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
我时常想起这个女子,这个与众不同,超越人世的女子。
我看过她的照片,无论是用旧的还是新的标准,她都是不美的,平庸的,她不够楚楚可怜的纤弱,又不够四肢发达的健壮,她的五官搭配得不是很好,但也不是 很槽糕,她笑着,笑容不象小孩一般纯净,也不带久经世事的沧桑,她的照片就是那样,象任何一张旧式的照片,呆板而木讷,甚至有点阴森的味道,没有任何突出 的特点,没有任何闪光。
是的,从照片上看,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然而,一张照片又如何能表达那藏于其中的欢乐与哀愁,生离与死别,光辉与荣耀,苦难与涅磐。
就是她啊,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这样一个平凡照片后面的女人,
她的经历各种各样的不幸,这种不幸深深的打动我们,由于设身处地的参照到我们的无能,所以我们崇敬她,崇敬这个不被老天眷恋的女子,惊讶于她那不世的能量与才华。
上帝在制定她的命运的时候一定发生了重大的疏漏,还是,老天在给予她过多的才华的同时,必然要剥夺她一定的幸福?
我们谈到萧红的时候,必然会谈到她传奇的苦难,我们津津乐道,甚至认为是苦难成全了她。
多么奇怪啊,我们说我们崇敬她,说她有才华,我们却丝毫不理解她,我们惟恐她受的罪不多,比如,如果她不是死在庸医手里不死在日军铁蹄下的香港,那她 也应该死于文革或者其他,如果她与端木蕻良象王子与公主一样亲亲爱爱的活着,生下一大堆的儿女,扪心自问,我们对于她,还会有这样的仰视吗?我们想到她还 会心痛吗惋惜?
我们不爱她,甚至,不尊敬她,我们如果爱她,也许是爱她的文字,但我们更爱的是她的残缺。
这是什么样的心理啊。
萧红洞悉这一切啊,她与端木结婚的愿望就是“过正常的老百姓式的夫妻生活。没有争吵,没有打闹,没有不忠,没有讥笑,有的只是互相谅解、爱护、体贴。"
她多么渴望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像一个平凡的女子那样爱,那样生,那样死。
但是人们不爱她,如果是这样的萧红。
人们希望从他人的灾难中体味自己的幸福。
所以人们不停的强调她的痛苦。
希望她痛苦的人是不爱她的,他们只希望自己看到的东西更传奇,更出乎意料。
他们要满足的是自己,爱的也是自己。
但萧红是爱人们的,她爱,所以她的文字才有那样的划破夜空的璀璨,尖刀一般的凛冽,那样光波流泻的纯真。也才有那样的令人心酸的孤独,那样无以言说的 痛苦,她像张风帆,处于暴风雨中,涨满得无法用语言来表述,是以,她将它们流泻成文字,这些文字并不是最完美的,但它却切入内心,百步穿杨,我常常在她的 文字中看到某种圣洁的光芒与残酷的力量。
当然,她多么希望能够有具体的爱啊,她的两个男人,萧军,端木,或许,爱过她,却从此一生活在她的阴影之下,这些阴影,其实不是萧红加诸他们的,是我们,我们外人加于他们的,
我们有意无意的谴责了他们,却不知道,爱,是没有对错的。
我们不爱她,而且,我们多么残酷。
连她爱过的人也不放过。
如今,她静静的躺在广州的银河公墓,静静地,你们爱她与否,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苦难不要再成为我们爱一个人的指向,这便够了。
萧红墓畔
戴望舒
走六小时寂寞的长途,
到你头边放一束红山茶,
我等待着,
长夜漫漫,
你却卧听着海涛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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