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说不练是假把式。关键还是要拍起来。
我选了剧本里过年那天早晨超市开门的那场戏,做为第一次试镜实战。说的是过年那天早晨,天气寒冷。天刚亮,阿雄第一个去超市开门。先铲门前的积雪,再清洗各个卫生间。然后打开超市的灯,开始拖地。接着,各部门员工陆陆续续来上班。客人也来了,眼看着地面被客人反复弄脏,还有很多地方要重拖,这时老板的车子已经停在超市的门口,估计今天又要挨骂了,急得他汗都出来了。阿媚也来到收银机旁准备开始新的一天工作,看到阿雄刚拖过的地面被一些不尊重别人劳动成果的人,从泥泞的雪地里走出来的脚步再踏上去,阿雄只能反复地拖。她于心不忍便充满怜悯地递给阿雄一块纸巾,让阿雄擦擦汗。并且说了一句台词:“过年了,想家吗?”这是一个勾起阿雄激动流泪的镜头。
我拿着摄像机跟着阿雄边拍边寻找最佳角度。一边指导他该怎样表演才更适合构图和更具有感染力。我的后面跟着木三和阿福。木三手里拿着硬纸板,上面写着第几场第几幕。阿福扛着台灯,还拖了跟长长的接线。员工小司衣衫单薄哆哆嗦嗦地在门外拦住了客人等着二当家的指令。要拍拖地的镜头时,我把摄像机放在贴近地面的位置,地面上铺了一张硬纸板,我就趴在地面上。冲着二当家挥手:“让小司放人进来。”我认真的敬业的举动感染了在场的人。大家情不自禁地进入认真拍戏的状态。
拍完一组镜头发现对焦不理想,让阿雄重新拖地,让顾客全部出去,再重来。但是由于大家没有上镜经验,总是不时地伸头看镜头。每个镜头都要反复拍几遍。
下面要拍摄几个特写的镜头。就是在阿雄拖完地后,由阿媚递张纸巾擦汗这一细节。
这个简单,阿雄挥动拖把,唰唰唰,汗水就冒出来了。阿媚扭着细腰走入画面。我移动着摄像机跟拍。阿媚看着阿雄,镜头用的是反打手法。她目光怜悯,轻声地问了句:“过年了,想家了嗦?”阿雄若有所思。阿媚深情深情再深情地看着阿雄,慢慢地掏出餐巾纸轻轻地擦拭阿熊脸上的汗水,阿雄开始喘喘气了。阿雄有点失控了,表情僵持呼吸急促,他们靠得很近。
不行啊,搞成他们的爱情片了,我赶紧叫:停!
停不住了,阿雄突然失声痛哭了。
大家激烈鼓掌:哭得真像!
阿雄被掌声惊醒了,哭声骤停,脸红了,不知所措。
阿媚媚眼忽闪忽闪的,得意地问我:“那扪?是不是很巴适?”
“重拍!”我懊恼地说:“巴适个屁啊,不合情理。应该你递纸巾让他自己擦,是‘过年了,想家吗?’这句台词让他流泪,而不是帮他擦汗擦得他流泪。”
而二当家看着超市门口挤满了很多人,有些着急:“到底行不行啊?差不多就行了。这样下去,来买东西的客人真的给你赶跑了。”
“那好吧。”我这个业余的导演指挥业余的演员,只能大差不差了,镜头不理想可以靠后期弥补。第一次的试镜也算是圆满成功。
收起摄像机等工具,还要拿起厨刀干起超市里的烧腊工作。
回到家里,我把白天拍摄的镜头导入计算机,用Premire软件剪辑合成这段视频,观看效果。从画面构图,和机位找出不足,然后用笔记下来。对着网上的拍电影知识,来设计下面的剧情该怎样才能拍得更好。脑海里却总是回荡阿雄流泪的场景。
差不多弄到夜里两、三点钟。老婆说:“走火入魔了。你不累啊?”
“喜欢,就不觉得累!”我坚定地回答。
第二天午饭后,我又精神抖擞地跟二当家他们在一起继续讨论电影。我把粗剪的影片合成镜头接到食堂的电视机上放给大家看。剪辑以后的画面内容就是不一样。大家看得信心倍增。我往中间一坐,二当家亲自给我端上一杯茶,阿媚也挤到我的旁边,胳膊搭在我的肩上。
“拍得太好了,阿媚演得也好。”二当家看在眼里,欢喜在心里。看样子,他对摸阿媚屁股这段戏已经相当期待了。他认为阿媚演的那一擦是心灵撞击之擦!她用纸巾轻轻的一擦就能把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给擦哭了。他那一摸,也要演成千古之摸!二当家转过身去对着超市餐厅里的一面镜子,仔细地端详着自己。
我看到站在旁边伸着脖子看电视机画面的阿雄,便起身走了过去,拉他到一边小声问:“阿媚帮你擦汗,真能激动得哭了?”
阿雄也实话实说。不是因为阿媚给他擦汗激动得哭了,而是自己思绪一下子回到十年前。当年他跟他老婆在机场临别是的一幕就是这样的。被阿媚用纸巾一擦,竟被拭去一切对家乡老婆的怨恨。心中猛然产生强烈的思乡情绪,控制不住便哭了起来。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
阿雄噙着泪,无限感慨:“十年了,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煮饭的崔婶看见二当家对着镜子傻笑,又搓手又搓脸的,便主动地从柜子里找来一个灯泡递给他。二当家把脸一拉:“我说要放电的么?” 二当家昂起了头:“我在琢磨怎样跟阿媚演好那场戏呢。”
“不用征求你太太的意见了?”我听了,转脸看着二当家。
“太太算个屁!”二当家开始豪迈了:“男人嘛,做事要有自己的主见!”
看着二当家无比投入的眼神,众人异口同声地说:“你就装吧。”
正说话间,二当家的太太如玉姐回来了。自从上周在货仓工作的达哥病了,其他人都不愿意去货仓替工,只能是如花和如玉两人冲锋在前,轮流去货仓上班。货仓的工作量不轻,吃饭时间还不按时。有时跟送货的车回来吃,有时就让司机把午饭带过去。如玉回来吃饭了,食堂讨论电影的人群顿时散去。二当家也溜了。
我觉得这是一个动员如玉参加拍摄工作的好机会。于是,在她盛好汤坐下之后,我叫了一声:“如玉姐。”坐在她的对面。如玉冲我礼节性地笑了一下,然后问:“有事吗?”
我说:“如玉姐,不想跟我们一起拍电影么?”
如玉姐又笑了一下:“拍电影好啊,你准备拍《乱世佳人》、《呼啸山庄》还是《泰坦尼克号》?”
我知道如玉在讥笑我,赶紧解释:“如玉姐,我们当然没有能力拍大片。我们可以拍低成本的电影,象国内的《有话好好说》、《站台》还有《小武》”
“噢,《小武》?是拍的你吗?”如玉低头喝汤。
“这个《小武》是国内的一个导演贾樟柯拍的一部低成本反映人们底层生活的一部电影,那个小武的小,是大小的小,我是拂晓的晓。”我看见如玉姐抬起头微笑地看着我,我赶紧展示我的口才:“我们在这里拍微电影,用的是现成的演员和场景。不需要另外的道具和设施。基本上算是零成本,如果拍得好,拿去参加电影节,便能有发行商帮我们发行,将会带来可观的收入。”
我突然看见如玉姐的脸色变了,她的目光移向她的汤碗。我下意识地捂住嘴,然后把身体往后挪了挪。糟糕,一定是我的口水喷到如玉姐汤里。我顿时满面羞愧。
如玉姐并没让我难堪,只是轻声地说了一句:“你跟杰瑞一样,长不大。”