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落花,生命常青

转载一篇文章,谈中关村的历史。
正文

少年时代中关村生活杂记(2)

(2007-03-18 14:10:10) 下一个
上个世纪50年代,没有电脑,极少有电视,孩子们的天地是真实的天地,他们和自然紧紧地贴在一起。那时的中关村,虽然有很多楼群。但楼和楼之间有很大的空地,很少有汽车通过,也没有汽车停泊。现在成为北四环路的那个“大水泥壕沟”的位置,也只是一条东西向的马路。马路南面,有几栋楼,楼的后面是待开发的巨大荒地。楼间空地、那片荒地还有散落的小树林里,除了有各种昆虫小鸟活动外,还活跃着中关村的孩童们,那是我们的乐园。
   我的小朋友们清一色都是和我岁数相当的男生,男生只跟男生玩,女生玩些什么,我们不关心。我们玩的花样,武的不过是“打仗”,文的是集邮和养小动物,如养蚕、兔子和豚鼠。当然到颐和园游泳和去圆明园捉鱼摸虾也相当有趣,不过都已经走出中关村很远,不是此文要说的。
   玩“打仗”大概是男孩子当时的最爱,可能没有哪个男生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洗礼”。从学校回家,作完作业跑下楼,不用召唤,楼底下就有“散兵游勇”在那里等待“将军”的指挥。记得当时我们3号楼的“将军”是流着鼻涕的张杰。他统帅我们这座楼里的一帮男孩,常常与别的楼的男孩在楼群间进行战斗。比起原来我住城里,只能在胡同进行“巷战”来说,中关村的“战场”广阔得多,回旋余地大得多。至于打仗的方式,都是大同小异。无非是你攻我守、攻占堡垒、伏击偷袭之类,玩得尽兴就是了,不必细说。
   某个星期日,张杰说对我们这群男孩说:“总玩打仗都腻了,今天我们换个花样。”他说要带领我们去“长征”。一声令下,我们这支队伍跟着张杰往南就走。出中关村南门,过马路,就到了那片荒地。那片待开发的荒地,原来有村庄,有坟地。现在只剩下些残垣断壁和孤零零的乱坟岗淹没在齐人高的荒草之间。张杰带着我们钻进草地,我立刻发现有许多蚂蚱和呱嗒蝙(飞起来呱嗒呱嗒响,颜色碧绿,似蚂蚱的昆虫。为方便,以下都通称为蚂蚱),被我们惊得四处乱飞。还有许多小咬,像小片乌云在我们的头顶罩着,赶不走驱不散。别看这些虫子极小,叮起人来像针扎似的,不一会儿脖子手臂就被叮得红一片,又痛又痒。有人开始叫苦了,问张杰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张杰在前面,转过脸吼道:“瞧你们这德行,这算什么?比得了红军过草地吗?才走多远就叫唤。谁也不许当逃兵,跟着我就是胜利!”当逃兵和当叛徒,是最可耻的行为。大家不再说话,继续“披荆斩棘”前进。
   就这么跌跌撞撞走了不知多久,我们这支队伍终于来到一座小松林。走近一看松林里有几丘坟包,坟前还有墓碑。谁也顾不上去看什么人埋在这里,赶紧靠着松树,坐下歇息。此时大家又渴又饿,都把头转向张杰。张杰的年龄和我们一样,但比我们老练成熟,当我们这支队伍的头,非他莫属。张杰知道我们的意思,走到林外放眼张望。不一会儿,他大声喊道:“快来看啊,有吃的啦!”我们一下精神起来,跑过来,向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一处断壁前有红色的果实嵌在绿叶间,在阳光下格外耀眼。我们兴奋地拨开草过去看,原来是西红柿。小的乒乓球大,大的比拳头还大。显然这是过去的村民种的,他们搬走后,随它自生自灭,没有枯萎冻死的,如今又是果实累累,生命力真是顽强。我们皆大欢喜,蜂拥而上。每人采了一捧,塞嘴包舌大嚼起来,又酸又甜,味道好极了。张杰此刻极其得意,说:“怎么样?跟着我没错。”我们纷纷点头称是。有人边吃边说:“要是再来点肉就更好了。”众人说:“想得美,知足吧!”谁知张杰来劲了,说:“想吃肉?没问题,瞧我的。”说着,抹抹嘴站起,独自没入草丛,我们都不知他又要呈什么能。
   不久,张杰从草丛中钻出,只见他的双手的指缝间夹着些蚂蚱。我们忙问:“这些就是肉?能吃吗?”张杰说:“能吃吗?!这是什么话,不仅能吃,还好吃得很。”他把手里的战利品交给我们,拔了根硬草将这些虫子穿成一串。又找了些树枝堆成一堆,从口袋里掏出一合火柴(这家伙早有准备!),将树枝点着,开始烧烤昆虫。立刻从噼啪的响声里,冒出淡淡的白烟,一股从未闻到过的奇异香味飘散出来。只两三分钟,猎物就烤好了。张杰将黑糊糊的蚂蚱一人一个分到我们手中。看我们都大眼瞪小眼,不敢进餐,他就来个示范。先把没有烧尽的虫子翅膀扯掉,再将虫子往嘴里一丢,大嚼起来。边嚼边说:“真香,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学他的样子,我们也试着吃起来。我小心撕了一点点,放进嘴巴里慢嚼,的确味道奇特,很鲜。于是放心了,把整个烤蚂蚱吃掉。大家也都说好吃,不过瘾,大家再不听张杰的指挥,都跑进草丛捉蚂蚱去了。
   很快我们都满载而归,就在松树下,坟堆旁边烤边吃蚂蚱。说真的开始觉得好吃,吃得多了,就评出蚂蚱有一些土腥味,不想再吃了。可那天的西红柿和蚂蚱大餐,奇怪的中餐,如今记忆犹新。吃饱后,我随意看了一块墓碑,才知道这里原是是清末宫廷太监的坟茔。
   那回草地的“长征”过去了半个多世纪,当年的荒地在上个世纪50年代末就全部盖上了高楼。除了记忆外,可能少年时代那里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吧?
   2002年,我父亲在中关村医院住了一个时期,我也陪床在那里。一天我到医院的后园闲逛,发现园内有一片松林十分幽静。我走进树林,看到林内有块墓碑。好奇,过去蹲下细看,是一块太监的墓碑。哦!这里一定是我当年“长征”的终点,是我们吃西红柿和蚂蚱的那个地方,只是那几个坟头已经被平掉了。这墓碑和这片小松林居然还完好地隐藏在一片高楼的一角,勾起我少年时代一段回忆,这真是个奇迹。那时我们在荒草地中乱走,也不知道松林的具体方位。现在我才知道,我们其实走了半天,还没有走到黄庄。真是好笑呀,我们当年的那次“长征”。至于张杰,那曾经带领我们“长征”的“将军”,早就和我失去了联系。与他重名重姓的又太多,无从找起。多么希望他能看到我的这篇短文,希望他能带我再吃烤蚂蚱。可荒草地早就没了,哪里还找得到蚂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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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周伯昆 回复 悄悄话 回复薇娜的评论:谢谢你的鼓励,我会继续写,也希望您能写一点。我们曾经住得那么近,你一定有许多中关村的回忆。让我们支持中关村人,共同办好这个有意义的博客。
薇娜 回复 悄悄话 回复馄饨侯的评论:你提到的那个31楼旁边的小松树林,是天文台的车库和后勤部。
薇娜 回复 悄悄话 看了你的文章,非常感动,勾起我太多中关村的回忆。
中关村医院以前以态度恶劣著称,医术也糟糕透顶,那时人们有病情愿跑远点,到海淀医院,三院看。但这两年变化极大,服务态度大变,比三院强多了。
周伯昆 回复 悄悄话 回复馄饨侯的评论:
刚刚看了你写的中关村精彩回忆,非常好!让我感到亲切。在你的启发下,我准备继续写下去。让我们共同将中关村过去的故事告诉当代的中关村。
馄饨侯 回复 悄悄话 中关村的孩子。都去过那片小松树林。在31楼旁边。那里原来还有个王八驼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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