姁来了吗?」

  秋实公司的总经理秋芷琳站在舞台布幕的出口处,往台下扫望而去,所有来宾一目了然。

  她是家主秋星华的大妹,是个营销经营上的能手,可以说秋家名声能有今日的如日中天、子弟个个在厨艺界享有盛名,她功不可没。在督导这个晚会流程顺利进行到将近尾声之后,她放心将剩下的节目交给副手去完成。她现在只想找出那名令整个秋家为之惊动的奉家女子。

  她问的人是站在一旁的二妹秋芷心。

  秋芷心的厨艺表演已经完毕,暂时无须再上场。稍微整理了下仪容之后,也走到这里来。她身后跟着的是秋家今日一同跟来见世面的其它小

  辈。

  「她来了,坐在A5 桌,那是阙家的位子。陪她一同来的是她现在的雇主阙东辰。」整桌就坐了两个人,非常好认。

  秋芷琳很快找到目标,看到了奉姁。

  那是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穿着朴素的水蓝色小礼服,打扮合宜,没有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长相清秀,气质温和,不具任何侵略性,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是那种在人群中被扫视而过,绝对不会让人留下印象、目光不会稍作停伫的人。再加上她身边那个男人形貌闪亮,更将她的存在感给挤兑到完全不存在。所以方才秋芷琳搜寻了好几趟,仍是没发现来宾里有这么一号人物,要不是她是奉姁,恐怕向来以识人能力见长的秋芷琳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平凡的女子曾经参加过她举办的美食宴。

  「她真是奉姁?」秋芷琳口气有丝惊讶,问着的曾经见过奉姁的秋盼兮。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姑姑。」虽然年纪差没几岁,但在辈份上来说,秋芷琳是秋盼兮的堂姑。

  「奉姁是奉如意的侄女。」秋芷琳仍在打量那个一点也不特别的女子,嘴里说出「奉如意」这三个字时,有着难以察觉的咬牙。「以奉如意

  的长相来说,她的侄女长成这样… … 令人感到惊讶。」

  「姑姑的意思是她不好看吗?不会啊,她不丑,还满清秀的,不是吗?」秋盼兮不知道奉如意是谁,事实上,她对奉家的认识,目前只有奉

  姁一人。

  「美丑不是问题。她一点特色也没有,妳们没发现吗?把她放在人群里,立即就面目模糊,谁也找不出她。」秋芷琳对奉殉的外表有丝失望,

  也就不多看了,转头问妹妹:「妳们两人都吃过她煮的菜了吧?」

  「吃过一次。后来就没机会吃了。」秋芷心回道。

  「怎么回事?」

  「本来可以从医院那边取得一些菜回来研究,但后来阙东辰要求医院将剩下的菜送回去,赵老先生同意了,我们便再也没办法取得奉殉所煮的食物。」

  「奉姁为什么这么做?将剩菜取回是什么道理?她在防我们吗?她怎么可能知道?」秋芷琳皱眉想着。

  「不晓得。不过赵老先生除了前几次吃得少一些外,后来几乎没剩下什么菜可让阙家人带回去了。」秋芷心很扼腕,也满心不平,她是被人请回台湾帮助赵老先生调理饮食的,却只能眼睁睁看老人家将午餐吃个精光,对她煮的早餐、晚餐仅是应付了事,这对她来说是天大的侮辱!

  奉姁的行为太过诡异,让人无从猜测起。所以即使秋家的人都对此感到不解,也无可奈何,愈想愈心烦而已。

  「算了,先不谈这个。芷心,妳觉得奉殉做的菜如何?」

  「很温和,口味偏淡,适合老人家吃。不过她煮的菜,一般厨师都做得出来,没能彰显出她的本事。」

  「盼兮?」再问另一个吃过的。

  「以前她为阙家煮菜时,煮出来的也就是一般的美食,没有个人特色。」对于奉姁的厨艺,她还真是品评不出来。

  秋芷琳习惯性的托着下巴,低声道:「这没道理。她是奉家的役女,也是下一任奉主的参选者。那是很重要的一任,对参选者的要求很高,基本上能成为其中一员的,都有一定实力,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厨师― 」说到这里,她又快步走到可以看到奉姁的位置,问道:「刚才奉姁那桌有参加竞拍会吗?」

  「有的。他们买到了四道菜。分别是我做的『 龙王冬瓜盅』 、周师傅的『 翡翠帝王蟹』 、杨大师的『 鳃据百茄子鳄鱼球』 、『 蚝油鲍鱼』 。」

  「阙东辰喜欢吃海鲜?」秋芷琳问侄女。

  秋盼兮摇头,虽然很没面子,但还是老实道:

  「他什么都不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吃奉姁煮的菜。」

  秋芷琳仔细看过去,发现阙东辰面前的碗盘干净得像是没用过,此刻的他正手持一杯红酒,与邻桌的熟人闲谈着什么。满桌的食物都没有被动到过几筷,而拍来的那四道大师料理都被摆在奉姁面前,她正在一一品尝。

  「传闻阙东辰是阙家这一代的『 阙刁』 ,他的挑剔,是什么样的情况?」

  秋盼兮闷闷不乐的回道:

  「接近厌食症的情况。在奉姁回来之前,阙家人差不多已经打算要让他进医院治疗了。」

  「为什么他能接受奉殉煮的食物?」所有人都不解。秋芷琳不喜欢发现一大堆疑问,却没人可以解释,这让她很烦躁。抬头又看了过去,突然,目光一顿― 「阙东辰他:-… 」她疑惑的看向秋盼兮:「他是因为跟奉姁谈恋爱了,所以才吃得下她煮的食物、才治好了厌食症的吗?」

  秋家所有人都错愕地瞪大眼,有几秒的时间,完全不明白这个秋家第二权威的人在说些什么。然后,秋芷心与秋盼兮率先冲上前去看―

  A5 桌那边,阙东辰已经与友人谈完话,此刻注意力回到女伴身上来。就见他打开自己身前折成莲花状的餐巾,帮奉姁擦手― 她刚吃完帝王

  蟹,手上油腻腻的。擦完后,打开她随身手袋,掏出湿纸巾,递给她再清洁一次。

  很亲昵的举动,果然看起来像是一对恋人。

  秋盼兮很震惊,震惊之余,心中涌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难受感觉:-…

  那感觉叫失落吧… …

  今天是奉姁的休假日,而且是连休两天。

  是她为阙东辰工作三个多月以来,第一次放假。

  说来也诡异,她在工作三个多月之后,某天睡到一半,突然想起世界上应该有「休假日」这件事。三更半夜的从床上跳起来,爬到书桌旁,一抽屉一抽屉的翻找,终于将合约书找出来,震惊的发现上头竟然没有注明休假日― ;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于是第二天,她没等阙东辰上门吃早餐,就跟着拖鞋啪啪啪的跑到隔壁按门铃,对着一脸惊讶的阙东辰道:「我应该要有休假日的!我们得补补合约条款,上面完全没注明。」

  对于她竟然没有休假日这件事,阙东辰也从来没发现。特地把整份合约书翻过来看过去的,果真没找到一条关于休假日的说明。

  「月休四天。妳想哪天休假,提早告知我就可以了。这样可以吗?」

  同意改天在公司遇到律师时,增加这条条款,阙东辰马上口头承诺她,并对于之前她全然无休的三个月,看她是要补休还是以加班费论之,用以增加她薪水袋的厚度皆可。

  无论怎么说,她终于有假日了!

  可是… …

  为什么她休个假,还是得跟阙东辰这个大少纠缠在一起?

  「妳难得回家一趟,难道不应该跟家人介绍一下妳的男朋友?」这个跟她一同搭上飞机,往花莲飞去的男子,如此厚脸皮的说着。

  「我怎么觉得你坚持跟着我回家,是不想饿两天肚子。」奉姁非常小人之心的说着。

  「妳这样说,实在太贬低自己了。」阙东辰耸耸肩。斗再说,是妳开口邀请我到妳家作客的吧?」

  「我邀请你?你听不出来我那样说,只是在客套吗?」奉姁觉得好冤枉,这人怎么颠倒黑白成这样!

  「要为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负责啊,小拘。」他安慰的拍拍她头,展开报纸开始看起今日国内外大事。

  奉姁无力的靠回椅背,将小毯子拉盖到肩膀上,面向窗外,暗暗叹了口气。好像被这个家伙吃定了耶,怎么办?以前没有交过男朋友就是吃

  亏,遇到这种事都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

  话说,她昨天晚上对阙大少说她今天想放假,要回花莲探亲。

  阙大少很爽快的同意她的假,好奇问道:「花莲好玩吗?」

  「很好玩。尤其我家住在富里,就在六十石山下,这几年红得不得了,每年到了九月的金针花季,满山的游客就跟满地开的金针花一样多,

  可见风景有多美!现在十月初了,金针花都采得差不多,会看到每家每户的屋顶、晒谷场上都在晒着金针花,那铺天盖地的金黄色,配上花莲特有的蔚蓝天空,真是美丽极了。」说得自己都好向往。看着听得一脸神往的阙东辰,她客气的说道:「有空的话,欢迎到花莲玩,我一定会招待你的。」

  「好啊,那我明天跟妳一起去花莲。打扰了。」

  「呀。」当下,奉姁恨不得自己是哑巴。终于知道「祸从口出」这句成语,是老祖宗们在多少血泪教训中凝结出的至理名言… …

  「喂,我家是普通人家,没有什么精致的食材可以料理给你吃,要是你饿肚子的话,我也没办法哦。」丑话先说在前面。

  「妳煮的我都能吃。」他道。

  切,她可不敢有他这样盲目的自信。「你不吃山猪肉、你不喝小米酒、你不爱吃麻翻,你觉得金针花有怪味,花莲的特产你没一样能吃的,我看只能给你吃蒸饺、小笼包、水饺这一类的小点,随便打发你就可以了。」

  「所以,妳说我难养,果真是个误会。我餐餐吃水饺都可以。」

  「如果我爸非要跟你拼酒,要你吃他的招牌菜― 九层塔炒田螺、油爆青蛙腿、大蒜炒山猪肉,你怎么办?」奉姁当然知道阙东辰非要跟她回花莲,多少带着点丑女婿拜见岳家,以正其名的意味。既然如此,当然就要入境随俗、投其所好,要是因为饮食习惯不同而搞孤僻,那还不如不要来。

  「妳在危言耸听?」阙东辰的目光终于从报纸上转向奉姁,很认真的询问。

  「我说的是真的。」她实话实说,虽然眼中带着点幸灾乐祸,但她从不说谎吓人的。

  「我以为… … 奉家男人不学厨。」

  「当然学啊,有兴趣的人可以学基础,但不可以接触到进阶的食经。如果日后自学成材,在外面以厨师为业,也不可打着奉家的名头,奉家是不承认的。身为奉家的人,不管从事什么行业,本身多少都会点厨艺。像我爸是农夫、我哥是教师,都能煮得一手好菜,连宴会菜也难不倒。」

  「妳笑得眼睛都瞇成缝了。」阙东辰有丝无奈,将报纸放到一边,探头过来吻了下她的唇。「妳很期待看我出模吗?」

  他突如其来的吻,总是让她好害羞好害羞,整张脸热得快烧起来,却没有办法不让自己脸红,就算习惯了,也还是脸红得不得了。在这方面,

  所谓的习惯成自然法则是不成立的… …

  「我知道你吃不得,等会到家之后,我会先下手为强的负责买菜,尽量不让你这两天过得太糟。」虽然想象他被食物毒害的画面很快乐,但真的要眼睁睁看他硬把那些他根本无法吃的东西给塞下肚,她还是不忍心的。

  这样对盛情煮出美食的人不公平,对用餐的人也不公平。

  「还有,我每餐都会做一些你能吃的小点心,你不会饿到的。」

  「小殉,不用麻烦了,我没关系的。」把吃饭当成公事去办,那些食物对付起来并不可怕。

  「阙大少,你别逞强。你根本不能闻到太浓重的爆香味道,一闻你就没胃口,如果你还勉强自己吃了,我家那边离医院很远,你要是有个万

  一,搞不好救护车还没来,你就胃穿孔了。」奉姁很认真说着。

  阙东辰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的女朋友把他想象得好娇贵,她对他怎么会有如此沉重的误会?不过,比这个误会更重要的是―

  「我还没听过妳叫我名字。原来妳私底下叫我阙大少?」

  哎啊,被发现了!

  「呃… … 哈哈… … 这样叫比较亲切 … 」

  「不觉得。」他不给面子的表示反对。「还是叫我东辰吧。」

  「啊?」这样会不会太快了?她不习惯。「小姁,习惯就会成自然,就跟亲吻一样― 」居然又出其不意的亲了她小嘴。「妳要习惯。」

  「什么都听你的,那我不就显得太没主见了吗?」虽然被亲得又羞又迷糊,但是在这单方面决定了两人交往的恋情中,奉姁不是没有嘀咕的。

  决定自己一定要坚强起来,不能表现得太软弱。

  「只是请妳直接叫我名字,就能扯上主见这个大问题,会不会有点严重了?」

  是有一点,但做人须得防微杜渐啊-- -…

  「再说,妳知道我从商的手段的。我想做的事,通常会千方百计达成目标,妳同意吧?」

  由赵老先生那件事,看他的行事手段,奉姁只能同意,于是点头。

  「那么,对于我希望妳叫我『 东辰』 这件事,妳还在挣扎什么?妳有比我难缠吗?」

  「没有。」很明智的举白旗。

  「那么?」他扬眉。

  这时飞机上的广播响起,说明飞机即将抵达花莲机场。她侧耳听完后,对他笑笑:「我家到了,东辰。」

  「请多关照,小姁。」他满意的亲她一下,然后低头检查她的安全带。

  奉姁看着他照顾她的样子,开始真切感觉到― 这个男人是真的在跟她交往呢!

  10

  很意外的,在这个周末回花莲的人不止是奉姁,还有被奉姁敬若神明的姑妈。姑妈的芳名叫奉如意,是奉氏一族里地位仅次于奉主的总管,但目前因为情况特殊而掌着奉氏本家所有实权的人。

  对奉姁而言,回家巧遇姑妈是意外。但在阙东辰看来,这个姑妈像是特意回家与奉姁相会

  。而,他的到来,对奉姑妈来说,既算是意外,又不那么意外。像是确定总有一天彼此定然会见上一面,现在虽然早了点,但也不算早得过头。所以奉姑妈对他点了点头,没什么惊讶的表情。

  身为奉姁的男朋友,阙东辰自然会被奉家人高度关注,并且热烈的招待吃喝玩乐。在热情而好奇的目光之下,奉姁完全没有机会与阙东辰独

  处,大多时候是奉姁留在家中煮好料的,而她的家人轮流领着阙东辰四处走走看看。他并没有吃到奉老爸的拿手菜,那些对他而言是灾难的食物,奉家人并没有端上来,可能是奉殉已经私下跟家人讲过了。

  总之,在奉家所吃的餐点,大部分都是依着他的口味来做的,他被招待得非常好。奉家人的态度,让阙东辰心中玩味不已。他们对他太好了,好得像是招待远来的朋友,而不像招待女儿的男朋友。

  他以前也交过几个女朋友,从高中时代,第一次认真交了女朋友那时,有机会见到女方家长的话,通常都会被追问祖宗八代,像是理所当然

  认为恋爱的下一步是婚姻,总要挑个有保障、比自家门户还高的对象―

  即使那时他们也不过是青涩且前途未知的中学生。往后又谈了几次恋爱,步骤与经历都相同,他还以为这是交往中的必然,纵使微有厌烦,也只能顺从世俗规范。但,奉家这些人不同,不同到让他心中忍不住产生某种疑问!这些人,是不是认为他和奉姁交往,是不会有结果的?

  阙东辰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不是没道理的。

  这些奉家人很高兴女儿(妹妹)终于有人追了,所以将他招待得很热情。觉得他长得体面,人又斯文,看起来又很正派,奉姁跟他交往,一定会很愉快… …

  他们对他个人身家的好奇仅止于问他从事哪方面工作、有没有抽烟喝酒的习惯。他只客气的说在一间公司的开发部门工作,做得颇为愉快顺

  利,不抽烟,也极少喝酒。

  奉家人听了之后,竟然就满意了!连连说现在景气太差,能够找到合适又有发展的工作不容易,要他好好把握。更满意于他没有生活上的不良习惯,也许对于注重五感敏锐的厨艺世家来说,有烟瘾与有酒瘾的人,都是很糟糕的,因为那会使味觉与嗅觉变得迟钝麻痹,是为厨者的大忌。

  知道他有正经的工作,知道他没有不良生活习惯,认为他是个脾气好的人之后,竟然就让他通过了考核,全然不必过五关斩六将… …

  奉姁没有跟她的家人说他的家世;奉姑妈应该很了解他的背景,却也没有多说一个字。知道他出身显赫的人没有开口,不知道的人则毫不在

  乎。

  这些人对他太不好奇了,为什么?是因为不用好奇吗?不用好奇的原因是因为他们认为奉姁的未来人生,将不会跟他有所交集吗?

  星期天的下午四点,在一番热闹的告别之后,阙东辰、奉姁、奉姑妈三人被奉家大哥开车送到机场,他们将一同搭机回台北。

  直到三人安静的坐在机场的咖啡厅里,阙东辰终于有机会将这个疑问问出― 「奉女士,请问你们是否以为,我跟小姁的将来并不乐观呢?」

  将来?什么将来?奉姁眨眨眼,不明白为什么阙东辰的脸色会这么严肃。奉姑妈没有马上回答,优雅的勾起咖啡杯啜饮了一口。她是个做什么事都慢条斯理的人,时间彷佛在她身上过得特别慢,认识她的人都深信这位女士这一辈子都将优雅到闭眼的那一天,就算一座山在她面前崩了,也看不到她花容失色的样子。当然,这样的认知仅仅限于外人,她的至亲从来不这么认为就是了。

  奉姁就在这沉默的空档,悄悄扳着手指算秒数。算到十秒的时候,她认为姑妈该开口了,而且还是不干脆给答案的反问句。

  「为什么这么说呢?」奉姑妈在桌子底下暗自踢了侄女一脚。

  奉姁连忙低头,双手放在膝上,一副受教悔改的脸色。

  虽然看得出奉姑妈明显不想给他答案,但既然他问了,就要得到一个明确的说法,不轻易被打发。

  「一般的父母亲如果知道适婚的女儿有了对象,通常会直接想到不久的将来可能会有一场婚礼,自然会对这个对象多有评估审视。而我认为你们这些小姁的长辈们并不做如是想,你们没有打听我的来历身世门户,这是不合理的。」

  「你对我们奉家的历史有所了解吧?」奉姑妈瞥见阙东辰认真的口气与坚定的目光,笑了笑,还是发出问句。阙东辰并没有被推托得不耐,他知道自己会得到答案。「一般外人能够了解的,我都了解。」

  「例如哪些呢?」姑妈又问。

  阙东辰笑了笑,这次换他勾起咖啡杯,静静饮用。

  奉姁非常灵巧,一反平日迟钝的本色,在沉默的空档开口道:

  「姑妈,东辰他知道我是役女,也知道我是下一任奉主的竞选者,知道我出师之后必须为奉氏服役五年做出贡献、为我们奉家食经添上新的记戴,还有这一任奉主的选举日期是在我们役满之后的一年内举办。他知道很多,我一直都觉得好惊讶,因为我真的没有告诉他。」

  「我想了解妳,自然要用心。」他伸手拍拍她放在膝上的手背,然后就不问自取的将她左手给抓来自己膝上,握在一起不放了。

  「但我还是觉得你知道得太多了,超出了一般人会知道的。」奉姁忍不住问:「你没有找那种很厉害、厉害得像福尔摩斯的人来调查我们奉家吧?」

  「当然没有。」他笑。「如果阙家的记载不能满足我,我自然就直接向妳们探询,何必多此一举找侦探。我现就不就在请教我们姑妈了吗?」「哦,也对。」奉姁点头,转而看向一直在注意他们互动的奉姑妈,道:「姑妈,妳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奉姑妈形状完美的唇角几不可察的一抽,依然是完美的仪态,淡淡道:「你是个外人,奉家的私己事,原本是不该对外人道。不过因为你让

  奉姁在役期里获得极高的积分,你同时也是奉姁这五年役期里最亮眼的成绩,日后我们将会邀请你担当奉主决赛的评审人员之一。既然你对奉家的事颇为关注,那么,可以说的,我自然知无不言。」

  「谢谢,我只想知道跟小姁有关的部分,这关系到我跟她的未来。除此之外的奉家秘辛,我无意了解。」阙东辰道。

  「你果然是个只看实际利益的商人呢,阙先生。」奉姑妈当然听得出阙东辰一点也不想听这个古老家族的传奇故事,言下之意就是要她废话少说。

  「首先,我想知道,小姁服役完之后,若是没有当上奉主的话,奉家还需要她做些什么?」

  「如果没有当上奉主,她对奉家的责任是未来二十年之内,必须拨出一段时间回来授课、带领徒弟,并且成为某一届役女的督察员,就像我现在对奉姁所做的工作相同。然后在尽完对奉家的义务之后,在有生之年,必须将她多年厨艺精华写入奉氏食经。」

  「这些工作并不妨碍她过着正常的人生与婚姻是吧?」「当然。」

  「奉主任期十年一选,若是小姁有机会当上奉主,在那十年内,对她的人身自由将有所限制吗?」

  「什么人身自由啊?说得好像我在坐牢似的。」奉姁觉得他说得好严重。不过正在严肃谈话的两人都没有理她。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小手在他大掌中被轻轻搓抚,知道这是无言的关注,也就笑了。静静听下去。

  「如果奉姁当上奉主,那么她在那十年内将会非常忙。她参选的这一届奉主情况特殊,我不能对你详说内情。你只须知道如果她当上奉主,而你们仍然没有分手的话,那就会是聚少离多的十年。」

  「你们是否认为小姁一定会选上,所以连带不看好我们的未来?」阙东辰有些了解了。

  「我大哥他们并不认为小姁可以选上奉主。而是奉氏女子的婚姻向来少有圆满,他们很高兴看到小姁能够享受到正常男女交往的快乐,却不想给她压力,怕的就是将来有什么变量。小姁就算不是奉主,也将一生从事厨师工作,不可能全心全意去为男人经营一个家。既然如此,婚姻便只会成为绊脚石,所以我们不鼓励奉氏厨师结婚。」看到阙东辰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奉姑妈看似很好心,实则充满恶作剧的多说了一句:「不过,如果你们想生个孩子的话,我们都很乐见其成。」

  「虽然我不同意未婚生子,但若有不可抗力因素造成这个结果的话,生下的孩子也不会姓奉,这点请姑妈务必见谅。」阙东辰的反击很快。他在商业谈判桌上从来就是毫不留情,直指重点。

  「啊 … 」怎么、怎么突然谈到孩子了?他们又还没 --… 奉姁脸上爆红,觉得喘不过气来,用力想抽回手,他却像早有预料,怎么也不放。

  奉姑妈扫了他一眼,知道这个男人不好对付,真正交手之后,才知道「不好对付」这四个字能够艰难到什么程度。不过,身为一个看好戏的局外人,她并不太在意口头上的输赢,因为那对她并无任何实质上的妨碍,顶多是有点不爽罢了,毕竟她不是一个习惯在口舌上处下风的人。

  「阙先生,您希望小「当选奉主吗?」

  「我的意愿很重要吗?」觉得奉姑妈这个问句不怀好意,所以他谨慎反问。

  「当然很重要。」奉姑妈微笑:「你承认小「是个优秀的厨师吧?」

  「她是很优秀。」

  「我也说过你将会是奉主决赛时的重要评审吧?」

  「是。」

  「那么,让我在此先提醒你:到时您可能是足以左右奉姁能否当上奉主的那个关键人。」

  「什么意思?」

  「你为奉姁打的分数,将会占有效总分的百分之五十。而我们这些奉家的评分长老,则有五位,每人手上只有十分。通常我们长老给每个选手的分数都不会相差太多,七分八分九分都有,但总加起来一定是四十分。」

  「也就是说,我才是真正给小拘打分数的那一个人。」他明白了。

  奉姑妈优雅的微微耸肩:

  「选奉主是每一个役女的目标,是她们人生自我实现的极致,是身为奉家厨师最高的尊荣。小「在六岁时被选入观察名单,十岁自愿学厨,正式当了奉氏的弟子时,就说过她的目标是当奉主。」

  「那是因为小殃她们都这么说,我当然也要合群啊,只有我一个人不说要竞选奉主很奇怪。」奉姁连忙说道。

  「既然从十岁立志到现在,努力了这么久,妳会放弃吗?」奉姑妈问。「当然不放弃啊,那多奇怪。」

  奉姑妈满意一笑,看着沉着脸色的阙东辰,心情大好,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将剩下的咖啡喝完,等会准备搭机了。

  「我们该到候机楼了。」阙东辰见她们饮用完毕,拿起账单,起身到柜台结帐。

  「姑妈,妳真的觉得我可以当上奉主吗?」她凝望着他的背影问。

  「妳觉得他会不会给妳打五十分??」奉姑妈的目光也定在那个男人身上。

  「不管有没有打五十分,我都不觉得那能阻止他想要做的事。」

  「小姁,如果妳当上奉主,有权利自定一条族规,或者消除一条族规。妳想要做什么?」

  奉姁见阙东辰已经结帐完毕,正等着她们。于是起身,挽着姑妈的手向他走去,轻声道:「我们师姐妹当初都说好了,不管谁当上奉主都一定要灭掉那条族规。所以其它的就不必多想了。」

  「只是想想,又不当真,难道妳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妳给我说!」虽然脸上带着温雅的笑,但口气可凶狠了。奉姁暗自打了个冷颤,乖乖道:「如果没有那个共同目标的话,眼前我想要做的,就是改掉这种变态的评分方式。」叹气。

  十月二十号,永康医院董事会改组,开股东会重新选出五年一任的新理事长以及监察人等职务。由于成功取得赵董事的支持,破解了另两大派系股东合纵连横的策略,阙家拿下了未来五年永康医院的实际经营权。

  从明年一月一日起,阙东辰将正式上任,这也是阙家考核他的开始。

  也许在别人眼中,他这是少年得志,已然功成名就,但对阙家人而言,不过是个起点。还没做出任何成绩之时,随便冠以成功之名,是无比可笑的。

  但,不管阙家人如何的不以为然,三十岁的阙东辰成了医学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理事长,一时之间家喻户晓,成了医界、商界的话题人物,是理所当然的。谁都喜欢看到年轻英俊、意气飞扬的成功者,那比垂垂老矣的企业大老有吸引力多了。所以媒体与民众的目光开始搜寻起与阙东辰有关的种种讯息,那种叫作「狗仔队」的东西,也开始在阙东辰的身边出没,正式的采访邀约更是没完没了的天天追着阙东辰的助理、秘书转。

  可惜阙东辰是个注重隐私且不爱出风头的人,他更不想在还没做出成绩之前,就在人前夸夸其谈,吹牛着事业版图霸业。

  但他现在是新闻隹一点人物,在热度未退之前,就摆脱不了这种干扰。

  也免不了许多事被报导出来― 尤其他是台湾独一无二拥有私人厨师跟他上下班的富贵大少,搞不好还是全世界唯一的一个― 这一条消息非常有卖点,大家都非常好奇到底是娇贵到什么地步的人,竟会非要雇一个厨师随身携带。

  偏偏可以取得的讯息又如此少,所以在媒体的杜撰猜测下,造成了秋盼兮这个大美人厨师莫明其妙的红透半边天… …

  刚开始记者们也只是想当然尔的认为阙家的主厨自然就是阙大少的私人厨师,后来发现这个才二十五岁的女主厨竟然还是厨界少见的大美女、

  是厨界贵族秋家出产的名厨之后,只一个星期的时间,秋盼兮与她身后的秋家被媒体捧上了天,不管秋盼兮如何发表声明,否认自己是阙大少私人主厨一事,媒体就是不听― 媒体认为她这么做是为了掩饰她与大少之间的恋情 …

  然后,英俊的富贵餐家VS美丽的顶尖厨师之恋,就这么被媒体拱起来了。

  秋家趁势发展自己的版图,善加利用媒体炒作出来的知名度,将自己家族推上更高峰,功成名就财源滚滚,乐得秋芷琳每次出面发表:「阙先生和秋盼兮并无私人情谊,秋盼兮亦不是阙先生的私人厨师之类声名时,都笑得格外甜美。讲出来的话谁都不信。她不在乎别人爱信不信。反正秋家的知名度不断爆增。这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每当媒体接着问:「既然你说秋盼兮不是阙先生的私人厨师,那总该提出证据,告诉我们阙先生的私人厨师是谁吧?」这类问题时,秋芷琳都会耸耸肩,一推四五六:「这个是个人隐私,你们该去问的人是阙先生,恕我无可奉告。」

  切!如果找得到阙东辰,还需要天天来跟着秋家人团团转吗?

  于是,事情就发展成这样,红了永康医院。红了阙东辰。红了秋盼兮以及她的家族。然后,奉姁仍然安安静静的当她的小厨师,两耳不闻八卦事,有时上网跟姐妹们磕牙起这件事时,都无比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要知道,奉家人向来忌惮这种被媒体吹捧的扬名方式。更别说还牵扯着绯闻了,闹得这样大, 还不给奉家所有长老给骂死了,严重点驱逐出奉家门墙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说,有时候人长得平凡点也是有好处的。虽然现在阙东辰这三个字常常出现在媒体上,受瞩目的程度不下影视明星,不过这并不防碍他的日常生活。他还是照常上班下班加班,不参加玩乐活动,如今又即将接任永康医院的理事长职务,天天往医院跑,忙碌的行程让记者连堵到他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近来,这个一日吃三餐即可的男人,如今开始吃宵夜了。

  阙东辰天天往医院跑,正在学习与交接,工作重心几乎都在永康医院了。但这并不表示他在天阙企业这边的工作可以撒手不管。也不知道阙家大老们是怎么想的,他们不仅没提到交接,阙东辰原本做的工作仍然一项没少的往他身上压― 意思很明白:阙东辰既然是明年一月一日才接新工作,那么他现在担任的这个职务自然是做到十二月三十一日那天结束。结果,这个苦命的大少爷只好把处理不完的工作带回家做,当然,老板一天工作十六小时,在他手下当差的人也只好跟着卖命。

  阙东辰手下有两个助理、一个秘书、一个助理秘书,嗯,再加上一个煮饭的… …

  还好,煮饭婆还身兼着女朋友的身分,要不然有哪一个女人受得了男朋友没日没夜的工作,连打电话谈情说爱的时间都挤不出来的冷落。所以有时候奉姁会偷偷想着:这阙大少能有她这个女朋友,还真是他的福气呢!不然依他日也操夜也操完全没有私人时间的情况,早被人甩掉八百遍了。

  奉姁的存在无疑是这个如今身陷水深火热地狱里的团队成员们唯一的福音。因为这些人近日来的三餐加宵夜是由奉姁打理不说,奉奉姁如今的住处还成了两名女性工作人员的「暂时员工宿舍」,每天工作到三更半夜之后,男员工在老板那边昏睡,女员工踩着虚浮的脚步来她这边昏睡,总之,情状极其凄惨。

  看到这些外表光鲜亮丽的职场高级精英们的可怜情状,每天煮完宵夜、整理好厨房,准时在十一点上床睡觉的奉姁都会记得感谢上天让她是

  一名幸福的厨师。

  阙东辰很忙,忙到连假日也没办法休息,但若是奉姁提出休假申请,他都会跟着放自己与其它人一天假。

  这一日,星期天,她的休假日,阙东辰与其团队的跟休日。

  「今天想做些什么?」

  「打扫屋子、晒棉被、然后睡一下午。」她正在拆床单、枕套,脚边已经堆满沙发床的床套、坐垫的布套。

  「没有外出安排?」

  「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捧起满篮的待洗物走到后阳台,打开洗衣机,放水,放洗衣精。

  他跟在她身后,帮她捡起不小心掉落地上的枕套。

  「那好,晚上我们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做什么?」把满篮待洗的床被组丢进去洗衣机,盖上。

  「我家。见我父母。」

  脚下一滑,差点撞上晒了十几块抹布的竹竿。阙东辰双手一搂,及时将她揽进怀里。

  然后,顺着他安排的行程,她被带到阙家作客。从阙家厨师转换身分为阙东辰的女朋友,每个人都需要作心态上的调适。

  奉姁不知道别的女子去拜见男朋友家人时是怎么的忐忑心情,不过她倒是还好,顶多有点尴尬,却不心慌意乱。毕竟她还真没想过「将来也许有一天会跟阙东辰结婚」这样的事。问题并不在于阙家门第太高,她高攀不上,而是奉氏女厨师历来少有幸福婚姻,所以奉家女子对结婚向来没有多大兴趣,三代之前多的是生子离婚或未婚生子的前辈,后来奉家的香火问题不再那么严重之后,可以自由的男婚女嫁了,大家对婚姻仍然没太大的热情。

  所以一顿饭吃完,奉姁表现得客气大方,心中暗自觉得阙家二老,刘管家,甚至是站在厨房门口呆呆看她的秋盼兮,这些人的脸色比较艰难一点,感觉有点可怜说……

  她在回程时,偷偷跟阙东辰说了这个感想。阙东辰只是笑笑的看她,一点也无所谓的样子。

  「你要不要找一天回去开导开导一下家人?」

  「开导什么?」

  「你不接的他们好象很需要你的解释或者保证吗?」

  「不觉得。」他摇头,「比起那个,我觉得你这边更严重些。」

  「我?什么严重?」不解。

  「你没有自觉,这让我很忧心。」微叹。

  奉姁比了比自己,这是什么意思?抱怨吗?不会吧!全天下还有她这么好,这么全方位的女友吗?她会不会太不知足了?

  阙东辰自然看到了她的愤愤不平,淡道:

  「妳还搞不清楚状况吗,小姁?」

  「请问你指的是什么?」她哼了哼,心中有点不爽,干嘛一副她很状况外的样子。

  「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而妳竟然从来不曾发现我这个决心,或者没放在心上。我想,妳的麻烦大了。」

  看着她震惊的表情,他心情好多了。虽然他万年难得一见的甜言蜜语听在她耳中形成恐赫的效果,但那可不是他的责任。

  耸耸肩,车子转入公寓的车道,到家了。

  「感觉怎样?」

  「很像我做给赵老先生的口味。」

  「嗯,有人在研究妳。」

  「怎么研究?光从赵老先生那边取得我煮的菜,然后做出相同的味道,就叫研究吗?」

  「他们应该是这样认为的吧。」

  休息室的小餐桌上,摆了六小碟食物,都是清淡的家常菜,每碟份量极少。这是从赵老先生晚餐里分出来的食物,被阙东辰带了回来。

  「随便他们去乱想吧。光是学会我的煮法,又能了解奉家多少?我是奉家最没特色的人了,学我有什么用?白费工夫。」不是她自贬,而是她对自己的特色已经有清楚的认知。见阙东辰定定看着桌上的菜,像在想些什么,她问:「你在担心吗?」

  「不。」他抬头看她,说道:「本来我心中就有个隐隐的想法,但最近实在太忙,没有深化去架构完整。今天赵老先生让我带菜回来,倒是让我的想法可以落实了。」

  「什么想法?」

  「强化妳的特色,让妳有更大的优势取得奉主大位。」

  「什么特色?我在奉家的优势就是― 总管是我姑妈。但就算我姑妈给了我十分满分,也左右不了我的总票数:- - :啊,你是说你要给我五十分吗?」她讶异的问。不过问完之后,心中突然有点酸涩… … 如果她当选奉主,有可能要离开他十年耶… … 他明明知道的… …

  「那个… … 虽然我们奉家不太介意徇私拉票什么的,但你现在就直说要给我五十分,总是不太好… … 」

  「… … 」阙东辰先是无言了半晌,本来要说正事的,但看她这样,什么正事都得搁一边。他将她手中的筷子取下,拉她起身,抱在怀中。「我还没吃饱… … 」

  「我发现妳心情不好就会胡言乱语,因为妳满脑子负面的胡思乱想。」轻抚她的头发,「妳不是想当奉主吗?」

  「既然参加考试了,谁不想考第一名?」她的理由非常 … 不伟大。

  「但是你应该不希望我考第一名不是吗?至少在你还没打算跟我分手时,不会希望才是。」

  「我希不希望是我的事。妳想要追求事业的高峰,无须在意我的私人期望。我是妳的男朋友、以后的丈夫,要相处一辈子的人,在这样的关系里,我希望妳心想事成。这是妳的事业,我不会当妳的绊脚石。」

  「心想事成的结果是分开十年,那也没关系?」什么丈夫?什么相处一辈子?十年之后天晓得会怎样。奉姁坚持自己不要被他的甜言蜜语感

  动。

  「不可能分开十年。而,就算真的十年里聚少离多,我也不怕妳变心。」相较于她的气堵忧心,他显得心情不错。

  「反正你就是吃定了我没人追是吧?」

  「当然不是。」

  「不然是什么?你好像真的认为只要你不放手,我就跑不掉?」

  恍然:「啊,原来你有这样的笃定,所以才会想帮助我当上奉主!可是,你这到底是哪来的信心啊?你真是太自大了!」太不可思议了!阙东辰一直以为奉姁是个少言的人,而且在工作之外,对人情世故有点迟钝,倒是从来没发现当她话多得止不住时,都是自己预设题目又自己

  作答,自言自语到被质问的人没什么机会开口。

  这是 … 宅女的特性吗?他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别个宅女是否如此,不过眼下看她自问自答的,倒也有趣。

  「阙东辰!你不要一直笑,回答我!」她有些气恼的低嚷。

  他的回应是捧着她脸细细吻了一阵,直到她眼含杀气、双颊却又躁得通红,才低笑道:「小姁,如果妳当选了奉主、如果妳会离开我十年,甚至忙到没空回到我身边,我也会让妳不得不来。即使再忙、即使远在天边,却只有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我都会让妳不远千里的非要赶回来我身边不可。」

  「你凭什么?我又没有那么爱你… … 」被瞪了,赶紧转一下:「即使有有有那么那么… … 爱你,我也不是那么勤快的人,我一年也不过回家两三次,就可以看出我很讨厌长途奔波,如果没有长假,我才不会千里迢迢… … 」

  「妳会。」

  「我为什么会?」不满。决定跟他抗辩到底。

  「因为,我有人质。」

  「啊?人质?」什么意思?奉姁眨眨眼,不明白这人在说什么。

  阙东辰在她瞪视下,空出一只手轻轻抚向她小腹。她起先不明,暗自猜想着他是不是觉得她小腹长赘肉了?最近运动确实少了点,也没常常爬楼梯,有空得多爬一下-- … 啊!终于意会他在打什么主意了。

  「你想要我生小孩?」她低叫。

  「在妳去选奉主之前,我们先生个孩子吧。我带。」他满意她终于悟了。

  「不要!」她她她,还没准备好啊!

  「我想做的事,就会达到。」阙东辰说得云淡风轻,也算是先跟她打声招呼。

  这男人怎么可以乱想这么色的事情!她用力推他一把,终于脱离他的怀抱,心慌意乱得什么也无法想,只想逃离这个男人的视线,更重要的是逃离这间有床的房间,太危险了!于是她冲向一扇门,打开,闪人,碰地甩上― 那是他的私人盥洗室。站在门外的阙东辰甚至可以听到隔着门板传出来的懊恼哀呜。

  叩叩。他敲门。

  里头不应。

  「害羞完了就出来,我们也该谈正事了。」

  「什么正事?」里头吼。

  「规画妳的迈向奉主之路。」听声音,确定她应该正坐在门板另一边,曲膝抱头手足无措中。于是他也靠着门板坐下来,接着道:「刚才谈

  到一半岔掉,我已经知道要怎么去包装妳的优势了,我们好好谈谈。」

  「你怎么可以在说了那些不、不、不正经的话之后,又一副正经的样子谈我的事业!」你变色龙哦!恨恨的槌了门板一记。

  「妳继续害羞没关系,我可以等。」他低笑。

  那头槌一拳抗议。

  「听我说。我们都有自己的事业,有事业,就会有追求。我但愿在我们老了退休之后,人生没有留下太多遗憾。这也是我虽然不希望妳选上奉主,却又愿意成全妳的原因。我们都有爬上高峰的渴望,这需要实力与努力,我想我们都不缺。小姁,喜欢妳不在我的预期内,但会喜欢上妳,我并不讶异,不是因为只有妳能煮出我愿意吃下的食物― 这是可以改变的。我喜欢妳,是因为妳敬重自己的职业,我喜欢妳的专注、妳的天份、妳的灵性、妳的努力。我也是这样对待自己选择的事业,所谓的野心,不过就是对成功的渴望。如同妳所说的,既然参加考试,谁不想考第一名?

  所以我承认我不希望妳当奉主,但我会支持妳。」阙东辰吁了口气,轻道:「妳会不会成为下一届的奉主,就看妳自己的实力了,我不会是妳的绊脚石。」

  两人一时间都静静的,没再说话。

  一会儿后,门把轻轻旋开,他没起身,偏头看过去。门里的奉姁走了出来,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眸。

  她不是个口舌伶俐的人,虽然开了门,走出来了,心中感触一大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默默坐下来,靠着他的背,后脑勺抵在他颈窝。

  「这个画面可以维持到五十年后。」他轻道。她笑笑,不答。

  她对爱情没有长远的打算。遇到了,也不轻易幻想天长地久。她是个脚踏实地的人,很杀风景,她知道。不过这并不表示在爱情的当下,她会拒绝享受所有的美好。就算愈来愈喜欢他,不意外总有一天这份喜欢会转化为浓浓的爱还是想象不到婚姻,想象不到三五年后,彼此的模样。眼下,就恋爱吧!就喜欢他吧!当她会为着想到他而微笑时,就爱吧 !

  「东辰。」她顶了他头一下。「嗯?」他应。

  「虽然坐在厕所门口说这个很奇怪,但是我还是决定趁勇气还没消失前跟你说― 」

  他静静听着。她知道他在期待。

  「我喜欢你。」

  她看不到他的脸,但她知道他在笑。他看不到她的脸,但他知道她的脸有多红。很浪漫的话语,在最不浪漫的地方说出口,两人都笑了。

  爱情开始绽放了,而他们还有好远的路要走。

  11

  工作月志

  日期:2008 年12 月08 日

  役女编号:J03

  姓名:奉姁

  姑妈,当妳收到这篇月志时,我人已经在飞往马尔地夫的飞机上。如果妳有回信给我,我暂时是收不到的,不好意思啦。

  咳!因为工作的重要,我只好跟雇主一同度假去。妳知道的,他可以一天不见他的女朋友,却不可以一天没有他的厨师。所以姑妈大人,妳一定要相信,我不是为了玩而去马尔地夫度假二十天的,什么蓝天、白云、海滩、冲浪之类让人堕落又玩物丧志的东西,我一点也不想沾的。

  我虽然带了四件泳装、二顶遮阳帽、二瓶防晒霜、两双凉鞋与海滩鞋,但是,我真的是去工作,不是去玩的!虽然阙大少说他会教我冲浪、

  带我搭拖曳伞还有道艇什么的,不过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很有职业道德的我,自然三餐以雇主的胃袋为念,不作它想。虽然我们两人现在是热恋中的一对没有错,但我们还是公和分明哦。我每天帮他做菜,他还是得每个月付薪水给我,这就叫亲亲爱人,明算账!

  阙大少说他已经忙完公司里的交接,这阵子以来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为的就是把所有事情提早做完,好赶在明年一月一日就任新职务之前,抽出一点时间给他的女朋友。身为他私人厨师的我,听了好感动,才会决定跟他一起出进,一定不让他苦心白费,一定教他玩得尽兴而归 …

  总之我终于出国玩了,耶 !

  明天要早起搭飞机,我看这个月的月志就写到这里吧… … 啊,忘了条列重点记事。好吧,我就大方点,晚点睡好了。反正飞马尔地夫至少要十个小时,阙大少说头等舱的座位满好睡的,今晚失眠也不怕。

  好,那我要列了哦!

  重点一:阙大少说我的优势是可以精准的抓出每个食客最适合的口味,所以从明年开始,他要帮我拟定一个「客制化」的路线,让我上门去

  为各个知名的饕家量身订作美食标准。也不用等跟他的合约到期,到时他会让我挂名在即将成立的「永康医院养生美食调理部门」名下,开始经营这块客制化的招牌,他说这是我的优势,一定让我这点与众不同的特色发扬光大,争取奉主竞选时的高积分!

  重点二:阙大少实在很有奸商本质,在帮我的同时,还能想到成就自己,真是太可怕了。在商场上跟这种人竞争一定是很不美好的经验吧?姑妈,以后我会不会给他卖了还帮他数钞票啊?

  重点三:我跟阙大少说,等明年合约到期之后,因为要选奉主的关系,我不能再跟他续约,所以打算把他列为「客制化」贵宾名单上的第一位。这是多大的殊荣啊!对不对?而且对他的医院也有提高知名度的作用!毕竟他现在那么受媒体喜欢,本身说是块闪闪发亮的活招牌了,不用白不用,不是吗?可是他居然拒绝耶!太没天理了。他拒绝的原因不是因为不想曝光,而是他不要我帮他做。

  姑妈,妳说他这样是不是太任性了?不让我帮他训练出人煮饭给他吃,那我以后要是不在他身边,他准备活生生的饿死吗!?我这样质问他,

  谁知道他、竟然回道:「妳可以每次在我还没饿死之前,赶回来将我养胖了再走。」

  这种无赖的话,他怎么讲得出来啊!太过分了!这分明是要挟、嘛!我抗议时,他还有话说呢,说什么:「虽然养孩子是最好的手段,但如果妳老是为了孩子而跑回来,我也是会嫉妒的。所以,除了孩子之外,我要知道妳关心我、在意我,不管身在何处,都会为了怕我饿死而跑回来。」居然有人拿这样的事去威胁别人,任性成这样,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姑妈,这人是奸商啊,可是我居然就跟他恋爱了。如果哪天我被他卖了,妳一定要记得拿钱去把我赎回来哦。

  好啦,报告完毕!

  姑妈,我会给妳带礼物回来的!不用太想念我啦。

  马尔地夫,我来了 !!

  《 全书完》

  富贵饕家

  后记

  很明显,这是个可能发展成系列故事中的第一本。说明白点,就是厨师与食客的故事。不同的厨师遇到不同的食客,发展出不同的故事… … 听起来很废话对吧?不过事实就是如此。跟美食有关的故事,向来都是我的最爱,因为我本身就是个非常嘴馋的人。以前看着别人写的精彩小说,都非常神往,心中暗自决定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架构一部跟美食有关的故事,好好的发挥一下。

  现在,清仓的时间到了,我决定把数年前就架构好大钢的故事拿出来写。当然,随着时间与心态的不同,会对大钢内容加以增增减减,不过终究还是不脱美食的范围。奉家、秋家、美食家仍然是接下来几本故事里不可或缺的主要人物,他们的轮廓会随着故事的发展逐渐丰满起来。

  如果大家对美食类言情还算感兴趣的话,就敬请期待吧。

  今年秋天随着几个台风的到来而有着秋凉的感觉,竟然从九月份就很凉爽,感觉好舒服,所以我下笔写这一本时,都很愉快,觉得人生非常美好。虽然手中写的是美食小说,成天上网找的是美食相关资料,但其实这一年来,我的食欲非常不好,简直可以跟故事里的男主角一争厌食症的顽劣患者之大位。

  我向来是个超爱吃的人,听到哪边有美食一定会往那边跑,非要吃到不可。所以这几个月来的食欲不振,真是让我惊吓不已。我从来不知道即使肚子饿,也会吃不下东西!食物就这么卡在嘴里吞不下,好像喉咙口那边有一道锁,坚决抗拒任何食物进入胃袋。到最后只能每天打杯蔬果汁喝,让身体有点营养可以摄取,然后每隔一两个小时就往嘴里塞口东西吃。

  那感觉… … 真是太神奇了!肚子饿,却什么也不想吃!

  这也让我对阙大少的情况深有体会。当厌食到一定程度,就算眼前摆的是王母娘娘的蟠桃,也产生不了任何胃口啊… …

  幸好,进入十月之后,食欲恢复了。虽然每餐还是只能吃半碗饭,也是三两口饭就觉得饱了,但食欲回来了,肥胖还会远吗?我很快就会胖回来的,我相信。也不知道该不该为此感到庆幸算了,不管它。接下来要写系列第二本,书名在此先公布一下,叫作《 挑剔女人家》 这是一个挑剔自负的女厨师VS一群挑剔高傲女食客的故事。哦,还有一个可怜又不可或缺的苦命小男人夹在其中当炮灰,共同创造出的火爆故事:-…

  我希望系列的每个故事都有一种调性。如果说《富贵饕家》 的气氛是温和平淡如白开水的,那么下一本带给大家的就是截然不同的体会,就当喝伏特加吧。

  十月上旬终于看了闻名已久的电影「海角七号」。

  看完的第一个感想只有四个字:惊喜,感动。

  我从来没有想过国片能拍成这样!

  我从来不知道所谓的本土电影,可以这样呈现!

  我们终于走出了侯孝贤的悲情城市;我们终于脱离了吴念真的多桑。台湾电影终于不此从头到尾都是里节抹抹的沉郁颜色,看得人窒息― 电影院已经够暗了,大屏幕还跟着黑到底,这算什么啊!我觉得很棒,虽然我不能说它是一部完美的电影,但是绝对超出我们对国片的期待几十倍!希望大家都去看一下,DVD已经快上市了。「海角七号」的成功并不表示国片从此振兴,所以我不会大喊国片有救了。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是一部难得的台制电影,会让看过的台湾人很想向世界推销的一部电影,是台湾惨淡的电影界近十几年来的骄傲。

  五千万的制作成本,如今据说即将达到三亿票房。如果你看过这一部电影,一定会明白这个成绩为什么会好成这样。

  我不确定台湾以外的人能不能看得懂这部片里隐隐传达出的意涵,那是必须在台湾生活过的人才能了解其中的深刻。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但凡是土生土长的台湾人看了,一定会觉得很贴近、很有感受的一部台湾电影。

  有空的话,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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